早飯許榮榮都沒怎麼吃,紀凡逸倒是吃了一點,吃完戰熠陽就給紀凡逸紮了幾針,扎針的時候他還問葉子安:“凡逸的手抖多久的事情了?”
“有段時間了,一兩年了,偶爾我就看見他的手有點抖,他跟我說他家都是這樣,有些三十多歲就這樣,我也陪着他去醫院看過,醫生也說沒什麼事情。”
聽葉子安說戰熠陽低頭看着紀凡逸的手,紀凡逸的反應是活馬當成死馬醫了。
“平常有沒有記憶力減退的徵兆?”許榮榮一旁看着,微微蹙眉,朝着對面的好友葉子安看,葉子安點了點頭:“一直在吃抗衰老的營養品,他總是忘性,很多事情他都能忘。”
“嗯,沒什麼太大的事情,跟着我出去走走,興許會好一點,總不活動不行。”戰熠陽把針拿掉,清了清紀凡逸手臂上面滲出的一點血。
起身戰熠陽去洗了洗手,回來去換了一身衣服。
“走吧。”戰熠陽去門口叫紀凡逸,紀凡逸有些不想動,坐在原來的位子上想了想說:“我起的太早,有些犯困。”
“你什麼時候不犯困?”戰熠陽的臉上不好看,不走也要把紀凡逸給架着出去。
葉子安拉了一下紀凡逸把他給扶了起來,紀凡逸看看葉子安,似乎是不願意與葉子安分開,手一直都握着葉子安的手。
此時的葉子安才發現事態的嚴重,以往她總是和紀凡逸在一起,沒發現紀凡逸對她的依賴性是這麼強,只是出門都不願意分開。
“不然我跟你們去?”葉子安看着戰熠陽,戰熠陽卻斷然的拒絕了:“不用了,我正好有些話要和他說。”
轉身戰熠陽出了門,許榮榮拉了一下葉子安,知道葉子安不放心,才說:“你走了沒人幫我看孩子了,再說你怕戰熠陽把他賣了麼?出去走走有好處,而且,我和熠陽已經說了,天太冷不去抓蛇了。”
葉子安聽許榮榮這麼說才把紀凡逸拉着送去了門口,感覺她就像是個狠心的母親要把紀凡逸交給了其他的人一樣,心裡不舒服,甚至快要哭出來了。
“你先去,我在這裡等你。”葉子安在門口把紀凡逸的手放開了,紀凡逸才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在門口等他的戰熠陽,他不願意去,不願意離開葉子,好像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那你別走,在這裡等我。”紀凡逸說話又正常了,好像平時在家裡一樣,雖然聲音平淡,卻透出一絲絲的強勢,好似在下達一個很重要的命令一樣。
葉子安點了點頭,輕聲說:“我不在這裡等你我去門口等你,這樣行了。”
“嗯。”轉身紀凡逸朝着門口走去,很突然的,葉子安好像看見紀凡逸的步伐又有了很多的力氣。
葉子安也說不出來是怎麼了,總有一種悲傷的感覺,好像他就要走了,離開她了。
看見紀凡逸出去的那一瞬,葉子安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
看見葉子安哭,許榮榮轉身回去坐到了牀上,看着車子裡的兩個孩子沉默了。
紀凡逸才五十多歲,別說是葉子了,就是她也無法接受。
兩個孩子玩的時候葉子安從外面回來,看着許榮榮過去坐下,想要和許榮榮說說兩個孩子的事情,但她還不等開口,許榮榮便和她說起了紀凡逸的事情。
“葉子,這麼多年的朋友了,我們之間其實沒什麼可隱瞞的,即便是兩個孩子之間發生了什麼,你該知道,我們就好比是小夫妻,牀頭打架牀位和,從來我們都沒有真正的隔閡。”
聽許榮榮說葉子安點了點頭,以爲是要說孩子們的事情,便說:“念恩從小就被她爸爸給寵壞了,一身的壞毛病,她在部隊的事情我都聽陳浩然跟我說了,所以這趟來我也是來和你們道歉的,凡逸也是一股急火,我看他也是幾晚上沒有睡覺了,所以——”
其實葉子安要是不這麼說,許榮榮的心裡還能好受一點,她越是這麼說,她就心裡越不是滋味。
拉住葉子安的手,許榮榮說:“我要說的不是天寧和念恩的事情,熠陽和我都聽天寧的,部隊的事情是天寧自己下的決定,我想說的是凡逸的事情。”
凡逸?
