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齋夫帶着宗澤來到姜助教這裡, 一進門,宗澤就看到一個微胖的中年文士打扮模樣的人在案前寫着什麼。

齋夫對着這中年文士拱了拱手道:“姜助教,這是今天新到的廣業堂天字班的學子陳宗澤。”姜助教聞言,將手中的毛筆擱在筆架上, 擡頭看向了宗澤。宗澤趕緊拱手作揖道:“學生陳宗澤,拜見姜助教。”

姜助教揮手讓齋夫下去後,對宗澤點點頭道:“陳宗澤?你來了。王少卿有跟我們講過,說你今年二月纔會到的。唔, 西京離這兒有些距離, 你來的也還算是快了。”

王少卿?宗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王少卿說的就是自己的老師王進士了, 王進士當年是在太常寺少卿的位置上致仕的。

宗澤躬身道:“是, 學生今天來面見老師, 請老師指教。”

姜助教於是對宗澤詳細的說起了國子監的各項事宜。

姜助教先是對宗澤說起了紀律要求。國子監對監生的學規要求很嚴格。學生出門要請假、不得有越軌言行等。

若違反紀律,初犯者記在集愆冊上,再犯者被帶到繩愆廳受刑。如果犯有諸如“毀辱師長”、“生事告訐”等嚴重錯誤, 則“杖一百,發雲南地面充軍”。假若錯誤更嚴重的話就可能會掉腦袋了。

雖是在來之前, 就已經知道國子監規矩森嚴。聽到這個, 宗澤更是對國子監尊師重教的規定有了更深刻的印象。但宗澤也知道姜助教說的這個絕不是聳人聽聞的嚇唬之言。

剛纔自己進來時見到的拿七座御製誥碑,其中有一座就是太\\\\\\\\祖對國子監學生的訓示。當年有一學子不滿老師,寫了小報發泄不滿,太\\\\\\\\祖知道了龍顏大怒,將人殺了、頭顱掛在國子監長杆上示衆後不算, 還親自在國子監學子面前訓示一通後,然後命人將這三百字的訓示製成御碑立在了國子監裡。

既然說了紀律,那對初來乍到的學子總是要先介紹一下書院的官職職位設置纔好。不然,不先說清楚了,學生要是犯事了,也不好罰的不是。

姜助教接下來對宗澤詳解一遍了國子監有品級的教員的情況:整個國子監設有祭酒一人、司業一人、監丞一人、五經博士五人、六堂助教十五人、學正十人、學錄七人、典簿一人、典籍一人。這些都是有品級的教員,其他沒有等級的教諭等還有很多,就不一一多加贅述了。

聽完姜助教的教員職位介紹,宗澤大致明白了,這個姜助教也相當於自己的輔導員加班主任了。

姜助教介紹完教職人員,又特地加重語氣道:“方纔我已經對你講過紀律的事了,你要切記一定要尊師纔是,但有所違,必是嚴懲不貸的。”宗澤趕緊諾諾稱是。尊師重教這是最基本的,更何況還有如此嚴重的前車之鑑,就是老師不說,他也是不敢犯的。

這些紀律要求也就罷了,宗澤對人一直都是恭謹有禮慣了的,更何況在這帝國最高的學府裡。在這鴻儒大家遍地的國子監,更不會不知所謂的去自以爲是了。

可姜教諭接下來的話,就讓他緊張的不行了。真是有點深悔自己當日怎麼沒打聽清楚,也對王進士對自己的自信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原來,先前周提學說的稟膳生說是坐監六個月,但實際上這只是針對不直接做官的拔貢生。而想要從秀才做官的,其它的不說了,就是拔貢、例貢中的稟膳生都是要做監十四個月;增生、附生都是要做監十六個月的。

像宗澤這些不走秀才直接做官的拔貢稟膳生,雖是隻要求坐監六個月。但是,不是說只要學滿六個月就行了,那是必須要六個月中的所有考試過了才能畢業呢。

宗澤這才明白,難怪國子監這麼痛快就同意自己今年來坐監,好多學子爲了保險起見,都是越早來坐監越好的,估計特意走關係晚來的就宗澤一人了。

宗澤心頭滴汗的想着,王進士可真看的起自己,他可是從來沒跟自己透過這方面的口風,竟然還支持自己在鄉試之前纔來做監。看來,老師真是對自己有信心啊,他就這麼篤定自己能六個月畢業

