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晚上,楊駿和父母一起看完了冗長的春節聯歡晚會,於大年初一去了奶奶家,楊駿給爺爺奶奶帶去了北京的特產果脯。叔叔姑姑們歡聚一堂,孫輩們在地上追逐打鬧,三世同堂其樂融融。
楊駿發現,長輩們看自己的眼光已經與以前有很大不同,似乎是在看待未來的縣長,而不是一個晚輩小屁孩。奶奶給楊駿開出的壓歲錢也遠遠多於其他孫輩,整整一千!
甚至關於最小的叔叔是否要到南方打工,老楊和老老楊也想聽聽他的意見。
可楊駿又能懂個啥呢?只能胡亂敷衍兩句了事。
初二是當地回孃家的日子,楊駿一家乘坐輪渡,登上了楚陽湖上最大的島嶼,到了外公外婆家。溼冷的冬季,舅舅舅媽小姨姨父等一干人等圍坐在堂屋的火堆旁一邊烤火一邊聊天。
楊駿撫摸着身邊毛茸茸的中華田園犬幼崽,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話,拿了幾個桔子烤了吃。一隻驕傲地公雞試圖叼走楊駿手中的桔子,楊駿手一揚將它轟了出去。
在外婆家,楊駿同樣感受到了很大的不同。
吃飯的時候,外公招呼他坐在了舅舅、姨父、老楊等人佔據的寬敞的主桌,其他一衆表弟表妹和舅媽小姨,包括媽媽,都擠在一張小桌子上吃飯,由於人實在太多,很多人只能站着吃。
小時候一起嬉笑打鬧的表弟表妹們,看到楊駿的眼神已經帶着幾分崇敬,甚至是幾分畏懼。
一直生活在這個村莊裡的他們,已經無法想象能上社大的到底是什麼人,未來的縣長到底是什麼樣子。
可是楊駿知道,他跟縣長有毛關係啊!在首都北京,在北京社科大學,他只是一個一年級的超級菜鳥,什麼都不懂,也並不出衆。
在同父輩們的交談中,楊駿得知在去年的洪水中,漓陽縣經濟被重創,人民生命財產遭到了嚴重損失。這對漓陽縣本就基礎薄弱的農業經濟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縣財政陷入赤貧,一些企事業單位已經發不出工資,很多農民靠政府的救濟才熬到了這個冬天。
洪災過後漓陽縣一片狼藉。莊稼絕收,廠房泡水,屋舍倒塌,有的人被洪水沖走後屍首都沒有找到。
據說當時有些趁水打劫的被現場擊斃,震懾住了一批躍躍欲試的人,大家工作生活秩序也大體保持正常。
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在洪災後的漓陽縣得到了充分體現。有了政府的救濟,大家都不至於餓死。春節前夕,江文軍家也終於舉家從防洪大堤的帳篷中搬到了政府援建的瓦房裡。
漓陽縣高考理科狀元,考上北大的女同學張紅,縣教育局免去了她領取率取通知書的30元手續費,北大減免了她的學費,還有企業資助她生活費,她得以進入祖國的最高學府學習。
寒假期間,H省電視臺對她進行了採訪,拍成了紀錄片,名字叫《到張紅家過年》。
在電視裡,楊駿第一次看到張紅的家。
那是一個被洪水浸泡後搖搖欲墜的木屋,陰暗潮溼,四處漏風,家徒四壁,屋角的土竈上擺着一口大鍋,房樑上掛着幾塊漆黑的臘肉。
和這裡相比,楊駿在縣城的家已經稱得上豪宅了,雖然年代稍久且不足90平。
走完親戚後,楊駿又開始和同學天天混在一起,期間還去拜會了高中的班主任老陳,同時和小陳商定了一同返京的日期。
寒假接近結束的時候,江文軍從鄉下來到了縣城,住到了楊駿家。他是爲數不多關心楊駿青春痘的人。
躺在牀上,江文軍問旁邊的楊駿,
“真的發情了?”
“應該是。這玩意咋整啊,形象全毀了,泡妞更沒戲了。”楊駿一臉愁容。
“我也沒什麼辦法,不發情可能就消了吧。我也發情了,怎麼就不長?”江文軍說的是高中的女同學小玲。
“那你咋整?”
“我也不知道,她好像對我若即若離的。”
小玲去了上海唸書,江文軍要和她見個面恐怕都難了。
他倆又聊了幾句,江文軍抱着楊駿睡着了。
小佟和青春痘成爲了楊駿巨大的困擾,讓他茶飯不香。他沒有跟父母提起小佟的事情,他也沒有跟其他的高中同學講,覺得這沒什麼好提的,單相思是一件有些丟臉的事情。
帶着臉上新長出來的青春痘,穿着全新的衣服,楊駿坐着火車又回到了北京。
在火車上,廣播播放了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一代偉人鄧爺爺隕落了!這位歷經了將近一個世紀的老人,卻未能親眼見證僅僅幾個月後的香港迴歸—他親手締造的碩果。
江文軍感到極爲傷感,他說多虧了鄧爺爺,他才能夠離開農村,考得上這麼好的大學。楊駿也唏噓不已。
離開學還有幾天,同學們從家裡帶來了臘腸、豆瓣、燒雞等各地的特產,大家一塊吃了幾頓好的,很快就消耗一空了。
楊駿也不失時機地組織了幾場牌局,有時通宵達旦地打。世上還有比這更自由的生活嗎?
爲了顯示自己愛書是文化人,宋斌從圖書館借了四五十本書,坐了三十幾個小時硬座揹回來了家,如今又背了回來。寒假這點時間他能看得完幾本呢?
楊駿心裡暗笑爲了裝逼真捨得下功夫啊。當然這逼是裝給已經複合的女友李霞看的,而天真的李霞居然覺得小宋真就是個文化人。
隨着學生們陸續返校,楊駿發現新生的裝扮已經煥然一新,土氣褪去了大半,尤其是女生們,普遍開始使用化妝、護膚品,皮膚白裡透紅甚是好看,衣服也換了新的,與時代貼近了不少。女生們簡直是脫胎換骨啊。
而此時,大家的內心也跟以前大爲不同,蛻變是由表及裡的,破繭成蝶的過程正在緩慢地發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