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還帶着薄薄繭子的手覆蓋在她兩耳上,所有的聲音頓時離她很遠很遠。
高懸的月亮雖然在大地上灑下了一片片的銀輝,樹林卻因爲被頭頂茂盛的枝葉遮擋着,最多就是在間隙之中樓下黃豆大點的光斑。那聲音所傳出的地方又處於被遮蔽的地方,所以這耳朵一捂,安寧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她原本還沒有想到那擋事,直到這時,腦海中才再次回放剛剛聽到的聲音。若她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十歲姑娘,或許還真不懂是什麼,但作爲在現代被轟炸了二十多年的人,她立刻便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等等,不會真有人在大晚上的,跑樹林裡來做那種事吧?
也不知道該說他們運氣好還是不好,居然好死不死地遇到了這種野合的鴛鴦。
她感覺臉頰的熱度瞬間就上來了,即使看不見自己的臉,她也可以猜出自己肯定是臉紅的像蘋果一樣。她應該慶幸,現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誰也看不見她燒得通紅的臉。
她佇立在原地,處於一種很微妙的境界,因爲耳朵聽不見的緣故,她的嗅覺似乎被放大了一些,夜晚的風將樹葉的清香給傳遞了過來,但只要想到這其中也許參雜着歡好的味道,她就下意識地皺起了眉毛。
不知道站了多久,捂住她耳朵的手終於放開。
此時月亮正好被烏雲徹底擋住,樹林中所有的光亮便是她手上這用白色絹布裝攏着的螢火蟲。
“稍等一下。”
於崢的聲音很輕,輕的讓人感覺被風稍微吹一下就會被揉成碎片,她只是點頭,甚至不敢發出聲音,就怕不小心驚動了那對的鴛鴦。
在他轉身的那瞬間,安寧心中一動,往他手心塞了一樣東西——她總覺得這東西應該會用上。其實也不過就是讓人昏睡的迷藥。他們若是要穿過樹林,那對鴛鴦剛剛好在必須經過的路上,想也知道這腳步聲肯定會驚動到他們,除非他們現在就原路返回,再繞一大圈回去。出去抓個螢火蟲都可以遇到這麼一檔事,安寧不由有些無語。
桂圓則是緊緊拽着她的右手,安寧甚至可以感覺到她手心滲出的汗水。
安寧知道於崢會一點功夫,即使走在樹林中也可以做到落地無聲。
然後大約是四五十米處的位置,傳來了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響。
沒一會兒,於崢重新回來,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我們可以走了,嗯,他們大概要睡到第二天早上了。”
安寧想了想,問道:“那兩人是誰?他們這是在幽會嗎?”
雖然她聽得出那兩人具體在做什麼,但總不能承認這點,只能換個委婉的說辭。
於崢皺了皺眉,“沒什麼印象。”
安寧不由失笑,於崢常常不在村裡,同其他人交流也很少,會記得才奇怪呢。她嚴重懷疑這個人恐怕連村裡十分之一人的名字都未必能記住。
雖然對那兩人很好奇,但安寧還是忍耐住了心中的好奇心,加快了步子。就連路過那兩人的時候,也是目不斜視,看都不看一眼。
也許是太過緊張的緣故,她一個不注意,就被地上的藤蔓給絆了一下。現在正處於植物最爲茂盛的夏季,藤蔓這種東西真是防不勝防。
一雙手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待她身子重獲平衡後,又很紳士地放開。
安寧輕輕道了一聲謝謝。
“不急,現在纔剛過戌時。”也就是說差不多剛過九點。
然後他們三人的腳步便不自覺放慢了一些。
等到了門口的時候,安寧便向他道別,同桂圓一起回到家中。
玉容見到她們回來,總算鬆了口氣,“可算是回來了,姑娘剛剛是去哪裡了?”
安寧顯擺了一下螢火蟲,“剛剛去抓螢火蟲,好看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顯然對這件事感到很愉悅。
玉容問道:“這全都是姑娘抓的?”
