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來,早晨來,早晨露水難打開,一來打溼郎衫袖,二來打溼姐花鞋。打溼花鞋由此可,打溼油頭難梳開,要等東邊日頭來。
昨夜約你你冒來,兩扇房門大打開。前鍋煮的桂花籽,後鍋煮的豬牙衰,煮得稀爛等郎來。
早晨亨,早晨亨,早晨駝犁去耕田,情哥犁田三路轉,嫂嫂提茶到田邊,可惜情哥真可憐。
早晨驕,早晨驕,早晨打馬過金橋,早晨打馬金橋過,風吹馬尾纏郎腰。纏住郎腰好連嬌。
勤勞的婦女歌聲悠悠,清澈的橫河水流緩緩。
作爲橫河鎮的母親河,橫河陪伴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出生、成長、變老、乃至死去,而橫河本身,卻永遠散發着生命的活力,她永遠清澈,她博愛衆生。
陳蘭香一大早拎着一籃子衣服趕到橫河去洗,與她結伴同行的是她的姑表妹劉小燕。
她們趕到橫河時,已經有不少婦女在揮動着棒杵。
這年頭的農村裡,洗衣粉還用得不多,有肥皂就不錯了,而更多地靠棒杵把衣服裡的腌臢物捶掉。
她們倆尋到了一塊表面平滑的青石,蹲下身子,從竹籃裡把衣服一件件地撿出來,先過一遍水,再塗一塗肥皂,然後掄起棒杵,正面捶打幾次,翻過來再捶打幾次,褲腳和褲袋處多搓洗幾次,然後再把衣服放進河水裡漂洗。
陳蘭香主洗,劉小燕則像個剛剛展翅高飛的雛鳥,好奇地四處張望着。
忽然,劉小燕悄聲說:“蘭香姐,你瞧,那裡有個男人一直在盯着你看。”
“盯着我?”陳蘭香頭也沒擡地開玩笑說,“不會是盯着你看吧!”
“哪裡會有男人盯着我看?”劉小燕指了指自己肥胖的身體,又指了指陳蘭香漂亮的臉蛋說,“人家肯定是在看你。”
“誰呀?”陳蘭香纔算擡頭望了望,望見一個英俊的少年站在河堤上,見着她擡頭望來,居然拔腿跑掉了。
“看吧!被你嚇跑了。”劉小燕打趣兒說。
“你瞧清楚他是誰了嗎?”陳蘭香忙問。
“好像是……”劉小燕想了想說,“好像是南街頭的阿華。”
“大名呢?”陳蘭香又問。
“不知道。”劉小燕搖了搖頭,旋即改口道,“要不我去幫你問問。”
“幫我問什麼,這話說的。”陳蘭香嘟囔一句,繼續捶打着衣服。
太陽悠悠地升起,照在盪漾的河水上,泛起閃爍的金光,映在陳蘭香白皙的臉龐,越發地光彩迷人。
她的內心已經悄悄地想打聽這個男人究竟是誰。
洗好衣服,晾曬好衣服,她藉故去了一趟老街,故意徜徉在南街狹長的街道上,又折回來,站在老祠堂門口,心不在焉地打量着老祠堂。
陳蘭香就這樣靜如處子地站着,足足有個把鐘頭,終於被一個人注意到。
只覺得她的肩膀被輕輕一拍,她立即回頭看,卻是她大哥陳忠誠,陳忠誠問她:“你怎麼杵在這兒?”
“杵?”陳蘭香不好意思地說,“我……我就是隨便看看。”
“怎麼不進去看?在外面能看出什麼名堂來。”陳忠誠下意識地說,忽然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奇怪地問:“你這是在等人吧?”
陳蘭香臉色刷地變紅,羞赧地說:“等人?誰說的?我真的是隨便看看。”
陳忠誠注意到陳蘭香的臉紅,更加篤定地說:“看來還真被我猜中了,說老實話吧,你究竟在等誰?”
“沒……”陳蘭香央求道,“大哥,你就別瞎猜了,我求你了還不行嗎?”
“怎麼?你對大哥都不說實話?”陳忠誠笑道,“那我怎麼幫你?”
“我又不要你幫!”陳蘭香生氣地說,扭頭就走。
可是湊巧不巧,她這一急促地轉身,恰巧撞到挑着一擔乾柴的男人身上。
陳蘭香忙說“對不起”,可是當她擡頭,看着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圓亮的大眼睛卻像磁鐵一樣緊盯着她。
“你看什麼?”陳蘭香沒好聲氣地說。
那男人被嚇得往後一仰,一擔柴隨之跌落。他慌慌地說:“沒……沒看什麼。”
他沒有立即去撿柴,而是怯怯地問:“你就是早上在河裡洗衣服的姑娘?”
