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的氣氛奧妙極了。
少女時代們紛紛向梅洛迪問好, 我纔想起梅洛迪是帝國衆將之首的長子,比在場的任何人都來得尊貴。我把這茬完全忘記了。
安妮丟下馬鞭,髮梢上滴着茶液, 臉色青得水光瀲灩。
梅洛迪依然配着劍, 服飾精細, 和舞臺劇演出的那一晚非常相近, 是赤焰的形態。他說:“安妮小姐, 請你向雪莉絲公主道歉。”
安妮繃大了眼;“你,你說什麼?”
梅洛迪說:“先不提你在露露提亞對公主的百般欺侮,競技賽練習場上, 你以風鐮將軍之名義責打她的友人,後來又因爲你的放肆, 令那友人意外死亡。”
這次換我繃眼:“你, 你說什麼?”
梅洛迪轉向我:“她打過薇薇安, 不止一次。”
我呆愣片刻,彎腰撿起馬鞭, 一記穿雲裂石。
安妮尖叫着茶奔了。
制止我化身暴龍追擊的是一個溫柔女音:“雪莉絲,不要這樣呀。”
我轉過身,看到一衣淡紫的茉絲緹娜。
她今天漂亮得像神女降臨。
我立刻扔掉馬鞭:“茉絲緹娜~~”
她輕輕笑了起來:“公主殿下,您答應引導我遊覽天堂之都,結果逛了一半就自己跑來帝都, 您對人類的世界是有多麼嚮往?”
我一臉黑線, 想, 靠啊原來傳說中的西國天堂之都是指天堂城……
沒好戲看, 少女時代們都散了散了。我們仨兒站在遮陽傘下暢談人生。
梅洛迪笑着說:“二殿下不去上課, 原來是帶你到這裡嗎?”
我說:“天吶,年末導師評比我一定要給他寫個Z負負負!”
梅洛迪說:“你果然很開心嘛。”
我說:“什麼呀……”偷眼瞄了瞄茉絲緹娜, “那啥,你們怎麼也叫我公主?”
茉絲緹娜笑得很淡:“有女伴來跟我說,西國天堂之都的公主……什麼的,我告訴梅爾,梅爾就說,一定是你。”
不知爲嘛,氣氛有點變異。
我哈哈道:“……你們約會去吧。”
梅洛迪說:“雖然這裡有皇家的衛兵,但你也要注意安全,別總是粗心大意。”
不知爲嘛,氣氛更加變異。
“梅爾,”茉絲緹娜說,“我能跟雪莉絲私下聊聊嗎?”梅洛迪看過去,她又補充道:“一會兒就好。”
梅洛迪走遠了些。
茉絲緹娜走到我的旁邊,說:“雪莉絲,你跟二殿下是真的?”
我有點抽:“哪方面?”
她低頭說:“你知道我指的哪方面,你也知道我擔心的是什麼。”
我說:“是真的。”
她擡頭說:“那你別讓梅爾太傷心。”
我一愣:“哎……”
她輕咬着脣:“我做到一個夢,夢到我把你推下了山崖。”她捂着胸口,“我怕極了,我知道那樣做不對,不好。”
我說不出話。她又說:“如果你死了,在梅爾的心裡,你就是永恆。”
我很驚訝:“茉絲緹娜……”一時間也想不到合適的詞,“你真了不起……”
她的笑容像陽光一樣:“其實我,現在還不敢相信,我愛上了一個人。”
一陣微風捲起花瓣,天空上蔚藍奼紫。
茉絲緹娜走了以後,我坐回軟椅上,各種想法都有,一時不好表達。
兔吉躺了蠻長時間,此時發出一聲幽遠的嘆息:“哎~~~~~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精神錯亂。”
“……”我對他的傷感細胞已經絕望。
——*——*——*——
這一天閒閒而過。
女士們聊天,男士們狩獵,僕人們烤肉,全世界都很和諧,唯一不和諧的是傍晚發現了一隻罕見的白鹿……的屍體,那鹿被猛獸吃得只剩骨骸,從殘留的鹿蹄辨認出那就是大家爭相尋獵的白鹿。
經由專家鑑定,殺死白鹿的很可能是魔獸,頓時造成喧譁,不管那魔獸一隻還是九隻,一流還是九流,大家都覺得不該拿生命開玩笑,於是派出專業掃蕩部隊清除魔獸,但這樣一來,第二天的狩獵就無法進行,經由投票表決,一致認爲可以轉型室內比賽。
居然大受歡迎,原來女伴們也有渴望,想在俊男面前一展身手彈個琴跳個舞以展示自己是女人中的女人。於是當天晚上就很熱鬧,大家都不睡覺,連夜準備才藝表演期望在第二天技壓羣雌,似乎大家都忘記了其實主要的比賽形式還是馬術劍術……
第二天我坐着冷板凳寂寞地看大家明槍暗箭,淑女們普遍使用器樂來讓對手傷心,使用最多的是鋼琴。
兔吉消遣我:“你以後嫁到皇家,一天到晚就只能坐冷板凳了。”
我戳他:“你才坐冷板凳!你全家都坐冷板凳!”