問話的同時,她不自覺後退了幾步,螢火蟲再好玩也是蟲子一類的,玉容這樣的小姑娘一向討厭蟲子,對於螢火蟲也是敬而遠之。
“於崢幫忙抓的。”桂圓嘴快說道,又把當時的場景描繪了一遍,不過她還算聰明,沒把樹林中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玉容一雙秀眉直接狠狠皺起,語氣雖然一如既往的溫柔,卻不可避免帶上了一分的責怪,“姑娘,在晚上你怎麼能隨便同男子一起出遊?萬一出事了我如何向少爺交代?”
安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桂圓也在場的。”她有記得帶上桂圓的。
“而且,於崢也是我朋友,他不是那種人。”
不得不承認,玉容的說法讓她隱隱有些不太舒服,她抿了抿嘴,神情有些不悅,“再說,這事也同蔚邵卿沒有什麼關係。”
玉容素來會察言觀色,一看安寧表情,便有幾分後悔自己造次,“姑娘別生氣,我也只是擔心姑娘罷了。”
安寧點點頭,“我只是不太喜歡所有人都把我和蔚邵卿扯在一起。”
倘若他們兩人確確實實是一對也就算了,問題是他們現在也就是合作伙伴,朋友也稱得上,但是男女朋友這塊就差遠了,現在的她沒有那個心思,蔚邵卿,估計也沒有。
在不明白蔚邵卿對她特殊待遇之前,她恐怕都無法和他成爲真正的好友吧。兩人永遠隔着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
她腦海中浮現出他欣長飄逸的身影,不知爲何,突然有幾分的意興闌珊。就連手中的螢火蟲,都失去了一開始的趣味。
這個時間本來就是安寧準備休息的時間,玉容也許是因爲覺得自己剛剛說錯話,又是端水,又是幫忙梳頭。
安寧忍不住笑了笑。這端水的活以往都是桂圓做的,因爲她力氣夠大。
玉容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姑娘可算是笑了,也不枉費我辛苦服侍一場。”
安寧抿了抿嘴,“其實,我不是對你生氣。”
她只是單純地不喜歡所有人總是誤會他們兩人的關係,有也就算了,問題是根本沒有這回事,純粹就是白白擔了虛名。
玉容手持梳子梳着她的頭髮,“姑娘,您討厭少爺嗎?”
“不討厭。”安寧脫口而出,這的確是她的心中話。
“不討厭就好。”玉容嫣然一笑,又不說了。
安寧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那姑娘您喜歡於公子嗎?”在玉容心中,她不知道爲何,一直挺忌憚這個人的,也許是因爲於崢看向她家姑娘格外柔和的眼神?
“作爲朋友來說,不錯。”
玉容聽了這個回答,又看安寧說起於崢時臉上也不曾有什麼額外的情緒,總算相信她說的是實話,放心了一些。
“我說啊,玉容,我才十歲吧!你們怎麼總是在操心這個問題?害我有種我已經十五可以嫁了的錯覺。”她即使說起嫁人這種事情也是坦然,一點羞澀的情緒都沒有。
“大概是姑娘總給人一種比較成熟的感覺吧。”
安寧苦笑,能不成熟點嗎?好歹前一世也活了二十多年。
這個話題就此止住。
安寧梳洗過後,便上牀了。
今晚是輪到桂圓守夜的,說是守夜,其實也就是睡在外頭的榻上。安寧半夜鮮少醒來,所以對於桂圓而言,就是換個地方睡覺罷了,差別不大。
屋子的燭火已經吹滅。放置在桌上的白色絹布里,那一隻只的螢火蟲仍然一閃一閃地發出幽幽的熒光,成爲了房間內唯一的光源。
安寧閉着眼,今晚發生過的事情在腦海中猶如放電影一般重新播放了一遍。
因爲還沒聽見桂圓的呼聲,安寧知道她還沒睡着,直接問道:“桂圓啊,你那時候有沒有看到幽會的那兩人是誰?”
