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子將他送到門口,看看夜色,說道:“你還是提着盞風燈吧,路上不好走。”
蘇可言搖搖頭道:“不用了,不是很遠,這時候路上也都上了凍,沒事兒的。”
他說着,看了看道路兩旁,只有稀稀拉拉的鋪子裡此時還亮着燈。但是這些光亮,對於走路來說,已經完全足夠了。
“嗯”,蓮子點點頭,見他斗篷上的帶子沒有繫緊,便踮起腳尖,幫他繫上。
蘇可言早已經開始長個,如今已比蓮子高出了一個頭,想要給他繫上帶子,確實是有些困難。
好在蘇可言彎了彎身子,讓蓮子不費力便可以夠得到。
“好了”,蓮子繫好了他斗篷上的帶子,笑道。
蘇可言也是溫柔地衝她一笑,隨即低頭,從身上的衣袋裡拿出一個紅漆的小木盒,交到蓮子的手上。
“啥啊?”蓮子說道,“還弄得如此神秘。”
給她的禮物,剛剛都已經給過了,蓮子沒想到,此時竟然還有。
她說着,將小木盒子打開,但是隻看了一眼,便“啪”的一聲將盒子扣上。
蘇可言見狀,笑道:“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蓮子沒有擡頭,但是蘇可言仍然能夠聽得出來,她是在笑。
蘇可言轉身走了兩步,又轉回頭去,正好和蓮子看着他的目光相遇。
相遇的剎那,蓮子忙移開視線,低頭看着腳下。
蘇可言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一年沒見,這小丫頭,竟然變成這樣。不過,不管再怎麼變,她都還是他的蓮子,還是那個以前整日裡和他一起,最愛對他笑的蓮子。
待蘇可言走遠之後,蓮子纔再次將手中的盒子打開。
藉着從鋪子裡投出來的微弱燈光,裡面裝着的,是一隻木雕蓮花簪子。
材料雖然不是很值錢,但是蓮子將它拿出來仔細看了看,發現這支簪子做工精緻,邊邊角角的,打磨的十分光滑。但是,與這精緻的做工不搭的,是這朵蓮花的雕工,並不是十分好。
見它這樣,蓮子便明白了,這簪子只怕是蘇可言自己雕成的。
想到這個,她心中不禁一陣感動,將簪子仔細地放到盒子裡,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寶一樣,將它抱在懷裡。
自從蘇可言來後,每日午後,都會過來陪蓮子坐上一會兒,或是幫她看鋪子,或是幫她做點心。
日子慢慢悠悠地過去,不知不覺,便到了年底,而蓮子一家,是要回老家去過年的。
今年秋天的時候,雖然魚塘那邊損失了不少,且買鋪子花了不少錢。但是隻栗子的一個鋪子,便將兩個鋪子的錢都賺了回來。
越是到了年下,生意越是紅火,以前蓮子的鋪子裡每天只需做一爐的點心便夠了,但是到了年下,每天兩爐還是不夠。
然而,不論如何,年都是要過的,因此在二十八一早,蓮子便將鋪子暫時停業,陪着楊氏一起,去了姥孃家。
只是栗子那邊,還在風風火火地忙着,最近接了不少過年衣裳的訂單,必須趕在大年三十之前給做出來,所以,她必須將這些衣裳全都做完之後,纔可以離開。
好在經過這幾個月的磨練,鋪子裡不管是繡娘,還是剪裁的裁縫,技藝都已經嫺熟,一天下來,做幾十套衣裳不成問題。
緊趕慢趕的,總算是趕在二十九的下午,將衣裳全部做完,又給送了過去。
但是送完衣裳之後,已經黑天了,如果要走夜路回去的話,天寒地凍的,非常不安全。所以栗子便決定,等到明兒一早,再趕回去。
楊氏和劉景仁先帶着蓮子和豆子回了家,春杏和穀子則和栗子一起,在三十的早上才走。
春杏沒有必要跟着他們一起過年,況且自己家裡母親尚在,便在曹家灣子的村頭,下了馬車,約好了大年初三的時候,過來接上她再回去。
蓮子回到家之後,下了馬車,先是圍着翻蓋好的新房子轉了一圈。
這回的房子,一點兒也看不出以前破敗的影子。
氣派的大瓦房,紅色的瓦片在屋頂閃着炫目的光彩,整個房子足足有五米高,光是堂屋就有兩間屋子那麼大,左右還各有一間耳房。在門樓的兩側,也蓋了兩間耳房,專門用來盛放農具和家裡的一應雜物。
這麼一收拾收拾,家裡顯得寬敞了許多,就算是偶爾來幾個客人的話,也完全能夠住得下。
大年三十,還是要按照往年的慣例,一大家子在一起過。
或許是因爲許久沒有回來了,也不覺得彼此之間再有啥過不去的事兒。這日一大早,蓮子便起了牀,吃過早飯之後,便去了老家那邊。
軒軒和大福一見蓮子回來了,忙邁着小短腿,歡呼雀躍地向她奔來。
蓮子蹲下身子,一隻胳膊摟住一個,又在兩人臉上用力地親了一口,問道:“有沒有想小姑姑啊?”
