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第二十八章 波,非我莫屬

“你要不要嫁給我?”

嗑瓜子。

“這種話我只問一次。”

嗑瓜子,排出一列瓜子殼,下巴點點,示意他自己數到底多少次。

“好吧就算問了幾次,但,你懂不懂,以前多少女人求我一顧不可得?”

嗑瓜子。

都陳芝麻爛穀子還好意思提,以前?以前姐在研究所,八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所有男性生物,都是姐裙下拜臣呢。

“你還算優秀,我自然更是人中之龍,你我相配,正是天作之合。而你我在天灰谷相遇,棋逢對手,正預示了你我一段非同尋常的緣分。”

嗑瓜子。

孽緣吧?

瓜子殼飄了一層,景橫波調換了好幾個坐姿,不時拍開面前出沒的臉——不要妨礙姐看風景。

“景橫波!”裴樞終於暴走,一把拖過凳子堵在她面前,岔開雙腿坐下來,雙手撐在凳面上,“好好聽我說話!”

“聽見了。”景橫波把一片瓜子殼吐他臉上,認真一瞧,咦,這小子最近臉上灰老鼠色又消了不少。

難得這麼近的角度看他,她到今天才發現,裴樞當真長了一張好臉蛋,不是耶律祁的幽魅風流繁花暗隱之美,也不是宮胤深雪冷月琉璃晶徹之美,也不同於七殺那種鮮活人間接地氣的美,他的美是張揚的,和他的個性一樣張狂恣肆,那凌厲如劍般的豔,寫在他特別黑濃特別飛揚的眉端,寫在他黑白分明清亮迥徹的眸,寫在他棱角分明飽滿豔紅的脣,連鼻峰都比尋常人要高直,玉峰一般俯瞰人間。

他的灰從臉上先褪去,現在臉上還有一層淡淡的灰,看上去不覺得難看,反而中和了他過於凌厲的氣質,看上去柔軟些許。景橫波無法想象他完全恢復原本肌膚是什麼模樣,據說玉白金樞,他纔算是玉白,當年叱吒沙場時風吹日曬都不黑,肌膚瑩潤如女子,如果不是長得太有壓迫性,估計又是一個上戰場得靠戴面具來威懾對方的蘭陵王。

景橫波注意到,就連他的發,都比別人黑且粗,在谷裡時毛幾乎掉光了,現在重新長,烏髮還沒別人多就特別黑特別招人眼目。這真是個張揚到細節,無時無地不在提醒別人他的特別與美的男子。

景橫波覺得如果一間室內出現以上諸位男子,宮胤可能第一個讓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不過注意到的第一眼不會是他的臉,而是他的氣質和存在感。但每個人目光的第一落腳處,很可能還是裴樞——沒辦法,美得太張狂了。

耶律祁可能很遲被發現,不是長得最差,而是他有一種深潛暗隱的氣質,本身就不願意奪人眼目,他在黑暗中,微微露出半邊臉頰的姿態,像月光亮了一方繡簾窗櫳,讓人一眼過便心中微微一漾,風吹簾動,玉生輕煙,花散如霧也如風。

景橫波嘆氣——美人啊,她最喜歡美人了,要是以前有這麼多美人,她做夢也會笑醒,但是現在,太不是時候了。

“我說你發什麼神經。”她抓一把瓜子塞他手裡,“好端端求什麼婚。這麼早想把自己在一棵樹上吊死麼?你那羣爲你要死要活的鶯鶯燕燕怎麼辦?都自殺了豈不算我頭上?不幹!”

擁雪端着點心從兩人身後走過,目不斜視地道:“假的!”

裴樞不懂,景橫波心知肚明。擁雪大師說裴樞不是真愛!

“因爲我要回歸聲望!”裴樞倒也直白,“我沒死,我回來了,我裴樞一旦迴歸,怎麼可以默默無聞?我必須在最短時間內獲得最大聲望,讓所有人知道裴樞回來了。我可不耐煩等你慢慢崛起……”

“所以你就打算娶了我一鳴驚人?”景橫波柳眉倒豎,嘩啦一下把瓜子倒在他頭上,“姐在你眼裡是什麼?臺階?擴音器?喇叭?”