現在想想,倘若是正正經經的夫妻,恐怕不會跑到這樹林裡來做那種事情,又不是現代,還尋求所謂的情趣和刺激。
桂圓道:“沒呢,姑娘,我聽不出是誰的聲音,那時候也不好意思看。不過我知道他們肯定是在做不好的事情。”
聽語氣,桂圓還挺淡定的,沒把這事放心上的樣子。
安寧有些好奇,桂圓到底知不知道那兩人在做什麼?她不由想調戲一下桂圓,“是什麼不好的事情?”
桂圓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的嚴肅,“按照我孃的說法是,這是在往腳底心塞娃娃,以後會有孩子的。”
安寧聽到這說法,忍不住想笑,她強忍着笑意說道:“有孩子還不好嗎?”
“哼,他們在晚上時候跑外頭做這種事,肯定不是真正的夫妻。”
看不出桂圓還是有點頭腦的。
安寧同她繼續說了幾句話,感覺睡意涌了上來,她眼神有些朦朧地盯着那螢火蟲,最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她睡得比平時要晚半個時辰。
等她梳洗好的時候,早飯已經做好擺在了桌上,家裡只有慧姐兒和幾個僕人在,周李氏和周青梅都不見身影。
安寧只當她們是出去串門或是買東西,吃過飯後便跟着衛先生上課。
早上的課程結束後,則是寫起了西遊記。安寧打算寫個二十回再一口氣投稿過去。大周月報在每個州都有一個投稿的點,站點都是設立在一州的州府城中,只有少數幾個例外。
選稿的有三個編輯,至少都是舉人以上的功名,有的甚至是無意爲官的進士出身。
她若是要投稿的話,恐怕還得坐一天的馬車去州府一趟。
在午飯之前,周李氏和周青梅兩人總算回來了。
周李氏的語氣似乎因爲八卦而有點小激動,“再沒想到那楊二嫂竟是這種不安分的人,居然做出這種醜事,她女兒才一歲呢,有這樣的母親,長大後怎麼見人?”
見到安寧一臉好奇地看着她後,她才收住了話頭,一臉慈愛,“早飯吃的如何?我特地做了你愛吃的豆皮包子,喜歡嗎?”
這轉移話題也轉移得太生硬了吧。
安寧眨了眨眼,“娘,楊二嫂怎麼了?”
村裡被人稱呼楊二嫂的有好幾個,不過有一歲女兒的只有住在村尾的那戶了。這楊二嫂的丈夫是半年前去世的,只留下一個出世不久的女兒。上頭還有一對公公婆婆,幸好公婆身體還算硬朗,所以平時也會幫忙照顧孫女。
周李氏臉一板,“這不是你女孩子該知道的。我去廚房看看午飯做得怎麼了?我早上特地買了一尾魚過來,讓章娘子中午直接紅燒了吧。”
安寧視線又落在同她娘一起進門的三嫂身上,周青梅溫溫柔柔笑了笑,“我去看看貝貝。”
然後也走了。
安寧有些汗顏,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啊?怎麼一個兩個都是這種態度?
桂圓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邊,湊在她耳邊說道:“姑娘,我打聽到了。”
她的語氣是壓抑不住的激動,“那楊二嫂,就是我們昨晚遇到的那對之一,另一個是賣牛肉的張榕。”這張榕因爲他母親生他之前,夢見了一顆的榕樹,所以才取名叫張榕。
安寧下意識地皺起了眉毛,“那張榕是有妻子的吧。”
桂圓點點頭,“而且還生下了兩個兒子呢,我看張氏長得又不比那楊二嫂差,不明白這張榕在想什麼。”
安寧沉默了片刻,桂圓哪裡知道有的男的偷情並非是看長相,而是單純享受那種偷情的刺激。
她問道:“他們被發現不會跟我們昨天有關吧?”
