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居,京城第一樂坊。清幽雅緻,藝女雲集。琴棋書畫,箏瑟蕭笛,只要是數的上名字的任何一種技藝,任何一種樂器,莫不能在此居中覓得藝精佳麗。其居主季嫣然,憑絕世才華,蕭藝精湛,妙冠天下。更難得的是,美人如玉,性情溫柔婉約,與衆君子相交遊刃有餘。雖早已成爲無數文人墨客、清居雅士心目中最佳紅粉知己人選,卻始終獨善其身,潔身自好,不損其清譽。
所以,當季嫣然知己好友之一——名捕“天鷹”柳適緣在一衆清客面前,稱讚季嫣然冰清玉潔,如花中君子——芙蕖,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之時,立刻博得衆人齊頌,公認季嫣然爲“玉芙蕖”。從此,這雅稱便慢慢叫開了。也不知曾引得多少文人墨客以此花爲媒,題下無數墨寶,爲後世留下多少傳世佳作。
那一年,季嫣然正值二八年華,花開正嬌。眉目如詩如畫,烏髮如雲,纖腰盈握,行走處如弱柳扶風,靜坐如蓮花悄然綻放,笑容明媚,淡雅宜人,絕代風華難以一一盡數。只看嫣然居門庭若市,每日賓客盈門,酒色喧譁,樂傳天下,便可略見一斑。
年華如流水,白駒過隙,轉眼間,季嫣然14歲北上來到京城,距今已滿整整八個年頭。每日歌舞昇平,觥酬交錯,生活到也愜意。外人看來,也無甚可憂之事。唯一一件近日吵鬧的火熱的,便是她的從良之事。一入青樓門,再怎麼樣守身如玉,冰清玉潔的女子,也不能免俗的,便是這樁大事。一干仰慕者追在佳人身後,熱熱鬧鬧,吹吹打打,少說也折騰了七八年。偏是這位佳人心性高傲,毫不領情,一個個全部婉拒推託。這八年以來,除了經常上門的柳適緣,姬無色兩位知己之外,從不留宿任何一位男子,至今,竟然還是一位清倌。如此以來,又如何不讓那些眼熱的追慕者心焦。
幾年下來,季嫣然的身價,只漲不降。黑市裡想要爲她**的歪瓜裂棗們,喊價也已喊到十萬兩黃金。雖然沒有明說,每一個卻也都是心知肚明:只要使得季嫣然心動,委身下嫁,理所當然一定會是嫣然居的下一任老闆。而這座名聞天下的第一樂坊,生意興隆,豈是日進斗金可比。單單是每日那些來此享受精湛技藝,和美人來往,吟詩弄月的清客們,一天下來消耗的酒水,都不止這個數目。更不要說興盡之餘豪爽客官隨手拋出的那些打賞。再加上要見季嫣然一面,每人至少也要雙手奉上千金纔可。這嫣然居的生意,又怎麼能不讓人眼紅。所以,看似不低的十萬兩黃金,竟然還是衆人搶破頭一般爭奪的價位。
另外,據江湖包打聽的小道消息,另有一番幫土豪,願拿出10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換得美人芳心。這類的消息,不論真假,一概暗中助長了季嫣然的身價。誰都認定娶得這位佳人,不啻於抱回一座真正的金山,怎麼可能有人願意輕言放棄。
不過這些暗地裡的風潮暗涌,一直也不敢浮上表面。根本沒有人真的敢拿出數萬兩黃金大咧咧走入嫣然居,誇口買下它的主人。沒有一個人敢在佳人面前如此張揚。他們所畏懼的,當然不是激怒佳人,掃地出門,再不往來。畢竟,一個較弱的女子又哪裡有什麼能耐可以讓這些自謂英雄的男子恐懼。這些人所怕的,無非是那兩個將季嫣然認作紅粉知己,甚至得到季嫣然尊重,允許留宿嫣然居的年輕男子。
一個,是當今太師柳玉海柳大人的驕子,以十八歲稚齡便得到江湖公認神捕“天鷹”稱號的六扇門總捕頭——柳適緣。另一個,名頭雖然稍遜一籌,卻也同樣讓江湖中人、朝野上下不敢小覷,出身名醫世家——柳州姬氏,十四歲便得到當今皇上器重,被封爲御醫的神童,多年來濟世救人,用玄黃之術博取天下美譽,卻又因爲長着一張偏女相的桃花面,沾染來一身是非的“桃面聖手”閻羅在世賽華佗——姬無色姬神醫。
一面,誰也不敢招惹神捕柳適緣,害怕美人尚未到手已身敗名裂。另一面,誰也不希望得罪神醫,以至於哪天自己一不小心生命垂危之際,姬無色竟不屑伸出援手。所以,季嫣然的身邊八年來雖然也少不了紈絝子弟、登徒子等**薰心的肖想之徒,卻並沒有真正遭遇到什麼兇險之事。