這小子竟然是這算盤。是了,她景橫波雖然倒黴,但論起最近在大荒的知名度,她說第二還真沒有人能說第一。好歹也是個前女王,她這麼一個傳奇人物要是忽然嫁了同樣成爲傳說的裴樞,那真是分分鐘震動大荒。

“你這女人,真不識好歹。”裴樞把瓜子拍掉,眉毛豎得比她還高,“我哪裡配不上你了?我對婚姻也沒那麼隨便,之前多少女人爬我牀我要她們了?我不就是看你還行,勉強配得上我,纔給你一個機會。以你的名聲,配我的風采,正是天作之合……”

“合你個沙豬!”景橫波一腳踢在他脛骨上,“裴樞,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愛情?”

“懂!”裴樞氣壯山河地答,“我覺得誰合適,娶了誰,誰就該感激涕零,對我產生愛!”

“你自己呢?”景橫波很想拿刀把那張漂亮的臉劃花,看他還憑什麼認爲求親就是恩賜。

“男子漢大丈夫馳騁沙場,搏萬世功業,只需要施捨給女人名分和地位,怎可在女人身上多花一分心思?”裴樞振振有詞。

“好志氣!”景橫波鼓掌,“那你做好心理準備,一輩子打光棍吧!”

“那你們真正想要什麼?愛?你懂?”裴樞斜着眼睛,似乎對這個陌生的詞十分不以爲然。

“感情,”景橫波伸出手指,指着他鼻子,“不存在施捨,也不存在居高臨下,更不存在卑微。凡是在塵埃裡仰望對方的,別指望能開出花;凡是在雲端之上俯視對方的,也別指望看見真心。感情從來只是兩個人的事,互相給予,互相依託,互相因爲對方的存在而更努力,想到她你會溫暖,馳騁沙場搏萬世功業也只是想和她一起分享。明白?”

“不明白!”裴樞聲音比她還大,“我只知道你們女人假惺惺,我只知道你們女人最虛僞,口口聲聲要真情,看見首飾眼睛纔會真正發光,口口聲聲愛的只是我,當我下獄時人人都說不認識我。平日裡矜持得要死,看誰有才有貌立刻貼上來臉都不要,滿嘴裡說的是隻要你一顆真心就夠了,轉頭就問如果做了我夫人能封幾品誥命……啊哈,你們女人就這德行,可別怪咱男人瞧不起!”

景橫波託着下巴,瞧那傢伙義憤填膺狀,以前不會吃過女人很大虧吧?也是,他少年成名,風頭一時無倆,免不了被女人追逐,到後來墮入塵埃,必定也見過無數世態炎涼。

大起大落的人生,就是這麼的杯具。

“你也就看見那種女人了,”景橫波拍拍他的肩,“那你就娶她們去吧。你給出你能給的,她們得到她們想得到的,不是正好,皆大歡喜?”

“可我覺得你才勉強配得上我!”

“可我覺得一個不懂感情的沙豬配不上我。”

“景橫波,我可以給你面子,公開追求你!”

“稀罕!”

“景橫波,我娶你也一定會對你忠誠終生,我有很多部下散落在大荒,都會成爲你的有力助力,將來你我共分天下!”

“免談!”

“景橫波,我拿來寶舟圖紙你嫁不嫁我?”

“……再說!”

……

裴樞說話算話,追求行動真的開始了。

一行人此時已經到達斬羽部首府天臨城,越往大荒深處走,熟人越少。大荒沼澤多,各國各族界限分明,除了商人,少有行走於各國各族的,衆人也就不必再遮掩行跡,在天臨城最好的客棧包了一個大院子。

景橫波一路過來時,在每個較大的城池都留下了一到兩名聯絡人,以封號校尉們身邊那些受過傷,戰力受損的老兵爲主,給他們一些錢,讓他們在當地營生,開茶樓酒樓青樓隨便什麼樓都可以,只要是人流量大,信息來源多的場所都行。另外,軒轅玘按照她的要求,也會安排自己家族在當地的管事從旁協助,以便這些只會打仗不善經營的暗樁,迅速地將攤子鋪開。