葉子安微微愣了一下,而後便有些臉白了。
“葉子,有些事你要看的開一點,如果現在你也挺不下去了,那凡逸以後也就沒有依靠了。”
“榮榮——”
葉子安狠狠的咬住了嘴脣,話哽咽在喉嚨裡面沒辦法繼續。
“熠陽說凡逸是阿爾茨海默病,你知道是什麼麼?”許榮榮看着葉子安,葉子安一時間沒了反應,眼淚卻從眼眶裡面流了出來,忽然搖着頭說不可能,卻又捧住了臉。
許榮榮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把葉子安摟在了懷裡,她發現她沒辦法看着像個孩子一樣無助的葉子安。
她只好說:“熠陽說凡逸發現的太晚了,他不能確定把凡逸治好,所以只能試試,趁凡逸還沒有到最惡化的時候。”
許榮榮說着也哭了,葉子安早已經哭的沒有了思考的能力——
出門紀凡逸朝着門口兩邊看了一眼,除了他的車子,就是站在不遠處正揹着雙手朝着四周圍看的戰熠陽了。
邁步紀凡逸朝着戰熠陽走了過去,聽見腳步的聲音,戰熠陽轉身朝着紀凡逸看去。
走來的雖然是個步履大不如前的中年男人,但他記憶裡的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男人。
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帶着玩味。
只是可是歲月不饒人,誰都逃不開生老病死。
就是他也不例外。
一個人,越是經歷單純,對老的態度越比較平靜,因爲什麼活沒有什麼大的變化,本來得到的就不多,也無所謂失去。
越是年輕時候意氣風發的人物,對老的恐懼越強,他們依靠精力吃飯,一旦沒有了精力,又不甘心靜靜品嚐記憶的甜美,失落感自然要時刻齧咬心靈。
老也就成了一個過不去的坎,一方面是生活習慣,一方面是病魔無情,人就這麼拖垮了。
紀凡逸走到戰熠陽的面前,站定兩個人相互看着。
戰熠陽問:“你病了知道麼?”
“什麼病?”紀凡逸其實已經猜到自己病了,但他不想多說,邁步朝着前面的路茫然走去。
雖然邁步不夠穩,但他還是走的異常平靜。
戰熠陽從後面跟去,一邊走一邊說:“你知道阿爾茨海默病麼?”
紀凡逸的腳步頓了一下,停在淒冷的春風裡面動也不動一下,臉瞬間白的沒有了血色。
轉身時他沒有精神,但是他的臉上卻帶着一抹不願相信的剛毅。
戰熠陽並沒有流落出可憐他的表情,依舊是以往的表情,淡漠而略帶着鄙夷。
他看他的眼神從來沒有變過,或許是骨子裡就不喜歡紀凡逸這種人吧,又和他能夠超越生死的朋友,便出現了這種眼神。
紀凡逸木納了很久,轉身吞嚥了一口唾液。
一路走一路也沒說過話,想起什麼:“上山抓蛇就能治好我的病?”
有些時候,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是會欺騙自己,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期待着。
戰熠陽走了一會:“我不能肯定,但也是一線希望,起碼可以控制。”
“那明天開始我跟你去抓蛇。”紀凡逸朝着戰熠陽說,雖然不那麼精神,卻慢慢的鬥志。
有鬥志就說明有救,或許他就是個要在戰場上面戰死的將軍,而不是病死家中的退役老兵,不是每個人都能熬得住歲月的無情,淡而無味的日子。
“別告訴葉子。”回去的路上紀凡逸說,聲音很平靜,戰熠陽卻停頓了一下,紀凡逸停下回頭看着戰熠陽。
“你告訴葉子?”紀凡逸臉色驟然冷了冷,戰熠陽看了看兩邊:“你現在的狀態需要人照顧,你認爲一個人能熬得過去麼?”
紀凡逸的臉黑:“那你也要問過我才行。”紀凡逸想要揍戰熠陽,但他更擔心葉子安在家的狀態,轉身朝着戰熠陽的家裡快步走去,一邊走一邊罵戰熠陽多管閒事,不幹好事。
到了戰熠陽的酒坊,紀凡逸走的出了一身汗,進門便喊葉子安:“葉子,葉子——”
葉子安正坐在房間裡面默默的掉眼淚,許榮榮沒在她忍不住想哭,聽見紀凡逸喊她的聲音,忙着擦了擦眼淚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結果一出門就看見院子裡喊她的紀凡逸。
“我在這裡?”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一看到紀凡逸,葉子安就忍不住哭出來了。
擡起手葉子安忙着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紀凡逸停頓了一下,忙着走了過去,一把把葉子安摟在了懷裡。
他就不高興的說:“哭什麼,不就是老年癡呆麼?我這不是好好的,你別聽戰熠陽他們嚇唬你,我這不是好好的。”
葉子安哪裡還聽得進去,光剩下哭了。
結果哭着哭着,紀凡逸說話也硬氣不起來了。
“病都病了,哭有什麼用,你哭壞了,遭罪的也是我,戰熠陽兩個孩子都看不過來,會看着我麼?
葉子,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紀凡逸忽然聲音哽咽了,許榮榮從門裡出來站在那裡看着,忍不住把嘴捂住了,實在是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