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眼瞄一下看紀錄片看得聚精會神的萊茵, 他沒啥反應,跟尊雕像似的。
我看回鏡面,攝像頭和白銀龍已經開打, 滿眼風飛, 鏡頭閃太快跟雲霄飛車似的, 聽音效吧, 噼裡啪啦跟核爆似的……
我覺得怎麼也要加點註釋, 就說:“哇,我爺爺。”
萊茵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鏡面:“嗯。”
“……”反響這麼平淡,我只好看回鏡面。
戰場上瞬息扭轉成敗, 失力的白銀龍已經敗相盡現,幾下就被攝像頭打落黑森, 巨大的龍軀本該在墜落中壓倒大片樹木, 騰起大片飛煙, 但沒有,白銀龍在接觸林木的一瞬間騰起銀光, 化作微小的人形落入黑暗,一時消去了蹤跡。
嚴重撫額。以第三人稱看自己真的很難結合實際,首先無法適應這個就是我。
這時,萊茵終於做了中段影評:“你爺爺的魔法能力真的很強,剛纔那個扭轉四面八方所有攻擊的魔法, 現實中真的可能做到嗎?”
我其實想說, 那就是空幻魔法, 是天神遺留在大地上的作弊器, 但畢竟不能那麼解釋, 只哈哈說:“所以我爺爺施展過後各方面戰鬥數值成倍下降,就是傳說中的硬直狀態。”
鏡中畫面飛掠, 片刻後定格在黑森中,在我的記憶裡,這應該是萊茵化了人形降到森林中逮捕我。
循着血跡,攝像頭很快到了一顆參天巨木下,落葉間星星點點的血跡沒有了,鏡頭移向巨樹頂端,茂密林葉間,銀白髮絲隱約可見。
攝像頭一劍上去,大樹被削掉半頂葉帽,白影掉下,攝像頭好靈光,一下跳開,掉下來的□□包人偶炸了個空。
鏡頭向後,樹影間的真貨被發現。緊接着又是雲霄飛車的風飛場景,整個鏡面裡都是閃來閃去的綠色,讓我想起了蔬菜攪拌機。
沒過多久,雲霄飛車停了,西路菲被放倒在地,吐出的血量都能刷一面牆壁。(第一人稱與第三人稱的結合,鋼鏰兒我orz……)
萊茵一手支着下顎,說:“看起來……我和你爺爺真的很敵對吶,他現在……”
我一點不臉紅地說:“我爺爺心胸開闊着呢,不會跟你記仇的哈哈。”
他看了我一下,淡淡笑着,沒說話,繼續注意鏡面。
森林中日影曳動,曳動的日影落在銀銀的發上,竟有聖堂般的虛幻,我一直覺得陽光是最美的景象,也會給照耀到的任何事物增添美感。但地上的蜿蜒血跡實在刺眼非常。
西路菲艱難地撐起身子,半跪在地,氣息混亂又微弱。原來當時我有這樣的狼狽。
接着,只聽鏡中的我說:“把我父親給你,放了我。”
攝像頭沒有很大動靜,實際上是沒有動靜,幾聲鳥鳴,視野中的一樹枝椏輕輕動盪。
攝像頭說:“你是那個沉靜絕世仁慈寬厚的西路菲?終於不再裝了?”
西路菲站起來,擦擦嘴角的血跡:“表面要這樣,因爲我帶領的是紫晶龍族。”實際上當時這些裝酷的動作差點要了我的小命,穿胸的痛楚彷彿還能依稀感覺,他要往我背上拍一下,我立馬飆血往河對岸。
攝像頭又靜了一會兒,說:“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確實,如果是我也這麼幹。”
西路菲說:“我還年輕呢,不想死,放過我。”
攝像頭笑了一聲:“你過五百了,如果是人類,活到這個時候應該向主神獻祭。”
當時的我有苦難言,靜靜靠到一顆樹旁,混亂的氣息無法壓制,眼中神采也在淡去,只低着頭小聲說:“啊,對,我活得夠久了。”但此刻從萊茵的視角中看去,譁~~居然有種很灑脫的感覺……
之後又是沉默,直到溪中一聲水響,是游魚躍動。
攝像頭說:“放過你,也行,跪下。”
鏡子外:“……”
我聽見身邊一聲輕笑:“原來我以前有這麼惡劣,你爺爺一定氣壞了。”
但他猜錯了。普遍的說法是男人不能跪,一跪就是男同志,而我不是男人,跪了也不會發展成男同志,於是,鏡中的我凝視攝像頭數秒,闔眼,垂首,彎腿,單膝觸地,乾淨又利落。
萊茵和攝像頭同時忙音。
這份沉寂一直持續半分鐘有餘,依稀記得腳下那些細小碎石,跪地時摩擦髕骨,令人苦不堪言,偏偏不好意思挪地兒。
但半分鐘後鏡中的我終於受不了,覺得好歹說點話提升下舒適度,於是沉沉道:“那邊的膝蓋也要下去嗎?”
