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夜闖崆峒
入夜,崆峒山。非同尋常的燈火通明,第一位弟子都如臨大敵,十人一隊,像是軍中巡營一般,將整個崆峒山圍的水泄不通,不僅外來之人無法進入,便是內中高手想要出去,也是沒有可能。
也許,連一隻蚊子也不可能進入。可是沒有一個弟子看到,一個從容的身影正從他們身連掠過,夜幕天然的屏障似是已與他融合,而非他與夜幕融合。
宮本武藏並非夜行術大師,可是他也自認有一些夜行的小技巧。比如此刻,他將那件半身的輕甲脫去,所以火把的光芒照過,連半絲光芒也沒有。而他那“從容”的身法,已到了縮地成寸的境界,而且,他特意壓低了身體,一般弟子甚至不肯略收一下下頷,將自己平視的目光放下。不過也是因爲如此,武藏才得以從容的潛入。
“啪!”木屐踩在了一塊石頭上,不過那無關緊要。鐵桶般的防線後面,往往是一馬平川,流光飛瀉,武藏穿上了半身的輕甲。連續幾個超落,他有些迷路,畢竟這裡是他所不熟悉的地方,難免要適應一陣。
“哎,你說長老們練功,練的都是什麼功?神神秘秘的。”一陣竊竊的低語將武藏拉回現實,就近往石壁上一竄,身體緊貼石壁的功法與“碧虎遊牆功”有幾分相像。武藏眼見兩個年輕弟子提着燈籠,暗忖道:“看來崆峒的長老在閉關,怪不得外面如臨大敵,我先聽聽動靜,再作區處。”
“誰知道是什麼,總之聽幾個師兄說,時不時的有掌拳相擊的怪聲,有時候還有什麼東西在石壁上刻畫的聲音,真不知道本門還有這樣的功夫。”另一個人道。
“看來他們知道長老的練功之所,也好,我便問問!”武藏隨手在巖上抓下一塊碎石,朝兩盞燈籠一拋,呯呯兩聲,一片昏暗。
“怎麼會滅了?咦?”兩位弟子正感到奇怪,忽覺後心一涼,兩柄刀同時架在頸上,一個聲音冷冷道:“兩位最好不要大聲說話,這麼晚了,嚇到人就不好了。”
“你……是什麼人,夜闖崆峒意欲何爲?”其中一位弟子心中雖然害怕,可終究是壯起膽來,反問道。
“我不是什麼人,即使報名,你們也不認識。我只想見你們的長老,有大事相商。”武藏故意壓低了聲音,在夜色中,又加之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平添幾分詭懾。
這一句有大事相商,包含了很多意思,可武藏並不十分知曉。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兩位弟子看武藏行事,以爲是前來尋仇,當即一咬牙,堅決地回道:“閣下不報身份,我等又如何帶你去?”
武藏也產生了懷疑,他自覺說的很清楚,可兩人爲何推諉至如此?暗忖一番,武藏越想越覺崆峒派的長老在習練邪功,否則兩位弟子爲何不帶他去?但他又沒有想到,這兩個巡山弟子輩分低微,根本不可能知曉長老所練何功。然而誤會的產生總是莫明其妙,兩位弟子不從,武藏則更添懷疑。
“見不得人的東西,沁歸不能叫外人看見,現在我就去破了那邪功。”武藏言罷,身影動起,柔勁拔開兩名弟子,順着兩名弟子來時的方向,循路而去。
“有刺客!山上的人注意!”兩名弟子扯開嗓音大喊,武藏不由得暗叫麻煩,責備自己大意,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霎時速度提升至極限,周圍倏然間響起陣陣驚一呼,人羣如潮一般的向武藏涌去,而武藏並沒有在意。崆峒派的圍堵。
“何方高人?崆峒派現在不見外客。”聲音自山洞悠悠傳出,武藏一窒,微微一曬,回道:“本人專程前來,事關武林大體,掌門人爲何不見?”
