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當極遠處，那浪潮，不斷升起來，最後，甚至是遮擋住了半片天空，要擡起頭，才能看到蒼穹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劉辰感覺，自身，似乎是感覺不到一點溫度了。
好像一隻冰涼的手，用力地，狠狠地，攥住了自己的心臟。
“轟——！”
極爲可怕的聲音後發而至，劉辰已然聽不到任何聲音，恐怖的自然偉力在一瞬之間爆發，他腦子裡沒有閃過任何念頭。
隱約間，似乎聽到張智的聲音？
“拼命啊！”
對啊，我是術士，我是天生就要掌握自然偉力的術士，我怎麼可以僵住不動？我怎麼可以就這樣看着？
下意識的，劉辰就想到了前兩天，自己被自然之力牽動着，施展出的術。
【大超然，我心動洶涌如潮】！
同樣是浪潮，同樣的自然偉力攜着狂暴而濃郁的靈氣，同樣的同樣的同樣的...
但是，自己施展出來的，比起眼前的這個，就好像是隨時將熄滅的燈火，比之天空之中大放光華的太陽！
不，不應該這樣，自己，也應該這樣！
劉辰雙手在胸前合住，心有所動，雙手食指拇指自然拼成一個菱形，手心推向前，一個道門中的‘在’字手印，就自然而然地結了出來。
剎那間，劉辰身周暴虐的靈氣稍微緩了一些，雖然幾近於無，但比起之前，要好得多了。
只是，劉辰清楚，自己這樣的狀態只是臨時的，畢竟自己沒有真正的術士修行法，體內的法力更多的還是偏向於身體因爲巨大的恐懼和對自然偉力的壓迫而自發調動，並非是劉辰真的會什麼道門手印。
其實，劉辰的身體也只是身周自然之力的人偶罷了，只能被動地隨着靈氣的波動而被動地擺出這樣的架勢。
大浪，已經打了下來！
痛！可以說被車撞了也沒有這樣的痛苦！劉辰只能感受到全身上下，彷彿被撕裂一般的痛楚！
脊椎，也許是斷掉了，自己剛修煉而出的一丁點法力，只能勉強護住頭心等要害，其餘各處只能聽天由命，
不，連聽天由命可能都不能做到！如此可怕的自然偉力，又怎麼能是一個修行不過短短三天的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最爲痛苦的是，劉辰還不能如同其他的普通人那樣，被巨大的痛苦直接摧毀意志，然後就這樣死去。被身體用自然之力護住頭和心的他，平生頭一次以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體每一處，都被寸寸撕扯開來的痛楚。
腹部被扯開了，腹肌破壞了，一大縷一大縷的肌肉如同長髮飄飄的女子的頭髮一樣，四散飄逸；腿已經沒有了，不知道被衝到了哪個角落，大概可以被某幾條魚吃掉；眉毛以下的，繞過心臟那一塊，大概都骨血混雜在了一堆，劉辰只能感覺一點點溫暖的東西從自己的大腦下經過，就消失無蹤。
痛苦到了極致，反而是心靈的無盡寧靜。
如果能不死，那麼，自己會不會變成一灘血沫？或者是別的什麼？
劉辰的思維越來越清晰，相反的，他的身體卻一步步的失去了掌控。原本還有一條手臂，應該還是連着的，或許努力一下還能用，現在卻一點也感覺不到了。
這樣應該也是件好事。
劉辰的大腦和心臟就靠着幾條肌肉甚至是不規則的皮膚扭轉成繩，勉強繫縛着，纔不至於讓兩者分離。
只是這樣並沒有什麼用處，微弱的法力從最初能夠覆蓋住部分骨頭和心包膜的程度，在經過狂暴的海水外加靈氣的沖刷後，頭蓋骨早已消失，心臟也只剩下極少的一點。