桂圓猶豫了一下,“說不定還真因爲這樣。”
安寧同她直接在院子空地說話,省的被她娘發現她同桂圓在八卦這種事情。周李氏一心要把她和周慧往淑女方向培養,絕對不會讓她聽這種有點桃色的鄉村八卦的。
桂圓說道:“估計是昨天於公子把姑娘你的藥給他們撒多了,這兩人睡到天亮都沒起來。楊二嫂的婆婆早上起來沒找到她,以爲她出事了,拉着全村一起幫忙找,結果在樹林中找到了他們。”
一想到那個場景,安寧也忍不住爲那兩人點蠟。
“現在她公公婆婆正說要把她浸豬籠呢。”桂圓說道,她眉毛皺了起來。一方面,她厭惡楊二嫂這種行爲,另一方面又覺得浸豬籠挺殘忍的。
安寧臉色白了一瞬,“村長怎麼說?”
這種事情,一般都是村長和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商議的。
“村長說,通姦這種事情,應該交給衙門來處置,但是楊家的人不肯,說非要把楊二嫂浸豬籠不可。”
浸豬籠,在前朝時比較流行的一種對於通姦男女的懲處,但在大周朝成立後,當時的昌義侯便大力廢除,只在少數幾個偏遠地區才仍然執行。當然,也有的人說昌義侯之所以會這麼積極,不過是因爲他後院就有兩個寡婦出身的小妾。
“張家怎麼說?”通姦的還有張榕呢,只有楊二嫂的話,她想通姦也通姦不成。
桂圓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的憤怒,“張榕口口聲聲說是楊二嫂脫光了衣服勾引他,他一時才把持不住的。”
安寧冷笑:“難不成楊二嫂是跑到他家裡脫光衣服勾引他,所以他纔跟着去小樹林嗎?”
楊二嫂固然做得不對,但這張榕的行爲卻更可恥,這個世道本來就對女子比男的苛責,他把事情往楊二嫂一推,楊二嫂直接罪加一等,更加沒有了活路。
桂圓也安靜了下來。
少頃,纔開口說道:“張氏也幫腔,說張榕平時是再正直不過的好丈夫,他定是被楊二嫂勾引了,才做出這事。要讓楊二嫂浸豬籠,喊得最大聲的除了楊家人,就是張氏和張榕。”
安寧只覺得心中一片冰冷,儘管這事並非發生在她身上,卻依舊讓她通體生寒。
對女人最苛責的反而是女人。
即使只是簡單的講述,安寧都可以想象出那些人醜陋的面孔,她感到一陣的噁心,一彎腰,直接乾嘔了起來。
早上吃過的東西早就已經消化,她現在也吐不出什麼,但胃裡仍然是翻天覆地一陣噁心。
桂圓有些慌亂地給她拍背,“姑娘,你怎麼了?”
安寧嘔了一陣後,才感覺舒服了點,她壓下那股不舒服的感覺,淡淡笑了笑,“沒什麼,只是被噁心到了。”
的確是被張榕和他老婆給噁心到了,她甚至對那楊二嫂生出了一絲的同情。雖然對方做得的確不對,但落到這種下場也太可憐了點。
更何況……
她下意識地咬緊了脣瓣——如果不是她昨天把藥給了於崢,會不會他們根本不會睡到那麼晚?也就不會被發現?
楊二嫂有錯,但是罪不至死。倘若她真的死於浸豬籠,這條人命要不要算在她身上?
