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枚嫋娜樹影。
周邊都是蒼茫白霧,那顆樹雖然身材不標準,在這茫茫如小宇宙的環境中卻異常得有吸引力,尤其它還在向我招手,如果不過去偵查一番,實在對不起我的職業情操。我歡快地跑了過去。
跑近了才發現,這不是樹,是人樹。根鬚以上兩條大腿,大腿以上半條大姐,依稀可辨她有絕世容貌,但因爲嵌進樹中,絕世的美女變成了猙獰的黴菌。我想,這是要幹過怎樣的破事兒才能長得如此糾結如此慘絕人寰啊。
正想着,大姐睜開眼來。她有紫色的發和紫色的眼,發成了枝蔓,眼成了兩顆……本來就是兩顆,但沒有瞳孔。
她看到我,本來挺文靜一姐姐突然張嘴嚎啕,彷彿開了世界頻道:“你這個小混蛋!快放我出去!我是最尊貴的樹之女神!我要聖臨天下!”
我忙着捂耳朵,瞥見右後方一個白影疾馳而來,看清了原來是老爸。他塞我一把白銀豎琴,算是交了見面禮,然後摟着我媽也開始嚎啕:“莉蒂婭!等我!無論用什麼方法我都要放你出來!”
我老媽說:“這裡就有一個現成的方法。”
shua——這兩隻眼冒綠光向我行注目禮。只一眨眼我就給藤蔓纏成了白米糉子,老爸助紂爲虐拖着我右胳膊扯啊扯啊,我勻速向老媽靠攏。但此景沒有持續多久,猛然我左胳膊傳來巨力,扭頭一看原來是舅舅,他邊扯邊說:“我要稱皇!我要稱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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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施力方向應該和老媽一致,但不知爲什麼,扯着扯着就變成了圓的三等分,我給調整成了標準的三馬分屍。這個情景讓我很不滿,在他們拔河拔到最激情的時候,我施展拉麪神功掙脫各種束縛。他們顯然難以接受我居然已經發展到有能力掙脫,都用情深深雨朦朦的表情凝視着我。
最終我怒了,一記銀河星爆把全世界毀滅,邊發招邊插播內心感言:“靠你們姥姥的!一個兩個都把我當monkey!姐姐我是隻有腦子的monkey!!”
由於運功過猛,我在發招過程中沒有掌握好平衡,導致整個人向一側傾倒。只聽peng的一聲——
我拍在了牀邊的實木地板上。
這個夢境好極端好變態好有喜感,以至於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這只是個夢,想當然的,我保持呆鳥狀態在地板上趴了很久,漸漸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比噩夢更加驚悚的現實——我沒穿,我光的,我的造型很像給有錢人包養的二奶。
仔細一瞄,這是個挺有品位的房間,雕欄暖帳,牀頭櫃上的花紋數啊數啊完全數不出哪裡是頭,就知道看着特雅。房間的佔地面積有一個旅店大廳。重要的是,大部分傢俱我都沒見過……我的意思是,不知道功能。首先把我搞暈的是天花板上亮亮的圓球。(注:是燈泡來的……)
我在牀上坐了一會兒,捶一捶被子:“萊茵。”
沒有回答。
我又坐了一會兒,運足內力長吼一聲:“萊茵——!!”
還是沒有回答。
我吸吸鼻子,翻箱倒櫃整出套衣服,好歹不再光桿。照照落地鏡,哇很囧啊,小家碧玉的白裘冬裝,袖子衣襬都用白絨圈好,領子上還有倆兒毛毛球,特馬的我就是那雪地裡脈脈的兔紙有木有啊……
拉開窗簾看外面,似乎還是冬季,景色與精靈樹海相似,但我記得精靈樹海最豪華的也就是中心樹屋,哪裡來的這麼個複合式建築?拉開房間門,哇更不得了,一串房間門,用膝蓋推理可得,這樣的典雅套間也有一串。
屋內溫度適宜,冬季的寒氣似乎不能侵入毫釐,走廊上幾盆蝴蝶蘭架子排着隊形,開放正茂,盡頭一架立式大鐘,擺動沉穩,其上的紋路像春藤繞行,不知名的五瓣花雕。
我首先掐一掐臉肉肉,確定沒在做夢,才下樓開始冒險解謎。
這真是一個大宅,可以看出主人佈置用心,壁爐中還有燃火,彷彿隨時有人回家,是這裡唯一有活力的東西。但我覺得實在太大,房子大未必就好,晚上跑個廁所都很怨念……哎貌似房間裡配廁所的。最主要,實在太過空曠,要我獨個住在這裡,三天就得自攻自受。
我開了大門,看到的是安寧樹林,果然在精靈樹海。我再回看豪宅,頓時兩眼放光。哇靠!這不就是中心木屋嗎?!這房子外表沒變,內表卻已經女大十八變,從建築學和空間學的角度分析都是不合理的!
