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沖淡月使了個眼風,淡月從荷包裡取了兩隻精緻的小銀錁子出來放到桌上,李小幺衝中年人含笑謝道:“多謝先生指點,請大家喝杯茶吧。”中年人忙長揖謝了,直將李小幺一行送出銀豐樓外才返回去。李小幺走了幾步,有些悶氣的吩咐道:“先回去歇一歇,下午睡了午覺再去船塢。”
淡月和海棠侍候着李小幺淨了面,換了家常衣服,落雁捧了茶遞過來,看着李小幺喝了半杯,想了想笑着問道:“五爺想做珠玉生意?”
“嗯,以前想,現在不想了。”李小幺悶悶的答道,落雁莫名其妙的連眨了幾下眼睛,淡月遲疑着問道:“信陽呂家,就是呂二爺家?”
“嗯,”李小幺放下杯子,往後仰倒在榻上,淡月看着一臉茫然的落雁解釋道:“就是天師府呂家,樑王爺的師父是上一任天師,常跟咱們姑娘來往說話的那個呂二爺,是現任天師家幼子。”落雁恍然驚問道:“我知道呂二爺••••••原來是他家的本錢!”李小幺懶懶的聽着三人嘰嘰喳喳又是興奮又是驚奇的議論不停,這生意不能做,不光象她們說的,臉面上不好看,這呂老天師十幾年前就北上在開平府一呆十幾年,不就是爲了給呂家掙個後世安穩,對於這樣的人家,她都得避讓三舍,這纔是自全之道,在已經有了勢力劃分的地方又想分一勺羹,又想安穩,不能不處處小心翼翼。
李小幺煩惱的嘆了口氣,往下躺了躺吩咐道:“我有點乏了。”落雁忙擡手指至嘴脣上示意淡月和海棠噤聲,淡月輕手輕腳的取了牀薄被出來給李小幺蓋上。
吃了午飯,李小幺又睡了一覺,醒來懶洋洋賴了一會兒牀,收拾好出來,已經是申正時分了,幾頂租來的青布小轎早就候在門口,幾人上了轎,慢慢悠悠往港口方向過去,鹿港鎮本就是依着港口和船塢而建,過去也不過走了兩三刻鐘,轎子就停下來,落雁扶着李小幺下了轎,這是處造船修船的船塢,李小幺也不靠近,站在遠處仔細觀看了幾條正要維修的海船,心裡有了數,就又上了轎,吩咐往碼頭去。
傍晚時分的碼頭,閒適多過繁忙,深水塢裡的大海船上水手高聲說笑着,近岸的擺渡小船和大小漁船上,渾身黎黑似炭的船伕漁夫們對着一兩碟煎小魚或熗蛤蜊小蝦等,舒服的喝着黃酒,成羣的孩子光着腳,呼嘯着歡笑着從船上跳到岸上,再從岸上跳到船上,飛奔過來,再飛奔過去。李小幺將裙子微微提起來些,笑盈盈的躲着呼嘯飛奔的孩子,慢悠悠的從碼頭這一頭走到那一頭,看着岸邊忙碌的主婦們一邊厲聲呵斥着頑皮的孩子,一邊利落的補着網、曬着魚乾和海菜,李小幺着迷的盯着那些忙碌的主婦們看了半晌,吩咐淡月叫了南寧過來吩咐道:“去跟她們買些醃好的魚蝦和海菜,若有鰻魚最好,多買些,別講價。”南寧笑應了,招手叫了個護衛和幾個轎伕,一起跳下碼頭的青石板路,尋那些漁夫漁婦們買乾貨去了。
落雁、淡月和海棠三人着迷的看着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海驚歎不已,李小幺也不催她們,由着她們驚歎議論,海棠歡快的跳到李小幺身邊,拉着她指着遠處船塢中停着的一艘看起來特別堅固富麗的大船笑道:“姑娘看那隻船,多好看!也不知道是誰家的,也是運貨的嗎?也太華貴了!”李小幺順着海棠的指向仔細的看了看那艘大船,笑着說道:“那不是運貨,是運人的,這家也夠豪富的,走,咱們過去看看。”海棠忙招呼了落雁和淡月,四個人沿着海邊粗陋的青石路,往大船靠的近了些,大船前頭,一輛擺渡小船正忙碌的裝着大小不一的罈子和竹簍,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站在岸邊,一隻手叉腰,一隻手劃拉着吩咐個不停:“••••••那罈子小心!那是爺的桂花酒,晃走了味可不行!你!那個得放正,裡頭是湯水,都是湯水,要是漏了,爺還怎麼吃?唉喲,那隻簍子不能壓!••••••”
李小幺看的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示意海棠:“那是呂二爺的小廝落玉,過去問問他,怎麼在這裡,二爺呢。”海棠往前跑了兩步,也不靠近,隔了十來步揚聲叫道:“那個落玉!你家二爺呢?”沒等落玉答話,遠處那艘豪華大船的甲板上傳來一聲怪叫,呂豐從搖椅上一竄而起,如猴子般上竄下跳着亂叫不已:“小五!是小五?怎麼是你?是我!是我啊!你呂二哥!快!船呢?快放船!快!”