片刻的沉默,武藏沒有妄動,崆峒弟子雖然縮小了包圍圈,可終究沒有人上前進攻,究其原因,也是被武藏身法所懾。
“本門掌門人業已仙去,目下沒有掌門人,閣下請回吧!”另一個長老道。
“這……此次事關大體,本人乃九州盟下屬,特請崆峒派共商聯盟大事。”武藏冷冷道。
“九州盟夜坤寒?拿下如賊!”長老陡然一怒,四面的弟子隨一聲令下,頓時圍攻而來。
“這是怎麼回事?”武藏本想借九州盟的名號行事,可沒想到對方一聽這名號便勃然大怒,一急之下,長劍自鞘中劃出,電破長空,正欲揮砍,忽覺不對,也許這是一場誤會。
“各位長老,這絕對是一場誤會,還請幾位三思。”武藏收劍後退三大步,雙手頓化爲一個“鎖”式,只是準備在誤會解釋不清時稈手搏鬥,避免殺傷。
“誤會?”你們盟主夜過崆峒十三堂,借聯盟之名以奇寒掌力重傷我大師兄後揚長而去,隨後又掌斃多名弟子,你還裝作不知,着實可笑。來人,將此兇徒拿下。“長老斷喝一聲,四周弟子如猛虎下山,刀劍拳掌轟然撲面而來。
武藏暗驚,崆峒弟子少說
也有千人,這一時之間勁力亂髮,縱然武藏身法奇絕,也是防不勝防,心頭一熱,三拳七掌在前後心一擊,軟甲哧地一聲,瀉出一道氣流,將勁力卸去大半,饒是如此,武藏也是氣血翻騰,手掌一拳七擊,擊的最前方七名弟子吐血而退。
餘着三人絕不曾想武藏的反擊強勁至此,以他們三人再攻,也是以卵擊石英鐘,可他們不攻,武藏卻趁餘人未壓上時先搶一擊,化掌爲爪,忽地一個橫擋,兩人躲閃及時,可餘下一人氣運不足,猛受着一擊,便覺胸口壓千斤大石,狂吐一道血箭而亡。
“不好!”武藏第一次緊張的滲出汗珠,他後悔剛纔出手太重,頓時不由自主的後退一大步,崆峒弟子羣情激憤,全員隨武藏的後退壓上,直欲殺之而後快。
“都住手,讓本長老試試這個賊子的手段。”悠然而威嚴的聲音漸行漸近,一位紅袍道者,仙風道骨,宛若謫仙,緩緩逼近,冷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倖免,代九州盟商行聯盟之事。前輩明鑑,能否聽在下一言?”武藏自覺殺人理虧,可事到如今或許還有解釋的餘地,因此,他依舊沒有拔刀,只盼對方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不論你是何人,九州盟之人殺我門派首座,害我門派弟子,罪不容誅。貧道赤陽子要開殺戒啦!”紅袍長老赤陽子手聽之任之鐵拂塵一抖,漫天鐵花輕綻,已準備將武藏擒殺。
“那在下今日便領教崆峒神功。”武藏自知不可避免,修長的天叢雲劍轟嗚脫出,隆隆之音徒如天罰,周圍的弟子武功較高者均倒吸一口冷氣,武功低者則表情慘變。赤陽昌眼睛一亮。微哼道:“好劍。”
“咻!”武藏身形如輕煙,嫋嫋而現,飄飄而隱,劍氣如輪,天叢雲劍在武藏手臂那看似不可能的擺動中斬了了看似不可能的一道環切。圓明流的劍術,暗含大圓滿之禪意,故而武藏的身體看似不動,手臂卻以身體中軸線爲準論出一個大圈,處處破綻,可任何攻勢膽敢靠近便立破,說是以攻爲守最爲恰當。
赤陽子手中拂塵輕掃,鐵絲根根豎起,臨近那圓潤如鏡的刀光時堪堪一彎,以剛化柔,嘶的一聲火光響動,觸碰刀光的鐵拂塵四散紛飛,而刀卻勢如破竹掃至胸前。赤陽子大驚,收回拂塵的同時身形逸動,跨出三丈之外,嘴脣微微發白。
“四師弟,他有神兵在手,你奈何他不得,讓老夫出手。”閉關的石室中傳出威嚴的一喝。武藏卻鐘聲在耳連轟鳴,顯然雙方之內功已勝自己數階。手握天叢雲劍與劍柄,進不能進,退不能退,武藏想不到,會陷入如此困境。
“二師兄,先讓他試試我的望月刀法。”石室之間洞開,赤陽子望了一眼飛射而出的身影,開口道:“二師兄,他的劍法很詭異,小心……爲上。”
那來人落地,點了點頭,一柄彎刀背立,望着武藏道:“小子,你的劍法很像刀法,這個路數,當非中原武功,你叫什麼名字?”
