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尊上當真不想要女人?
身後白色帳幔因李瑞的掠過而飄飄飛揚,似層層浪花翻滾,可見撩起的紗幔後騰騰水汽,氤氳半空,木桶裡不斷散發出熱氣,卻沒有讓房間內的溫度得以回升。
兩人男子對視站立,不曾感受到任何殺氣,可偏偏異常安靜的氣氛瀰漫着那麼一絲可怕。
“屬下不敢。”由白千鶴最先打破這份詭異的安靜。
白千鶴垂下頭,不再與狐君對視,但這並不代表他的妥協,“還請尊上三思而後行。我以爲墨影足夠有這個勢力,相信沒有人比尊上更瞭解墨影,還望尊上三思。”
狐君靜靜地站在白千鶴身前,映入他眼中的是白千鶴的頭頂與微微彎曲的腰,他平靜的眼波掀起一絲波瀾,仔細算來,整整三年零一個月了,白千鶴便是從那時起口口聲聲自稱屬下,畢恭畢敬,冷硬的拉開他與他的距離。
又有多長時間他不曾見到白千鶴放低姿態時的嚴謹似變成另外一個人?八年?十年?或許是更以前。太久了,他記得不是很清楚,能記在腦海裡的只有自火入魔的他以及奄奄一息拼死護他退敵的白千鶴。
狐君的目光從白千鶴頭頂的髮絲轉移,掠過白千鶴望向僅可見的窗戶外的天空一隅,他光潔漂亮的下巴微微揚起,銀面下的眉宇間含沉思之色,有些遲疑。
狐君不動,白千鶴不動,彷彿兩人就準本這麼石化的站下去。
這一次打破安靜的不在是白千鶴,狐君收回目光,忘了眼依然垂頭彎腰的白千鶴,他緩緩道:“也罷,此事我會告訴墨影,今天爲青青輸真氣的事情便作罷吧。”說話時他已然轉身走回紗幔內。
狐君只留給白千鶴一個背影,他不緊不慢的開始穿外袍,剛剛沐浴的他黑髮溼漉漉,水珠匯聚越來越多從髮梢墜落,在他銀色長袍上浸溼了一片。
“我爲你擦溼發。”白千鶴突然開口,沒想到說得卻是這麼一句話。
只見狐君的背影微微一怔,隨即,他脣角微微一勾,“好。”
隔着半透明的紗幔,朦朦朧朧,是兩個男子的模糊輪廓,一個平靜的站立不動,另一個則細心的爲對方擦溼發。
這樣的畫面極容易讓人聯想到超出男女的驚世駭俗的感情,但狐君和白千鶴之間沒有任何一絲糜欲,很簡單,很乾淨,超越了朋友,已非“融洽”能形容,更不是是俗人所能褻瀆的。
白千鶴逗留的時間短暫,前後不超過半個時辰,但他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
之後狐君並沒有找墨影,他獨自一人呆在房間,久久未出門。
“藍槿,我今天見過緋月了。”沐浴後的葉青青穿着一件翠綠羅裙,欣欣向榮的色彩,但仍難掩她蒼白的臉色。
之前剛剛吃過早飯便沐浴,葉青青不知道爲什麼會這般莫名其妙,但至少沐浴後一身的清爽,她就沒想那麼多。她自己還不能獨自行走,無力的四肢,吹來一陣風都似要把她吹飛,這樣的日子着實無聊,如果不是狐君一天多數時間在這裡,她也只能靜靜的臥牀休養。
算算能陪在她身邊的人不少,藍家姐弟還有小五,但不知怎的藍臻和小五極少出現,偶爾來看看便又匆匆離開,彷彿身後有老虎咬人一般,更不如以前那般和她親近,會和她撒嬌,抱着她的胳膊逗她說笑,難道是因爲她身體過於虛弱,他們商量好的?
葉青青被藍槿攙扶坐在窗前,藍槿清理屋子地面的水痕,動作迅速,就怕葉青青一個呆着有什麼閃失,沒想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葉青青就看到緋月了?
