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水霧飄渺,皎潔的月光在水中投下明動的倒影,闌珊二人乘着水月青舟慢慢逼近崇魔拂仙島,層層黑色霧瘴隨着他們的前行而變得濃郁。
“你確定沒記錯路?”風槊延問道。
“確定!”闌珊沉思着,“上次來的時候,孤先生好像還用了什麼東西往上一扔,這些黑霧就散開了,難道還需要入島的指令?”
風槊延審視了半晌,上前試圖結印破解霧瘴的侵擾。
看着越來越濃重的瘴氣侵蝕着二人,闌珊道:“其實,你本可以不用來這裡的。”
他沒有回答,依舊在試探霧瘴。
“星月同輝似乎喚醒了我的月魄之靈,應該感謝你纔是。”闌珊試着調動那股靈力,卻越想越茫然,“你一直在幫我,爲什麼?”
風槊延還是沒有回答,手中流光慢慢流轉,周遭的黑色霧氣依舊不減。
闌珊繼續道:“因爲星魂月魄我們纔會命數相連,我一直以爲,你幫我只是因爲月魄之靈。可是現在,你竟然要把星魂之靈給我。到底是爲什麼?因爲我們是朋友嗎?”
“我生命中沒有朋友!”風槊延停下手中招式,轉身正對她,“自小在鮫族榮承少主之位,蝶姬卻讓我和母親受盡族人凌辱!我曾對她恨之入骨,後來才知道,竟是她給了我生命,那些加諸在我身上的仇恨,皆是出於對我的保護!現在,縱使她竭盡全力的補償我,而我最多能做的卻是不恨她!”他面露苦笑,繼續道:“後來鮫族被滅,是師父讓我以星魂爲名而重生,爲了復仇而重生。其實,是師父借我們之手去拯救洛神之劫,我們只是棋子!甚至棄子!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了,星魂之名也再無意義。我又重新做迴風槊延,以新的身份承受宿命給予的新枷鎖……”
他眸光微閃,月光將他眼神中的寂寥和悲傷照的一覽無餘,闌珊一驚,似乎從未見過人前感傷的他。身世交錯,恩怨糾葛,的確,他所經歷的人生聽起來是如此的不堪回首,不曾得到過溫暖,卻還要揹負那沉重而殘酷的宿命踽踽獨行……
闌珊突然很心疼眼前的星魂,心疼他無可奈何的宿命,心疼他無以復加的傷痛,想要安慰他卻不知從何說起……
風槊延冷笑着,“歷盡種種,你、月澈、月惜和漣漪,都曾不同程度的觸動我的靈魂。你們,是我內心深處想去珍惜的人。可是,月惜已經散了精魄,與我融爲一體。而漣漪也和師兄沉溺弱水。如今,只剩下你和月澈,一個是我最珍視的,一個是我最深愛的……”他輕嘆一聲,“我不能給你幸福,只能幫你找到幸福。況且,我接受了那庇佑與詛咒同生的靈力。現在的局勢未定,我亦不知道將來會如何。所以,唯有將星魂之靈給你,解除和你相連的命數,才能真正讓你幸福……”
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麼多話,那似乎是第一次聽到他內心深處的壓抑和茫然,帶着憤然和無奈,他無法掙開枷鎖,只因他有想保護的人……
原來自己竟是他最珍視的人!闌珊心中一悸,卻更加擔心他!一直在負重前行的人很容易走上極端,就像星魂。日積月累的陰霾留下病態的心理,讓他心中彷彿存在着一個封印的魔,宿命不斷添置的枷鎖只會讓他心中的魔性與日俱增……直到有
一天將他吞噬,闌珊滿目擔憂,迅速上前道:“不要讓自己揹負太多,你還有孃親,還有哥哥,還有我們這些朋友……”
“星魂之靈、碧水寒晶、禹王神槊、庇佑與詛咒同生的靈力……”風槊延語氣變得越來越冷,“一個人得到的越多,他要承受的也會越多!”
闌珊道:“其實,你可以不讓自己過的這麼累!聖風谷居於雲中一帶與世隔絕,就像崇魔拂仙島一樣,人人安居樂業,沒什麼不好。何必要逐鹿中原,鬧得人人自危。”
“是嗎?有些時候縱然你想停滯不前,那些枷鎖也會拖着你前行……”風槊延一聲冷笑,收起心中的黯然,恢復了一貫的冷漠,“方纔所言,權當是對星魂之名的訣別!自此,風槊延重生,爲的只是變得更強,強到可以逆轉天命!”
一種不祥的預兆襲遍全身,闌珊驚疑道:“難道你要和魔君……”
她話未說完,黑夜中閃現一道光澤,霧瘴轟然中開,兩人皆是被眼前之景微微震驚,江水在月光下閃着明滅光圈,蘆花隨夜風輕輕飄蕩,遠山連綿起伏的峭壁在夜色中顯現着溫柔的輪廓,飛瀑傾瀉之聲隱隱傳來,蔥鬱的樹林隱約露出院牆樓臺的暗影,帶着幾分朦朧的味道,一幅靜謐和諧之景。
水邊的人影正是並排而立的夏無且和硃砂,他們見狀皆是微微驚訝,夏無且上前一步,“沒想到竟會遇到你們。”
風槊延和闌珊下了水月青舟,對他們的出現也有些驚異。
闌珊道:“你們要出島?”