武藏強作鎮定,暗道此人眼力之毒,剛纔在洞內不知用什麼方法窺探到自己拿如數的手法,而且竟看出了他刀法中路數變化。俗話說,行家伸手,便知有無,武藏不作回答,僅僅是將劍面一翻,雷霆破空,兩位長老的目光被劍光一閃,竟出一剎那的空白。
“哞!”一聲佛音,陣陣佛香,刀劍相拼,龍吟劃破長空,兩人同時震地一步後退,卻不約而同的互斬一劍一刀,分開,復又劈斬……瞬間兩人已過了十七招。
望月子心內驚忱,只因武藏的劍法太快,卻以劈斬切掃爲主,劍使刀招,他不得不小心每一招的角度和方向。然而,武藏內心的驚疑更甚,只因剛纔那十九劍,已慢盡他平生劍技之精華,全力殫發,可望月子尚自如應付,豈能令他不驚?
想念之間,武藏的長劍又接一刀,驟然一個上拔,望月子身體受力不自覺的後仰而出,而武藏手腕渾然間改爲下挫,高舉的長劍狠劈至刀面。
“嚓!”彎刀多出了一個缺口,望月子用一個簡單的“負刀式”借後背抵住長劍,雙腿發力陡然直立而起,回身一刀反旋斬出,緊掃武藏的胸口。
一聲急促的刀劍相接之音,武藏以劍鞘格住一刀,真正的長劍改斬爲劈,望月子又架刀一式“壯士獻刀”,轟然一聲,武藏大力的一劍震得他虎口發麻,幾乎已無法將刀握穩。
“快走!”疾呼在武藏的耳連響起,所得武藏一陣熟悉,呆立在原地,剎那纔回過神來。
“受死!”望月子見武藏發呆,一刀取武藏腹部,颯颯的破空之音響起,三支三角鏢插於地面。
“白猿尊者!”赤陽子和望月子見多識廣,陡見三支三角形暗器,正是當年七絕之一“白猿尊者”的獨門兵器,因而兩人驚呼一聲,當中既有驚訝,也有恐懼,因爲白猿尊者早在三十年前便已去世。
“嗚!嗚!嗚
!”猿嗚三聲淚沾衫,這三聲如泣如訴的聲音震得在場崆峒衆人頭皮發麻,武藏得機陡然一個箭步,向山道之下狂奔。
“所有人給我追!四師弟,你我二人會會這個白猿尊者。”望月子冷冷道。
“哈哈!毒心童子,你果然有一手,同時控制四大高手,自己躲在暗處作鬼。這麼多年你還沒變。”猿飛佐助朗聲道。
“什麼?怎麼回事?”近千的弟子中開始竊竊私語,赤陽子和望月子聞言,頓時目露兇光,不約而同道:“裝神弄鬼之人,你在胡說什麼,衆弟子速去追擊。”
“不必了!我徒弟得我身法真傳,此刻早已到了山下。不過,那幾個八大家族的密探確實有幾分身手,老夫收拴他們也費了一番力氣。”猿飛佐助笑道。
“掌門,此人滿口胡言,我願先領人將此人拿下。”一位年輕弟子義憤道。
“哈哈!小子,不要太天真,你以爲眼前這個人真的是你們心中的長老?告訴你,現在無相神教的高手毒心童子正在密室之內操控你們四位長老的心神,至於你們掌門則是因爲偷襲夜坤寒盟主被反擊致死,這怪不得別人。”猿飛佐助依舊沒有現身,可是他說的話卻令崆峒弟子有些動搖。
“哼,一派胡言,給我出來!”兩道身影自山洞中飛射而出,猝地兩聲激響,望月子和赤陽子也隨兩道身影追擊向巖壁上方。
“很好,我便領教崆峒四子的絕招。”猿飛佐助身影突現巖壁之上,縱身一躍,雙腳在壁上一吸,如履平地般在巖壁上快速向下衝擊,一對手掌化爲爪形,急促的向前射至的摘星子和清虛子抓去。