葉青青見藍槿緊張兮兮的模樣好似天塌一樣,不禁撲哧一笑,對藍槿說道:“怎麼這副表情?”緋月很可怕嗎?
她細回想方纔通過窗子遠遠看到緋月的一幕,緋月容顏豔麗,神情冰冷,幾乎面無表情,是個冷傲的冰美人,藍槿說過緋月是隻孔雀,說起來兩者只見的高傲勁兒確實有相似之處。
“青青以後看見緋月就離她遠遠的!這個女人太惡毒了!”藍槿咬牙切齒,“自己想嫁尊上做夫人,竟找來自家人幫忙耍陰招!死皮賴臉的不肯走。”
葉青青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葉青青知道藍槿緋月的家人正是那些離開的苗子人,緋月自身的氣質更不似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不管他們之間的故事是如何的傳奇,皆與她不管,她不想知道不願攙和。
倒是藍槿的這句話提醒了葉青青,原本她只以爲緋月暗戀狐君,沒曾想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怨不得她與緋月遠遠的對視一眼,感覺一種莫名的殺氣,相比家族的錯綜複雜,女人心更加難測,得不準就出什麼幺蛾子。
她是個有夫之婦,可狐君在她身邊悉心照顧,又是餵飯又是聊天,就連出門看門都要狐君親自抱出去,緋月能不對她怨恨?
大事不妙啊大事不妙,一種不祥之感已然在葉青青心頭升起。
說到狐君,他沒主動找墨影,墨影卻主動找到狐君,十幾年的生死之交,數百次的患難與共,他們是最瞭解對方的人。
從白千鶴的突然到訪,再到狐君閉門不出,墨影已預料到其中必然有事發生,他找到狐君開門見山問白千鶴來此的原因。
狐君極爲平靜的把事實告之墨影,他並不擔心,他了解墨影,墨影同樣瞭解他。
墨影常年一張冰冷的面癱臉,再得知狐君要以身冒險救葉青青時,墨影的臉恰如蒙了一層冰霜,冷得掉渣。
墨影知道想法阻止狐君是不可能的,現在唯有幫狐君想萬全之策,故而他提議回山莊,他也跟着回去,就算狐君仍要一意孤行,至少在山莊安全的保障性更大。
狐君含笑點頭,說走就走,當晚帶着熟睡中的葉青青回到山莊,直到第二天清醒的葉青青才知道自己再一次離開了西沙河村。
轉眼又是四天,狐君鮮少露面,又恢復了葉青青第一次來山莊的情況。
狐君常在身邊時,葉青青擔心自己生些不該有的念頭,不出現吧,她這心裡頭又怪怪的,她向藍槿問狐君是不是趁着她半夜睡覺又搞小動作,藍槿誠誠懇懇的否認了,似乎是狐君這幾天根本不在山莊,藍槿進進出出各個地方都沒看見狐君。
葉青青這才把心踏實的放回肚子裡,她有精神時千方百計的套取李瑞的消息,每每得到李瑞平安無事,她這一天就有個愉快的心境。空閒的時間,她便會籌劃以後的日子,算是未雨綢繆,她擔心自己身體的瘦弱會影響以後幹活的速率,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說道瘦弱,葉青青自瘦下後就沒照過鏡子,在墨府時沒銅鏡她完全可以理解,可看到這個偌大宏偉的山莊竟然一片鏡子都找不到,山莊裡的女人怎麼大半?比如藍槿,比如緋月?
藍槿的回答讓葉青青大跌眼鏡,從小訓練養成,沒有銅鏡甚至環境惡劣,他們一樣穿衣梳頭,整整齊齊。
每每觸及到這些隱秘的事情,葉青青都會適可而止,不問不言。
真到了葉青青百無聊賴的時候,她會望着天空發呆,胡思亂想,例如她對狐君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以及那該死的好感。她蓄意壓抑,刻意忽視,可心頭產生的情緒,存在了便存在了,就算強行抹去,仍會留下痕跡。
狐君對葉青青來說,熟悉又親切,許是因爲這兩點,她纔不畏懼狐君,何況狐君對她的好,是個人就能看出來?
