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烏奴恍恍惚惚地發現一點兒光亮,在黑暗之中飄飄蕩蕩,越來越近, 到了近前纔看出那是一盞兒白色的燈籠, 藉着朦朧的燈光, 看見一個白袍人手執一面鬼頭令牌, 牽着一條兒黑色的鐵索, 那鐵索從鼻中穿入,又從口中穿出,鎖定了兩個人, 看去分外眼熟。
烏奴定睛分辨,認出前面那人正是白無常, 後面兩人卻是自己結義兄弟——蔣奇與凌九天, 不過人已經癡癡呆呆, 並不認識自己了。他大聲呼喊,掙扎欲起, 卻發覺周身如綿,一點兒力氣也使不出來。
白無常陰森森的笑着,闇誦勾魂咒語,朝着臥倒在地的烏奴輕輕招手。那烏奴靈魂出竅,站立起來問道:“他奶奶的, 白無常, 老子究竟是人是鬼?”
白無常見他魂魄離體, 依舊雄風不減, 倒也生出幾分敬意, 嘿嘿笑道:“人不人,鬼不鬼!一會兒到了黑獄逛上一圈, 便連鬼兒也不是了。”烏奴怒道:“白無常,你要將我們兄弟如何?我們又不曾叛教,你們黑獄管不到老子的頭上!”
白無常冷笑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你們今日橫死於此,還不是自己種下的苦果!”烏奴不服道:“老子喜歡罵娘、罵奶奶,這他孃的算什麼罪過?!”白無常冷笑道:“若你專罵自己的娘,自然沒人管你,可惜你罵的是別人的孃兒,有罪沒罪,就由不得你了!”
烏奴此時攢足了氣力準備好了遁地而逃,說道:“老子有罵孃的自由,也有行動的自由,我就不隨你去,你又能奈我何?”白無常冷哼一聲,說道:“只怕由不得你!”說着,手中勾魂令射出一道兒碧幽幽的光芒,望烏奴臉上一晃兒,照得他神魂飄飄,不由自主的往白無常身前行去。
白無常鎖了烏奴,牽引着三怪的魂魄元神往鬼門關中走去。
正在這時忽聞一聲長嘯從天際傳來,那嘯聲宛如龍吟虎嘯,大海潮生,又似無數霹靂滾滾而來,倏忽而近。嘯聲入耳,白無常頓時耳鳴心跳,周身乏力,頭痛欲裂,他明白對頭來了,大事不妙,正欲拼盡全力逃去,卻發覺已被嘯聲所攝,欲遁不能,連忙掩住雙耳,運功相抗。
三怪的魂魄元神無人牽持,正自渾渾噩噩,飄飄蕩蕩。忽被一聲兒霹靂震的甦醒過來,又聞聽有人大喝道:“還不附體,更待何時!”猛然間覺得眼前一亮兒,睜眼看時,卻見白無常盤膝坐在不遠處,雙手掩耳,面上的神情痛苦不堪。
又見空中飛來一條兒鬼影,迎住一團兒黃光,尖聲鬼哭起來。那鬼哭之聲,悽惻哀婉,這一片兒幽幽斷腸之音,綿綿密密,雖不洪厲,卻似海綿吸水,將那如潮的嘯聲漸漸化盡。卻聞那鬼影笑道:“法王大駕光臨,在下迎接來遲,恕罪,恕罪!”
那團黃光之中有人朗聲笑道:“幽帝不必客氣,兄弟此來專爲討一杯兒孟婆湯喝。”鬼影哈哈笑道:“法王有此雅興,在下自當奉陪。”
話音未落,那條兒鬼影卻一閃不見。須臾之間,但聽絕頂之上,金磬三響,鼓樂齊鳴,又見雲霧散開,羣山上的宮觀亮起盞盞明燈,遙望去宛如繁星點點,煞是壯觀。
烏奴三人掙扎起身,跪在道旁,望空叩首道:“屬下多謝法王救命之恩!”地神子冷哼一聲,收了遁法,立在三人面前查驗傷勢,見三人元神大傷,縱服靈丹也要臥牀百日方能復原,心中慍怒道:“大家都是同教的兄弟,有什麼深仇大恨需要下此毒手!”
正思忖間,一派兒鼓樂喧天,歡迎的儀仗隊迤邐而來。爲首的宮使到了近前,躬身行禮,朗聲說道:“奉幽帝神諭,恭迎法王聖駕。”
地神子朗聲笑道:“大家都是教中兄弟,又何必搞這虛套兒!如今大敵當前,同仇敵愾還來不及,如何能同室操戈,令親者痛而仇者快?”
‘快’字出口,衆人眼見人影一閃,地神子已經到了絕頂上的幽帝行宮之中,只剩下笑語之聲‘轟轟隆隆’在羣山之間迴盪不絕。
白無常爲地神子聲威所攝,臉上紅一陣兒,白一陣兒,正自不知所措之時,又聞幽帝傳音指示,他不敢怠慢,連忙朝着烏奴三人抱拳一禮,從冷冰冰的臉上擠出些許笑容,說道:“三位神君,兄弟有禮了。咱們大家也是不打不相識,方纔諸多冒犯之處,還請見諒。在下奉幽帝法旨,請諸位到閻羅殿去喝孟婆湯。”
閃閃四人在密室中見白無常與三怪隨着迎賓的儀仗鼓樂消失在升騰而起的雲霧中,再覓魔宮諸峰重被雲封霧鎖,白雲浩瀚,雲濤翻卷,一切宛如春夢了無痕跡了。
衆人回想起魔教兩派間這一場兒驚心動魄的大戰,尤其那神秘的幽帝與地神子之間的巔峰對決,雖然僅是以音聲相搏,也足以驚世駭俗。密室中的諸俠雖然深藏山腹中,卻如同身臨其境感受到絕大的威迫,就連那茯苓兔也是駭然歸根,再也不敢出來了。
辛氏姊弟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異口同聲說道:“好厲害!”姊弟兩人一路上經歷了重重險難,但在內心中都不如這一次震動之大,想道:“魔教中的絕頂高手,竟然這般了得。我們若不努力修煉,異日相逢之時,只怕是凶多吉少!”聶隱鋒與閃閃感慨之餘,卻在想:“那地神子的相貌看起來竟有幾分眼熟,到底在何處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