這些人將來會將各地消息源源不斷送給她,助於她僻處黑水澤而知天下事。爲自己將來的路歸納分析出可行方案,另外,如果出了什麼事,也是進可攻退可守。

從帝歌逼宮事件之後,她開始知道了資源和人力的重要性,光有地位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寶座如果沒有強力的實力託舉,遲早會從雲端墜落。

她打算在斬羽,弄走寶舟的圖紙和最好的工匠,之後去七峰山治病練武,完了再趕赴玳瑁部。

體內的毒偶爾還是會發作,但多半在夜間,程度也不如之前猛烈,在那種毒的磋磨之下,她覺得自己的耐力和練氣的法門,都在不斷提高。

有時候,磨難也是不可多得的機遇。

因爲要先聯繫上裴樞的那個老相好,而對方據說深居簡出,正在閉關。所以一行人暫且先等候,沒事瞭解瞭解斬羽部的情況。

斬羽部和所有藩屬勢力一樣,也存在着權力紛爭。族長戰辛最寵愛的嫡幼子戰絕身死於大燕無名谷,引起了斬羽部權力層的動盪,不過是又一輪的血腥爭奪罷了。

也正因爲如此,裴樞那個老相好,據說因爲身份敏感,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裴樞閒着沒事,搗鼓着要追求景橫波,景橫波懶得理他,忙着練功和學習七殺各種技術,裴樞倒也不氣餒,據說又找上了紫蕊和擁雪,也不知道擁雪和他說了什麼,第二天景橫波一起牀,剛打開門。

“唰。”一束滴着露珠的鮮花,忽然空降在她眼前。

景橫波瞪着面前的花——大冬天的,哪來的花?溫室裡養的?認不出什麼花,很鮮豔,紅紅黃黃的,只是那花紋紋路,看起來有點像鬼臉,讓她沒來由的毛骨悚然,而且花萼裡,好像有什麼慢慢蠕動的東西……

“鮮花獻美人。”屋頂上忽然倒掛下一個人影,將一張鮮明耀眼的臉湊在她眼前,嘩啦啦搖撼着手中的鮮花,“喜不喜歡?”

鮮花被一搖,那花萼裡的什麼東西,唰地一下飛了出來,景橫波一睜眼看見黑黑的一長條,直覺不對,唰一下閃開。

正巧此時天棄冒了出來,兩眼放光歡喜地道:“啊這冬天還有這麼美的……啊!”

後一聲變成了慘叫,天棄向後便倒,景橫波閃回來一瞧,媽媽咪呀,這貨的嘴怎麼忽然變成香腸嘴了?

然後她看見一個黑色的長長的蟲子從天棄嘴裡爬出來,振翅飛起。那玩意造型一看就是毒蟲。景橫波趕緊找東西去砸,屋外忽然一聲喊叫:“天殺的!誰偷了我培養七星蜈蚣的魔鬼花?”

景橫波一怔,趕緊跳開。

我那個去,聽起來好高大上。

“啊啊啊我的花在這裡!我的小乖乖在這裡!你這個小賊!敢偷老子的東西,拿命來!”

外頭乒乒乓乓打起來了。裴樞在怒吼:“不就拔你一叢破花,老混蛋你敢囉嗦!”

“小混蛋你活嫌長了是吧!”

“老王八今天就是你死期!”

……

乒乒乓乓,景橫波憂傷地發現自己又得賠人家修屋子的錢了。火爆猛龍的破壞力比起逗比們只多不少……

外頭打了一陣,付出了屋瓦傾半邊,窗子壞半個的代價,最終裴樞將那老傢伙趕走了,臨走時對方猶自狂罵一通,似乎裴樞的偷花之舉,壞了他什麼培養毒蟲的關鍵時刻。景橫波頂着唾沫星子,拽起香腸嘴天棄,撞開歪斜的窗子大叫:“那誰,這毒給留下解藥來!”