難道?
難道……難道!
葉青青眯着眼睛,心裡假設一種可能性,她問藍槿狐君的年齡。
藍槿支支吾吾,猶豫不決,最終沒說出確切的年齡,只道一句,“比你大了十幾歲,青青你不要嫌棄我家尊上啊!尊上保養的極好極好。”話纔出口,她就後悔了。
葉青青心底咚咚咚的加速跳動,呼吸急促,盯着藍槿出神,任由藍槿怎麼呼喚,她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目光愣愣,如同被點穴。
良久,她僵硬的轉頭看向焦急的藍槿,說話時聲音都在打顫,“我、我……沒事,我沒事,真的,藍槿,彆着急。”
葉青青險些承受不住她推測的事情暈厥過去……狐君是她生身父親!
如果這麼解釋一切不都說得通了嗎?
葉青青被自己嚇到驚呆,這種感覺太恐怖了,好在這些不過是她閒得發慌,打發時間的胡亂猜想,人家狐君雖然年紀一大把,其實二十多歲也不算老,但他還是個童子。
每每想到這裡,葉青青不免臉紅心跳加速,問她如何得知?多虧了藍槿,藍槿怕葉青青嫌棄狐君年紀一大把,把狐君的老底揭了。
這天傍晚,葉青青終於能挪着小碎步四處走走,一路暢通無阻,走哪都是些對她恭敬有禮的老老少少。
“竟如此大膽私闖幽冥山莊,你是不要命了?”說話的男子含笑,卻讓旁人聽起來並不是在開玩笑,每一字都匿藏着鋒利的冷意。
男子飛身站在葉青青對面,戲謔道:“還是個女子,莫不是仇人知道爺回來了,就改用美人計了?”他摸着下巴打量葉青青,“是個美人兒,瘦弱了些。”
男子看到葉青青包紮的右臉,“還帶傷上陣,能經得住爺折騰?他們腦袋都讓驢踢了吧?”自言自語。
葉青青臉色一黑,典型的登徒浪子,不過也幸虧他,讓她知道了這個山莊的全名爲幽冥山莊。
幽冥、幽冥……一絲詭譎油然而生。
葉青青玉立於屋檐下,有些驚訝突然冒出一個男人來,待她看清對面男子的長相時,她無奈地嘆氣一聲,確實有當爺的資本。
只見幾步外的男子迎風而戰,一攏紅衣拂動若焰,烏黑濃密的頭髮隨意的束着,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高挺的鼻子,而下的薄脣此時正漾着令人炫目的笑容,好一個風流俊公子。
“我說這位……爺?這是個誤會,完完全全的誤會。”
葉青青還算有耐心,畢竟她在別人的地盤,若是驚動了人,讓一大堆侍衛圍着自己也不好看。
葉青青面帶笑容,瞥了眼身後不遠處的九皋別院,“住在那裡的傢伙是我的債主。”她欠狐君三個要求,兩人不正是債權人和債務人的關係麼?
她繼續道:“做人不能言而無信,我這不是上杆子還債嗎?”
“債主?”紅衣男子不屑嗤笑,“你一個弱女子能欠尊上什麼……”
話戛然而止,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恍然大笑,看向葉青青的目光透出分壞壞的味道,“原來是情債,你們女人不就是愛說反話嗎?跟爺說說尊上是怎麼的言而無信了?”不難聽出他對狐君“八卦”的盎然興趣。
“情債?”葉青青哭笑不得,虧得這男子想象力豐富,估計他沒少被討情債。
桃花眼漸眯,男子的目光不由緩緩下移,落向葉青青的小腹,低低自喃,“難道已經有了?尊上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終於告別萬年童子身了。”
“……”
葉青青差點沒氣吐血,她和狐君……美眸倏地眯成一條線,看向男子的眸光就如同對待聲音燥人的公鴨一般,若她還壯實如牛一定把他掐死順順氣!