“是你?”陳蘭香也恍然大悟過來,看來他就是劉小燕口中說的那個偷看他洗衣服的男人。
“我怎麼了?”那男人不解地問。
“好了,不說了,以後走路當心點,別撞着人家。”陳蘭香嫌棄道,甩手就走。
那男人轉頭望着陳蘭香的背影,勇敢地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陳蘭香只顧着走,當聽到這個問題之後,竟然跑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那男人的視線中。
這一幕盡被陳忠誠看在眼裡,他故作熱心地去幫那男人撿柴火,不經意地問:“你就是街上的?”
“喏,就是吳家。”那男人指了指吳家大鋪說。
“那吳文國是你什麼人?”陳忠誠追問道。
“哦,他是我二哥,你們認識麼?”那男人原來就是吳文華,他盯着陳忠誠,好奇地問。
“嗯,初中是一屆的。”陳忠誠又撿起一根乾柴,往吳文華的手裡送。
“那要不去家裡坐坐?我二哥這會兒應該在家的。”吳文華熱心地問。
“不了,馬上趕回家裡去。”陳忠誠站起身子來,詢問道,“那你的學名是叫……”
“哦,我叫吳文華。”吳文華也站了起來,又問了一遍,“真的不去坐坐?”
“真的回家有事。”陳忠誠補充說,“農活都忙不完,哪有閒工夫坐?”
“這倒是,”吳文華深表理解地說,“那下次等空閒些,一定來家裡坐。”
“一定。”陳忠誠和吳文華握了握手,轉身告辭。
吳文華後來才知道,那個浣衣女叫做陳蘭香,而幫他拾柴的男人正是陳蘭香的大哥。
說起他到底能娶到陳蘭香,陳忠誠確實起了不小的作用,因爲得知吳文華家的成分後,陳蘭香的父母極力發對,生怕會引火燒身,然而陳忠誠很不以爲然。
他說:“阿爸、阿媽,變天了,不比以前了,你們不能再那樣想,我跟吳文華接觸過,身體健碩、一手的繭,是塊種田的好材料,而且人也長得好看,我看很合適。”
“你知道什麼?”陳蘭香的父親陳大洪冷冷地說。
“阿爸,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你沒發現,咱們家蘭香挺中意吳文華的。”陳忠誠提醒道。
“大水衝了龍王廟麼?你怎麼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陳大洪說着,吸了一口悶煙。
“不是這麼說,我是怕到時候,蘭香一定要嫁過去,豈不是鬧得很不好?”陳忠誠擔憂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點頭答應,她敢嫁?”陳大洪吐着濃濃的煙霧說。
“蘭香可不比得別人,她那脾氣,打定了主意的什麼時候改過?”陳忠誠反問道。
“以前沒改,這回得給她把好關,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情,”陳大洪站在道德制高點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就老吳家那名聲,我看是翻不了身嘍。”
“阿爸,你怎麼總是用老眼光看問題呢?現在政策變了,保不準還會變呢?”陳忠誠分析道,“他們家就在街口,至少這個地基永遠不會變吧!”
“哼,你就貪圖這個嘍?”陳大洪笑道。
“不是貪圖,是跟你講道理,”陳忠誠認真地說,“在鎮子上總比在我們這個村子裡強吧!”
“你瞧你,被我說中了還不承認,”陳大洪拍了拍膝蓋說,“我看這件事情不用商量了,反正我堅決反對。”
對話戛然而止,躲在暗處偷聽的陳蘭香輕輕哭了起來。
她一夜未眠,想着該用什麼方法讓父母同意,思來想去,她想到一個好法子,如果他們實在不同意,她就鬧到鎮政府去,現在已經不再是包辦婚姻了,她有婚姻的自由選擇權。
第二天,她就據理力爭,和父母辯論起來,語氣之強硬、脾氣之倔強,都大大出乎陳大洪夫婦的預料。
陳大洪感慨道:“那個小子究竟哪點好?你非嫁他不可嗎?”
“對,我就認定他了。”陳蘭香擰着臉說。
“勤快不?”胡三妹語氣溫和地問。
“不勤快誰嫁?”陳蘭香回答得飛快。
“那有沒有老人要養的?”胡三妹又問。
“沒有,他爹早就死了,他娘是跟他大哥過活的。”陳蘭香補充道嗎“我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哦,這一點?”胡三妹啞然失笑道。
“你不是說他人長得俊麼?”陳忠誠插嘴問道。
“人也長得俊。”陳蘭香又說,“這一點我也看中了。”
“可是你要想明白,他們家自從敗落之後就窮得響叮噹了,再加上家庭成分問題,恐怕是難翻身了的。”陳大洪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我不管,反正我就認定他了。”陳蘭香倔強地說,不給陳大洪留一絲餘地。
陳大洪聽後大驚道:“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陳蘭香懵懂地問。
“那應該沒有。”陳忠誠否認道。
“你們在說什麼呀?”陳蘭香算是聽懂了一些眉目,羞着臉跑進了房間。
吳文華得知婚事被陳大洪強力反對之後,請了他蓮姐去說情,吳文蓮有文化,又在學校裡教書,說得頭頭是道,陳大洪聽了之後,頻頻點頭,反對的決心漸漸鬆動。
吳文蓮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