“毒蟲還沒長成,給你們把花拔了破壞了,哪來的毒!”老傢伙罵罵咧咧留給她一個背影,“就是一點點小毒氣,用白酒擦了便好!到了八輩子黴遇見你們,有種不要給我撞上!”

景橫波哼一聲,一眼看見窗邊臉色難看的裴樞,長指狠狠戳了戳他額頭,啪一聲關上窗子。

窗外,裴樞憤怒地在木板碎屑中一頓狂踩,將那珍貴的魔鬼花踩成稀爛。

窗內,景橫波用白酒給天棄洗了嘴角,黑紫是下去了,香腸嘴卻更大了。

七殺趕來聽說這事笑得險些破了肚皮,景橫波一人踢一腳要求速速解毒,結果司思看過之後說原本可以以七星草解毒,但用了白酒七星草就失效了,而白酒雖然能除一部分毒性,卻也會令一部分毒素沉積在傷口。短期之內什麼藥物都不能化去,只能自然等痊癒。換句話說,天棄這個愛美的安靜的女紙,要最起碼半個月頂着個香腸嘴行走天下了。

天棄從沉重的打擊中醒來,花了半個時辰消化了噩耗,然後爬起來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然後外頭就響起了拳風刀風怒吼聲打架聲,夾雜着裴樞的大叫:“爺又不是故意的……”還有二狗子幸災樂禍的吟詠聲,“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一對小煞筆,相煎何太急。”

還有送給天棄的“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天棄香腸嘴,裴樞徒傷悲。”

“賤鳥,等爺拔你的毛!”裴樞打架還有空罵人,顯然最近精進很多。

二狗子發出嘎嘎的笑聲,準備從窗後撤離。霏霏悄無聲息潛進,一把抓住它,掄出了窗外。

破了的窗洞立即飛出幾根彩羽,夾雜着二狗子的慘叫。

“大漠山如雪,燕山月似鉤,天生賊霏霏,滾你娘個毬!”

“一堆大傻叉,吵你娘個逑。”景橫波扶額。

……

鮮花事件後裴樞安靜了幾天,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他把獻花失利的原因歸結於種花的老頭——他爲什麼要種毒花!爲什麼要在毒花裡培養毒蟲!裴爺爺好容易找到一簇鮮花容易嗎?如果花不出問題景橫波現在已經是爺的人了!好好的事兒盡被這老不死破壞了!

懷揣着仇恨的怒火,他天天出去找那老傢伙晦氣——主要是他其實不能呆在客棧裡,天棄昭告天下了,說和他不共戴天。

據說那老頭住在天臨城外三十里的一個山谷內,也不知道裴樞是怎麼找到那裡的。他第一天去找晦氣,晚上回來時躲着燈光,卻被景橫波攔住。

景橫波賊笑着詢問他可順利?可出氣?可將那老傢伙打了個七竅生煙?

“自然!”裴樞昂然答,“我拔光了他的毒草,踩死了他的毒蟲,燒燬了他的花圃,把他打了個鼻青臉腫渾身青紫跪地求饒。打得太投入,纔會天黑纔回來!”

然後他鼻青臉腫渾身青紫地進屋去了……

之後他還是天天去,好在青紫漸少,毒蟲各種蟄傷也漸少,然後有一天景橫波忽然驚異地發現,這貨臉上的淡淡灰色已經完全沒了。

這是他晚上回來,景橫波在燈下吃飯,一邊吃一邊偷偷從給他留菜的碗裡夾自己喜歡吃的菜,猛然一擡頭,覺得眼睛一痛。

亮到刺眼!

她撲上去扒住裴樞的臉,上看下看,嘖嘖稱奇——說這貨是真正的玉白,一點都不誇張,甚至都不夠貼切。玉都沒他白!玉都比他有瑕疵!

燈光下那張臉眉目如畫,看一眼足夠讓人窒息。

“喂,最近用了什麼護膚品?也給姐取取經!”