絕美的夕陽落下了大半,羞答答的躲在羣山之後,只路出半張小臉。
就在這時,男子直言道:“尊上不在九皋居。”爲了讓葉青青相信,繼而開口,“爺從來不騙女人,就在一炷香他回來又走了,你怎麼來的怎麼回去。”
他摸了摸下巴,在思考什麼,“還是你就住在山莊的哪個小別院?迷路了?”
一炷香前?
缺心眼的男人,若她對歹人相對狐君不利,豈不是這麼容易就掌握了狐君的行蹤?
見葉青青站在原地不動,男子脣角輕勾,“爺好心提醒你,還是先回去的好,不然留下來發生些什麼別怪爺不懂憐香惜玉。”
葉青青隱約覺得不對勁兒,她靜下一想,才發現這個紅衣男子的警惕性極高,方纔的漏洞百出不過是在試探她,她若有一歪念頭,必定成爲他劍下亡魂。
葉青青背後升起一片冷汗,她果然不該隨意走動,紅衣男子先她離去,似乎尋找什麼,她微微仰頭望着越來越小的背影,她不由爲自己的前景堪憂。
回來的路上,葉青青這才感覺有些累,她走其他的路徑回自己的住所,不然路上碰到墨影,看着他那張冰塊臉,好像她拐跑了他媳婦似的,最近更甚,她只會悶躁加倍。
距離葉青青住處的小院子就在眼前,她的心情隨一路的散步看風景,已經舒暢許多。
曲折交錯的迴廊,如同一個小型迷宮,倒也安靜,呈現出難得有的寧靜美感。
藍槿看到葉青青終於回來了,她忙上前叮囑了幾句,“青青,山莊裡來了壞人,你自己小心些,你這院子尊上有安排暗衛,如果出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你大喊或者摔碎東西,只要弄出聲響就行,不管是我還是別人都會第一時間趕來保護你。”
這時說話的藍槿全然不見平時的嬉笑態,似大姐姐千叮萬囑家中的小妹。
“好,我知道了!”葉青青點點頭。
藍槿得意放心離開,並且爲葉青青關好房間。
葉青青身犯倦意,緩緩的走裡面的牀榻,心裡卻在想有人闖入山莊的事情,這麼說之前的紅衣男子試探她是爲此事了?怨不得他急忙忙的離開似找東西一樣,原來是在找人。
完全心不在焉的葉青青根本沒有意識到身邊即將要發生的危險,她已經平躺在牀上,準備抽開牀榻裡側的被褥。
就在這時,一雙冰冷的手從身後冒出,還沒等她反抗,人已經被牽制住。
窗幔落下,牀頭裡的狀態變得模糊不清。
一手捂着葉青青的嘴,另一手則桎梏住她的手和腰身,讓她掙扎不得……從發生到被控制不過眨眼的功夫,房間恢復瞭如初的安靜,彷彿葉青青已入夢鄉。
葉青青心底頓時一沉,這個控制住她的人八成就是藍槿他們尋找的人了
葉青青條件反射地轉身望去,目光落向對方的瞬間,她呆住了。
好美的一雙星眸,比九天的星子還要璀璨幾分,如蝴翅的睫毛輕輕眨動落下淺淺的陰影,每一個眼神都彷彿帶着千萬種情愫,清澈無比的眸光下那難以察覺的悲慟更是讓人想要去靠近、想要去保護。
不需要做什麼、說什麼,只需要一個眼神……在察覺到葉青青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時,那星眸微微閃爍,盈盈的光芒彷彿將這個世界都帶向了美好,又何談危機感?
