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焚書的難度。只怕更甚於殺人了。鑑於此,當雷再招發出“倘若這世上沒有內功”的感嘆之時,萬臨山、雷招弟都認爲只是一般的有感而發。
溫玉華之所以流淚,應該是由雷再招之語,想到了屠殺所有身具內功之人、焚燬所有內功書籍的慘狀!
誰有滅盡天下內功的能力?萬臨山現在知道,眼前這兩姐妹便有,只不知她們是否能狠下心腸。萬臨山想到這裡,改口問道:“請問絕招姑娘,這天朝不知人口究竟有多少?”
雷絕招道:“大概兩萬萬吧,不太確切。”
萬臨山道:“若爲了七成人的幸福,要犧牲三成人的性命,此事可行否?”
雷絕招道:“當然可行,戰爭不正是如此嗎?不過,有了我和三姐之後,原先要死三成的,便只需死一成了。”雷又招插言道:“世事難料,或許有時一仗便要死很多人。但總的來說,肯定能比其他人率軍死得少。”
“若爲了後世千秋萬代的幸福,要多死幾成人呢?”
雷絕招道:“若真是那樣,也是值得的。其實戰爭便是如此,只是一般的戰爭只能福澤兩三代人而已。但是我相信。在張永大人麾下所進行的戰爭,定能福澤十代左右。”
萬臨山道:“這些死的人,有很多都是無辜的呀。”
雷絕招道:“當然啦,打起仗來,雙方都是保家衛國。你可以說敵國的將領罪惡滔天,卻始終不能說敵國的士兵有多大的錯。”
雷又招道:“萬兄放心,我們兩姐妹絕對不會去滅什麼內功。江湖上打打殺殺的,我們兩個從來就沒有什麼興趣。其他的什麼人,相信也沒有這番能耐。”
萬臨山至此心中雪亮。若將來有人真會去滅內功、毀書籍,必然就是眼前這兩姐妹了。雷又招現在如此說,只是尚不清楚這樣做到底是爲什麼。溫玉華不讓雷再招與她們相見,想必也是不想讓她們知道這一點。但雷再招與她們畢竟是骨肉之親,隔開一時,隔不開一世,她們總有個時候能知道爲什麼要掀起那樣一場殺戮。
一陣微風吹來,萬臨山身子抖了一抖。本來,這陣風並不是很涼,以萬臨山的內功就算再涼十倍的風也經受得住,但此時,萬臨山心中早已涼透,恐懼遍佈全身,所以一有風吹草動,他便驚惶失措。此時,一個聲音在萬臨山心中想起:“不如趁此時機,將這兩姐妹殺了。”
“好啦,快回去啦,萬相公快要着涼了。”雷絕招道。
“萬兄如果揹着我。可以稍微暖和一點。”雷又招道。
萬臨山見兩人從容的樣子,暗道,她們從來都是未取勝先防敗的,眼下如此輕鬆,定有防備自己的辦法。千萬不可打草驚蛇。
大船溯長江而上,不久便駛入三峽。
萬臨山、雷又招、雷絕招與大河幫幫主費無極同乘第二條船。
長江三峽,自西向東爲瞿塘峽、巫峽、西陵峽。船隊自東而來,首先進入的自然便是西陵峽了。
西陵峽,以險灘著稱於世。上游巫峽及下游虎牙一帶的長江,水都比較深,惟獨中間西陵峽這一段水淺,故此水流特別急,形成了大大小小几十處險灘。這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蛟龍即將入海時回頭所形成的”二十四個“望娘灘”了。
西陵峽以險灘而聞名,並不是說峽中只有險灘。兩岸壁立的懸崖,水中遍佈的暗礁,與瞿塘峽、巫峽相比,也毫不遜色。是故船隊進入西陵峽後,亦見北山飄渺,南峰雲飛,怒濤爭涌。水鳥翱翔。峽谷曲折迷離,絕處逢生;前途變幻莫測,無中生有。奇景接踵而至,令衆人目不暇接。
巳時許,因風向變化,水流太急,大船落下巨帆,停了櫓槁,大河幫近六十名幫衆上岸拉縴而進。
連日來,萬臨山都沒有能好好地睡一覺。所發生的事情像亂麻一樣雜亂無章,急需清理一下。但萬臨山想道,通常人們乘車船出行,縱是精神疲倦,亦感新鮮,總要一兩個時辰之後,變幻的景物沒了新奇之感,方纔昏昏欲睡。所以,萬臨山上船便睡,以便呆會大家回倉睡覺之時,再重回甲板,獨自思索。
“噗噗噗噗……”一串悶響,將萬臨山從夢中驚醒。回想這串急響,雖然沉悶,卻大有地動山搖之感。萬臨山走出船艙,上到甲板,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船停在江中,衆人皆在前甲上觀望。見萬臨山出來,雷絕招呼喚道:“萬相公這陣子纔出來,可錯過了。”
“哦。錯過了什麼?”