“怎麼樣?”裴樞難得沒拍開她爪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得意洋洋地道,“如今我已經恢復容貌,你可得答應我了吧。”

“這張臉值錢啊!”景橫波就好像沒聽見他的話,反手扳着他指頭開始唸唸有詞地算賬,“賣到小倌館一定很值錢呢,這種品級,應該能算個二流吧?一千兩銀子差不多吧……”

“景橫波!你長沒長眼睛!”

……

景橫波很快發現,裴樞這種人,恢復容貌還不如不恢復的好。因爲他的自信心是成倍增長的,沒恢復時就已經狂炸天,一恢復簡直恨不得拽到天上去。

他拽其實也沒關係,但拽着她出名就不太好了。

這傢伙恢復容貌第二天,就在客棧屋頂拉了個橫幅。上面寫“吾本絕世偉男子,卿乃無雙俏佳人,一朝相逢風雲會,三生願定鴛侶盟。”

底下還有一排自己用筆寫上去的小字“波!我願娶你,你可敢嫁?”下面一個“樞”字。樞字寫得十分狂放漂亮,比那個波字大多了。

橫幅十分招眼,紅色綢緞底,金色錦字,還綴了些閃光石,也就是所謂水晶,在大荒不值錢,但陽光下閃閃亮眼,高高飄揚,招得所有來來往往的人都傻傻擡頭。

客棧屋頂兩邊還插倆旗,左邊:波,非我莫屬。

右邊:樞,獨步天下。

景橫波吃早飯時被邀請上屋頂散步,頭一擡就被招搖拉風的旗幟拍了一臉。

客棧底下已經聚集了一羣人,對上頭指指點點。景橫波立即動手,打算把橫幅拆了燒火,偏偏裴樞早有預料,派了兩個手下在旗幟和橫幅前嚴守,要求他們像守陣地一樣守住橫幅和旗幟——橫幅在人在,橫幅亡人亡!

景橫波總不能害人家自殺,這羣灰人已經夠可憐了。原本都是叱吒一方的名將,最起碼也是個校尉,在毒谷呆五年,爲生存日日擔驚受怕苟延殘喘,除了裴樞這個奇葩心勁不鬆意氣不滅之外,其餘人都成了沒存在感的悶葫蘆,怕光怕太陽怕人羣,估計得好一陣子才能調整過來。

她只好當沒看見,灰溜溜躲回房間,決定不是辦正事,絕不出來丟人現眼。

橫幅在藍天下悠悠地招展着,整座城都被轟動,有人不惜走幾十裡從城外趕來看個新鮮,都在猜測這求親橫幅中的樞是何等偉男子?敢於如此驚世駭俗求親?這波又是何等美佳人?能讓那絕世美男子不懼物議行此張揚之舉?

人流紛紛來往,客棧前的街道被擠得水泄不通,連城門也比往日擁擠,一個灰衫人進城時,腳步閒散,無人注意。

他一邊走一邊喝酒,喝完了手一伸,身邊兩個伴當立即接過空壺,遞給他滿滿的酒壺,再拿過身邊背的巨大酒囊,將那空酒壺灌滿。以備隨時替換。

酒壺替換的速度也很快,走了短短一條街,換了三次。

前方人羣熙熙攘攘,堵住了道路,喝酒的灰衣人一擡頭,就看見了客棧屋頂上張揚飄着的旗幟。

他一開始哈哈大笑,忽然眼神掠到旗幟上的“樞”字,眼睛一亮。

“哈!不會真是那小子吧!像他的風格!”他自言自語,將酒壺丟給伴當,“走,去瞧瞧!”