岸上的四個人大睜着眼睛,看着跳起又落下,落下又跳起的呂豐,落雁最先前仰後合的哈哈大笑起來,淡月和海棠捂着嘴咯咯悶笑,李小幺雙手抱拳胸前,被呂豐全無風度的跳腳跳的胸口痛。
擺渡小船離岸邊還有兩三丈遠,呂豐從船頭一躍而起,縱身跳往岸邊,直踩的小小的擺渡船搖的如狂風中的樹葉,差點翻進水裡,呂豐兩步躍到李小幺身邊,伸手撩起李小幺頭上的帷帽仔仔細細看了又看,哈哈大笑着說道:“你說的那個什麼,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功夫!”
“你不是回信陽了麼?怎麼在這裡?”李小幺不答呂豐的話反問道,淡月瞄着呂豐溼了一半的鞋子,往後退了幾步,指着呂豐的鞋子示意落玉,落玉忙趕緊讓人送乾淨鞋子衣服過來。
“我去元豐城找你辭行,誰知道你根本沒在那裡,問那姓蘇的,他死活不說,問水石頭,他也不知道••••••”
“水石頭是誰?”李小幺打斷呂豐的話問道,
“就是水巖水二爺。”呂豐隨口解釋道,海棠看着有些怔神的李小幺,忙上前半步低聲解釋道:“二爺小名石頭,都多少年沒人叫了!”海棠一邊嘀咕,一邊白了呂豐一眼,呂豐眼裡根本沒別人,只管拉着李小幺訴苦:“你說好好的你不見了,死活不知!”
“呸呸呸!你才死活不知!”李小幺連聲吐着晦氣,呂豐嘿嘿笑着:“我不是那意思,是活不見人了!姓蘇的一張死人臉,跟他說什麼都一幅半死不活相,還不讓你多說話,我一問你哪去了,他就翻臉,還動手!真當我打不過他!”
“你打過他了?”
“沒!不提這個,後來我只好走了!”
“被他趕走的?”李小幺斜着呂豐問道,呂豐咳咳了幾聲:“他那張死人臉我也看膩了,後來我從鄭城又偷偷溜回開平府,還是沒找到你,見了水生,水生說你沒事,我放了一點點心,又從開平府出來,從淮陽入吳,本來打算坐船回去,不過現在不用了,你到底去哪裡了?”
“在太平府。”
“咦?太平府••••••噢!事情辦好了?”呂豐從愕然到明白過來不過轉眼間,李小幺彎眼笑着誇獎道:“聰明多了,好了!正準備回去開平府。”
“姓蘇的真不是東西,怎麼能讓你一個姑娘家到太平府這樣的狼潭虎穴去!”呂豐恨恨的咬牙罵道,李小幺乾脆取下帷帽,轉頭看着他笑問道:“那是因爲我厲害,別人去沒我做的好不是!”說話間,落玉已經取了乾淨鞋子過來,呂豐擡着腳,由着落玉換了鞋襪,舒服的跺了跺腳,看着李小幺問道:“你住在哪裡?到鹿港幹什麼來了?”
“就在鎮上,來這裡還能幹什麼?看海,看船,吃炒蟹,還有熗蛤蜊。”李小幺眯着眼睛看着大海,海風吹來,裙袂飛揚,笑盈盈的說道,呂豐蹙着眉頭看着她狐疑道:“這哪是吃海物的地方!鹿港的海又渾又黃,有什麼好看的?你想坐船回去?”
“坐船能到北平?泊在哪個港?”李小幺白了呂豐一眼問道,呂豐嘿嘿笑着:“津門港,再南下回去,也就是多繞一千多里路。”
“兩千多裡,海路過來,陸路回來,一來一回呢!”李小幺糾正道:“你什麼時候啓程?”
“不啓程了,我本來打算回趟家,跟母親說一聲就出來找你,現在找到你了,就不回去了,讓落玉回去趟,捎個話給母親就行了。”呂豐揮着手,隨意的說道,李小幺皺了皺眉頭問道:“你這趟回去不是要定親的?落玉捎個話就行了?你不去看看人?”
“那是大哥的主意,要定讓他去定!”呂豐急忙解釋道,李小幺轉頭看了他一眼,岔開了話題:“天晚了,我得回去,你••••••”
“我跟你一起回去,鎮上有家王記牡蠣煎,味道極好!你吃過沒有?粵海樓做的魚露、燴蟹糊味道也很不錯,咱們去粵海樓,讓王記送碟煎牡蠣過去,對了,你吃過海膽面沒有?比蟹面味道好!”呂豐興致勃勃,落玉面不改色,也不多問,急忙轉身回去叫人收拾呂豐的東西去了,他家爺與衆人不同,一向是這樣,想到哪出是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