但,它確實存在。我暈眩一會兒,抖着腳丫去林子周邊偵查。
一通逛下來,四面無人。
冷風嗖嗖,天上灰雲濛濛。
我有點想哭。
隨後我想,萊茵有時候會去鏡月湖,說不定運氣好點還能再遇到他。然後我就往鏡月湖去了。
這真是笨蛋笨蛋的想法,我肯定遇不到他,我只是定下一個短暫的前進目標而已,反正到了那裡,我可以再定一個目標,比如明天就能遇到他,到了明天,又可以定下一個目標,比如明天的明天可以遇到他……
但我到了鏡月湖,居然真的遇上了他,是在此刻,而不是永不可及的無數個明天。
湖畔木架,他站在上面看底下的湖冰,凍氣冷冽,湖裡沒有魚。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特想弄下來仔細擦擦,此時他發現了我,立刻綻開美好微笑,跑過來摟住我的腰,用同樣美好的聲音說:“雪莉絲~~我好想你啊~~”
我抱着纔到我肋骨的縮水版的他,下巴脫臼,好久都沒能反應,最後結結巴巴道:“我……姐姐……姐姐也想你……”
對於任何事情,我堅信都要有一個因果,哪怕某路人甲被流星砸到,那顆流星也一定有各種原因諸如萬有引力摩擦力等等的力而正好在那個時間砸到那個點上,而不會只因路人甲倒黴。
我想,我們的現狀也該有因。
他帶我上了天梯,殺進了古神殿,用創世雙劍更改了初源結晶的法則,大概是希望將我放進初源結晶,以度過末世災劫。初源結晶和世界樹是同理的存在,世界上只有四樣東西是主神不能毀滅的,之前有提到。傳說這四樣神物與主神同期誕生……別問我哪裡誕生的,我也不知道,傳說它們永不毀滅,毀了也可以再生。想來想去,世界樹給人佔了,只有初源結晶比較大個,可以當救生艙。但這是多麼叛逆的行爲啊?
所以,我在被神罰劈中時,沒有覺得特別驚訝。
回想當時,我們的身體化作星塵般的碎屑,一點一點消亡殆盡。到了那個份上,我也不是特別怕死了,就怕他會難過,他花了許多力氣來完成儀式,卻在最後一道雷劈一了百了,感情上實在令人不能接受。舅舅在隨記中發表了強烈的想解剖主神的意願,我有點理解舅舅的心情,如果有機會,我也想戳主神幾刀,再不濟也該踹一腳寫上‘XXX到此一踏’什麼的。
當時有數不清的彩虹光線交織纏繞,天堂破碎,所有的神物都要消亡。我們打破了初源結晶,那是神祇命脈,沒有結晶,神祇等於沒電。晶石紛飛,雲層逆旋,神之光輝普照大地,傾盡了最後的力量。這幻夢般的恢弘場景,如果得見,幾輩子都不敢忘卻。我想,那是一個世紀死去的排場,時命之殤,這樣的恢宏是應該的。
但無論當時怎樣恢宏,我現在只覺得很傷感,因爲我成了單親媽媽。
正太皮膚白白,雪色襯衣黑長褲,墨發光澤亮麗,眼睛尤其漂亮,點漆眼瞳星輝閃動,臉蛋白嫩柔滑,可愛到爆,看一眼就想親一口,看兩眼就想拐回家,看三眼就想做標本。
我首先想到的是他縮水後腦子也該縮水,需要重新栽培,據說小孩子取個賤名比較容易養活,我只給某隻獅子取過一個叫‘阿毛’的名,經驗不多,思前想後,決定徵求他的意見,遂帶他回豪宅,面對面坐正,嚴肅地說:“你喜歡哪個名字?阿拉阿修阿斯?”
