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高手?”刁邑陽吸了一口氣。道:“是誰?”
杜聞秀略停了一下才道:“中原江湖傳言,天下第一高手,乃丐幫幫主言壽風和師父二人並列。我派仰仗師父神威,早已威震中原,實非弟子此次會試之功也。”
“有這等事。”刁邑陽吃了一驚,轉向席大猷道:“師兄,敝派與丐幫,莫非有上代留下的過節?”
“絕對不是丐幫。”竇均邦道:“那丐幫身處中原,焉有自封第一高手之理。依小弟之見,定是有人想挑起敝派和丐幫之爭,要坐山觀虎鬥。”
麥水吉道:“休要多慮。言壽風,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呢,那兒顧得上找我派的晦氣。”
“不說這些,喝酒,喝酒。”席大猷止住衆人話頭。衆人紛紛舉酒碰杯。然後,席大猷問道:“此次會試,徒兒可曾遇見扎手的後生?”
杜聞秀道:“只有一位。是西夏冰原派的弟子,名叫萬臨山。說來也有些僥倖,這萬臨山在複試的時候,失手傷人性命,被抓之後又越獄逃走。故此沒有和弟子過招。後來。弟子亡命四川之時,承蒙萬臨山內功療傷。他的內功,的確是非同小可。若弟子與他動手,非輸不可。”
“冰原派?早些年聽說有個班道宏。”席大猷思索了一下,嘆道:“這萬臨山一出手便斷送了自家前程,徒兒當引以爲鑑。”
杜聞秀只得答道:“是。”
“四川的溫玉華,沒有去參加會試?”席大猷又問。
“沒有。”杜聞秀道:“不過,在弟子看來,她的武功定然不及萬臨山。”
席大猷道:“非也。想那‘七絕手’柏樹英、‘三星劍’龔鼎森等人,武功絕非泛泛,卻敗在她的手下,她的武功定然不差。”
杜聞秀道:“她一個女子能有多大作爲,力氣也不會比男人大的。江湖傳言,她慣會學人招式,故常人輕易不敢與她動手。但徒具招式,到頭來終是無用。”
席大猷道:“江湖各派招式,皆以各派相應內功驅使,方纔有用。爲師卻聽說溫玉華不僅現學能用,而且常勝各派,必具超乎尋常之內功,方纔能夠。徒兒斷不可小覷。”
杜聞秀道:“師父對丐幫言壽風尚且不懼,爲何單單對溫玉華耿耿於懷?”
席大猷道:“這還不是因爲她是四川的嘛。”
杜聞秀道:“說到四川,弟子此番倒已探得他們的重大機密。”
“什麼機密?”席大猷等三人同聲問道。
杜聞秀道:“西夏早在我國徵收高額關稅半年之前就閉了關,並且還在成縣、望子關一帶集結了重兵,隨時準備引兵入川。此外,四川與天朝體統不合,不遵法令。天朝太后大爲震怒,已令兵部調集大批糧草運往劍南。看來天朝大軍也即將自長江三峽攻入。我軍若再發難,四川將三面受敵,必然不保。”
席大猷不由大聲說道:“如此說來,四川並不難攻取?”
“大致如此。”杜聞秀道:“不過,也有點問題。四川方面雖然眼下危機重重,但他們絕不會坐以待斃,定然多方方翰旋。或派遣使節與西夏和我國周旋甚至納貢,取分化兩國將士、離間兩國權貴之效;或上表天朝推諉塞責,行拖延之實,藉機壯大其羽翼。並且,西夏國重兵壓境卻止步不前,想必是妄想我大理先行出兵,然後好坐收漁人之利。如果我大理也這樣想,此不動彼亦不動,必將坐失良機,授四川以喘息之機。”
席大猷道:“若我國先行出兵,豈不正中西夏的下懷?”