讓葉青青失神的原因,就是因爲這雙會說話的眸子。
而這雙眸子的主人是一個高大的男子,確切的來說是一個容顏盡毀的男子。
除了那雙眼眸,臉頰其餘的部分佈滿了烈火灼燒的痕跡,無一完好,傷疤交錯,醜陋已不足以形容,猙獰且噁心的燒痕若讓其他女子看了去,承受能力好些的便會被驚嚇掉魂倉皇而逃,承受能力差的只怕直接嚇暈過去,醒後還會連夜的噩夢揮之不去。
毀容男子的黑髮高高束在腦後,這張臉就這麼絲毫不加遮掩的暴露着,沒有任何的怯懦與閃躲,不難看出他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目光,甚至是不在乎自己這張臉的美與醜。
恐與厭這些有關的字眼都不曾在葉青青眼底的情緒找到,她只是驚呆他眼眸的美麗,而心底不免嘆息,能擁有如此的星眸只怕他原先的容貌定驚爲天人。
葉青青的嘴被捂住,她不能開口說話,只能不斷眨着眼睛示意問他究竟想做什麼?
可這個突然冒出,甚至手段有些粗魯的毀容男子並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那雙眼睛卻又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說。
此時夕陽已然落去,幽暗的黃昏,房間的輪廓漸漸被愈濃的黑暗所模糊,這讓男子的面容更顯出了幾分恐怖。
窗戶半掩,偶爾一陣風拂來,撩動牀幔。
葉青青頓感莫名其妙,男子卻忽然有了動作,他竟然放開了捂住她嘴的手,並且緩緩擡手伸向葉青青。
葉青青想也不想,張口就要喊,“救……”剛剛出口一個字,她看清了他手掌心的東西時,身子猛地一怔,隨之僵了住。
神色慌張的葉青青急中生智,“就是你這個混蛋!啊啊啊啊啊……什麼時候能離開這個鬼地方!無聊……我要自由!混蛋!”這才安撫了被驚動的暗衛。
所有的表情、話語、動作戛然而止,如同被點穴一般,能看出有變化的就是葉青青不知何時失神的眼眸。
風靜止了,眼前的男子也消失了,畫面遽然回到那個夢境——
滿頭白髮的老奶奶抱着小女娃,身子搖了搖,哄小女娃睡覺,老奶奶溫聲細語,“青青不要哭,我的青青是最美麗的女孩子。”
“嗚嗚,她們用石子丟我,說我是醜妖怪。”小女娃傷心極了,語腔盡含委屈。
“青青要相信奶奶,奶奶有騙過青青嗎?”
“從來沒有!奶奶,那我的爹爹和孃親是不是也是最美麗的?”
老奶奶笑容慈祥,“當然了,青青的爹爹和孃親是……”
夢境只到這裡,畫面重新返回現實,葉青青已然恢復了常態,出奇的鎮定接過男子手中的那隻毛筆,“你究竟是誰?”平靜的聲音中有着難以察覺的微微顫抖,她把聲音壓的極低。
這支筆並非一般的毛筆,它細且短,適用於小孩子,並且它出現過在她那個夢境中,就在奶奶哄她睡覺時一旁的桌子上,筆桿有一支雕刻精緻、栩栩如生的展翅鳳凰,與奶奶手臂上的鳳凰一模一樣,她不會認錯!
葉青青小心翼翼的收好毛筆,將其包裹在錦帕後放入懷中,這才擡頭看向那男子。
她剛想說什麼,卻見男子緩緩的搖頭,話就這麼嚥住了,目光正巧落在他白滑的手上,不由微微一愣,方纔全然被夢境的事情奪去注意力,此時此刻她才發現容顏盡毀男子的怪異處。
兩人距離的過於近距離,她可以斷定他的燒痕是真實的燒傷,可他臉上的燒痕嚴重程度來看,傷他的大火定然來勢兇猛,可他除了臉上的肌膚,脖與手都完好無損,這不免讓她倍感懷疑。
不過對於別人的事情她無興趣知道,何況還是人家痛苦的過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接下來的話皆有所保留。
葉青青乾脆追問毛筆的事情,面容帶着難以壓制的興奮,“這毛筆是誰給你的?”聲音更是充滿了期待。
男子不語,只是看着她搖了搖頭。
不能說話?還是不記得了?還是在保守秘密?