這還不算什麼,接着宗澤就聽到姜助教繼續說道,監生坐監學習考試的各項事體。

監生在國子監中所學之課業,主要是《四書五經》、《性理》、《通鑑》以及劉向的《說苑》,還有書法、數學、律令、《御製大誥》等等;當然學生還可以自由選擇其它一些經書和典籍了。而且學生每天的課業中還有雷打不動的臨摹晉代、唐代的法帖,每天至少臨摹五六百字的。

這些是課業要求,可是既然學了,當然也得考試才能看出是否真的學到了。因此,國子監每隔三個月,便由祭酒主持一次季考;每月之中又有一次月考,主持者是司業。這是季考跟月考。除此之外,每月初一是博士考;每月初三是助教考;每月十八是學正跟學錄考。

這些考試的內容主要是四書文、五經論,以及詔、誥、表、策、論、判等。

宗澤聽到這一連串的考試,頭都有點大了。這還不算完,接着姜助教加重語氣道:“這些考試都是跟監生的升堂息息相關的,但凡一次不過,都是升不了的。也就是要繼續在現有堂裡讀到考試過了才能升堂。”

宗澤聽到這兒,是完全明白了,這國子監對學子的考覈是極爲嚴苛的,要求必須所有考試都要過。但凡只要在所屬的堂課裡只要有一次沒過的,就要重頭所有的全考一次。相當於通關清零全部重來一次。

總之,只要來了國子監,不管是否直接做官,不管原定的坐監時間長短,都必須要修滿學分才能畢業的。所以,在國子監讀書超過四年、五年的不在少數,甚至還有十年都畢不了業的。

宗澤聽的滿頭是汗的往寢室走去。今天是初六,本月初一、初三的考試他已經錯過了。不過好在監內考慮到宗澤這種情形的學子有很多,於是,每月二十、二十一都有一次補考的機會。

可以補考。這讓宗澤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壓力又更大了起來。那也就是說從這個月十五以後,基本上他是天天要考試了。

擔憂過後,宗澤也不及想太多了,看來,自己必須要背水一戰了。否則,今天八月的鄉試就要回秦地去考了。還不光是這個問題,想也想的到,到時國子監要是還沒畢業的話,還不知道要說多少好話纔會讓國子監放人回去考試呢。

宗澤匆匆趕回寢室,準備立馬將書拿出來看。可剛一進寢室,只見一三十出頭的監生模樣的人站起來迎將過來:“這位師弟可是新來的?”

宗澤一見,心道來這人極有可能是自己的舍友了。宗澤趕緊一拱手道:“在下姓陳,名宗澤,是今天才來國子監的。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那監生趕忙還了一禮:“鄙人王,名培。”王培說完又笑道:“日後你我二人可是要同寢一室的,我想我們就不必客氣了。日後,我就喚你宗澤,你看可好?”

宗澤見這王培頗是善意,日後自己跟他可謂是要朝夕相處的。剛進來時自己有還在想呢,要找個熟悉此地的師兄幫忙介紹介紹這國子監的,好早日熟悉起來。現這王培主動拉近關係,宗澤如何能不依。

宗澤趕緊答道:“承蒙兄臺看得起,宗澤如何能不遵命。王師兄儘管叫我名即可。”

見宗澤一點都不生倔孤拐,王培也高興的點點頭:“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宗澤本是要拿書看的,但見現在有室友在此,第一次見面,那可不能失禮的。於是宗澤也打疊起精神,認真跟王培說起話來。

聽得宗澤是拔貢生,王培佩服不已,問宗澤道:“你可真厲害。那你是準備就此出仕的吧?”宗澤搖頭道:“我沒打算就此出仕,我是想在京參加鄉試,看看日後能不能考出來。”

王培嘆道:“你可真是有決心,都來拔貢來國子監了,還不想就此出仕。爲兄可真要佩服你,那你可得要好好讀了,爭取今年能在應天考鄉試。”

因着之前姜助教說的那一番話,宗澤也有點明瞭王培的感嘆,不過,宗澤還是好奇:“王師兄,國子監肆業果真很難麼?”

聽得宗澤這樣問,王培激動了:“難,怎麼不難,你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我是例監出身,本來的坐監時間只需三年就行了。可是,你知道麼,爲兄今年已經在國子監呆了幾個年頭了。”

宗澤訝異的看着他,還正想問幾個年頭了?王培自己已經說了出來:“算上今年,我已經在國子監呆了七個年頭了。”

宗澤真有點驚住了,先前姜助教說的這些,說實在的,自己咋舌是咋舌;但是畢竟只是聽說,可沒有現在親眼見到實例這樣讓人驚訝的。今天第一天就見到一個多年畢不了業的主兒,這可真是讓人映像深刻。

王培說完,見宗澤又點呆住了,心道,看樣子,自己這樣的實例將這新同學給嚇到了。於是趕緊寬慰道:“哈哈,宗澤你可別被我嚇住了,我是捐的例監,學識本就比你們這些正經出身的差了好多。宗澤你是拔貢頭名,學識肯定是不一般的,你必是能如期肆業的。”

宗澤也就是那樣呆了一呆,過後反倒更激起了鬥志。現在自己已經來到國子監了,且八月就要鄉試了,自己是不過也得過的。既然來了,那就好好兒的學一場。不就是考試麼?自己前世今生大考小考無數,還怕考試?

