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桃濃的蠱惑力
第二天一早，李苒出了營地，站在麥場邊上，恍惚覺得，這打麥場上的氣氛，和昨天大不一樣。
周娥甩着手上的手，從小河邊過來，迎着李苒笑道：
“真是不得了！莊子裡這些人，二更就起來下地了。你看看，麥子快收完了。
剛纔沈莊頭來過一趟了，說是午飯前後，就能把地裡的麥都收上來了，吃了午飯就殺豬，就在這裡，大家夥兒好好吃喝一頓。”
周娥一邊說着話，一邊示意李苒看把獨輪小車推的飛快的兩個半大小子。
“瞧瞧這精神勁兒。託你的福！”
李苒微笑看着周圍，片刻，嗯了一聲，等苗忠過來，上了馬，繞過打麥場，從她們進來的方向，查看她這座莊子。
李苒不過從這個村落，走到另外一個佃戶聚集的村落，再回來，午時已經過去很遠了。
打麥場一半還在忙着摔麥粒捆麥秸。
看到李苒過來，沈莊頭急忙躬身見禮。
“你們該幹嘛幹嘛！”
打麥場四圈豎着的火把，把打麥場和周圍照的明亮無比。
桃濃也感嘆了句。
“那是誰啊？”
李苒提着裙子，穿過喧囂的打麥場，衝向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把油多的那塊給她，再給她拿一個豬心一個豬肚，那隻豬肝也給她，晚上就別過來了，你男人一場大病，剛有點兒起色，虛不受補，別讓他多吃，受不住滑了腸，可就麻煩了。”
這一塊地勢最高，迎着風口，是看整個打麥場的最佳位置。
桃濃揮着手，話風一轉。
“呸！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老了？”桃濃柳眉豎起，衝小姑娘呸了回去。
小姑娘頓時漲紅了臉，衝桃濃輕啐了一下，“姐姐依老賣老……”
夜幕垂落，打麥場上溢滿了濃香的肉味，夾雜着清新的麥面香味，誘人非常。
“咦？你不是嫌學活太累，先生又好打人，你今年都十五了。”
王翠她們這塊地方，先是王翠看中，老馬看過，最後桃濃再兜過一圈，才挑中的。
太陽已經西斜。
村子方向，幾個人趕着十來頭豬過來，一羣還穿着開襠褲的小孩子，跑前跑後，歡呼雀躍。
“給她一半板油，大骨頭再拿幾根給她，你家那七八個小子，一會兒放開肚皮吃飽，這板油大骨頭，還能多吃兩頓葷腥。”
遠遠的，一片急促的馬蹄聲傳過來。
闊大的打麥場上到處都是人，男人們多數蹲在麥場周圍，抽着旱菸，大聲說笑着。
“要是數一數二的好看，那可不能算什麼都沒有。”
“還能學上兩三年，我娘前兒還唸叨，說我不懂事，我是不懂事，學活累是累，可學了活兒就能掙錢，我很聰明的，八九歲那時候，真是一點兒也不學，就那樣，我也識了好些字。
小姑娘很不服氣。
“翠兒姐，我想去念書。”不服氣的小姑娘再回頭看了眼營地，和旁邊的翠兒低低道。
一箇中年人握着把鋒利的尖刀，正照着沈莊頭的指示，一條條切着肉。
麥場裡熱鬧的沸反盈天。
旁邊幾個中年人，有的磨刀，有的擡了殺豬凳過來，有的支架子。
桃濃一臉嚴肅。
“要是沒個十畝八畝的陪嫁，也找不着有個幾十畝地的婆家。
桃濃端着碗酒慢慢抿着，看着謝澤攬着李苒，往營地進去了，斜瞥着周圍一圈還在目瞪口呆的小姑娘，一聲感嘆。
一桶桶的酒也擡了上來，男女不拘，甚至半大孩子，願意喝的都可以去倒上一碗。
周娥只隨桃濃，桑嬤嬤很是讚歎了幾回，桃濃這份明白自守，極其少有而難得。
打麥場另一邊，已經支起了鍋，一捆捆的木柴扛過來，一個婦人從旁邊抱了抱麥秸過來，開始引火燒水。
“我大姐就嫁到鎮上了，大姐夫家裡有兩間鋪子呢，大姐夫就兄弟兩個，一人一間鋪子，我大姐嫁過去前，就分好了的！”
桑嬤嬤也讓人擡了張桌子出來，李苒沒讓她放到打麥場中間，而是靠近老馬，以及王翠她們。
“去瞧瞧。”周娥伸長脖子看了一會兒，和李苒建議道。
等謝澤一臉笑容，擡頭看向衆人時，打麥場中頓時一片慌亂，砸了碗絆倒凳子，昏頭漲腦的往地上跪。
“你阿爹能給你多少陪嫁？”桃濃笑眯眯看着不服氣的小姑娘。
“你這是……這是怎麼了？”
小姑娘再抽了口氣，這一句感嘆的十分滿足。
桃濃不緊不慢道。
睛熱的五月天，這大半天，李苒不知道出了多少汗，進到堆着冰盆的帳蓬，痛快洗了個澡，吃了點東西，又歇了一會兒，李苒才站起來，出了營地。
“不欺少年窮！現在窮怎麼啦？他以後肯定能置下地，置幾十畝地！”
接着十來個，沈莊頭不再說話，只看着中年人分肉。
“要是他沒巴結我，是我先巴結他的呢？”旁邊一個小姑娘不服氣道。
見李苒過來，蹲着的男人急忙站起來，扎扎着手，不停的點頭哈腰。女人們有些呆怔的看着李苒，和跟在李苒身後，揹着手一臉嚴肅的周娥。
小姑娘反應過來，一邊笑一邊衝桃濃頷首哈腰，“我錯了，姐姐一點兒也不老。”
