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最後一縷暮光的殆盡，A市又被墨色所籠罩，迎來了漫長的黑夜。
陳英拓還真的是――流水的煩惱，鐵打的陽臺。
晚飯後的億柔，望着陽臺上那發呆的身影，有些無奈。
“在想什麼呢？”她走過去舉重若輕地問了句，“你的……白月光？”
他一愣，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所指。
原來她知道，他這麼多年來，晚上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覺，是因爲若雪。
“大陰天的，哪來的月亮。”
他掩飾地笑笑，跟她打馬虎眼。
這次，換她蹙眉了。
“拓……”她凝望他，“你會不會覺得，我不是真的愛你？不然我怎麼會捨得戳你的痛處，在你久傷未愈的傷口上撒鹽呢？拓你知道嗎，長痛不如短痛，我之所以狠心揭你傷疤，那是因爲我想要幫你徹底把紮在你心底裡的那根刺給扒出來！這樣你的傷口才能真正長好！因爲我知道那件事情你到現在都沒有真正放下，我知道！”
“小柔！不要再說了，”他打斷她，“是你想多了。”
“拓！”她痛心疾首，“求求你不要什麼事情都瞞着我好嗎？你要是真的心裡難受，你可以哭出來！一次就好，相信我！你哭完以後，就能把所有的這些過往都給徹底放下了！”
“我……”
說完這番話，她自己卻突然沉默了。
經過一番醞釀，她決定敞開心扉，對他說出自己一直以來，長埋心底的那塊傷痛。
“拓，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害怕打雷嗎？因爲，我的爸爸……”她嘴上雲淡風輕，眸中卻暗暗閃爍着晶瑩，“就是死於這樣的一個夜晚。”
他一驚，剛要出言安慰，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出任何一個詞彙，可以安慰得了一顆經歷永別的心。
她發現他的窘迫，只是微微地笑了一笑。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人的生命是那麼地脆弱，那麼地不堪一擊。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那麼沒了，無論多麼親的親人，在得到噩耗的那個瞬間，你可能都不會太傷心，失去至親的傷痛，就像是緩慢嵌入骨髓的傷痕，越是彌久，就越是苦不堪言。因爲總有一天你會了解到，以後的以後，無論你多努力地找遍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你要找的那個人，也都再也找不到了。這輩子！永永遠遠！沒有他了！”
這輩子，永永遠遠，沒有他了。
這句話，直擊他的心房。
“我知道，你也想你師父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竟敢把他的傷疤揭得這麼徹底。
“就憑這十多年來，你把自己的血肉之軀都奉獻給刑警這個崗位，我也應該知道，你有多麼崇敬這位一輩子爲人民服務，最後爲人民而犧牲的老刑警。”
她眼看着他被她言語的刺激而紅了的眼眶，蓋過心疼的，卻是安心。
“拓，你知道我爸在出事的前一天都在遺憾沒能替我找到你嗎？都怪你當初死活不肯留下名字，現在想來，我感覺他當初好像有什麼預感一樣。也怪我，催他太緊，早知道我們會有今天的緣分，我當初怎麼捨得讓他爲難？”
“對不起……”他一臉無辜，跟個孩子一樣。
“拓！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感到失言的不安，輕嘆一聲，轉身去倒身旁那剛剛帶來的紅酒，“來，不要想那麼多了，我們喝一個！”
他從她手中接過酒杯。
她說：
“這第一杯酒，就爲了我們當初的相遇。”
“這第二杯，爲了我們今天這奇蹟般的重逢。”
“這第三杯就爲我們……都還好好地活着。”
［拓柔升溫篇第一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