他眼睛霍然睜大,踩着座椅探身到我跟前,摸摸我的頭,哀傷地說:“都是我不好,太自大,把你腦子劈壞了。”聲音粉嫩粉嫩。
我把他推倒:“你才腦殘,你全家都是腦殘。”
他眉頭微微皺着,圓圓臉蛋一副小天使樣,看得人慾`火四起……我火只起了一半,他bia一下抱住我,傷感地說:“你有沒有哪裡痛?哪裡不舒服?”
我哪裡都挺舒服的,就捏一下他包子臉:“肚子餓。”
他擡頭,笑得特別開懷:“你終於醒了,你還活着。”
然後他放開我,塞我一本畫冊:“我畫了很多去過的地方,你喜歡看風景,可以看看這個。”說完跑掉,看方位像是廚房。
我揉揉鼻子,傷感地想,蒼天啊,我居然有隱性的□□。
再看畫冊,大都是場景彩繪,有幾個地方我也認識,畫得非常好,深諳樹林的線性日光,黑夜下微微閃爍的瑩月花,奔騰河流,寂靜小溪,餘暉下的海……哇他真是越來越神奇啊。
我跟着他進了廚房。看一個半大的正太踩着小凳切菜是多麼不厚道啊,雖然經由我調味過的菜餚普遍會升級成魔藥,但切菜我很行的,他砍人大刀闊斧,我砍人精雕細琢,切菜這個勾當我一定超越他的。片刻後重新分工,我切菜他起鍋。
我邊切邊想,他真神奇。由於破殼時看到的是一隻白皮蜥蜴,導致我很長一段時間以爲自己也該是隻蜥蜴,只不過型號偏大,維克多爺爺爲了糾正我的想法,丟給過我一本《走近龍族》,那書授予了我龍族的初步知識。書上說,龍族天生主破壞,有潛在暴力因子,種菜不發芽,做飯都糊焦,開農場兩天就開進肚子裡,調牛奶都能調出牛的味道。但我吃到他做給我的第一頓飯,只有兩個想法,一個是‘哇真好吃’,一個是‘哇那書盜版的’。
香氣四溢的馬鈴薯燉肉出鍋後,咱倆坐着小板凳端着瓷飯碗大吃特吃。我對這個現狀還能接受,但始終有所疑問,於是委婉地表達出來:“到處都沒有人啊。”
他表情嚴肅,配上嫩嫩的聲線,標準一小大人:“哦,這裡是初源結晶的內部。你知道的,初源結晶能夠實現神祇的意志,通俗點就是心想事成,但不能變出生命體。不知爲什麼,結晶聽取了我的願望,這房子乃至整個樹海都是變出來的,我想有兩種可能,我有了神格,或者新世紀結晶的法則已經更改。”
真是言簡意賅。我說:“原來是初源結晶的內部……啊什麼?!結晶的內部?!”
他叉我一塊肉:“真是說不通,怎麼會召來神罰呢?我原本這樣想,打碎初源結晶可以徹底消滅神祇,並沒有拂逆主神的意志,主神只在命運軌跡遭受重大動盪時纔會顯靈,我們用初源結晶偷渡一下並沒有太動盪啊。這說不通。”
我其實想說,如果我是主神,看到你這麼搞小動作也會劈一劈的,但主神畢竟不是我,主神沒有心。他說得全對,這件事確實匪夷所思。
他又叉我一塊肉:“幹這些事的主謀是我,就算要劈,劈我也就算了,幹什麼還要劈你。”
我基本不糾結這個連帶責任,如果當時只有他被劈,我接下來只會幹兩種事,自己劈死自己或者劈死世界樹讓主神劈死我。反正都要挨劈,一下劈倆反而是種福利。
爲了不至於讓他太傷情,我舉例說明:“你看你看,當初我媽和我舅舅在世界樹前亂鬥,半空中劈下一道雷閃,誰不好劈偏要劈我,這說明一件事,我是召雷體質,指不定當時你離我太近纔會挨劈,如果你離我遠點,壓根就劈不着。”說完坦然吃掉他叉給我的燉肉。
他沉思片刻,期間不忘給我叉肉,又說:“我覺得,雷劈不一定就是神罰,主神想表達某些意念的時候,貌似都會雷劈……”
我超級想咧嘴,因爲他實在太可愛太有觀賞價值,一小屁孩跟你談事,還搞得這麼嚴肅,我有笑肌所以我想笑啊哈哈哈哈~~
他適時說:“你不要笑,新世紀是薔薇紀,人類主宰,已經9000年了。”
我本來想吃點土豆以確保葷素均衡,但噗一下就吐光了:“9000年!人類!”