別的先不管,心裡的底氣是要先打起來的。宗澤給自己做好心裡建設後,對王培笑道:“王師兄你還別說,剛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有點驚住了。不過,宗澤既已來此,那就要用心一場纔是。”

王培笑道:“很是,很是。既來之則安之。宗澤,我看你年紀尚幼,看起來應還不到十六之數的。你能以如此年齡得了拔貢頭名,這國子監的考試想來你是不再話下的。你不必過憂了。”

宗澤聞言道:“多謝王師兄吉言了。哦,方纔宗澤竟然沒報年齡,真是不該。稟王師兄,宗澤今年正是十六。”

王培嘆道:“你可真是少年英才。我剛纔也是一看你比我小好多,我也就沒多問,直接拿大稱兄了。爲兄今年也是三十有一了。”

兩人序完齒,王培一看時辰,正是吃晚飯的時節,於是就邀宗澤一起往饌堂吃飯。邊走王培還邊給宗澤介紹國子監各案職務工作的分工。

因着國子監學生衆多,爲方便學生學習以及後勤諸事的管理,監內分了學案、廚庫案、知雜案三案:學案管文、武學生公私試、補試、發解試等的升補、考選行;廚庫案管太學錢糧、頒發書籍條冊;知雜案管監學雜務。各案設胥長、胥佐、貼書等吏。

聽王培介紹完,宗澤大致明白了,也就是國子監大致分了教學處、後勤處、紀律處了。

幾人來到饌堂,只見裡面之大跟現代大學食堂相比那也是不遑多讓的。再看到擺在那兒的飯食,有葷有素有湯的,還真是不錯。看來,朝廷對國子監學生可真是不錯。

幾人打好飯菜找了個桌子坐下。宗澤看到旁邊桌子上有幾個明顯不是本國學子的人,心道,看來這就是國子監的留學生了。

王培也看了他們,嘀咕了一下:“這些傢伙又跑這邊來蹭飯了,他們光哲堂的飯不好吃麼?”

“光哲堂?”宗澤疑惑道。

王培答道:“光哲堂就是專門給他們這些,來我朝讀書的外國學子建的吃飯休息之所。”

宗澤點頭明瞭。由此可見,國子監的留學生可真是不再少數了。看來天\\\\\\\\朝八方來賀真是不假。

回到寢室,王培知道宗澤今天千里跋涉進京,來到書院又馬不停蹄的忙;想來是很累,也必是要洗嗽一番的了。於是又讓自己的書童振翅帶,宗澤二人去到澡堂好好洗嗽一番。

對王培的這個貼心之舉,宗澤真是感激不盡。剛自己還想問的呢,今天雖說在船上打理了一番,但到底還是有風塵之色的。

宗澤洗嗽完出來,頗是神清氣爽。看到丁全也出來了,想着今天自己一直惦記着的事,怕但會兒回到寢室不好說,於是趕緊對丁全吩咐道:“我原想着來了京城後,要先去王進士處拜訪的,可看現今這情形,我是不好出去的了。”

“你明兒個就去趟拱辰街,告訴老師我來京城了,順便也替我去給老師告聲罪,等我忙完手頭上的事,一準兒前去拜見。你手上有錢的吧,記得明兒個重重的備份兒禮帶上。”宗澤一迭聲的吩咐着。

丁全點頭答應不已。兩人回到寢室,看到王培,又真誠的道謝。王培也笑着回了兩句無妨。

知道宗澤他們也累了,於是王培特別體貼的讓振翅帶丁全去書童寢室歇息,也讓宗澤趕緊歇下。

宗澤笑着謝過,想起自己的學習習慣,而這次又是與人同寢室。可得先打招呼纔好。於是宗澤先說道:“王師兄,宗澤還有一事,要先給王師兄你告罪了。”

王培笑道:“爲兄卻是有點不解了,何事竟讓你如此鄭重其事的?”