他卻沒能挪動腳步,肩膀被人按住。

他回頭,在那深深的笠帽下,看見一雙熟悉的眼睛。

“你……”他一驚,立即住了嘴,眼光向四周一轉,“你怎麼來了?那他呢……”

“大統領請暫緩步伐。”那人低低道,向一邊巷道努了努嘴。

兩人沒入人羣,走進一邊無人的小巷。

過了一陣子,灰衫人從巷子裡步出。他手中依舊有酒壺,但是沒喝。

他的步子似乎也有了變化,之前懶散拖沓,現在一步一步,踏得極爲踏實。

四周的人看見這人,不知怎的心中都有些凜然,不由自主避着他行。

他若無其事,擡頭,對屋頂的旗幟看了一眼。

屋頂上旗幟飛揚,斗大的“樞”字和“波”字飛舞。橫幅嘩啦啦地抖着,金光耀眼。

那人看了一眼,隨即轉開眼光。

“啪。”一聲,屋頂上“樞”字旗幟的旗杆,忽然出現一條裂紋。

……

帝歌。

陽光將靜庭洗滌,書房的窗子卻關得緊緊,還蒙上一層淺黑的紗。以至於屋子裡光線極差,對面都未必看得清人。

前來議事的大臣卻很習慣,因爲從去年冬開始,據說國師大人就有了眼疾,不能見光,靜庭的屋子越來越暗。

光線是在兩個月的時間裡,一點點變暗的,所以哪怕最近黑得快看不清人臉了,大家也沒什麼不適應。

國師一向不喜天熱不喜燦爛陽光,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的武功冰雪一系,這樣很正常,只是很少人能想到,不喜歡燦爛陽光,和喜歡黑暗,其實是兩碼事。

昏暗光線裡,上座的國師默默看着摺子,時不時拳頭抵着脣角,微咳兩聲。

他很少說話,聲音微微嘶啞,似乎身體欠安,大臣們也不敢多問,只將自己的事揀緊要的說上幾句,上座國師大部分時間都微微點頭,遇有難決的,就令將摺子留下,稍後批覆。

今天有兩個摺子留了下來。

一個是軒轅鏡告病。一個是諸老牌豪門家族,聯名推舉耶律家族長子耶律暘接替左國師位。

大荒國師承繼,不從官員中選拔。一般一個是上任實權國師指定,另一個由開國諸豪族聯名推舉。豪族推舉也有各自的規矩,基本上是輪着來,比如上一代的國師是軒轅世家的,這一次就輪到了耶律世家。這樣保證了豪門世家利益的維持,和基本的平衡公正。

有人注意到,推舉摺子遞上去時,隨伺在一邊的大頭領蒙虎眉心一跳。

國師重重將摺子擱在左側,這是留中的意思。

大臣們告退。

簾子一層層放下,在淡黑色朦朧的光影裡,一言不發的國師,偏頭看了看大頭領。

……

橫幅在屋頂上招搖一天之後,終於在夜裡,被景橫波瞬閃拔了下來。那幾個看守旗幟的護衛惶愧之下,當即要在裴樞面前自殺。景橫波只是冷笑。

“裴樞,你有臉因爲這樣的事讓他們自盡,你這輩子也永遠別想再恢復龍城少帥的榮光了!”

裴樞踢出去的腳停在半空,半晌大罵一聲“誰要他們死了?廢物!”一腳將幾個部下踢出視線之外,恨恨去睡覺了。

景橫波哈哈一笑,拍拍那幾個從地上爬起來的灰人,“看,你們少帥還是很心疼你們的,以後他這些亂七八糟的命令,你們儘管違抗,他不會殺你們的!”

“姑娘。”灰人們從地上爬起來,苦着臉道,“那可不行,咱們剛接到少帥命令,要去幹活呢。”

“啊?”景橫波跟他們出去,纔看見一大堆灰人都在忙活呢,搬木板搭石頭,看那樣子好像是要擺擂臺。

怎麼?裴樞急於成名,想要當街賣藝,打遍天下無敵手,好迅速傳開名聲?

還是他又有什麼坑爹打算了?