這又是一個謎。9000年,9000年後我們纔再次復活,如果只是誤差,那真是差到一個境界上了。
他說:“人類當主宰也不奇怪,洪荒紀的人類已經擁有非凡的羣體創造力,只是缺少貪慾,換言之就是上進心。”
我說:“貪慾和上進心一樣的?”
他說:“不一樣嗎?”
我想是不一樣的,有貪慾的人不一定熱愛生產,有上進心的人不一定熱愛搶劫,但是,有上進心的人往往貪慾某些東西,有貪慾的人往往爲了某些東西而上進……呃,頭暈。我打算糾結另一個問題:“怎麼出去啊?”
他看着我,表情有點受傷:“我以爲,創世雙劍能夠帶進結晶,但居然……沒進來。”
原來他存了和我老媽差不多的想法,雙劍能更改法則讓我們進來,自然也能反向更改讓我們出去。這是多麼諷刺的命運啊,我最終和母親一個結局,困在固定的地方不得脫身,但我並不鬱悶,因爲這裡的硬件設施明顯要好,量也很多,還有同黨給我解悶。
其實還有很多謎題,但我不想問了,他在這裡,所有的問題都不重要。
我洗了碗盤打道去浴室。
進了浴室我就傻眼,各種不知名設備,還沒浴桶,猜想那個代替浴桶的缸可以叫浴缸。我是這樣想的,這些東西是萊茵變的,那他一定知道運作原理,我如果搞不定,會顯得自己很沒檔次,所以我把門靠上,號召水元素把浴缸填滿,隨後脫光了漂進去,僞裝成洗冷水澡的樣子,邊哆嗦邊想,死要面子真是一件蕭索的事……
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我哆嗦着瞄去,看到正太表演牛頭功,腦袋上頂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小水盆,不知名香液,水盆邊擱着好多種佐料,彷彿要做魚湯……他從門口晃晃悠悠挺進到浴缸邊,我實在不忍心辣手摧花,看他那顫巍巍的樣,扔條牙籤就能豆腐渣。
他到了我身邊,把小椅子放下,各種佐料放牆上托盤裡,然後站小椅上給浴缸放水。不一會兒我就暴露了,他說:“出來呀,要調水溫的,不出來會燙熟的。”
我以很保守的姿勢出來,蹲旁邊看他勞作,不一會兒浴缸裡就給調配成了香飄飄的花瓣浴。我有點不能適應,覺得這麼享受要折壽,更覺得這些不知名設備還真方便。接着他一聲令下,我又保守地漂了進去。
數啊數啊數花瓣,我眼花繚亂,突然耳邊一聲磁性嗓音:“喜歡嗎?”
我一愣,顫巍巍轉頭,沒有看到正太,看到的是等身比例的萊茵……靠你大爺!我暴起,水龍捲橫空出世,他譁一下給我潑成了水龍頭。他剛想說話,我再暴起,他譁一下給我潑成了自來水龍頭。我邊潑邊嚎嚎:“叫你騙我!叫你騙我!姐姐我剛調整好心態準備養個小孩,你就把小孩弄沒了!把兒子還我!!”
他好笑地把我推倒,特淡定地說:“要兒子還不簡單,不過我不保證第一胎是公的。”
我滿世界奔逃。浴室裡噼裡啪啦砸鍋賣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