宗澤道:“王師兄,宗澤此次來的較晚,除了接下來要考的試外,還有幾堂試要補考。因着宗澤耽誤了好多天,這我要趕緊補上纔是。所以,晚上我可能會學的晚些,到時怕是會對師兄你多有打擾的。還請師兄多多海涵。”

王培道:“這有什麼,你儘管讀就是了。說實在的,我也需要有個你這樣勤學的室友,這樣我學起來也更有勁頭。說不得 ,借你的東風,我今年也能肆業呢。”

宗澤笑着謝過。今日兩人初次見面,但感覺甚是融洽,宗澤也是想借此機會好好了解一下這個室友的。於是,當王培問他些家世來歷之事的,他也據實以告。聽得宗澤以寒門之身一路走進國子監,王培是佩服不已,連連感嘆。

宗澤對王培也是好奇的:“王師兄,請恕宗澤冒昧,你今年已過而立之年,想必是早已成親了的吧。怎只你一個人在京呢。國子監不是也會發家眷用度之資的?更何況,王師兄你家也是不難於此的?”

王培嘆道:“爲兄成親都十幾年了,先前我娘子一直在京的。可去歲時,家裡來信,母親身體不好,所以就讓她帶着孩子們回鄉盡孝去了。唉,說起來慚愧啊,爲兄這麼多年來,於讀書一道是毫無進益啊。”

宗澤趕緊寬慰道:“王師兄不必多慮。這讀書之道本就是學無止境的。只不過是考試一時不過而已,說明不了什麼的。”

王培苦笑着搖搖頭不說話。宗澤卻更是打起萬分精神來要好好用心了。可得做好準備,會會這國子監的考試了。

今天才來書院,千里奔波也是累的夠嗆的。不過,爲了習慣故,宗澤還是拿出書看了一陣才歇下。

黑甜一覺,第二天卯時一刻宗澤準時來到廣業堂天字班上課了。

宗澤進得課室,因着是個生面孔進來,班上同學頗是有點注目的。姜助教進來後,又對着衆人介紹了一番宗澤這個新同學,也就開始上課了。

廣業堂一天課上下來,宗澤頗是見了幾個大師。真不愧是國子監,這授課老師的水準真不是蓋的;尤其是《詩經》傅博士的講課,更是讓宗澤聽得如癡如醉。

專攻《詩經》的大家講起課來,真是不一樣;旁徵博引,滔滔不絕,觀點深刻新奇。就今天一堂課,宗澤就聽到了一兩個別出心裁的觀點論述。

不過,正因爲如此,也更讓宗澤對接下來的考試有了忐忑之心。老師如此水平,那估計對學生的文章要求更是不低的吧。

宗澤去到饌堂吃完飯,回到寢室繼續用功。王培本來想找宗澤說話的,看宗澤這刻苦的樣子卻也不好意思打擾了。

暗中有點擔憂的王培打擾自己的宗澤,見王培如此識趣,當即大鬆了口氣。

他也怕王培找自己說個不停的。之所以昨日會說那多的話,那是因爲是剛來,兩人需要快速的互相瞭解一下。爾後宗澤卻是不想將時間浪費在說話上,尤其是在繁多的考試馬上要接踵而至的情況下。

宗澤正看的有勁兒時,丁全回來了。進來看到王培也在,趕緊對着王培行了一禮。方纔對着宗澤說了見到王進士的種種。

知道老師身體很好,精神也矍鑠的很,宗澤很是高興了一下。這麼多年的師生情,真是讓宗澤對着個老師有了很深的濡慕之情。他是希望自己的恩師長命百歲的。

在旁聽着的王培,知道宗澤的授業恩師是個進士,也是咋舌不已:“怪道你有這麼厚的底子。從一開始都有進士教你。你可真是有福氣。”

宗澤笑答道:“嗯,恩師才學過人,我也只是學了點皮毛而已。只希望能在這國子監順利肆業,方不負老師恩德啊。”

丁全說完王進士的近況,又將王進士的諄諄教導之言也轉告給宗澤。最後說道:“少爺,王進士知道你學業繁忙,讓你不必惦記他,好好讀書。他過段時間可能會來書院看你的。”

宗澤驚訝道:“老師說要來書院看我?我還沒去拜見呢,老師卻先來看我。這可真是讓我惶恐。”

聽得宗澤之言,丁全笑的不行:“王進士知道你會這樣說的,因此,他還讓我轉告你,千萬要好好考試。否則,到時候你見了他可真是要惶恐了。”

宗澤聽得好笑又擔憂,好吧,就爲了見老師不惶恐,自己也要努力考過了纔是。

緊張的學習中,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就到了讓人惶恐不已的月中司業主持的考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