葉青青眸光落向男子嚴重變形的嘴脣,心生不忍,亦不再勉強,可又不甘心,便選擇一些可以搖頭點頭作回答的問題,“給你毛筆的人,當時是不是孤身一人?”
男子搖頭。
還有別人?
葉青青試探性的開口,“男人?”
搖頭。
“那就是女人了?”
還是搖頭。
這回葉青青算是明白了,他根本就是一問三不知,乾脆問道:“還……”話到嘴邊,她頓了頓,抿着嘴有些許的小心翼翼,“活着嗎?”聲音很輕,猶若羽毛卻讓她的心無法再平靜。
話才脫口,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白癡,奶奶的墓她已掃過數次,當年奶奶去世許多村民都可作證,她老人家還能站起來不成?
男子終於點了點頭,然而目光不曾離開她懷中包有毛筆的位置。
葉青青猛地一震,活着?難道不是很多年前奶奶給他的毛筆?
“距離拿到這隻毛筆,有十年嗎?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
男子搖頭。
“五年。”
搖頭。
“三年。”
搖頭。
“一年。”
男子用力點頭。
嗡的一聲,葉青青腦袋乍響,奶奶不在人世是定居,那這毛筆落入了誰的手中?今天毛筆再次回到她身上,又將發生什麼?
此時葉青青的情緒是複雜的,喜悅、激動、困惑、急切……交錯在一起的情緒,讓她腦袋微微混亂。
經過這麼久的努力,她接受了來到陌生世界的事實,農家田園,青山綠水,平靜卻充實的平凡生活,爲什麼短短的時間裡就面目全非了?
葉青青開始出現了牴觸情緒。
“我幫你度過這次追捕,和你扯平了,還請你快速離開,不然以後發生什麼,我都無能爲力。”葉青青語氣冷淡。
映入葉青青眼簾的那雙星眸漸漸蒙起水霧,水光閃閃,淚珠已在眼眶打轉。
“……”一個大男人竟然哭給她看!鬧哪樣?
葉青青和男子無法正常溝通,她只能不斷猜測道出可能的情況,由男子點頭搖頭轉達意思。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葉青青才摸清男子的心理,只有四個字——纏上她了。
男子以帶來毛筆的信息想換一個新的開始,新的生活。如此慘烈的傷痕,他面對陌生人依然可以坦坦蕩蕩,不怯懦不自卑,可想而他根本對美醜就不在乎,不難看出他是一個有過去的人,或許是不凡的,甚至是轟轟烈烈的過去,可由眼下的情形來看,他並不願意回到原先的那種生活,所以她纔會如此斷言。
葉青青以爲自己從不聖母,更談不上好心,可她此時此刻才知道除了李瑞的一聲“娘子”能讓她爲之動容外,眼前毀容男子一雙會說話的星眸同意影響了她。
開始並非她所想,經過並非她所願,結果並非她所要,一步一無奈,生活就是這樣,做不到事事稱心如意,總有那麼一兩件事迫於無奈。
“你留下吧,只要你能做到不被其他人發現。”葉青青嘆氣道,她眼眉一橫,“如果我發現你任何正常,我就會揭穿你,你留在我身邊的唯一要做的就是踏踏實實活着,別玩些什麼陰謀詭計。”
星眸眨了眨,燦過了辰光,閃爍不明,他用這雙會說話的眼睛表現出了他心底的高興。
葉青青心想身旁憑白無故多一個大男人,還是這麼顯眼的大男人,怎麼可能呢?他會知難而退的吧?