萊茵和攝像頭又是忙音。
我則憂傷地想,暈吶,原來幾年前的我比現在還欠抽……
又過去半分鐘,西路菲皺着眉說:“腿麻了,換一邊行嗎?”
萊茵和攝像頭終於被擊倒。
萊茵用手扶着額頭好半天,對我說:“……看來破壞了你心目中爺爺的美好形象。”
我抽着眉毛:“……這個爺爺我也很愛的。”
沒想到萊茵笑了一聲,說:“嗯,我也覺得挺好。”
……我啞口無言。
看鏡頭。
攝像頭已經把西路菲拉了起來,輕輕笑着,似乎非常愉快,一面說:“等一下……嗯,這樣好了,我不殺你,不過我以勝利者的身份命令你,當我副官。”
那時我聽見這句話,可是相當驚愕,覺得他的正常反應不該如此,正常應該把我吊起來打……啊,他還是不正常的好。
果然,只見西路菲翻了個死魚眼,說:“你是小孩嗎?我做你副官,我父親就能做你父親的小老婆了。”
攝像頭的適應能力,不服不行,幾句話下來就曉得如何跟隨我的說話思路,說:“在可控制的範圍內娛樂一下不好嗎?我要你當我副官,自然有辦法讓你的文武韜略通通不能發揮。”
但那時我覺得很怒,憤憤道:“俘虜就俘虜,幹嘛說那麼迂迴?如果你不放我走,那就拖我回去吧,明年的這個時候記得送我束花,放墓碑中間,別放歪了。”
我聽見自己當初的臨死宣言,只覺得,呀太欠抽了!痛苦撫額。
攝像頭沉默片刻,說:“我真的不想殺你。”
西路菲說:“那行,你想個比下跪更氣魄的方式來讓我屈服吧。”末了加上一句:“最好在晚飯前想好。”
萊茵和攝像頭同步笑出了聲。
萊茵指指鏡面,笑得肩膀顫動,似乎想表達某種歡快的意志,但我看了他半天,最終只得一句:“沒,沒什麼,哈哈……”
我咬着牙碎碎念:“這貨不是我爺爺……這貨不是我爺爺……”
再看鏡頭。攝像頭也笑得發顫,好半天后說:“轉過去。”
西路菲懵懂兩秒,乖乖轉身,還眼神清亮地回了兩次頭。
攝像頭開始悶笑,很明顯肩膀在抖,導致整個畫面顛肺流離。
過了一會兒,他淡定一點,說:“脫衣服,趴下。”
…………
我估計這一段是整個回憶中最好玩的部分,他當時開的玩笑讓我嚇得想也沒想就朝前飛奔,事實證明上高速公路除了要看左右,還得注意地表環境,飛奔過程中我被一根橫生的藤條絆了下腳,摔倒是沒摔,但航速慢了半拍,於是被他抓住。
當時我的確嚇得夠嗆,因爲幼時旅行也聽過好多黑曜族的暴力行徑,新官上任後有想過萬一被黑曜族俘虜必定只能乾脆地抹脖子以護貞潔,但被萊茵抓住時已經辦不到了,他的力氣本來就比我大,我受傷後咱倆的武力值更加距離美,這已經不是逃跑速度不夠快的問題,是樹太多跑太快會撞死的問題……呃我在說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看看這個場景還真的挺好玩,怪不得萊茵這個死鬼跟個流氓似的捉弄我。
鏡中的畫面開起了碰碰車,攝像頭完全陷入樂癲狀態,可憐的菲菲同學奮起抗戰拳打腳踢,哇靠那一腳下去都能踹斷隔壁一顆老榕樹,可見恐慌到極點,連內部挫傷都不管了,but流氓同志開了無敵,對招三十下,菲菲同學五體投地。
只聽流氓笑着說:“屈不屈服?”
我發現原來那時我有這麼怕,手指都在顫抖,萊茵一說就爽快點頭,聲音凌亂帶着哭腔:“屈服了屈服了!求你!放……!”
但突然,鏡面黑屏,彷彿一個斷電的魔力顯像儀,幾圈漣漪後變爲普通裝飾鏡,光潔的鏡面中映出兩隻僵鳥的【O_O】表情。我注意到萊茵自調戲開始就沒有說話,這時發現他的臉色竟然黑得要死。
鏡面的光華消失,完全回覆成了普通裝飾鏡。鏡子抖了一抖,說:“哎,你們看到什麼了?表情這麼好玩。”它頂端的淡紫魔晶光芒黯淡,顯然已經用光了能量。
我戳戳它:“要看續集。”
ωwш• TTkan• C〇
它說:“有時限的嘛,能量都沒了。”
我好暈:“既不能調頻道又不能調時長,真不如收破爛的……”
砰!一聲悶響。
我回頭一看,嚇,向來臨危不亂的萊茵,居然,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