景橫波看了半晌不得要領,心裡總覺得這傢伙沒好事,但又不能現在拆了人家的臺子,只好悻悻去睡覺。

這一晚她睡得不太安穩。

她住在客棧二樓,天氣還冷,她緊緊關着窗子。夜半的時候,忽然感覺到風聲。

是感覺,不是聽見。她朦朧中,感覺到衣袂在月色在衣袂流風中脈脈流動。就在她的屋頂。

那種感覺太奇怪了,她覺得自己甚至看見了屋頂那一輪黃大的月亮,邊緣暈着淺淺的紅,而云是灰色的,浮雕一般在月周凝結。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就是從她吞了襄國丹室那顆丹開始,她的感知就比以前更加敏銳,夜深人靜心境空明時刻,更有一種彷彿開了天眼的感覺,不用睜眼,可見天下。

只是這種能力,非得在極靜極澄明空靈的狀態下,稍稍一動,哪怕一睜眼,也就沒了。

屋頂上那個人影,衣袂飄飄,極爲高頎。她的心念,只能感覺到模糊的人影,無法辨別相貌,只隱約覺得,這人似乎沒有惡意。

她以爲這是過路客,然後風聲輕輕一響,下一瞬他落入室內。

像一片雲被風捲來,月光透窗的影都不曾被遮沒。

她心中一驚,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動不了,意識模糊身體僵硬,像傳說中的鬼壓牀。

到此刻她依舊不知這是夢是真,一切都虛幻如隔紗。

那人影走近來。

她的心砰砰跳起。

一抹淡淡氣息傳來,不是香氣,卻令人感覺十分清爽乾淨,有種讓人安寧的力量,不知道爲什麼,她忽然不緊張了——有這種氣息的人,不會是不懷好意者。

但這個給她感覺十分陌生的人,夜半躡足而來,是爲什麼?

什麼都不爲。

她感覺到他走到牀前,停下,似乎微微俯身,十分專注地凝視着她。

隨即他似乎在伸手,想要觸摸她,但手伸一半又停住,落在她鬢邊。

他似乎將她額上一縷亂髮撥開,手指開始向下移動。

她又有點緊張,他的手指卻停在她被頭,將被她推到胸下的被子給她往上拉了拉。

再然後他手指落在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上,指尖輕輕一觸她的腕脈。停了停,將她的手放回去。

所有的動作都很輕,輕得像一根蛛絲落在了肌膚,所有的感覺都很模糊,像隔着毛玻璃看世界,或者走在動盪的夢中,以至於這一連串動作也不過是她的推想,根本無法確定。

她連呼吸都是平靜的,無論內心感覺多麼奇異,軀體都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

窗前明月光,一色素白。

他在月色中沉靜,比月色更澄明,目光是一抹雲,將牀上的女子輕輕包裹。

她微微偏着頭,烏髮卷在耳側,氣息安詳,臉頰透一抹少見的薔薇色。不同於白日的明豔,此刻是一個純淨的睡美人。

風擠過月光的縫隙,吹開他的發,風裡帶一抹,早春的花香氣息。

……

天亮了!

景橫波睜開眼,唰一下坐起來,刺目的陽光令她立即彎臂遮擋,隨即聽見外頭又熱鬧得要死,叫賣之聲,行路之聲,扁擔欸乃之聲,還有鑼鼓之聲。

這樣的人間之聲熱辣辣地撲進窗,剛從深潛幽密的夢境中掙扎而出的景橫波,愣了好一會兒,只覺得恍如隔世,一時連現在身在何地都想不起。

她坐在牀上發了一陣呆,只覺得懶洋洋的,不想動也不想思考,卻被外頭越來越吵的聲浪煩得坐不住。怒氣衝衝下牀穿衣,一陣風般奔到樓下。

一堆人在吃早飯,都擡起頭看她,景橫波走過去坐下,問天棄:“昨晚有聽見什麼動靜沒有?”

“沒有!”天棄答得斬釘截鐵,“怎麼了?”

景橫波皺眉,天棄的住處離她最近,要聽見也該是他聽見。他耳聰目明都沒聽見,自己真的是在做夢?

身體沒什麼變化,早上醒來時被子還是被推了一半,似乎是做夢。

她又問七殺,七個逗比嘻嘻笑,說,“有有!”

“昨晚老五被拽入地獄在慘叫,佛祖說他偷偷吃肉要下去拔舌!”

ωωω▪ ттκan▪ C 〇

“昨晚司思被自己的毒藥毒傻了跳豔舞!”

“昨晚山舞出去驅鬼結果帶回來一個美豔女鬼!”

