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前又做了個夢, 最近真是無比懷舊,我夢到了紫晶龍谷。
霸佔紫晶龍谷時,我激動得兩眼放光。這地方如此美麗, 晴空下青葉紛飛, 紫晶穹頂墜下流光, 彷彿仙境, 更重要的是, 它面積超大。你說我能不激動?歷史上只有寥寥幾樣東西是不貶值的,房地產就是其中之一。
紫晶龍軍封我作新王,本質上屬於逆反, 舊王未死,龍軍就通通叛變, 這個現象從側面反應了舅舅沒有戰略遊戲的天賦。但舅舅當時也確實該下位了, 他已步向老年, 各方面指標都加速度下調,先不說外敵, 就是他自己的兒子都爭先恐後自立爲王,抱團搞小動作,龍谷中烏煙瘴氣,唯一沒有參與抱團的西路菲顯得特別純良,這也就是爲什麼我以小表哥的姿態甫一登場就受到大力支持。就當時的形勢來說, 紫晶龍軍是自主推舉了紫晶龍王, 所謂的革命, 而我則是亂入。
初掌龍谷, 首先把我搞暈的是舅舅的大批量小老婆和大批量小老婆們生產的大批量王子公主, 糟糕的是我雖然記憶書本的能力還行,記憶人名和人面孔的能力就有點抱歉, 通俗點說就是我記不住一百多個人名分別對應的一百多個面貌。那段時間裡我的內心趨向憂傷。
在初帶兵回到龍谷時,王位之戰還處於白熱化,經常有王子來企圖把我打倒,因爲這些王子都是舅舅的崽,相貌上難免雷同,這更加阻礙我來認清他們。於是,在發現認不清眼前的王子具體是哪一個時,我只能沉默,並在沉默中把對手放倒。事實證明這招確實好用,大家都不覺得我記憶力欠佳,大家都覺得我金口不開穩重如山,真是個冰山帝。
這就是我對政治鬥爭的詮釋,在我的印象裡,政鬥就是比誰拳頭大,怪不得現在混得這麼悲劇。
將所有王子公子發配去四面八方後,龍谷的社會風氣日漸和諧,這個舉措是不得不爲之,科學考據,當一個宮殿裡有太多王室血統時,很容易引發宮鬥。似乎所有紫晶龍都把我視爲了新王,即使我並非紫發紫瞳。
我始終不覺得我有當龍王的天賦,彼時我還不信命運,覺得事必人爲,我不想稱王,我所做的不過是打擊報復,但命運這東西確實彪悍,打從我化身西路菲的一刻開始,彌天大網就已撒開。
紫晶龍谷似乎很少下雨,但我站到舅舅面前的那一天,有雷雨,如果再冷一點,很有可能發展成雨夾雪。
他首先對我說:“西路菲,吾之子,我是你的父親呀。”這個步向老年的紫晶龍王在王座上無助顫抖。
其實最爽快的舉措應該是坦白我乃路人一枚,告訴他我原名小白,被一個矮人養大,他一定記得派追兵追殺我的事。但考慮到隨行紫晶龍將們的感情,我決定保留點人品。我說:“父親,你該休息了。”
幾把長劍鏗然出動,明燦燦的映着雷光,高巨窗欄外雷雨滾滾,氣氛肅殺。
他低下頭去了,指節發白:“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你怎麼辦到……”
這就是命運分歧的一刻。我一聲令下,紫晶龍將手起劍落,砍斷了龍王的雙翼,或許他還要再說什麼,但是化爲哀鳴。翼是龍的生命,飛翔是龍的驕傲,因爲舅舅沒了翼,我號召大衆親切地稱呼他爲恐龍。
十年後我翻開舅舅的隨記,知道了世界樹前的一役,倘若舅舅那時要說出什麼,八成是隨記中的事情。這就是我的愚蠢。
站在高聳的紫晶龍殿之上,沒有護欄,彷彿向前一躍就能跳入萬丈雷雨,天空上的烏雲被雷電擊出森然的顏色。這一天好像神怒。
我站了一會兒,心裡頭越來越毛,轉頭對手下的龍將說:“去把我父親的傷治好,把他的翼接回去。”
手下一陣愕然。我又說:“以後不準叫他外號,叫他紫晶龍王。”愕然轉爲驚呼。
我再看向天空,大雨傾盆,雷雲之上恍有衆神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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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想到最虐心的發展,是傑伊森把我綁去天邊後又不把萊茵綁來,我能想到最虐身的發展,是傑伊森把我綁去天邊後各種大刑,我能想到虐心又虐身的發展,是傑伊森把我綁去天邊後動大刑並把大刑的錄像終端寄給了萊茵……由此可見我這人近來想象力低下,需要補補鈣。
不管怎樣,我始終覺得傑伊森不會便宜我,起碼也得上個夾板,但我實在沒料着他能這麼厚道,居然只給我做了做髮型。
我在一個祭壇上醒來,天空中銀絮飛揚,雲層白淨,銀色的飛絮飄進白色的雲,天邊虹彩交織。
祭壇是大塊的水晶礦石,砌成平臺,周邊有晶簇叢生,閃爍淡紫光芒。我就躺在水晶平臺中央,身體下方的符文之光已經漸淡。難以想象這樣大塊的微紫水晶要從哪裡得來,新世紀的礦石普遍都迷你化,雕個半身像都難,像洪荒紀時那樣的魔法水晶宮殿,擱在薔薇紀就是令人感動的歷史文化遺產。
我睜開眼時,一個短金髮的青年把我從祭壇上抱了起來,抱之前還用輕軟的面料把我包裝了一下。我認出這個人是那天梅洛迪衝出茶座去追的金髮男。暈吶我怎麼會把這樣精純的24K黃金髮腦補成男版奧黛麗亞?