清虛子在崆峒派中以身法聞名,此刻卻首當其衝。因爲姿態的緣故,他的顱頂暴露在猿飛佐助的爪擊之下,爪風在耳連發出“嘶嘶”的怪響,驚地他強提一口真氣,身形貼位牆壁,堪堪閃過一爪。
摘星子見清虛子避過一擊,驟然間餘式的勁力又裹夾一分勁力倒襲而來,匆忙間氣運雙指,點若寒芒,呯地一聲悶響,摘星子只覺氣血翻涌,猝然間一個“燕翻飛”,空中幾個騰躍,方纔拿樁立穩。
一聲淒厲的猿嘯,猿飛佐助一擊得手,不再理會望月子,赤陽子和清虛子三人,即將落地之刻雙腿一屈一伸,霍地彈射而出,鏗的刀劍相拼之音,兩片寒芒隨身體的翻動卷出兩條銀色蛟龍,一瞬間,聲音似乎都比那道身影慢了一步,而摘星子剛剛立穩,面對立聲勢浩大的一擊,眼神微冷,只待兩條銀蛟靠近,伸出了手指。
“嗡!……”難聽的金屬彎折之音,猿飛佐助高速旋轉的身體陡然頓止。兩柄短刃距摘星子的咽喉僅半寸之遙,然而想要再近半寸,難以登天。
沒有人看清,這一對手指是如何夾住,兩片短刃的。崆峒弟子都有些窒息,無論是先前猿飛佐助那旋風般的搏殺之術,還是摘星子這一對手指的神出鬼沒,都猶如神蹟。
汗水,在額間飛下。猿飛佐助的表情,不悲不喜,不卑不亢,他的眼中只有那一對手指,任是千軍萬馬也突破不了的一道鐵壁。尋找破綻,因爲破綻僅僅出現在剎那,作爲一個忍者,佐助知道什麼是破綻。破綻並非防守中的漏洞,也非鬆懈時無防備狀態的倦怠,忍者不屑於尋找這些,因爲破綻從來都是巨大的。它們從不躲藏,永遠光明正大的擺在人們面前,只可惜,人們常常尋找那些細枝末節,而看不到真正的—破綻。
電光,石火,誰也不曾想到,人體能做出猿飛佐助現在的動作—上半身不動,下半身陡然彎折向上,雙腿如柱,身體借力沖天倒起,腿部同後一折,若天雷隆臨,劈壓向摘星子的頭骨。
是的,破綻就在上方。摘星子浸*指法幾十年,這一對手指已接下無數神兵寶器,即便看出漏洞,瞬間便可彌補,當真是破無可破,無懈可擊。
所以,猿飛佐助反其道而行之,尋出真正的破綻,以柔韌性爲基,打出這最不可的方式之最不可能的一招。場中之人,不論崆峒弟子還是望月子,赤陽子、清虛子、乃至於摘星子本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那一對手指之上,所以當猿飛的一招已將得手時,他們也未察覺。
“咻!呯!”一長一短,一方一圓,兩道黑影自洞中飛射向猿飛佐助,人羣中只聽幾聲慘叫,竟只是被黑影的旁側掃中,便全身潰爛,漸漸化爲血水。
猿飛佐助的臉色微變,他縱是武功高強,也是血肉之軀,面對這絕毒的暗器,也是心中一凜,雙腿一蹬之力帶動身體向前一竄,半空中斜立的身體漸是爲豎直,輕靈灑脫落地,雙臂振動,密密的三角鏢如雨般灑向洞口,雨滴般的響動,幾乎每一個角落,都已經被鎖定。
“撲嗵!”像是心中的大石落下,四位崆峒長老的表情迷茫。但是,這聲音的來源,竟是來自猿飛佐助,那倒下的身體鮮血滿溢,已然將土地染的鮮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