“咯咯……咔咔……”忽而,一陣毛骨悚然的骨脆聲在身後響起,似是一聲聲斷骨挫脛時脛骨的哀嚎,讓人汗毛直立。
葉青青的感覺自己的心要跳出喉嚨了,就在她轉過身看去的瞬間,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這個毀容男子的高大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縮小,頃刻間,他竟和她變得一樣嬌小。還是這張臉,同樣的裝扮,可從外形來看,他更像個女子,待葉青青仔細一看,他不正是廚房燒火砍柴的醜奴嗎?
醜奴平時都把劉海覆在眼睛以下鼻子往上的位置,怨不得她沒能認出他。
葉青青徹底折服,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從此她身邊就多了個從廚房來的醜奴。
大約一個時辰後,葉青青從藍槿那裡名正言順的從廚房要人,藍槿知道醜奴生的駭人立即答應了,並且委婉的告訴葉青青,就算莊裡沒有鏡子,你漂亮的漂亮是事實,雖可以找個更醜的人做陪襯突出自己,但請不要自卑!
葉青青身邊能有個醜奴使喚,端茶倒水拿東西什麼的,藍槿更加放心,不然莊裡有其他的事情,她會顧慮不周全。
葉青青終於鬆口氣,能順利矇混過關把醜奴要到身邊,有驚無險,她知道自己這是爲以後添堵呢,但大男人哭得只剩絕望,她……就當爲下輩子積德了。
不曾想第二天清晨,醜奴陪葉青青散步,十數個黑色勁裝的侍衛迅速將兩人包圍在中間,而另外幾個則進入周圍的別院房間內四處翻找。
院子不大,很快就翻了個遍,爲首的侍衛連忙跑來回稟,“青堂主,沒有人。”
黑衣侍衛緩緩退後,恭恭敬敬的立於兩側,一抹火紅躍然而出。
“女人,你怎麼在這?”聲音附着惑人的磁性,而尾音微微上挑的質疑透着絲絲危險的訊號。
葉青青心中一驚,這不是昨天四處溜達頂碰到的男人的聲音嗎?
方纔葉青青也有聽到侍衛換紅衣男人爲青堂主,她這才知道原來他的身份,和她預測的差不多。
“這不是心生鬱結,所以到處溜達溜嗎?”葉青青鎮定自若,毫不畏懼的迎接青詭質疑的眸光,回答亦應對有素,“醜奴是個啞巴,青堂主不要見怪。”
葉青青爲醜奴解釋道,隨後便讓他站在了自己身後。
“鬱結?爺倒是一點沒看出來。”細長的桃花眼眯了眯,青詭打量着葉青青,“女人,怎麼感覺你有幾分眼熟?”目光並未在葉青青身上停留過久,而是轉移向了她身後的醜奴。
“青堂主還真是健忘,昨天不才見過嗎?”葉青青挪動步子,將醜奴擋在身後,“醜奴膽小,讓青堂主見笑了。”
青詭不語,眼中滲出了幾分凌厲,突然,他左手輕擡,一道寒光飛過,直衝向醜奴。
速度太快了,葉青青根本阻止不了,待她轉身看向醜奴時,耳邊伴隨了,“嘡啷——”一聲,只見鋒刃染着血絲的匕首靜靜躺在幾步之外的地面上。
一縷髮絲飄飄落下醜奴腳邊,他額前的髮絲被割斷,那張佈滿眼中燒痕的臉頰暴露在空氣中一大塊,與匕首擦過的地方出現出一條直線,滲出了少量的鮮紅。
醜奴的臉在此刻更加的猙獰恐怖,兩旁的侍衛都不免臉部抽搐,有些忍受不了了。
一向看慣美人的青詭更是眉宇大皺,“女人,你還真會挑人,爺若是晚上噩夢纏身,這帳就算你頭上。”眼中的凌厲不知何時散去,他的質疑似也消失。
青詭拂袖轉身,侍衛們也緊隨其後。
這羣人終於走了,葉青青總算可以徹底鬆口氣。
……
夜悄悄降臨,九皋閣。
書房內,勝雪錦袍的狐君坐於伏案前,低頭專注地看着書卷,直到有人推門進來,他的眸光從不曾離開。
“尊上,人沒找到。”青詭直接躺在了屋內的軟榻上,他一手撐着頭,“是不是我們太緊張了?我諒聖女教的人沒膽子夜探山莊。”
突然想起來什麼,“對了,尊上,我可是碰到一個口口聲聲稱和你有情債女人,快和我說說,這半年你都做了什麼?”
