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兒的臉色霎時刷的由蒼白變成慘白,嘴裡喃喃重複道:
“晚了,完了,晚了,…….”
在自家院子門口翹首以盼的邱奶奶,看到露出半個腦袋的李秋兒,連忙提溜着有點寬大的褲子,一路小跑着趕到馬車旁,氣喘吁吁的道:“總算是等到你們了。”
邱奶奶說完這句話,擦了擦額間的細汗,正準備接着往下說,可擡眼看見小女娃那雙悲痛的大眼睛時,卻一時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對於李文身亡的這個結果,村長李展其實早已預測到,此刻,心裡除了對李家的同情,卻沒有多大的震驚,他率先開口道:“李老爺子和秋丫頭還請你們節哀順變!”
幾經波折,可終究挽救不了孫子的性命,難道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有註定?!李老爺子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似有所覺的李秋兒轉過頭來,關切的看向李老爺子,卻發現老人的眼角正躺着一滴淚。
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早年喪夫,中年喪子的邱奶奶又豈是不知,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開口道:“逝者已逝,李老爺子和秋丫頭要珍重啊!”
李秋兒撘着村長的手收了馬車,站穩後,向邱奶奶行了一禮,勉力開口道:“謝謝邱奶奶,我明白的。”
“真是好孩子!”邱奶奶信手摸了摸李秋兒的頭頂,看向依然坐在馬車不動的李老爺子開口道:
“李大哥,文小子半個時辰前就斷了氣,按照習俗,您作爲長輩,在文小子沒有下葬之前,您是不能再踏進自家院子的,大搜和侄子,侄媳婦都已經挪到朱家大院了,您看…….”
言下之意,豈不是老爺子連孫子的最後一面都不能見了?!
李秋兒不可思議的看向邱奶奶,正想說上幾句,車內一直緘默不語的老爺子卻揚了揚手,有氣無力道:“那就有勞村長再送我一程了。”
李秋兒看着漸離漸遠的馬車,突然覺得這個異時空,陌生得可怕。
邱奶奶把還在愣神的李秋兒半拉半抱的帶進自己的院子,待進到其居住的房間後,才發現小女娃一臉的不安,邱奶奶心疼的摸了摸眼前只有自己巴掌大的小臉,安慰道:“秋丫頭,別怕啊,邱奶奶在這呢。”
一刻鐘後,邱奶奶看見李秋兒神色已經緩解過來,纔開口道:“秋丫頭,你快點把衣服換上,剛纔你兩個姐姐已經幫你哥哥換好衣服了,正在那邊等着呢。一會兒後,就要給你哥哥移靈了。”
這裡之所以要李秋兒的姐姐給自己的哥哥換衣服,是因爲按照陸川縣的喪禮習俗,人死以後,趁身體有餘溫,就要其子孫後代替其先穿衣裳,而不能假於人手,又因爲李文沒有傳人,所以只能讓直系親屬,李秋兒的姐姐代替。
而這所穿衣裳叫壽衣。壽衣男女各不相同。
男的除棉襖,棉褲外,還要穿一大衣,也叫敞。顏色一般爲藍色,忌穿灰色或帶毛的衣裳(如毛線製品、皮毛製品),怕來世轉爲";灰驢";。
女的要穿棉襖、棉褲裙子。夫妻二人先死者穿衣爲單數(五、七、九件不等)。後死者穿雙數(六、八、十件不等)。而李文還沒有結婚,就按照男單女雙的風俗,穿了九件。
死者穿上衣裳之後,就要移至草鋪上。也就是邱奶奶口中的移靈。
所謂的移靈就是在堂屋的正中間放張牀,鋪上乾草,再把死者擡到上面。死者頭朝北、西、東均可,但不能朝南。
北方屬水,水爲陰、西方是極樂世界,東方也不犯忌,只有南方和";難";偕音,犯忌,怕死者到另一個世界遭難。
而死者停放期間,雙腳要用麻繩捆住,據說是怕死者去串門。還要在胸脯上壓塊犁鏵。傳說:人死後,貓和老鼠從死者身上一過就要炸屍,壓上犁鏵可以避免炸屍。並在嘴裡放銅錢,兩邊串上繩,套在耳朵上,叫口含錢(也稱口噙錢)。
牀前小供桌點盞燈,黑夜白天不熄,叫長明燈,據說是怕死者走路路黑。是照明的。另放一個小鉢,孝子在吃飯時,先往裡放一點,表示孝順,叫遺飯鉢的,據說是來世託生後的飯碗,有這飯碗,來世就有飯。
而在移靈之前,停屍期間,要扯孝。男戴孝帽、女戴略頭。
邱奶奶從布包裡拿出用麻布做成漏斗狀的略頭,細心的戴在李秋兒頭上。退後兩步,打量了幾眼,滿意道:“做得剛剛好,倒不用再修改了。”
邱奶奶說完後,再從布包拿出一雙孝鞋,仔細的替李秋兒換上後,發現小女娃一臉的疑惑,便拉着李秋兒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解釋。
原來穿孝的人都要糊鞋,糊鞋就是在原來穿的鞋上糊一層白布,因爲穿孝的人不同,糊鞋的規格也各不相同,孝子糊鞋要把鞋口包住,是光邊,這叫重孝,如果一個老人去世了,在鞋後跟留一條縫不護。如果兩個老人都去世了,就不留縫,全糊住。
而李秋兒的糊鞋只護半截,不糊鞋口,這是因爲李秋兒與其哥哥是同一輩分的人,她們的父母還在,不能全糊。若是她們的父母全不在世了,爲了表示尊敬,也可全糊。
邱奶奶把李秋兒送出門口,離李家院子只有幾步後,才站定不動。
李秋兒明白一般老人都不會參與到小輩的喪禮中來,便開口挽留道:“邱奶奶,您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進去就行。”
邱奶奶拍了拍李秋兒的掌心,終究不放心,溫聲囑咐道:“你們姐妹若是遇到了什麼事,就找你白晨哥哥幫忙。”
白晨也就是邱奶奶的孫子。
李秋兒不明所以的答了聲“是”,便轉身進了院子。
而院子裡面此時卻空無一人,只有上房左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若有若無的哭泣聲。
李秋兒順着聲音到了上房,當推開哥哥平日居住的房間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炕上那具臉蒙白布的屍體。
屋裡衆人聽到動靜,紛紛轉過頭來。
李春兒一看是自己的小妹,剛剛停歇的眼淚刷的又掉了下來。
看着躺在炕上一動不動的哥哥,李秋兒怎麼也不會想到才短短的一天不到的時間,竟然也已經物是人非。
來幫忙移靈的兩個中年人對於這種生離死別,早已習以爲常,兩人對視一眼,開口道:“既然三小姐已經到了,那麻煩請二小姐過來,我們馬上移靈,要不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一直守護在李春兒一旁,也是一身孝衣穿着的白晨連忙開口道:“兩位叔叔稍等,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