甚而,認真說起來,季嫣然在京城之內的名氣,也確實還有一半,是建立在那些對柳適緣、姬無色兩大俊男大流口水的命婦千金等女子身上。
所有人都說,遍數天下,當是沒有任何一個女子,是如同她一般幸運。不知多少人,羨慕季嫣然的才智聰穎,身價資產,知己難求。
不過,身爲衆人焦點的季嫣然,恐怕卻不會做如是想。
####天色微明,青白的街道路面上,一乘八人大轎穩穩當當的在平穩的石板路面上走着。一名手中捧着尺餘長度的黑木方匣,大約十七、八歲,梳兩個圓髻,相貌清秀的丫頭,緊緊跟在轎子身邊。眉宇間,凝着化不去的淡淡哀愁。不過,就是這哀愁,也不能掩去那張清秀臉孔上的麗色。
此時,正是黎明十分。集市上來來往往那些趕早市的商販走卒,已經起來個七七八八。見到這乘吱呀吱呀的轎子,和那名清秀的丫頭,也不免多看幾眼。
有認識的,就在一旁和自己的夥伴得意的咬着耳朵。“快看!那就是季嫣然的貼身丫鬟,叫做樂香的那個小丫頭。”“什麼?那轎子裡的,不就是……”“廢話!當然是她,還能有誰?”“不是聽說是個清倌嗎?這樣子,分明就是不知道在哪裡和誰廝混了一夜,匆匆趕回去……”“噓!別瞎說!咱們惹不起。再說,光見她一面,少說也要千兩黃金,我們這種人也高攀不上……”突然一陣靜默。兩個小販模樣的漢子,立刻被凍立當場。兩雙數慣了銅錢的精明眼睛,此刻竟然齊齊呆看向同一個方向。
原來,那乘轎子的轎簾忽然被一雙白玉也似的手掀開一半。一雙秋水妙目,正通過那流蘇窗簾下襬,滴溜溜的向外張望。
單是這雙眼睛,就讓看見的人恨不得羞愧的挖下自己的一雙濁目。那樣的明眸善睞,分明是畫中的仙女才能生有的啊!
更讓這兩個可憐的幸運兒不敢相信的是,那雙妙目竟然眨也不眨,定定地看着他們兩個。然後,流蘇輕微抖動,徐徐上揚,又露出一雙紅豔豔的菱脣,對着他們輕輕一笑。
轟!如遭雷擊!
當那頂轎子已經吱呀呀走出了半條街地距離,遠遠消失在街道盡頭,芳蹤渺渺之際。兩個似乎被輕盈淺笑轟成兩個石頭人的漢子,才終於清醒過來。
“季嫣然!季嫣然在對我笑!”其中一人喜極而泣。
“呸!你看走眼拉,她明明是衝我笑。”另一人激烈反駁。
“是我!你才瞎了!”“是我!”……
幾分鐘的爭執之後,一個面具攤,一個脂粉攤同時被掀翻。兩條黑影迅即扭打在一起。一時之間,人聲鼎沸,雞飛狗跳……
“小姐,你幹嗎給他們好臉色?”幾裡地之外,小丫環樂香突然有些奇怪,好奇的問自己的主子。
“好玩呀!昨晚的任務失敗,回去一定會捱罵。先給自己找個樂子開心一下,調解一下心情。”清雅的女音淡淡回答。
“那也不用便宜他們。一羣不長見識,低三下四的爛人,怎麼有資格得賞小姐得笑臉。”小丫頭還是憤憤不平。
“樂香,你還太小。有些事你不明白的。”清雅動聽的女音低聲安撫她。小丫頭終於安靜下來,眉頭再次凝成一團,替主子擔憂。因爲,雖然才進嫣然居不到半年,機敏如她也早已看出,那個無歡公子對小姐不好。真不明白,婉約如小姐這樣的性情,這麼溫和美好的人,幹嗎還要受他的氣。
轎子裡,長着一張秀麗的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氣臉的美人兒,卻做出和那張童稚的臉完全不符的動作,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樂香,你不懂。當你喜歡的分量超越對方時,那種被動和無奈,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絕色佳人,無論什麼層次的人,都是一樣的。”原本以爲是他動的手,可是沒想到的是,在翠香閣多呆半個時辰,竟然得到如此驚人的消息。唉!不知他聽說之後,又會有什麼樣的情緒。
此刻,這位絕代佳人的臉上,呈現的這種落寞的表情,又是爲了何人呢?自古以來,多情人總被人誤。美人斂蛾眉,卿知多情誤。翠幌嬌深,曲屏香暖,爭念歲華漂泊。小樓孤月,心事萬重,追念良多。願只願,君心似我,共剪西窗,不負芳魂寄鎖。殷勤花下同攜手,更進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