“昨晚戚逸把小七七睡了,他一直在掙扎!”

……

景橫波嘆口氣——問他們還不如問二狗。

二狗在吟詩,“春有涼風夏有雪,文有無雙二狗爺。”

景橫波轉身就走,還是出去看熱鬧吧。

“外面在做啥?”

“裴樞擂臺招親!”

女帝本色 第二十二章 你要平安女帝本色 第四十六章 心意第二十七章 誘餌女帝本色 第四十六章 百里迎王駕第三十七章 禍害第二十七章 誘餌女帝本色 第四十七章 私奔?女帝本色 第四十七章 私奔?第五章 找吧找吧姐不累女帝本色 第三十一章 秀恩愛與撬牆角第十章 得見一人傾國色女帝本色 第九章 相見第四章 十個男人七個傻女帝本色 第五十八章 都是雞湯惹的禍女帝本色 第三十二章 共浴第六十四章 動情女帝本色 第四十六章 心意女帝本色 第44章 幹掉情敵女帝本色 第三十八章 我和殭屍有個約會女帝本色 第五章 月下之約女帝本色 第五十一章 浴池伺候女帝本色 第七十六章 勇闖盤絲洞,暴打蜘蛛精女帝本色 第七十三章 表白第二十章 壓倒性談判女帝本色 第七十三章 表白第十四章 做我王夫好嗎?第四十三章 ONLY YOU女帝本色 第二十五章 你不要我了?第四十一章 懲罰?女帝本色 第五十一章 浴池伺候第二十二章 撩人女帝本色 第八十章 對全世界說我愛你第四章 十個男人七個傻女帝本色 第六十章 夜探寢殿、第三十章 藥不能停!女帝本色 第50章 雙驕第六十五章 生死同擔女帝本色 第四十一章 我嫁你好不好?女帝本色 第五十二章 終身之賭女帝本色 第四十九章 相會第二十四章 不許亂看!女帝本色 第四十三章 我爲調戲生女帝本色 第十八章 引誘與殺機女帝本色 第七十一章 爲愛無懼第二章 美貌王夫給配幾隻?女帝本色 第八十七章第二十七章 誘餌女帝本色 第二十八章 波,非我莫屬女帝本色 第四十四章 誘惑女帝本色 第六章 當街搶男女帝本色 第二章 溫暖女帝本色 第二十六章 有仇必報第六十三章 並肩作戰第三十六章 美色誤國?女帝本色 第四十七章 私奔?第二十二章 撩人第二十九章 後手第二十五章 不許隨便向我求婚第六十二章 坑蒙拐騙女帝本色 第八十一章 求婚女帝本色 第二十七章 要不要嫁我?女帝本色 第一章 護佑第十九章 你薰到我了第三十七章 禍害第四十章 玩大了女帝本色 第五章 月下之約女帝本色 第五十七章 男人都是禍害第六章 腰帶拿來!女帝本色 第四十一章 我嫁你好不好?女帝本色 第一章 護佑女帝本色 第四十三章 我爲調戲生女帝本色 第五十一章 浴池伺候第五章 找吧找吧姐不累女帝本色 第四章 新女王第三十四章女帝本色 第五十六章 坑爹的女王第三十七章 禍害女帝本色 第三十五章 他的遠行女帝本色 第三十八章 我和殭屍有個約會女帝本色 第七章 神秘者的溫柔第二十九章 後手女帝本色 第十三章 牢中豔遇?第四章 十個男人七個傻第十章 得見一人傾國色女帝本色 第二十七章 要不要嫁我?第二十章 壓倒性談判第三十三章 有女如狼第九章 另類花魁女帝本色 第五十八章 都是雞湯惹的禍第三章 女王?變態?女帝本色 第七十六章 勇闖盤絲洞,暴打蜘蛛精女帝本色 第七十八章 獻吻女帝本色 第七十五章 下廚的男人第三十五章 默契第三十一章 香甜好滋味第十七章 耶律祁的計劃女帝本色 第五十二章 我只想吃你女帝本色 第二章 溫暖第十三章 被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