杜聞秀道:“兵貴神速,形勢對我國有利,就應該當機立斷。日後誰與川軍主力消耗,誰能坐收漁利。其實並不在於出兵的先後。”
刁邑陽道:“行軍打仗,變換無常。杜師侄說的有理。”
席大猷沉吟半晌,道:“且莫聲張,你們繼續飲酒。刁師弟,你和我去一趟皇宮。”
席大猷這一去,直至次日傍晚方歸。所請未準。
當年席大猷臨危受命,平定杜聞秀之後,卻又無心做官,依舊返回點蒼。大理皇室感其德高望隆,欽賜其“顯德公”爵位,並授予隨意見駕的資格。
杜聞秀因造反而受招安,大理皇室虛封虎威元帥之職,卻以其拜席大猷學藝爲由,不授實權,連個親兵也沒委派。故杜聞秀整日鬱悶寡歡,悠憂難遣。
賓川一役,對席大猷單挑之戰,杜聞秀此時回想依然無悔。當時席大猷提出以二人之鬥代替千萬人的性命廝殺,自己一方面是愛惜義軍,另一方面是未逢敵手,應約是理所當然。後來武功不敵,只能說是天意。
當時杜聞秀的義軍,打着“各民族和睦共處”的大旗,故響應者衆多。“各民族和睦共處”固然是杜聞秀的心願,但如何才能使各民族真正和睦共處,杜聞秀不知道;如何治理國家、調整農耕,杜聞秀更不知道。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杜聞秀的心頭。後來,隨着戰事的演進,義軍所向披靡。取大姚,奪武定,佔馬街,直逼賓川,問題愈來愈近地擺在杜聞秀眼前。杜聞秀無法面對即將到來的勝利,痛苦異常。夜深人靜之時,杜聞秀每每被噩夢所驚醒。應席大猷單打獨鬥之約,在杜聞秀潛意識裡,卻是因爲這個原因。
恨只恨自己輸了之後,未立即自盡。苟延殘喘不說,還去拜席大猷爲師,到頭來受這份窩囊氣。
當時爲何會心儀席大猷的武功?真是鬼迷心竅了,還要拜他爲師。自己與他有血海深仇,他又怎會真正將武功傳授給自己。而且,點滄一派後輩弟子被義軍殺死二十三人,師叔一輩的陣亡四人,怎能叫剩下的人不恨自己。
難道就這樣行屍走肉般活着?
從來就沒有出過頭的人,一輩子不出頭也不會覺得有多難過。但杜聞秀曾經輝煌過,曾經風光過,正所謂英雄落難,就特別難過。
好在時間不是很長,六年之後,杜聞秀終於等來了機會。
一般的叛軍、土匪受到招安。日後的命運有好有壞,並無一定之規。杜聞秀卻不同,杜聞秀是帥才,也就意味着註定要變成廢才。 _ тt kán_ CO
哪一個朝庭能夠容忍一個曾經反叛過自己的人去獨當一面?沒有。照此推論,無論是剿匪平亂,還是抵禦外族侵略,大理都不會啓用自己。剩下的,便只有一種情況了。
這種情況就是侵略別的國家。
大理,位置相當特殊。它的東面接壤天朝的嶺南,北偏東一帶接壤天朝的四川。此外,周圍均是荒蕪的無人統治地區。東北黔地千里之外。是天朝的江南;西北橫斷山以遠有吐蕃;正西遙遠的他鄉是天竺;正北崑崙山餘脈巴顏喀拉山附近,吐谷渾偶爾會經過那裡。
要侵略,就只能侵略天朝。
然而天朝與大理素來交好,且大理與天朝相比只是彈丸小國,侵略天朝,好似以卵擊石,大理皇室斷然不作此想。杜聞秀也沒有寄託絲毫希望。但是,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四川居然自行脫離天朝,隱隱然擴張起來。
這是此生的最後一次機會。杜聞秀這樣告誡自己。
於是,杜聞秀自通商的異常、四川馬幫繞道逃避關稅等事件開始,不斷慫恿席大猷接受進軍四川的觀念。此次武術會試之行,杜聞秀以身犯險,刺探機密,終於使席大猷首肯進攻四川。目的,終於達到了。然而,皇室卻不同意。
皇室不同意,想必是對未來的勝利信心不足。於是,杜聞秀向席大猷說明之後,至下關逗留三日,找到自己的三弟,讓三弟北上,設法聯絡吐谷渾和吐蕃。
兩個月之後,杜聞秀的三弟帶回了吐谷渾國王的國書。國書寫明,四月十五,吐谷渾將牧馬四川,請大理互爲策應。
杜聞秀的三弟雖然沒有得到吐蕃贊普的國書,但據他所言,在吐蕃贊普所在的上萬間房屋的大鎮通麥,百姓早被疏散,駐紮的全是軍隊。照此推論,吐蕃也肯定不會坐視。
誰知,席大猷再次向大理皇室進言起兵,皇室依然不允。
“他們到底在顧忌些什麼?”杜聞秀十分不解。
三弟道:“十分明顯,就是顧忌哥哥你呀。”
“唉!”杜聞秀沒有辦法了。
一晃就到了三月。這一日,席大猷忽然遣人喚杜聞秀相商。杜聞秀馬上前往。雙方見禮之後,席大猷摒退他人,道:“徒兒呀,爲師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徒兒能夠答應。”
杜聞秀道:“有事弟子當服其勞。只是,連師父都不能辦到的事,弟子恐怕力所不及。卻不知師父所指何事?”