他咬我手指:“你老公不支持BG!你老公不支持BG!”
吵吵鬧鬧過到下午,迎來劍術比賽,由於吃飽太閒,兔吉跟我找來大餅臉下注打賭,本來就是玩玩的事,但沒想到在場有許多男士因各種各樣的理由無法參賽,立時對下注這個事情產生熱烈呼應,一不小心就發展成了聚衆賭`博……
雖然我是這個項目的發起人,卻無法參與,理由是大家下注的時候都以千起頭,在這樣豪賭的局面之下,我實在不好意思丟個五塊錢硬幣……
話說回來今年拖欠工資的現象是越來越嚴重,萊茵不給我工錢,老師不給我工錢,達文也不給我工錢……想來想去,種西瓜的前途竟然越來越光輝。
我從豪賭的包圍圈中撤退出來。冰晶剔透的玻璃圍牆配着四色花卉,很美,隨便一個大廳就這樣質樸的奢華。
兩個貴婦在我身邊優雅踱過,一個說:“達文殿下也來了呢,真難得……”
我踏前一步:“達文在哪裡?”
倆兒貴婦向我行了個禮,齊聲說:“公主殿下。”我一陣雞皮。
她們正要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又有倆兒貴婦從我背後踱過,一個說:“二殿下和梅洛迪公子在比劍呢。”另一個說:“你確定那是比劍?有人說他們在決鬥。”
我轉身:“啥?!”
倆兒貴婦行禮:“公主殿……”
我擺擺手:“別行禮了,他們決鬥……決什麼鬥?”
前後四個貴婦都露出曖昧的笑容,齊聲說:“殿下,聽說是爲您而戰。”
我抓起兔吉和雞毛撣子健步如飛。
結果奔到劍術場地,大餅臉正在縱劍四方,和他對打的那位紳士看起來苦逼極了。
“……”
我扇扇風就要轉身,該幹嘛幹嘛,突然某角落的草坪上傳來真.公主殿下的叫喚聲:“給我媒介給我媒介!沒有媒介我怎麼施法!”
我奔向那裡,看到萊茵拿着個本子坐在花壇邊,西爾維婭在他跟前跳腳。
我說:“你們幹嘛?”
萊茵對我笑笑:“上課。”轉頭對西爾維婭說:“你可是精靈聖者,施法居然需要媒介。”
西爾維婭叉着腰說:“你給不給?不給我走了。”
萊茵遞給她一根教學用初級魔杖,這魔杖就是傳說中的暴便宜新手裝備,只+1魔攻。萊茵說:“用這個,不用我打你。”
西爾維婭委屈地接下魔杖,萊茵說:“你從風魔法學起吧。”
我和西爾維婭都是一愣。這句話如此正經,以至於我們覺得很穿越。
萊茵又說:“西爾維婭,以你的體質,應該最擅長木系,但這個屬性的魔法在新世紀不被認同,想要施展必須搭配兩種以上的純淨元素,以你現在的元素協調能力根本做不到。還有,老實說你的準頭太差了,就算想治癒別人也丟不中目標,攻擊就更加勉強,風元素的擴散性最強,殺傷不高但容易產生較大規模的傷害,多少能彌補下命中率。再有,我發現你施魔法的時候都不注意控制魔力消耗,這點很要命。”說話間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我,“西路菲就特別喜歡節儉,施法耗魔起碼少你一半。”
西爾維婭木木地聽着,好半天才說:“哦……”
萊茵繼續說:“練風系只是一個建議,這是下下策,我覺得你還是得提高命中,否則一輩子都只能靠帶追蹤的魔法,耗魔多大?而且帶追蹤的都不是大魔法。你先去練準頭。”他笑起來,“你先閉上眼。”
西爾維婭愣愣片刻,難得聽話閉上了眼。萊茵很順手地塞她一把彈弓。
“……”
西爾維婭爆了,舉起彈弓就要攻擊,我都來不及勸諫她彈弓裡還沒裝石子兒……
萊茵說:“你在生氣嗎?我不是逗你玩,考慮到你魔法的攻擊力,不能動真格,槍械的攻擊力也很大,也不能讓你用。”停頓一下,說:“或者你想換水槍?”
西爾維婭大概是覺得言之有理,顫抖着放下彈弓,表情那個便秘。
萊茵低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貝娜,多元素感應力求也求不來,你不想努力我也不會說什麼,但其實你的大哥心底下還是希望你堅強一些,他雖然不說,可他一定在害怕,命運這種東西太喜歡惡作劇,他想一輩子護着你,太難了,你如果真心爲他,就應該自己學着獨立一些,而不是每天自顧自開心就好。你經常生氣,但從來沒有經歷過真正心底的怒意……好在你天賦異稟,不像我,出生時感應不到一丁點元素。”
周圍只有草木的搖曳聲。
西爾維婭動了動嘴,輕輕地說:“你真的是拉修斯?”