雷絕招道:“開山炸石,可好看了。”
“剛纔在下似乎聽到一串悶響,不像是開山炸石。”
“幾十上百個炮眼依次炸開,咋不是一串?”
萬臨山心中想象了一下上百個炮眼依次炸開的景象,道:“真是錯過了,可惜。”
雷絕招道:“不能到放炮的對面山頂去看,我們同樣可惜。”
停了一下,萬臨山問道:“這樣大的手筆,恐怕是官府幹的吧?卻不知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修棧道。”雷絕招道。
萬臨山望了望陡峭的山壁,道:“你是說,在這樣直上直下的山壁上修路?”
“還有凹進去的呢?”
萬臨山嘆道:“真不知要怎樣修!”
雷絕招道:“修這棧道,頭一遭便是石匠。那些石匠將繩索拴在腰間,從山頂上放下來打*眼。炮眼打好之後,就該炮手放炮了。石匠雕琢炮洞之後是吊巨木,插到炸開的炮洞之中,再由泥水匠將剩餘的縫隙填緊封實。幹上十數日,最後由木匠在巨木上架木板,豎欄杆。這樣,棧道便修好了。你看,遠處靠左岸停泊的那條大船,便是指揮石匠打*眼的指揮船。沿江散停的那些小船,便是準備救人的船了。”
萬臨山道:“看來姑娘什麼都懂。”
雷絕招道:“哪裡,我家在秭歸。看過棧道修建,所以才懂。”
一直未說話的雷又招這時插言道:“我也看過,就是怎麼也搞不懂。”
萬臨山相信雷又招肯定是懂的,說不懂,肯定有別的意思。萬臨山一時未明,故此未接話頭,只放眼望着江面。
過了一陣,萬臨山道:“這麼久了,還不讓我們開船,不知是否還要放炮?”
還是雷絕招答道:“放炮之後,要清點炮眼。若有啞炮。還要用我們雷莊的霹靂彈炸開。所以還要等一陣,才能讓我們開船。”
乾等了一陣,雷又招喚雷絕招同往倉中睡覺去了。
隨後,大河幫幫主費無極過來陪萬臨山說話。船行裡許之後,費無極亦感精神不足,也回船艙去了。
甲板上只有幾個忙碌的大河幫水手,萬臨山終於等到了清理思路的機會。
對於雷又招、雷絕招二人,萬臨山只知道她們武功不如自己。從平時的舉止看來,武功差距還很大。但十里鋪一戰,自己敗給武曇華、石固,雷再招輕易勝之;緊接着雷再招困於七星劍陣,雷絕招又輕易勝之。由此可知,雷又招、雷絕招二人很可能有什麼出人意表的取勝之法。而且,雷家的火彈江湖上赫赫有名,雷再招雖然說自己從不攜帶,卻難保雷又招、雷絕招二人也沒有攜帶。因此,最好是找個理由,引她們與自己比武,事先摸一下虛實。
然而,雷又招、雷絕招二人均神算過人,找藉口比武絕非易事。若僅僅需要單獨與她們在一起,倒還有些機會。但她們對武功沒有興趣,要逼她們動手就不易了。若自己強行出手,必然打草驚蛇,就失去試探的本意了。
若自己有必定能殺死她們的把握就好了。千錯萬錯,到頭來,還是武功不行的錯。
練武功,講究循序漸進。要想短期內突飛猛進,除非是有什麼特別的機緣才行。
不過,這樣的機緣自己就曾經有過。自己曾得尊重傳授卯酉周天之法,又得溫玉華修正劍訣,武功曾上了很大一個臺階。
既然如此,昨夜溫玉華與雷招弟、雷再招講話時要自己在一起,講的又多是武功,應該對自己有所指點纔對。
指點了什麼?萬臨山凝神想來,似乎只是說了些閒話,沒有什麼是特別針對自己的。
對了。主要是說內功很重要。溫玉華曾言道,各派內功不同,功效自然各異。照此類推,應該是叫自己勤練本門內功,別因卯酉周天之法而有所鬆懈。
但若是這樣,短期之內又怎會有什麼提高?