情債?
聽到這裡,狐君的目光這才轉移開,他放下手中的書卷。
本有些微微疑惑,可不過片刻的功夫,他便了然地輕輕勾脣,“青詭,那就是葉青青。”
隨着尾音輕輕落下,青詭點了點頭。哦,原來是……砰地一聲,他人從軟榻上直接掉了下來。
“她就是葉青青?”青詭驚訝道,回想起黃昏時的兩次接觸,有些懊惱,他緩緩起身,拂掉衣襬的灰塵,他坐回軟榻,把玩手中青玉摺扇,“不過這女人倒有點意思。”說話的時候,目光落在扇面,然扇面內的畫面他看到的卻是葉青青與他接觸時的每個神情變化。
看着看着,青詭似乎感覺到不對勁,他倏地回神擡眸望去,就見狐君正含笑注視着他,連忙解釋,“尊上,你別誤會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就是……”
就是、就是……他自己都圓不下去了,“尊上,你知道我的,我是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她若不是葉青青,我或許會做點什麼,但既已知道她是,我肯定連想法都不會有!”
脣角輕輕一勾,狐君狀似風輕雲淡道:“我又沒說什麼。”
是沒說什麼,可笑得卻讓人背後直冒冷風,青詭也只敢在心底小小的吶喊罷了
青詭颳了刮自己的鼻樑,識趣地將話題轉移開來,“尊上,你就一點不擔心聖女教與那幾個老不死的合作逼你就範?”
深邃的鳳眸中有若雲捲雲舒,狐君輕起薄脣,“與虎謀皮,他比我們擔心的更多,一面要對付我們,另一面還要提防老傢伙們。”
青詭很贊同的點了點頭,可他啊就是死性不改,“尊上,我看緋月不錯的,娶了她又何妨?肯定更家對你死心塌地,這麼多年了,尊上當真不想嚐嚐女人的滋味?”曖昧的笑着,“向緋月這種女人最合適不過尊上,殺得了敵,上得了牀。”
燈芯搖曳,將房間照亮,投下斑駁的暗影。
狐君起身走向書架,雪袍在光芒下似鑲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奪了窗外月兒的輝芒。
他背對着燈光,一片漆黑的影子映在腳下,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當他從書架左上角的層框中取下一個精緻的錦盒時,不知爲何背影柔和的線條染上了料峭的冷利。
他轉過身,鳳眸漆黑如夜,笑得如沐春風,“青詭,我看你也不錯的……”
青詭當即一個激靈翻身站起,躲得遠遠的,“尊上,我只是開個玩笑,你不要當真啊!我家老爺子還等着抱孫子呢,你可不能辣手催我!”
狐君把鐵盒放在身前的伏案上,“你把這個帶給緋月,讓她親自給米長老送過去。”
說到正經事,青詭嚴肅的點頭,不過拿鐵盒時,狐君就站在伏案的另一側,青詭小心翼翼的把鐵盒拿到手中,立刻跳離遠遠的,隨即撒腿跑出九皋閣。
狐君淡淡一笑,也出了房門,來到葉青青的住處。
葉青青體虛無力,做不了大的活動,只能半依在軟塌上看書,身邊的醜奴時不時喂她一顆葡糖。
她張口吞下第n顆葡萄,目光不離書卷,道:“醜奴,不要給的那麼頻繁,我已經吃得飽了,偶爾一顆潤潤嗓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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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大家疏理一下,狐君座下四堂主,出現三個了:白千鶴、緋月、青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