安寧來自二十一世紀,即使在言行舉止上已經徹底融入了這個世界,但她早就已經形成了的三觀卻無法輕易改變。至少,她無法眼睜睜地看着楊二嫂死去,她應該接受懲罰,只是不該是這麼慘烈的結局。
她心情亂糟糟的,思緒紛亂,導致她午飯都沒吃多少。
面對她娘關切的眼神,她只是扯了別的理由:“早上包子太好吃了,吃太多,所以午飯有點吃不下。”
周李氏有些得意,還是嗔怪道:“你這孩子,就算喜歡娘做的包子,也不應該吃太多啊,萬一積食了就不好了。”
周李氏做的最好的就是麪食和包子,這兩樣安寧怎麼都無法超過。因此對於女兒的誇獎,她心中還是很得意的。
吃過午飯後,周李氏同周青梅又一起去祠堂商議這件事,周家現在是玉山村超等的人家,如何處置楊二嫂這件事上,周李氏也是具有發言權的。
她們兩個一出門,安寧立即派出蔚海去聽牆角。
蔚海覺得自從侯爺把他派到周安寧身邊後,他所要做的事情就越來越奇怪了,下藥,聽牆角,樣樣都要。
只是他本身也是愛八卦的人,所以嘴上雖然習慣性地抱怨了幾句,但從他翻牆的速度來看,他明明也很想去。
安寧看着他背影,忍不住冒出一個念頭,這算不算是“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一旦把這種霸道總裁女主角設定安在蔚海這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身上,畫面不要太美。
她噗嗤一笑,趕緊甩掉腦海中這個十分荒謬的念頭。
她下午還有課程,也許是因爲想着這件事的緣故,上課不像平時那麼上心,下午課程結束後,安寧便發現她作業翻了一倍。
在衛先生了然的眼神中,她也不能說什麼,只能乖乖地寫了。
周李氏和周青梅回來沒多久後,蔚海也回來了,帶來了一個壞消息。鑑於楊二嫂在丈夫去世不到半年後,便勾引張榕,與他通姦,最終決定執行浸豬籠,時間就在三天以後。楊二嫂現在被關在了楊家的柴房之中。
蔚海還說了,“原本是打算三個月後再執行,好歹等楊二嫂的女兒斷奶,結果張家人表示像楊二嫂這樣水性楊花的,必須早日處決纔是。”
蔚海的情緒明顯也有點低落,他向來最見不慣這種事情。
安寧怔了怔,深呼吸一口氣,“要不,我們放走她吧?”
放走後,離開自己的女兒,離開生活二十多年的家鄉,隱姓埋名到別的地方生活,對於楊二嫂來說,這已經是很大的懲罰了。
蔚海想了想,他也沒法真的眼睜睜看人在自己面前浸豬籠死亡,他摸了摸下巴,說道:“我去踩點一下。”
說罷,又飛了出去。
這踩點,自然就是踩楊家的點了,好方便行事。蔚海願意幫忙,安寧也就放心了不少,對於蔚海的能力,她還是信任的。
然後,到了晚上時,蔚海便帶着昏睡中的楊二嫂過來了。
楊二嫂被他隨便用外套罩着,嘴脣乾涸,顯然許久沒喝過水,眼睛底下是一片的青黑,模樣看上去分外憔悴。
安寧剛要解開外套,便看見昏睡過程中的楊二嫂身子抖了抖,似乎十分痛苦。
安寧想到了什麼,輕手輕腳地把她的袖子往上挽了挽,果然衣服下面是一道一道的鞭痕,這也太慘了點吧。
玉容原本還反對她做這件事——她並不知道楊二嫂被發現有她一部分的原因,在見到楊二嫂身上的傷口後便不說話了,只是嘆氣。
安寧又說自己想喝排骨湯,讓桂圓去端一碗過來。
楊二嫂這種情況,一看就是一整天都滴水不進的那種,先給她喝碗排骨湯墊墊肚子也好。
玉容心領神會,還吩咐桂圓:“記得到廚房後,說姑娘想吃夜宵了,再拿一小盤的糕點過來。”
安寧給她遞了個滿意的眼神過去。
等排骨湯和點心都端來了以後,安寧還沒叫醒楊二嫂,楊二嫂已經醒來了——安寧嚴重懷疑她是被湯頭的味道給喚醒的。
當楊二嫂醒來後,安寧原本還以爲她得隨時做好讓她禁聲的準備看,誰料到她居然出乎意料的冷靜,只問了兩個問題。
“你這是打算救了我嗎?”