“神仙一樣！真好看，王妃也好看！”
“你們王妃就是被王爺這神仙一樣的好看迷住的！”
離七八步，李苒站住，示意沈莊頭。
李苒一下子繃直了後背，轉身看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遠遠看到奔迎過來的李苒，最前面的幾匹馬往兩邊衝進麥地，謝澤急勒住馬的同時，跳下馬，迎上李苒，一把抱起了她。
打麥場中間放着一張張款式顏色質地駁雜的各種桌子，高的八仙桌，矮的小桌，桌子邊上都坐滿了人，桌子中間放堆得高高的饅頭，人手一隻大碗，碗裡是香噴噴肉多菜少的豬肉燉白菜。
“那他肯定長得好看，數一數二的好看！”桃濃接的很快。
桃濃斜着不服氣的小姑娘。
“瞧見了吧，這纔是真好看，這樣的好看，別說要銀子，要命都行！”
從跟進李苒這支隊伍，桃濃把就自己安排進了最外圍的粗使婆子中間，也領了一份差使。
“王爺，跟王妃，你們這莊子的主家，你們的主家。”
和李苒隔了幾張桌子的桃濃，早就端着碗酒，跑到一羣小姑娘中間，突然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唉喲你這個傻妮子。
你們這幫小妮子，我跟你們說，最不能嫁的，就是她說這種，什麼都沒有，就是對你好的，他什麼都沒有，再不巴結你，你能理他？”
打麥場上的熱鬧漸漸散去，一羣小姑娘散的最晚，那個一直不服氣的小姑娘和同伴一起，穿過已經空曠起來的打麥場，一邊往家裡走，一邊低低說着話兒。
小孩子打着鬧着，尖叫着，滿地亂跑。
馬蹄聲由遠而近的極快。
李苒失笑，也是，她太文鄒鄒了。
打麥場中的熱鬧人羣，伸長脖子，呆看着縱馬而來的謝澤，看着他跳下馬，看着他抱起李苒，轉了半圈，看着他看着仰頭看着他的李苒。
“貴人。”
一個臉色圓圓，十分可愛的小姑娘，揚着手叫道。
小姑娘攥起拳頭握了握。
周圍的小姑娘鬨笑起來。
麥場中間，有人唱起了不知道什麼曲兒，扯着嗓子吼的竟然十分好聽，旁邊有人跟着唱，有人拍手叫好，有人一邊笑一邊罵唱得難聽。
李苒站住看了一會兒，才進了營地。
“你忙你的，不用理會我。”
打麥場另一邊也收拾出來了，多出來的十幾個麥秸垛旁，幾個漢子說笑着，用一桶桶的膠泥糊着麥秸垛的頂。
桃濃一邊笑，一邊用手指點着坐在她斜對面的小姑娘。
沈莊頭應了，接着指揮分肉。
“……只要對你好？怎麼好？他自己都吃不飽飯，對你再好，你也得餓肚子不是？”
“那你幹嘛不現在就找個有幾十畝地的？當然！”
李苒笑應了，和周娥一起，繞到後面，看坐在一羣小姑娘中間的桃濃的熱鬧。
“你們隨意，不必多禮。”李苒微笑。
李苒看的聽的笑個不停。
另一個婦人挑了兩桶水過來，放下桶，挽起袖子刷了幾下鍋，提起桶，將水倒進大鍋裡。
“你們莊子裡，是不是長得好看的小妮子嫁得都好啊？那數一數二俊俏的小後生，是不是有的是願意十里紅妝嫁給他的小妮子啊？”
“就爲了好看這兩個字，姐姐我可是願意有多少銀子就拿出多少銀子，能借到多少銀子就借到多少銀子的。”
“俺知道，多謝沈叔。”排上來的婦人接過肉和豬心等，放進籃子裡，團團福了一圈，急急忙忙走了。
桃濃一身跟出門的粗使婆子打扮。
周娥去倒了兩碗，回來遞給李苒一碗，李苒抿了口，味道濃烈，象那一大鍋一大鍋的豬肉白菜，簡單實在。
整齊硬挺的麥秸要仔細的理出來，留着修繕屋頂，餘下雜亂的麥秸，用叉挑着，一層層垛起來，用來燒火做飯。
四周的小姑娘鬨堂大笑，一邊笑一邊點着被桃濃呸愣了的小姑娘，七嘴八舌：“姐姐剛纔說過了啊，誰敢說她老，她就呸誰一臉！”
回去就跟我娘說，明兒我就去學裡，這一回我要好好學！”
男人們往後退出十來步，有的站着沒敢動，有的拿捏着蹲下。
“象是王爺！”負責值守的沈麥急步過來，離了十幾步，就衝李苒揮手叫道。
周娥揮着手，吼了句。
小孩子好奇了一會兒，就又跑着跳着玩去了。
女人們排着長隊，一邊說笑，一邊時不時伸長脖子，往前面看幾眼。
“好看又不能當飯吃。”剛纔不服氣的小姑娘笑的前仰後合。
李苒看了一會兒，退後兩步，和周娥往旁邊看正在忙着剝蔥洗姜洗白菜等等，一桶桶拎着水洗肉，剁成大塊，一塊塊碼進鍋裡，以及旁邊將一個個圓圓的麪糰放進蒸籠，開始蒸饅頭的婦人們。
一個小姑娘抽過口氣，眼睛盯着已經什麼也看不見的營地，拉了拉桃濃問道。
李苒越過他們，走到掛着十來扇豬肉的架子前。
翠兒有幾分驚悚的看着小姑娘。
“我要學活，要掙錢，能掙多少就掙多少！掙很多錢！
我也要爲了好看兩個字，有多少錢就花多少錢！”
小姑娘用力揮了下手，以示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