夏無且不屑的目光掃過他們,“當然!若不是我們,恐怕你們現在還被困在霧瘴中。”
闌珊略微思忖,“你們要回秦宮?”
硃砂冷冷回道:“是又怎樣?”
夏無且補充道:“你現在該擔心的應該是那個人吧!落入魔君之手,會有什麼好下場?”
闌珊微微皺眉,對着風槊延一句“我們走!”
與他們交織而過,闌珊二人加快了腳步前行,“魔君已經拿到了玄日刃,他若是再得到星魂月魄之靈,恐怕事情會越來越複雜。”
“我的事情也很複雜,或許,我們可以共同商討解決之法!”
闌珊有所驚覺,“你不會要和魔君合作吧?”
風槊延神色不變,“此事與你無關,我會幫你救回他,你們就‘作壁上觀’吧!”
闌珊心中一震,想要反駁卻見一抹白影朝這邊走來,攜着一份空靈和蒼遠之境,又暗藏遺世之傲然,摺扇輕拿手中,平增了幾分雍容儒雅,那抹白影正是卿半夏!
闌珊尚未開口,風槊延神色一凜,他當然看出了來人絕非等閒,一股風勢暗暗涌動,將他和闌珊護在中間。
卿半夏也有所覺察,靈動的白衣微微飄動,一股淡紫色的霧瘴慢慢升起,看起來毒性非常。
闌珊迅速上前道:“先生不要誤會!他是來救英馳的!”
風勢和霧瘴同時撤去,卿半夏平靜道:“這位想必是星魂宿主。”
風槊延淡淡回道:“久仰飲鴆公子大名。”
“好了,那就不給你們介紹了,我們快去雪嶺吧!”
三人快來到了雪嶺,周遭的一片潔白草木在月色映照之下
變得的極爲清亮,襯托的雪嶺周遭浮光熠熠。
山洞裡傳出淡淡的琴音,本是舒緩的音調卻猛然轉的急促,與卿半夏琴音的沉靜曠遠形成鮮明對比,這琴聲嘈雜而躁動,讓他們感覺身邊場景驟變,時而疾風緊促,時而電閃雷鳴,宛如有千萬頭猛獸齊齊嘶鳴之震撼,讓人不禁心緒也變得躁動不安。
卿半夏摺扇輕展,突生漫天竹葉紛飛而下,閃着綠色熒光將他們三人圍在中心。
琴聲漸弱,卻陡然七絃齊鳴,一道術力從山洞飛出,朝他們奔馳而來。
風槊延單手結印,滾滾風勢化解了那琴音中蘊藏的強勁術力。
瞬間,綠色熒光散去,一切恢復了平靜,月色皎潔映着三人的身影,夜風輕輕迴盪在山谷。
“不錯!”魔君的聲音從山洞傳出,“你們進來吧!”
三人循着聲音進入面前的山洞,火光照亮了裡面的擺設,皆是用巨大的石塊砌成了整齊的宮殿,內壁怪石嶙峋,藤蔓交織,還有奇異的色澤閃在大殿之上,透着幾分詭異氣息。
“離約定的期限還提前了兩天。”魔君氣定神閒端坐高臺之上,雙手附在琴絃之上,他目光鎖在風槊延身上,“這個人應該是星魂宿主吧!”
闌珊來不及回答,卻瞥到了角落處的英馳,他消瘦的身子被綁在柱子上,似乎陷入了昏迷,面色慘白,嘴角依稀淌着血,看起來極爲恐怖,闌珊毫不猶豫跑了過去,“英馳!”
還未走到英馳身邊,一陣強勁術力迎面襲來,逼得闌珊退了數步,她穩住身形,看着面前之物。
那是一個人嗎?身形高大,頭生雙角,渾身長滿倒刺,身後還生有一對翅膀,此刻的他正面目猙獰的看着她,闌珊看了看昏迷的英馳,大聲吼道:“讓開!”
說着,她試着催動月魄之靈,手中咒印慢慢成形,猝然發出。
不想,那人根本毫不畏懼的迎上,雙手一展,一股強勁術力再度襲來,不但破了闌珊的月魄術,還將她的身形重重排到空中。
風槊延飛身而起接住闌珊,正準備上前對戰那人。
此時,魔君開口,傲慢的語氣道:“犬捓,別嚇壞了我們的客人。退下!”
“是!”那人應聲退到魔君身邊。
闌珊急忙跑過去,輕輕晃了晃他,“英馳!”
英馳只是慢慢的轉醒,滿目的迷茫之色,看清眼前之人時立刻道:“你……快走!”
闌珊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跡,轉身責問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不要着急!那血是本座的!”魔軍不緊不慢道:“本座不惜用聖魔之血來喚醒他戰神的力量,沒想到他竟是這般不領情!本座只好強迫他喝下了……只差最後一成了,他只要再飲下最後一杯聖魔之血,他立刻便能得到他的力量,做回他的戰神七殺!”
闌珊怒斥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魔君緩慢一笑,“這話不應該由你來問,而是他!”
風槊延神色平靜的迴應魔君的目光,“魔君既然知道我要問,想必也已經準備好了答案!”
“有意思,本座喜歡!”魔君放聲大笑,那笑聲迴盪着山洞中,格外刺耳,“本座卻想先聽聽你的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