“那我女兒呢?你能一起帶她出來嗎?”
安寧愣了愣,說道:“那你當初同張榕一起的時候,怎麼沒想到女兒以後的名聲不好?”
楊二嫂掩面而起,嚶嚶的哭泣聲在大晚上的哭得安寧心中發毛,安寧不得不承認,她坐在那裡,身段窈窕,對於男人還是有點吸引力的。楊二嫂雖然長相尋常,但是身材的確比她好多了,腰是腰,胸是胸。
不過她才十歲,但是不擔心以後飛機場的問題。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要被浸豬籠的這番經歷,楊二嫂哭了十來分鐘後,沒等安寧開口說話,就自己停了下來。
“讓鄉君見笑了。我同那張榕……”在說到張榕這名字的時候,她聲音帶着絲絲縷縷的恨意。在當時被發現的時候,她一開始的確是想着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的,好讓情郎能夠逃過一劫——陷入愛情的女人智商不免掉了不少。
卻沒料到張榕爲了自保,卻選擇往她身上潑髒水。
張榕在第一時間直接將她推開,穿好衣服後就開始跪在地上懺悔,懺悔他不小心被她這個淫蕩的女人勾引,犯下了每個男人都會犯下的錯誤。
以前的楊二嫂有多愛張榕,現在就有多麼恨他。
她深深壓下心頭滔天的恨意,繼續說道:“我同他是青梅竹馬,只是張婆婆不喜歡我,爲他定下另一戶人家。我嫁人後也想好好過日子,誰料到丈夫早早就走了。”
她一點一點地描述,安寧也大概腦補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就是本來就情投意合的兩人因爲父母的緣故各自婚嫁。結果楊二嫂命又不太好,打算一起過日子的丈夫偏偏早逝,她又不算守得住的人,被張榕一勾搭,便舊情復燃了。
當然,安寧並不覺得楊二嫂的做法是對的,錯就是錯。雖然按照她的說法,她在婚姻過程中並沒有出軌,但是,張榕可是確確實實的有婦之夫,還生了兩個兒子。
若不是覺得自己算是間接害了她,覺得浸豬籠太過不人道,安寧還真未必會出手救她。
“那你現在打算做什麼?”她問道。倘若這楊二嫂心心念唸的是要再找個新男人,或者同張榕再續前緣,安寧肯定直接讓蔚海又把她丟回去。
楊二嫂用懇求的眼神看着她,“直到我被打得快死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那時候心心念唸的不是找張榕報仇,而是我的女兒蓉姐兒,她年紀還那樣小,又有我這樣的母親,我婆婆本來就嫌棄她是女孩子,肯定不會好好照顧她的。鄉君,我想請你幫我帶走我女兒,離這裡遠遠的。”
安寧猶豫了一下,又讓蔚海幫忙看看這蓉姐兒在楊家的待遇如何,倘若真的如同楊二嫂那樣,說不定跟在楊二嫂身邊會更好。
對於蔚海而言,踩點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就回來了,手裡還抱着一個小嬰兒。
按照蔚海的說法是,那蓉姐兒現在狀況不太好,哭得嗓子快啞了,又累又餓的,只是楊家現在似乎也把對楊二嫂的怒火遷到了一歲的小孩子身上,愛理不理的。甚至楊二嫂的婆婆還懷疑蓉姐兒並非自己的親生孫女。
楊二嫂聽了這話,幾乎要暈厥了過去,抱着女兒又是一陣的痛哭。她哭了幾分鐘後,趕緊給女兒餵奶,望着女兒的眼神是滿滿的慈愛。
送佛送到西,等天亮以後再讓楊二嫂走人,肯定是會被發現的。
安寧想了想,直接幫她準備了一匹的細棉布,又和兩個侍女同楊二嫂,趕出了兩套給嬰兒穿的衣服。安寧另外又給了她十兩的銀子。有這十兩銀子,她同蓉姐兒省吃儉用也可以用個一二年。安寧並沒打算將她的一生都操辦,也只能幫到這裡了。
楊二嫂雖然之前眼睛瞎了點,看上了一個爛人,但是她也算是感恩之人,抱着女兒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給安寧磕了三個響頭,感激道:“多謝鄉君慈悲爲懷,等我安定下來後,定給鄉君立一個長生牌。”
安寧:“……”
之後楊二嫂便帶着女兒趁着夜色離開了。
做完這救人的工作,安寧便打着哈欠歇息去了。
……
在這幾天,楊二嫂同張榕跌宕起伏的通姦故事可謂是八卦排行榜上第一位,有的認爲楊二嫂罪不至死,更是嘀咕了幾句張榕心狠——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但也有的認爲楊二嫂這樣不守婦道的就該沉溏。
兩邊戰線分明,吵得沸沸揚揚的。
偏偏第二天起來,當事人之一的楊二嫂便不見了!不僅不見了,連同楊二嫂她那一歲的女兒楊蓉姐也一起被帶走了。
所有人直接懵逼了。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都用鑰匙鎖在柴房中,怎麼可能跑了?這必須是有人偷放走的!
