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知樹海是紫苑公主之子,亦有皇族血統後,懷仁更喜歡召喚他進宮了。
這天平原盛和樹海奉詔入宮時,垂簾後聽見了裳裙與地板微微摩擦的聲音。
似有人剛從後面的小門退出。
濃郁的香氣仍在徘徊不去。
是宮中的某位妃嬪吧。
樹海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感覺到有目光在偷偷注視他們。
未及細想,已聽見懷仁在裡面開口,“哦哦,樹海做俗家打扮更加俊朗不凡啊。”
笑着和平原盛開玩笑,“可把你這月華公子比下去了。”
平原盛微笑着回答:“那是自然。樹海清姿如梅間雪,臣遠遠不及啊。”
因樹海化作妖身後那頭灰白色的頭髮太惹眼,於是今日穿是白色的無紋水乾,頭戴折烏帽子入宮的。
與僧人打扮相比,更顯得眉眼風流,姿容豐茂。
懷仁轉向樹海,“怎麼樣?不如試着就此進入宮廷吧?先封贈給你個從五位的官位。原本這纔是你該有的生活方式啊。”
樹海垂目微微一笑,“在下既不懂詩歌文學又不會樂器書畫。宮中陪伴主上的殿上人有許多,不缺我一個。相較而言,還是作爲裡高野的法師對陛下更有用吧。”
懷仁惋惜的嘆了一口氣,他身邊值得信任的可用之人不多。
隨即放下這個念頭,正色道:“今天喚你們進來,是因爲宮中出了怪事。”
“哦?”
“是位於中宮居住的麗景殿啊。”懷仁憂心忡忡道:“幸虧中宮現在回到孃家居住去了,不然受到驚嚇怎麼得了。”
中宮町子居住於麗景殿。
因已近臨產,按規矩,生產有血污是極爲不潔的事。即便身份高貴如皇后,也要退宮還家待產,麗景殿中只剩下幾個打掃、看守的宮人。
偌大的宮殿中,因爲少了女主人,顯得格外冷清。
近來冬雨連綿。
白天下的雨,晚上因爲低溫結成冰。
如此反覆,導致前一陣子麗景殿正殿居然出現漏雨的情況,只能暫時封殿派了工匠修理。
修好之後工匠撤出,怪事就在那時候發生了。
睡在偏殿的一位掌侍突然半夜醒來。
回憶了一下,似乎是被什麼聲音吵醒的。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深夜何人至此?
於是披衣點燈,出來查看。
是滴水成冰的隆冬之夜,寒風刺骨。
廊外霧氣瀰漫,她只覺得靠外側的衣服溼冷無比。
這位掌侍小心護着燭火,凍得發抖。
從遊廊走到正殿,轉角之後,她突然驚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正殿不知哪裡跑出來一夥武士。
穿着統一的赤色狩衣,頭戴卷纓冠,有的持着刀劍,有的揹着弓矢,在院內各處似乎在搜尋什麼人。
此處是中宮殿舍,未接到詔令,怎麼會有武士私下闖入?
掌侍第一反應,就是莫非宮變了不成。
手腳頓時發軟,戰戰兢兢地向後退。
剛退兩步,眼睛餘角就見到自己脖子上已經架了一把寒光逼人的寶劍。
劍刃輕觸肌膚的感覺,讓她全身激起雞皮疙瘩。
掌侍頓時連呼吸都不敢用力,不由自主的眼淚已溢出。
身後不知何時已站立了一位武士。
“走!”他低聲喝道,推着掌侍向院子裡走去。
“頭,看我抓到一個女人!”
那些武士聞聲都圍了過來,掌侍被帶到一名脣上有短鬚的男子面前。
掌侍驚慌失措,聽見圍觀的武士當中有人說:“這女人鬼鬼祟祟的,一定是敵人派來偵查的,殺了吧!”
“不,不要啊,我並非歹人,我是在宮殿中服侍中宮的侍女啊。”她帶着哭腔哀求。
那爲首的男子說:“誒?正好,我問你,公主殿下在哪裡?”
“公主殿下?”
此時宮中唯一的公主殿下,是懷仁的長女修子內親王,今年剛剛三歲。
“修子殿下?她不是隨中宮返回孃家居住,眼下正在竹三條府邸啊?”
“修子?”那男子微微皺眉,“我們要找是八子公主殿下,不是什麼修子!”
“八子?”掌侍拼命在腦海中回憶,“宮中從未聽說過有什麼八子公主啊?”
有人說道:“連八子公主都說不知道,果然是敵人派來的奸細吧,讓我一刀砍了她!”
掌侍嚇得癱倒在地,全身顫抖不止。
“不可,我們是武士,怎麼能因一點嫌疑就斬殺手無寸鐵的婦人?”爲首男子說道:“我們和公主殿下失散已久,也不知道公主流落到何方。只是眼下這宮殿中將有禍殃,爲防止公主回來時受傷,一定要好好守在這裡,不得讓人進入!”
“是!”
衆武士齊齊應道。
此時東方的天空微微發亮。
第一縷曙光照在宮牆上。
“咦,天亮了。”不知誰在說道。
四周的身影變得顏色黯淡起來,逐漸透明。
最後消失在空氣中。
掌侍這才知道,這些武士都不是人類。
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至那之後,麗景殿夜晚無人敢入。而在白天,只要是女性靠近,就會發生怪事。”懷仁說道。
“什麼樣的怪事?”平原盛問。
“快到正殿時,女子會有衣裙被看不見的手拽一下,或者拉扯的感覺。若置之不理,會變得更加嚴重,被看不見的東西絆倒。假如是男性進入,卻又沒有任何異樣。”
“那位倒黴的掌侍已回家養病去了,其他侍女我好不容安撫下來暫時安排在別宮居住。總之,現在已無人敢靠近麗景殿。”
懷仁在他們面前嘆息道:“此事我雖已要求封鎖消息,但左大臣的勢力無論在前朝還是後宮都已成主導,只怕瞞不了多久。此事若被中宮知曉,她素來心思最重,眼下又要臨盆,只怕會不好。而且,這怪事發生在麗景殿,也不知左大臣會不會施展手段,以此鬼怪之事,來誣陷中宮和未來皇子的名譽什麼的。”
平原盛皺了皺眉,“以左大臣的爲人,的確會做得出來。此事發生在中宮居所,只怕要儘快解決。”
“我會去查探,”樹海微微躬身受命,“只是,我查的是真相,卻不能保證可以撇清與中宮的關係。”
懷仁被噎了一下,只好說道:“好、好的。拜託樹海大師了。”
從清涼殿出來,平原盛埋怨道,“那可是主上,說話怎麼這麼不客氣?”
“我怕太客氣,他又要動心思讓我進入朝堂了。”樹海毫不在乎,悠閒的說道,“我裡高野守衛的是這個國家,可不是他的私人打手。”
平原盛露出深思之色。
“別想了,儘快把這件事了結吧,”他不悅的說,“希望今晚能早點結束,好煩,真珠還等着我呢。”
“那麼,從何處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