“想了想了”,軒軒和大福爭搶着道。
蓮子笑道:“嗯,真乖,小姑姑有好吃的給你們哦。”
說着,蓮子將帶來的兩包糯米糖,給了兩個小娃娃一人一包。
二人得了糖,便笑着跑開了,將蓮子扔在一旁,讓蓮子不禁十分後悔這麼輕易就將糖給了他們。
“這麼早就過來了啊。”杏兒從竈間出來,和蓮子笑道。
蓮子喊了聲“三嬸”,又進堂屋見了沈氏和劉老爹,這才又去到竈間,和杏兒一起,將碗筷刷了。
蓮子見杏兒頭上簪着的,從來都是三叔做的簪子,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蘇可言給她的那支。她突然覺得,三叔和三嬸,一定是過得十分幸福。
但是,她見杏兒頭上的簪子,雖然只是木頭做的,但是卻非常精緻,不禁想到,或許三叔也可以去鎮上開個鋪子,專門做這些精巧的首飾頭面。她對於劉景林的手藝,還是十分有信心的。
二人正說着話兒,便見楊氏和劉景仁過來了。
拿來的東西不少,蓮子和杏兒便幫忙過去搬運。
如今家裡的日子過好了。兩個鋪子每天都有進項,還有兩個魚塘和幾十畝地,根本就不缺那點錢。再說,一年還不定回家幾回,也該表示表示纔對。於是,楊氏和豆子在城裡逛了好幾天,總算是將要帶回的東西買全了,就連李氏,也都有一份。
給沈氏和劉老爹的,是兩塊細棉布的尺頭,並一人一件水獺皮的褂子。給劉景林和杏兒的,也是兩塊尺頭,並一人一件大毛的斗篷。給李氏和劉景民的,也是這些。除此之外,楊氏還給軒軒和大福一人做了一套棉襖棉褲,又每個孩子給了一吊錢的壓歲錢。
除了這些,還帶回來了許多各色吃食。
李氏一見這些東西,也不管以前的種種過節,立馬對楊氏滿面笑意。
麥子那邊今年送的禮,他們已經收到了,但是仍舊只是兩匹暗色綢緞,並十兩銀子,這回連頭面都沒有。
一家子都聚齊了,只差穀子和栗子。
楊氏正念叨着,這倆孩子咋還不來,就聽見外面一陣馬車聲,隨後,楊氏便見栗子的馬車停在家門口。
栗子先是掀開馬車簾子,探出額前帶着細金絲鑲紅寶石五彩花鈿,髮尾彆着堆紗絨花的腦袋,這才踩着車伕放下的凳子,下了馬車。
跟隨她下來的,是明顯樸素得多的穀子。
穀子發上仍是隻插着一隻素銀的簪子,雙耳上垂着一對圓珠耳墜,除此之外,並無其他飾物。
她身上穿着一件半舊家常夾棉襦裙,外面罩着白色大毛披風,與栗子身上的金色繡折枝玫瑰交領窄袖襦裙,外面罩大紅色狐狸毛斗篷相比,則顯得淡得像是一隻白蘭花。
“這丫頭!”楊氏口中道了一聲。
來的時候明明交代了,讓栗子穿着家常的衣裳即可,她非得弄這麼大個排場。真是自己有錢了,想咋使就咋使了。
栗子本身就是做高檔女裝的,平日裡自己以及鋪子裡的人穿的衣裳,自然是極盡的漂亮,也算是做一個吸引顧客的活招牌。
今兒一早,她倒是記得楊氏的囑咐,想找一件家常的舊衣換下來,但是找來找去,就是沒有找到,這纔想起來,在鋪子開業不久,她的新衣裳已經是穿不完,便將以前的舊衣全都送人或是扔了。
栗子不但自己來了,也帶了東西過來。
給劉老爹和沈氏一人做了一身細緞子的衣裳,隨後,又悄悄地將專門爲杏兒做的衣裳給她。
給杏兒做的,總共有兩身衣裳,一身是綢緞面料的,可以讓她在重要的場合穿,另一身,則只是細棉布的,可以家常穿着。但是都是剪裁得體,做工精細,刺繡精美,款式新穎。杏兒一看,便喜歡上了。
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便到了晌午,楊氏和杏兒到了竈間,李氏見她們去了,也不好意思再幹坐着,便也跟了過去。中午只做了一頓簡單的飯菜,一家人簡單地吃完,便開始收拾着,準備晚上的年夜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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