大家很快都有這樣的認識,開始尋找嫌疑人。
很快的,嫌疑最大的人新鮮出爐——不是別人,正是張榕。
因爲在柴房裡的某個角落裡,大家直接發現了張榕的荷包——這荷包還是張榕的妻子張氏以前繡給他的,上面還繡着張榕的名字,推都推不掉。
楊家可以作證的是,在把楊二嫂關進柴房的時候,柴房裡是沒有這荷包的。
張榕這下子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楊家人更是認定了之前張榕之所以信誓旦旦要他們儘快殺了楊二嫂,不過就是爲了降低大家的警惕性,好方便他幫楊二嫂母女逃出去。
更有人諷刺他心思深沉。
張榕百口莫辯,只能重複着這事情不是他做的,偏偏沒人相信他說的是真話,連他的父母妻子都不信。
張氏之前還信誓旦旦爲丈夫說話,想說等那賤人死了,張榕就會老老實實繼續做原來的好丈夫,她也就可以勉爲其難原諒他。誰知道她剛幫丈夫說話,丈夫才一天時間就立刻給她打臉,身上還帶着她繡的荷包,就跑去救小妖精了。結果還是個敢做不敢當的,都證據確鑿了,還不肯承認。
張氏氣得直接給張榕臉上撓了好幾爪子,那力道半點不留情,一行血直接流淌了下來,差點連張榕的眼睛都抓到,若不是張榕及時閃得快的話。
然後又是一陣的雞飛狗跳。
安寧不得不小小地佩服了一下楊二嫂,走之前還狠狠坑了一把張榕。這也是張榕咎由自取。
管她外界鬧得再厲害,安寧這個始作俑者則是安安靜靜地呆在家裡,每天上課,上完課寫功課,寫完功課後就趁着閒暇的時間寫幾回的西遊記。
就連周李氏都不知道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和推波助瀾的都有女兒一份,不然肯定拎着安寧的耳朵好好教育她。
雖然她成功瞞過了家裡人,但安寧知道,這事肯定瞞不過於崢。
在她去看望顧可欣,順便給她送了幾個安胎的食譜後,於崢見到她微微一笑,“你倒是善心。”
這話看似沒頭沒腦,但安寧就是知道於崢指的怕是她送走那對母女的事情。
“能幫一把的事情,爲何不去做?勿以善小而不爲,勿以惡小而爲之。”
她並非聖母,只是很普通的一個人,但有了重來一遭的機會,她也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人一把。
於崢的表情卻瞬間變得很奇怪,似緬懷,似無奈,最終只是化作了一聲複雜的嘆息。
……
在楊二嫂離開十來天后,這出稱得上是年度新聞的八卦漸漸淡了下來。
人們轉而討論起了重新正式起航的醬油廠。
也不知道村長李富貴是從哪裡聽說所謂的禮儀,甚至還搞了一個剪綵,還邀請了吳知縣過來。吳知縣看在本地又出了一個皇商,對他的政績有所幫助的份上,過來助陣了一趟。
安寧一看便猜這恐怕也是那位穿越者前輩弄出來的。
她作爲開原縣唯一一個鄉君,又是玉山村的人,自然也在邀請的範圍內。
臺下周李氏看着同知縣站在一起的女兒,心中別提有多得意了。
等剪綵結束後,安寧又照樣過起了她悠遊自在的小日子。
六月底,她總算寫好了《西遊記》前二十回,裝訂後又抄寫了一遍後,安寧便懷揣着這稿子出發去州府了。她若是再不過去,恐怕這事都要拖到年底了。