席大猷道:“爲師想借徒兒的帥印一用。”
“這帥印,根本就沒什麼用處。師父既要,拿去便是。”杜聞秀暗道,師父此言到底是什麼意思?
席大猷道:“我還要向皇上進言,廢除你的元帥之職,保你做監軍,你可願意?”
杜聞秀立即醒悟,口稱“謝師父成全”,立即拜倒在地。
若杜聞秀領大軍在外,大理皇室實在放心不下。但是,若由席大猷掛帥,杜聞秀只做監軍,就沒有什麼問題了。席大猷的忠心及其對名利的淡泊,大理皇室素來深知,有他節制杜聞秀,就可以放心出兵了。
果然,席大猷再次向皇室進言之後,皇帝立即首肯。
三月初十,大理兵發四川。
送走吐谷渾使者之後的次日,又送走了大理使者。
釋迦溢協不解地問道:“師尊爲何不答允大理杜元帥之邀?”
吐蕃贊普谷卡巴答道:“我爲何要答應他?他只是個元帥。而且,還沒有大理的皇命。”
釋迦溢協道:“這次連吐谷渾都加盟了,真是大好良機。師尊常說,要借用天地萬物一切可以借用之力,現在卻又不允所邀,莫非是另有什麼妙計?”
“妙計是沒有的。不管有沒有眼下這茬事兒,該做什麼,還得做什麼。”谷卡巴道:“他的使者既然已經來了,我也接見了,那個什麼杜元帥如果是真正的統帥之才,憑着使者的描述,也該猜到我將要些幹什麼。答不答應他的使者,都是一樣的。”
釋迦溢協略加思索,幡然醒悟。
三十多年前,谷卡巴率領吐番部落大軍,在消滅羊國,逼降蘇毗之後,建立了吐蕃國。當時,就面臨着軍隊向何處去的問題。
有道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戰爭已經結束,軍隊理應削減。但吐蕃地廣人稀,土地貧瘠;人民飢寒交迫,缺衣少食。削減軍隊就顯得十分困難。
一是大多數士兵都不願返鄉,都不願意吃回頭苦,受二茬罪。若強行削減軍隊,勢必動搖軍心,變生肘腋。二是士兵返鄉之後將在鄉親父老的鍋中吃食,擠兌老弱婦孺,動搖國之根本。故軍隊暫時不宜削減。
中原一帶有屯軍肅邊之法,即讓軍隊自行開荒種地,出則爲兵,入則爲農,自給自足。但此法在吐蕃不行,雪域高原的土地,養不起集中起來的軍隊;放牧就更不用想了。
靠什麼來維持軍隊的給養?
谷卡巴首先下令,解除國內一切村落武裝,將其原來向村民抽取的維持費減少三成,收歸宗廟,補給軍隊。另一方面,立即開始了對多彌、白蘭等殘餘小國的戰爭。
這場戰爭與原來對蘇毗、羊國的戰爭完全不同。原來與蘇毗、羊國打仗的時候,目的是征服,是佔領;現在,目的卻是掠奪。
這場戰爭斷斷續續打了近二十年。吐蕃軍隊每次攻到對方的村落、城池之後,都只是搶了東西就立即撤退,把爛攤子交給敵國去收拾。
多彌、白蘭等國的國君及貴族們最先還拼命組織民衆進行抵抗,後來他們發覺,除了極少數因爲來不及逃跑也被搶劫之外,他們自身並沒有多大的損失,於是,慢慢的就疏於抵抗,最後完全不抵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