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狍子
“咯咯……”
如銀鈴一般動聽的笑聲，在空氣之中吹拂而開，彷彿風吹散了柳絮，空氣之中滿是飛花一般。純白純白的，軟如棉花糖一般甜蜜。
這樣的畫面，很是美好，美好得迷離了蘇三墨玉一般的眼眸。
蘇三此時肩膀上扛着一個染血的袍子，墨色的袍子染上了些許血跡。面容依然剛毅如鬼斧所雕，單調得近乎古板。他被那太過無憂的清脆笑聲所吸引，被那太過美好和諧的畫面所震驚。他曾經所以爲的惡言惡語，曾經所以爲的嬌蠻任性，此刻卻是以這般美好的姿態在他的面前展現着。此刻，他竟然說不清楚，這是漠然，還是意外。
蘇三彷如墨玉一般的眼眸輕輕的閃了閃，然後就大步的踏進了院子裡。
安言聽到響動，微微側過頭來，就看到了蘇三扛着一隻染血的袍子正大步的走過來。
“你回來了。”
安言素雅的眼眸看着蘇三，即使面對蘇三那可怖的左臉，也沒有絲毫異樣。
蘇三卻是無動於衷，他直接越過安言，扛着袍子就進了廚房。
“錦繡表姨，表姨夫怎麼好像很兇的樣子？”
胖丫在安言的懷裡動了動，一雙大眼睛輕輕的閃了閃，伸出一隻手指在嘴裡啃着，一副很爲難很擔憂的樣子。
看着胖丫小大人的樣子，安言真心的被萌到了。
“真是個可愛的包子，沒事啊，你表姨夫天生就是那個表情。並不是不高興，你看他是不是天天都這樣啊？”
聽到了安言的誘導，胖丫果然恍然大悟一般的點了點頭。
“對啊，我剛開始還以爲表姨夫天天都不開心呢。原來，表姨夫天生就是如此啊。表姨夫真是可憐，我以後一定對他好一些。”
胖丫小朋友煞有其事的說着，倒是逗得安言心中暗樂不已。
“胖丫自己在這裡玩，表姨去廚房幫忙啊。”
“嗯，胖丫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
胖丫一聽到這話，立刻挺起自己的小胸脯，一副你儘管放心的樣子。
看着這麼小這麼瘦弱的小孩，卻是這般懂事的樣子，安言突然覺得心頭有些酸有些軟。即使只是一個世外客，一個旁觀者，她也依然爲這份懂事和早熟而微微動容着。
她淺笑安然，素雅的眼眸之中滿是暖暖的溫柔，對着院子中站着的稚嫩女童彎脣誇讚道：“胖丫真乖。”
聽到這話，女童剛纔還一本正緊的懂事模樣，瞬間變得羞澀不已，再次低着腦袋，害羞的絞着自己的衣裳。
安言微微一笑，就進了廚房。
還未走近，就聽到廚房裡面傳出低低的說話聲，聲音裡面帶着絲絲驚喜。
“蘇三，你今天一早出去就是去打袍子了嗎？真是太好了，這隻袍子可以賣三十多文錢呢，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開始了。”
聽到這話，安言的腳步突然就變得有些滯澀起來。如果說竹葉青被賤賣的事情是白家衆人心中的一道傷，那麼那十兩銀子的欠債就是壓在白家衆人身上的一座大山，沉重而不安，帶着未知的隱憂。安言素來覺得自己其實是一個自私的人，從來只爲自己和身邊在乎的人考慮。只有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之下，纔會去幫助別人。但是大多數情況之下，都是先爲自己考慮的。就好比如今的狀況一般，她只要將自己早就已經不是唐錦繡的事情告訴白家人，那麼白家人不是就可以避免這樣一場無妄之災了？
只是，若是說了，自己又會如何？好不容易得到的生命，也許就會在頃刻之間斷送。會不會被白家人當做妖怪給燒掉？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白家人心善，自己會安然無恙。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白家人是再不會幫助自己還清欠款的。所以，在百般斟酌之後，她還是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她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沒有能力讓自己活下來。而且，若是此刻沒有了白家人的庇護，她也許會被燒死，也許會被關進監獄，這些都是極有可能發生的。她從來不去低估任何一個陌生的環境，未知之中也許隱藏着難以反抗的危機。
她原本扶着廚房門口牆角上的手，在此時無意識的寸寸收緊，手指甲深深的嵌入到了牆壁之上。白家的房子都是土培房，在安言的力度之下，頓時有好些泥土簌簌而落。
安然猛然回神，面色一陣恍惚，素雅的眸子之中閃過沉沉如暮靄一般的無奈與嘆息。
“錦繡，你不舒服嗎？”
秀娘和蘇三說完話，兩人正準備一起到院子中處理袍子，出了廚房門口，就看到安言正扶着牆角，面上的神色蒼白之中帶着青色，眼眸之中似乎隱藏着薄薄的霧氣，顯得迷茫而無助。
秀娘雖然心思玲瓏，對於安言的話語也是一直保持着旁觀的態度。但是畢竟關係還是存在的，唐錦繡始終是白安的表妹，所以她雖然不信賴唐錦繡，但是關心還是肯定會的。
安言猝然擡起頭來，一雙眼眸之中複雜的情緒瞬間斂去。剎那之間，恍惚雲銷雨霽一般，那雙彷彿湖泊一般的美麗眼眸，此刻餘下的全是靜水流深。安言對着秀娘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如春風，彷彿剛纔的一切皆是錯覺。
“二表嫂，我沒事，剛纔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這個理由未免有些牽強，但是秀娘並未深究。
安言看了秀娘一眼，然後輕聲細語的說道：“錦繡有一件事情想要徵詢一下三表嫂。”
“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
難得看到唐錦繡這般溫和客氣的模樣，秀娘一時間有些難以完全習慣，眸中還是不可抑制的閃過一抹異色。
“是這樣的，我以前在一本古書上看到一個竹葉青的秘方。因此，今天厚着臉皮來求三表嫂給錦繡一罈白家的竹葉青讓錦繡試一試。”
秀娘忍不住認真的看着安言，心中暗暗的思索着這話的真實性。但是無論她說的是否屬實，這一罈子的竹葉青酒是必須給的了。畢竟，對方連厚着臉皮都說出來了，要是自己不給的話，那倒是顯得自己不近人情了。而且，看着對方那溫和淺笑的模樣，秀娘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期待。也許，真的會有奇蹟發生也不一定？只是這個想法才閃現出來，就立刻被她否定了。她心中暗笑自己，是不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竟然會產生這樣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