萊茵擡起頭,特別悠然地說:“想打架嗎?”
……西爾維婭機動地開走了。
我傻乎乎地站了半分鐘,萊茵拍拍身邊的空位:“來。”
我坐到他身邊。
又過去半分鐘。
我踢了踢腳下的草葉:“你喜歡你哥。”
萊茵啪一下合上本子:“聽着很奇怪。”
我說:“家人的喜歡。”
他說:“你的語氣很奇怪。”
我說:“……你想多了。”
他擡手碰碰我的臉:“老實告訴我,你前天晚上夢到了什麼?”
我擡頭,看到晴空萬里:“血紅天空。”
身後傳來梅洛迪的聲音:“殿下。”我們整齊轉身,果然就是梅洛迪。他手上拿着兩把劍。
萊茵把本子丟到一邊,站起來:“準備好了?”
梅洛迪看了看我:“雪莉絲……”他點點頭,“準備好了。”
萊茵接過他手裡的一把劍:“那開始吧。”
眼看這兩隻就要遁走,我顫抖地說:“你們幹嘛?”
萊茵邊走邊說:“決鬥。”
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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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真的決鬥。
貴族們興致勃勃,小型的看臺之上到處都有戲言,在這個時刻,平時必須仰望的人物可以用來圍觀了,大家普遍表示驚喜。
這看臺並不給人以向下俯覽的感覺,座位砌得較低,畢竟底下比劍的人也身居高位。
萊茵和梅洛迪從兩邊進場。王子和騎士都沒有披甲,手持磨去刀鋒的劍,如果不是兩人身後有隨侍跟從,他們簡直像是平民。
片刻後,隨侍退下,決鬥開始。
我其實難以相信這個行爲叫做決鬥,但似乎周遭的貴族都認可了這一說法,真是叫人惆悵。
兔吉在給雞毛撣子梳翹毛:“夢想中的事件啊~~王子與騎士爲你而戰~~”
我一捅他脊樑骨:“去你媽的。”
在他們揮劍以前,我還覺得這事像在做夢,主要是萊茵和梅洛迪的武力值沒有可比性……但他們長劍交鋒,空氣中一聲鏗鏘,我知道,萊茵他只比劍法,不以其他。
我真不知道他們幹嘛這樣。
他們幹嘛這樣?
觀衆們不敢放肆歡呼,只能竊竊私語。
兩把沒有劍鋒的武器快速揮砍,劃破空氣,發出迅捷的聲音。
長劍只交鋒兩下,王子快速繞到騎士的右邊,長劍側揮出去,騎士嚇了一跳,旋身擋住這一擊。我看到梅洛迪臉上驚訝的表情。
王子又是一劍,騎士的長劍差點被挑飛,騎士不得不跟着用勁。
金屬的破空聲與撞擊聲不停傳來,他們動得快極了,長劍的數次揮砍都彷彿要擊中對方。
任誰都能看出,他們動真格了。
周圍的貴婦與少女都雙手遮脣。兔吉的梳子掉了下來:“我的媽呀……”
我則痛苦地捂住額頭,腦中不斷回想起萊茵跟我說過無數次的一句話:“西路菲,來跟我比劍。”
靠決鬥個毛線……咱們當初的‘決鬥’還是龍心劍對龍心劍呢……
這兩隻貨打了好一會兒,在場的貴婦和少女漸漸由驚恐轉爲忐忑,總之淡定多了,紳士們則開始評論這種刺激的打法。我聽說領導的興趣愛好容易成爲時尚潮流,但願不要那麼發展,不然就要悲劇連連。
單從劍術,很難判定孰優孰劣,他們打到靠近我座位的地方,彼此的無鋒之刃交錯相抵。
我豎起耳朵,居然聽見萊茵說話,很隱隱約約:“練了多久?”
梅洛迪說:“從拿劍的時候,到現在。”
劍鋒又是數下較量,梅洛迪說:“殿下呢?”
萊茵說:“一樣。”
梅洛迪說:“怎麼會……”
萊茵笑了一聲:“誰叫我笨。”
他們繼續PK,我在看臺上無風自動。
兔吉說:“他們好像有在說話。”
我說:“一個說我很努力,一個說我很笨很努力。”
兔吉吃了一顆奶糖,說:“我覺得你只有笨,沒有努力。”
我用奶糖把他掩埋。
“真是胡鬧。”看臺之上傳來廣播。
萊茵正好斜劈下去,梅洛迪屈膝躲開,雙手至於長劍劍柄,單膝觸地,向着廣播傳來的方向低頭認錯。
萊茵悻悻地扔掉長劍。
達文負手站在看臺的最高處,看起來好拉風:“拉修斯,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