衛先生也是看過這西遊記的,雖然比起小說,她更愛詩詞歌賦,覺得小說這種只是小道,難登大雅之堂,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弟子寫的這個故事想象瑰麗,大氣磅礴不說,還十分得引人入勝,即使是她也很想知道這師徒西天取經的後續發展。
連衛先生都覺得好,安寧自然更有信心了。
周李氏知道女兒打算把這故事登到報紙上,別提有很興奮了。女兒也不是第一次離家,加上這一趟來回最多也就是三四天,所以沒有什麼離別的情緒。
她甚至還把閨女喊來,拿出紙筆,一樣樣寫上她打算讓女兒買回來的東西,城裡雖然東西不少,但哪裡比得上州府。
安寧寫了滿滿一面的購物單,帶着西遊記和任務便出發了。
這回同她一起去的是桂圓,還有蔚海和蔚景。
他們天剛微微亮便出發,等到了州府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
四人直接尋了一間還不錯的客棧休息一個晚上,等第二天起來再去報社。
州府雖然比不上京城,但也比玉山村要繁華不少,相對的,東西也就貴了點。
安寧雖然很想玩一圈,但還是西遊記比較重要,所以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報社的方向。
她在以前就已經打聽過,這報社每個月都會收一些手稿,然後在每個月二十八號之前的時候,從當月收到的稿子中,選取其中的十份,快馬加鞭送到京城中,再由京城報社的編輯進行挑選。
安寧來的時間挺好的,二十七號,等她二十九號離開前,還可以知道一下結果。
報社的地點並不難找,還挺顯眼的,安寧他們問過路後,便順順利利地找到了報社。
安寧在回到玉山村之前,京城裡的報社總編輯曾經給她一個令牌,這令牌就是所謂的約稿的牌子。一般而言,出示令牌的話,就表明這主人所寫的東西是報社所要的,可以直接越過檢查被收錄,整個大周有這個令牌的都不到二十人。
安寧當時之所以能夠拿到,還是因爲那編輯的老師是位大學士,十分欣賞安寧的那篇策論,認爲她有能力在上面發表東西。
報社從外頭看過去,是一座二進的宅子,他們亮出身份後,便有人將他們引了進去。
安寧穿過小花園,便來到了正堂。
她在正堂中坐着等了五分鐘後,報社的編輯就來了。
這編輯同樣姓周,名叫周臺平。年約五十,看上去似乎挺慈眉善目的。
安寧知道這些編輯在截稿日之前都是很忙碌的,所以也不浪費他們時間,直接把稿子同令牌一起給了他。
周臺平翻了翻,誇了她幾句後,只說到時候會通知她,便又讓人送她離開。
安寧也留下了自己現在住的客棧的名字。
她不知道的是,等她離開以後,那周臺平便直接將她的稿子丟到了丟廢稿的桶中,眼中帶着厭惡,“這種不知所謂的神鬼傳記,也想登我們大周月報?當我們月報是收破爛的嗎?”
------題外話------
啦啦啦,好開心,基友月底要過來和我合租,我覺得基友要是同樣沒有結婚的打算,我們就算老了也可以住一起相依爲命來着
反正我不打算將就,我是沒法忍受自己和不喜歡的人牽手接吻來着,更別提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