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待你築基收你爲徒

281 待你築基,收你爲徒

這麼多年過去,翰塵仍舊是中年人的樣子,但笑起來的時候,卻有一種出塵的意味。

那並不是美貌帶來的附加作用,而是屬於他本,看破一切的恍然大悟,所帶出的氣質。

淡然卻又塵囂而上,有一種彷彿出離於世的庸俗。

明明相悖又相斥,卻好像他本該就如此,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矛盾。

“師祖何必爲弟子擔憂,弟子這一生,已經足矣。”他面上露出一絲饜足,彷彿對如今的狀況真的心滿意足一般。又深深看了宋雪晴一眼,這一次,卻沒用敬稱:“我本是紅塵一俗人,盤踞一隅,便以爲那就是天下。若不是你給我指點迷津,恐怕我也只會那麼狹隘的死去……體修的缺點,我早已察覺到了,這並沒什麼,我也從未奢望過飛昇成仙。”

仙人有什麼好?到另一個世界去,又從最底層開始往上爬嗎?

不……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歷,翰塵已經對所謂的仙界沒有了任何期待。曾經,他還不是以爲修真界就是所謂的“天庭”?

人類的目光總是受生存空間的侷限,自以爲是幾乎是所有人的劣根。

總以爲自己是最強的,總以爲所知道的東西就是全部了……然而他們豈知,這世上,天外有天,並非只爲了襯托那一句“人外有人”而已的空話。

他經歷過一次迷惘,所以體悟了一些東西,雖然不多,卻足夠令他心開闊,目光澄澈。

但人各有志,且人和人的想法是不同的,所以翰塵並沒有把這些想法說出口。而他心裡也很清楚,若非明知自己根本沒有登頂的希望,他也不會這麼痛快的了悟——這雖然也是他從天道之中所悟出來的一絲至理,卻只是小道而已。

他的資質。如此這般,就已經是極限了。

宋雪晴驚訝的看着他,由此悟,他就已經勝過許多人!就連寶尊“聽見”之後也大爲驚愕,不過是修真界一個小小的煉氣修士,竟然能參破許多仙界修士都看不破的天理!

——他是真正在仙界呆過的,雖然只是據守在一方小小的爐鼎之中,卻因爲他的主人四處流浪,便隨着主人四處奔走,見識不凡。

他見過一些剛剛飛昇的“新仙人”。因爲發覺自己引以爲傲靈根資質在這一界中並不算什麼而沮喪。因爲看不到成神的希望而墮落——落差太大。是很容易入魔的。

要是讓那些上仙們聽到這個男子的言論,只怕都要羞慚而死了吧?

驚訝過後,宋雪晴微微一笑。

她承認她也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也聽得出他言語之中的潛臺詞。然而,這並不會熄滅她渴望飛昇的心。

因爲……她真的不想再一次“重生”了。

冥冥之中,她有一種感覺,她的重生,只怕不是什麼“上天的安排”。在她重生的背後,彷彿有一隻巨大的手,在推動着這一切。令她總覺得,自己的後有一雙眼睛,一隻在看着自己。莫名的不寒而慄。

而那個人或許根本不存在的人,到底想要看到什麼呢?

或許是和她有仇,所以要她一次有一次的慘死來泄憤?

又或者……是她太深,所以不忍她落得那般下場,才讓她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不管是哪一種。只要她不死,只要她一路前行,最後總能找到答案的。

興許是翰塵的灑脫打動了宋雪晴,她擡手,輕按在他的肩膀之上——翰塵量魁梧,卻並不算高,而她在女修之中,也算得上是修長,做這樣的動作並不突兀——眉眼含笑,說道:“只要你守得住本心,待你築基那一,我親自去外門,收你做我的弟子!”

翰塵的眸中閃過一絲驚喜,忍不住沉聲問道:“真的?”

宋雪晴笑起來:“自然是真的,君子一諾千金,我可是金丹修士,不可以隨便許諾的!”

修爲越高,受天道束縛就越深,修士的每一句話,都要經受考驗。宋雪晴有時候會覺得,這有點像是“烏鴉嘴”或是“言咒”一類的詛咒技能,只不過,詛咒的對象,只能是自己。

所以,不管是哪一種修士,都從不會不輕易許諾,一旦許諾,就必然會說到做到!

翰塵也並不是懷疑她,只是有些不可置信。

從本質上而言,說是宋雪晴將他帶出凡人界也不爲過,縱然修真界再殘酷,也畢竟是他曾經無比嚮往過的世界,所以,她對他,是有恩的。

而後來,她又將他帶進了蜀山劍派,給了他一份相對穩定的生活——雖然是用自己的勞力換來的,但他太聰明,也看的太明白,心中清楚,如果不是宋雪晴,他連進蓬萊仙島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是入蜀山劍派做劍侍,後來更是被破例收爲外門弟子了。

如果他要找一個師父的話,那麼那個人,一定是她。

別的修士,哪怕修爲再高,有多麼歡天喜地願意收下他,他都不會答應。

他翰塵,也是有自己的傲骨的。

而這份傲骨,也從未折斷過——他對人間的帝王,也從不肯屈膝,更何況是他們!