早晨從顏府出來,行了裡許,將到虎牙鎮時,雷絕招指出道旁一顆大枝折斷之樹,說這便是昨夜騎在溫玉華肩頭演示馬戰之術時擊斷的。衆人當時見大枝很粗,皆感嘆馬戰之術的威力。萬臨山想到的卻是溫玉華的輕功。
昨夜溫玉華共到此兩次。第一次萬臨山正欲分辨溫玉華身形,卻見溫玉華已經迴轉。第二次萬臨山清楚地看見溫玉華扛着雷絕招越行越遠,至多隻有百步之遙,然後又越行越近,最後回到眼前。卻原來溫玉華兩次都奔行了裡許路程。
雷招弟、雷再招二人施展輕功之時,但見其快,快到連身影都看不清楚。溫玉華的輕功卻只見其慢:她明明已到裡許之外了,卻分明看見她只在百步之遙的地方打了個轉。
照此類推,若溫玉華一掌劈來,自己舉手一格。看着已經擋開了,其實她的手根本就沒在那裡,又怎麼擋得住?
若自己有溫玉華那樣的武功,就不會對雷又招、雷絕招二人畏首畏足了。
不對!萬臨山忽然想到,若溫玉華要對雷又招、雷絕招二人動手,絕對是勝算在握的。她既然掉淚,就說明痛心,卻又爲何不下殺手?
是因爲戰爭需要?雷絕招說過,原先的戰爭要死三成人的,有了她們二人,便只需死一成了。當然,還會有其它的諸如縮短戰爭時間,節省糧草等各種好處,她沒有說而已。
那麼,若自己把雷又招、雷絕招二人殺死了,接下來的戰爭豈不是要多死兩成士兵,使戰爭延長,秧及百姓嗎?
如此說來,戰爭之後再殺最好。但溫玉華之淚,似乎又說明戰爭之後也不能殺。爲什麼呢?難道本來就不該殺?
那麼,到底該不該殺她們?雷再招的感嘆,自己覺得是對的。雷又招、雷絕招照此而行,怎麼又變成錯的了?
唉!
這是非之間,實在難說得很。算了,自己一介匹夫,幹不了這樣的大事,還是放棄殺她們的念頭吧。
萬臨山想到此處,鬆了一口氣,只覺眼皮沉重,疲倦非常,便重回倉中,補瞌睡去了。
傍晚,船到秭歸。
比起虎牙,秭歸山勢更加崎嶇,平地愈顯狹窄。衆人見過虎牙碼頭,再看秭歸的碼頭就不覺得大了。
好不容易將船靠岸,萬臨山、雷家二位姑娘,七派首腦人物,一行三十來人上了岸。其中,丁望狐傷勢已被荊神醫治好,故也在其中。
秭歸上岸的石階比虎牙更長更陡。上完石階,便到了鎮上。轉過一個彎,是一個很大的飯館。大河幫幫主費無極以主人的架勢,招呼衆人進去吃飯。
面饃稀粥加鹹菜,吃得很是平常。
食不語,真君子。既不是酒宴,就沒有那麼多廢話了。加上衆人皆修養過人,又是武林人士,故沉默之中,三下兩下,就陸續吃完了。
費無極叫過店小二結賬,店小二說道:“掌櫃的吩咐,你們是雷家莊的客人,就不用付賬了。”
費無極道:“是是是。”轉頭對雷家二姐妹道:“到了秭歸,當然應該由雷家莊做東。愚兄倒是失禮了。”
“費兄說的哪裡話來。”雷絕招道:“難得各位還記得小妹在荊州十里鋪之所請,小妹正自欣慰。”
雷又招道:“各位採辦禮物,備好名貼之後,還是轉回這裡。然後我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