在移動的過程當中,我看到自己垂下來的一縷頭髮,紫色的。
24K抱着我走了幾步,根據起伏,祭壇外圈有一小段臺階。
又聽見莉莉的聲音:“西羅……”
我被安裝到臺階下方的路邊靠椅上,太陽懶洋洋地照,莉莉用小手帕給我擦臉,我懵懂地注目着她。她只掃了一眼我的臉,就低下頭默默勞動,表情又慚愧又心酸,而且由於不擡頭,兩次把小手帕送進我鼻孔……
她身邊的24K沒有笑,淡定地把她手拿開,估計等我休息夠了,又抱起我,啓動的時候說:“莉蒂婭小姐,我們去王那裡吧。”
我擡了下頭:“啊……”
莉莉眼色複雜地看了我一下。24K又淡定道:“小姐,您都忘了嗎?”
我做出沉思狀,半天后,搖頭:“纔不,我還記得1+1=2。話說回來,我叫莉蒂婭嗎?”
24K還是沒什麼表情,真夠冷感的:“是的,小姐。”
我忘了忘深遠天空,懶懶道:“今天沒下雨呀,我要去野餐。”
後方唔的一聲,莉莉哭了出來。
從現在開始,我不是雪莉絲,我是莉蒂婭,我是紫晶王妹,我是我的母親……靠我真是刷新了族譜關係圖的凌亂上限。
這個叫西羅的24K應該是傳說中傑伊森的左右手,黃金龍將,金髮金瞳預示着他的血脈有多麼精純。洪荒紀時的黃金龍已屬罕見,相對於其餘龍族的批量生產,金曜一族簡直像是附屬,事實上確實附屬,金曜一族是圈在白銀龍谷中的……我突然想到,稀有保護動物因爲其稀有,往往需要近親切磋以保證血脈留存,難道,這個西羅同學是近親近親再近親的產物?這太悲傷了。
我腦補得太彪悍,西羅低下頭,我看到他穩得流金的眼。
我咳了一聲,不好意思地說:“我以前是幹什麼的?生活系還是戰鬥系?縫紉機還是殲擊機?”
他又看了我一會兒,擡頭,表情很淡定。我等了好半天,聽見他淡定的聲音:“縫紉機。”
“……”
這一帶像是祭壇區,我躺的那個只是其中之一,沿途草木低矮,可以看見大塊大塊的晶石。
這裡有魂靈之花,花中誕出生命光點,偶爾有獨角獸從僻靜的角落竄出,吸收花蕊中的甘露,它們不輕易接近路人,因爲路人皆是龍族。
遙遙望見紫晶穹頂,彩虹交織在白雲兩端,藍天高淨,彷彿聽見王座之上的刻紋鳴動。遠處有鐘樓,傳來鐘聲。
這裡是紫晶龍谷。
西羅抱着我一路走去,草木漸漸美好,輕色的花瓣飄飛上藍天,美夢極了。莉莉沉默着跟隨。
走到一圈圍欄外面。這圍欄是用白漆刷的,豎在紅牆之間,看起來和人類的建築沒有兩樣。看進去是個花園,有噴泉有秋千,挺適合安享晚年,織個毛衣啥的。
花園中心傳來琴音,叮咚悅耳。
我們進去花園,沿途白蝶翻飛,紫色花瓣席捲而過。
傑伊森坐在白石小桌旁邊,黑色的外袍黑色的發,與周圍景物嚴重剝離。
小白桌旁還坐着兩個人,一個紫發紫裙,手指輕動,彈奏着一面里拉琴,另一個也是女的,金髮碧眼,穿着奔放,是多月不見的露溝姐……我暈,居然是奧黛麗亞。
在看到奧黛麗亞的一瞬間,我感到了生命的無助,我以爲我和萊茵已經算是亂入中的典範,沒想到奧黛麗亞的亂入水平還要精湛,先是老師那裡,再是龍谷,就算哪天她亂入到梅洛迪的被窩裡我都不會覺得驚喜……不,太驚喜了。
我們過去,西羅把我放到傑伊森旁邊的位子上擺端正了,傑伊森至始至終都看着我,眼神源遠流長。等我騰出手來拿走桌上的一塊糕點啃啊啃啊,他笑了一聲,說話了:“和莉蒂婭真是一模一樣,但是神態動作差得真遠吶。”
我看過去,奧黛麗亞環着手,含情脈脈地凝視着我,似乎很有話說。我又看回來:“那我到底是不是莉蒂婭?還是我是盜版的莉蒂婭?”