不要說帝王比不上修士的話,翰塵畢竟是從凡人來的,在他眼裡,帝王是俗世地位最高的人!這個概念,早就沁入他的骨血裡,根本無法改變!

唯一能讓他屈膝的,也只有宋雪晴了——因爲她對他有恩。

給恩人下跪,對恩人屈膝,並不是難事。

做她的弟子,也沒什麼不好的——他不是迂腐的人,會認定了女子不如男這種荒謬的話,不說修真界女修的地位還高的,就是凡人界,也同樣有比大部分男人都更爲出色的女子!

不過,他本以爲自己是沒希望的!他入門之後,親眼看到宋雪晴在蜀山劍派裡的地位有多麼崇高之後,就再也沒有生出過這樣的念頭了。

這可不只是高攀,簡直就是一步登天!

君子一諾,值千金!

眼前這個女子。比任何道德君子,更令他尊重。

他相信她的話!

他的眼眶微微溼潤,努力瞪大了眼,把那酸澀的感覺給強壓了下去,低下頭,聲音不知怎得有些沙啞:“……弟子會努力修行的。”

宋雪晴莞爾一笑,親自送了他回洞府。

如今翰塵也住在內門,畢竟他要幫着那十個弟子煅體,宋雪晴本是沒有這個時間的……只有翰塵一個的時候也就罷了,畢竟他比較聽話。又特別能吃苦耐勞。她想怎麼試就怎麼試。他根本不會有半句二話。但那幾個就不同了,到底不是體修出,一開始還真不怎麼受得了,多多少少會有些抱怨。小比之後雖然好了些。也積極了許多,卻總不如翰塵那麼好用。

她承認自己本有利用翰塵的心思,會說這番話也是爲了補償他。但這也是她的真心話,翰塵資質雖不好,心卻實在極佳,她心底也是很可惜的。

若他能築基……她不介意給自己添上這麼一個弟子,就算他永遠都不能結丹也無所謂。

機緣二字,玄之又玄,她是翰塵的機緣……他說不定亦是她的機緣。

想到方纔他說話時自己的體悟。她不苦笑了一下,也不知,到底是誰度了誰。

順應本心,順勢而爲。

這是她透給翰塵的話,卻又讓她自己的心境也得到了成長。

回到小竹峰。她盤腿坐在蒲團上,也不修煉,只是呆呆地坐了良久。

這一坐,就是三天。

三天之後,她從靈臺空明的狀態中醒來,睜開眼睛,眸中隱隱有一道暗金色的光芒閃現。然而下一瞬,她微微眨眼,那光芒便消失不見了。

露出一雙沉鬱而幽深,再也讓人看不透的漆黑明眸。

她起,從玉鐲裡掏出一張符紙,以手指爲筆,用真元當墨,當空書寫下幾個大字。

而後,將那符紙折成紙鶴狀,左手勾指掐了幾個法印,須臾間,只見一陣青光閃爍,明黃色的符紙瞬間便變做了一頭閃着銀光的銀色紙鶴,嗖的一下臨空而去。

淺淺抿脣而笑。

萬獸宗。

李鍾錫坐在自己的洞府裡,下墊着玉色的蒲團。也不知那蒲團是什麼做成,竟是冉冉白煙四起,襯得他如玉的容顏越發飄渺出塵。

他的前,臥着一頭巨獸,正在酣睡。這巨獸首似龍,形如馬,狀比鹿,尾若牛尾,尾巴尖頭如同冒着一團藍火,隨着擺動而輕顫,卻始終不曾斷絕。它背上有五彩毛紋,腹部有黃色毛。碩大的腦袋上頂着一根獨角,遍體無鱗,隨着如雷的鼾聲,兩個能塞進蘋果的鼻孔裡偶爾噴出藍色的煙火氣。

正是李鍾錫的座駕兼戰寵,瑞獸水麒麟。

洞府內靜寂無聲,陣法隔開了外界的喧囂,恍如兩個世界。

一人一寵,和諧無比。

忽而,他睜開了眼睛,那雙入墨玉般美麗的眼眸中,佈滿了星星點點彷彿是燦爛的星空,叫人一見便沉入其中,從此再難從中脫離而出。

他伸出手,滑落的道袍下露出一隻潔白的手掌,細長的手背上骨節分明,被白玉似的血包裹着,膚色白皙透亮,若上好的美玉一般。

便是一隻手,都美得動人心魄。

十指輕輕收攏,一隻小巧可的銀色紙鶴落在他的掌心。

他微微一笑,拿一根手指輕輕觸了那紙鶴一下,它便自己打開了,而後消散在空氣中。

本來什麼都沒有的空氣中陡然蹦出幾個金色的大字,字字都像那個人一樣銳利,直上雲霄!

“君且待我。”

ps:

今天是四月一。

很久很久以前,大家都把這一天當做愚人節。

衆所周知,它是外國的節。

而後有一年,它對我來說,已經不再具備任何意義。

那個美好而優雅的男子,代替了“愚人節”,留給人們的,是難以遺忘的遺憾。

那個曾被人們親切的稱呼“哥哥”的男子。

願爾來生,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