“不...我不能這樣死去。”劉辰心中升騰出這樣一個想法，“只是，法力...等等，我好像，看到我的身體了？！”
劉辰一驚，全身上下再沒有一絲痛苦，甚至他隱約間，還看到了自己的手——只是，似乎非常透明，還有種身體在隨着波浪在隨波逐流一樣！
“我我我...我的靈魂？”恍惚間，劉辰心間閃過一絲明悟，他默然地伸出手，卻發現，自己原本的身體，早已消失不見。
“我，是算是死了？還是活着？”
遲疑間，劉辰的靈魂在半空中漂浮着，周圍狂暴的靈氣反而在他周圍莫名地形成了一個極小極小的漩渦，但對於他的身體卻有一定的幫助，至少劉辰感覺不到靈氣的撕扯感了。
“不過，等到靈氣平息下來，平穩的靈氣可能支撐不住我的靈魂。”劉辰漂浮着，情緒沒有一絲波動：“不過，靈魂狀態的我感知好像更加靈敏了...這海浪，不是正常形成的吧？”
遠遠地望向遠方，那處，是自己之前感受到的異樣靈氣波動的源頭。
“如果是以前的我，應該會腦子一熱就衝過去？”劉辰緩緩地飄入水中，朝着那處波動而去：“要不然，還是得去看看，總覺得現在沒有激素干擾，還是不能冷靜下來的樣子。”
話雖如此，劉辰的表情卻平靜如水：“唔...只是，靈魂狀態下的我，是怎麼看清楚東西的？雖然能看到自己的靈魂就讓我很驚訝了。”
像是隻是爲了說這麼一句話一樣，劉辰就是這麼一說，身體依舊在穩定地向前飄着，直到撞到了什麼東西。
“嗯？好像是某種屏障？”劉辰微微睜大了眼，想把眼前的事物看得更加清楚：“可以感知到，這裡有什麼東西，好像是靈氣什麼的組成的？”
微微思索了一下，劉辰決定：“既然這裡碰了壁，那別處應該會有入口？”
畢竟應該沒有人能操縱如此海量的天地靈氣，然後僅僅用來做防守的牆壁吧？
想着，劉辰便圍着這附近繞了起來。
只不過，似乎這道看不見的靈氣牆，遠遠的沒有盡頭一樣，找不着邊界。
“我錯了，這個...實在是太寬了，找不着嗎。”
劉辰撫了撫自己的下巴——雖然已經沒有了——往上看：“該不會是要去海面上吧？現在上面的靈氣已經沒有那麼充足了。”
稍微權衡了一下利弊，劉辰忽而道：“嗯，反正也不知道未來到底會怎樣，不如就去看看。”
想着，就這樣飄上去了。
說實話，沒有了軀體，感覺就像是脫去了其名爲爲“人”的枷鎖，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在於可以擺脫人的一些不好的品性，比如懶惰，比如優柔寡斷，或者是人性；壞處則是，劉辰已經感受不到，自己作爲‘人’這個詞的意義了。
人，生下來就一副肉身，生於社會，就自然而然地受到一切的束縛，比如不能在公衆處脫衣，不能肆意妄爲，不能隨意破壞一切人創立的規則。一個社會想要安定，就不能少了這些束縛。
這些規則，既是束縛，也是護欄，它將人類與野獸分離，在無限自私的獸性和無限利他的夾縫之間，硬生生劈出一條通往永恆的道路，一條被稱爲人性的道路。
可是，缺少了身體這一重束縛，那些立在人心深處的碑，就如同浪前沙堡，剎那間無影無蹤。
劉辰現在已經缺少了身體這作爲‘人’存在的重要因素，他已經感到自己的感情狀態很危險。可能再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喪失感情，進而忘卻記憶，做一個孤魂野鬼。可能會在某一天，漂離出靈氣充溢的深海，死去。
不，不能這樣！
劉辰加速了飄向海面的速度。
“等等，那個是什麼？”
突然間，劉辰發現了某個很令自己在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