傑伊森笑着撫開我肩頭的紫發:“你是莉蒂婭。”
我一個勁地啃糕點,這種時候只能化苦逼爲食慾了。
在我印象裡,能夠在死後很長時間還對後世保留影響的人,不是有重大貢獻就是有重大破壞,不是有重大理論就是有重大財富,總之一定很有存在感,但一般偉大歷史人物的影響也不會蔓延到9000年後,像我媽這樣的,死後還能跨越世紀來迫害我的,真是太太太太少見,她應該申請專利。
平心而論,我媽的仰慕者真的很多,但我真的沒想到還能加一個黑曜龍王。
傑伊森說他喜歡我媽,說他對我媽一見鍾情,但是上輩子沒搞到手,發誓這輩子一定要搞到手,我以爲女人的愛情是一種利劍,可以傾國傾城,沒想到男人的愛情利劍起來也這麼有穿透力。結果是傑伊森暫時還搞不到我媽,決定拿我的臉來過過癮。
我發現我的家庭關係日趨糾結,先是老爸的妹妹和老媽的哥哥結婚,再是我爺爺和我老公有一腿(……),我老公的爸爸又對我媽有非分之想,現在老公的爸爸把我當成了我媽的替身……我頭暈。
傑伊森朝着彈琴的紫發姑娘揮揮手:“你走吧。”
我仔細看去,發現這個紫發姑娘的眼睛和我媽有點相像。傑伊森是經常蒐集跟我媽相像的姑娘啊……這把愛情利劍怎麼能這樣直衝雲霄。還有,這個情節狗血了。不知怎麼的又想到一點,要說血緣,小表哥和我媽也有點相像的,難道說傑伊森曾經那樣幹過那樣幹過那樣幹過於是小表哥羞憤自殺了自殺了自殺了……呃,腦補到奇怪的東西。
紫發姑娘放下豎琴遁走了,傑伊森把豎琴遞到我手上,意圖很明顯。我乖巧地彈奏起來,剎那間在場的猛士們都捂住雙耳,連西羅都不能免俗,這說明他的淡定指數還是有下限的。
我放下豎琴繼續吃糕點,傑伊森的表情有些微惆悵,淡得看不出來,倒是莉莉在一邊欣喜微笑,估計覺得我能保持本色是一件好事。
寂靜半刻,奧黛麗亞說:“龍王,你爲什麼不把達文和黑王子都殺掉算了?留着是禍端。”
傑伊森沒看着她:“當初達文把你遣送出帝都的時候,是否也想過殺掉算了,留着是禍端。”
奧黛麗亞的嘴角一通狂抽。稍後她說:“龍王,你如今佔盡優勢,達文已經擺出投降的架勢,你卻不動身去帝都……”
傑伊森說:“達文會選擇投降,多半還因爲拉修斯,但他畢竟是我的孩子,重新投向我這邊只是時間問題。”
奧黛麗亞臭着一張臉:“所以你放棄攻下帝都了?”
“公主啊,”傑伊森淡淡地說,“達文和拉修斯是我的孩子。”
奧黛麗亞站了起來,雙手捏着:“你說的好像帝王之爭是你們的家務事,笑死人了。但你幫我恢復人身,不就是想借用我的嘉蘭諾德皇室血統嗎?”
傑伊森無所謂地笑笑:“西羅,把公主帶給達文。”
奧黛麗亞驚得說不出話來。通常都是女人善變,她大概沒想到一個這麼霸氣的男人也會善變,這就是對社會現象認識得不夠深刻,如今男女平等了,女人越來越強悍,男人要是不女性化一點就應對不了女人的野性化……
奧黛麗亞向前探了一步,對我說:“你不是莉蒂婭,你是雪……!”還沒說完就被西羅扭住,順便塞個紗布。
傑伊森拿起一隻茶杯:“公主啊,提議說先抓住西路菲的孫女,再引出西路菲的,不是你嗎?我的確想給他孫女一點時間來考慮,不過她……”他把茶杯讓渡給了我,並在此過程中特別關注我的臉,“西路菲看來也不會主動出現吶。”
奧黛麗亞糾結地看着腳邊一景,生悶氣。
稍後西羅把奧黛麗亞遣送走,莉莉幹起了侍女的活,我實在想不通她幹嘛要這麼自虐,好好的大小姐不當非要來端茶倒水……
接着我們賞了會兒花看了點閒書,太陽落下去,莉莉帶着我回去睡覺。
看來,傑伊森只是想觀摩一下我的臉,我暫時只有觀賞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