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故意劫鏢

君簫濃眉一剔,冷冷地道:“是你!”

目光一瞥,左首不遠處的一片松林前面,還坐着三個勁裝漢子,樹下拴了三匹健馬,他們只是悠閒地看着自己和任劍秋動手,看情形,似乎並不是任劍秋一夥。

任劍秋神色冷峻,哼道:“你想不到吧?”

君簫道:“在下和你無怨無仇,朋友一再尋釁,是何道理?”

任劍秋道:“老子高興。”

君簫沉聲道:“好個不知進退的狂徒,雲某今天非給你一個教訓不可。”

任劍秋長劍一指,喝道:“小子,你亮刀。”

君簫當然不會把任劍秋放在跟裡,但如今自己化名雲驚天,可不是君簫了,何況已經到了江南,不可再像君簫那樣,鋒芒太露,因此在武功上,就不能大過炫露,以免引起七星會的人注意。

他一手鬆開緬刀的扣子,右手一按吞口,“鏘”的一聲,一道刀光,從腰間飛起,抖手之間,掙得筆直,橫刀當胸,徐徐說道:“閣下請吧!”

任劍秋只覺君簫橫刀凜立,幾乎無懈可擊,心中暗道:“這小子武功不弱,自己自以先下手爲強,還和他客氣什麼?”

心念一動,朗笑一聲道:“好!”

也不用起手式,劍化驚天長虹,一道藍芒,(他使的是毒劍)直向君簫刺去。

君簫不待他長劍刺到,右手一揮,狹長緬刀使了一招“推窗望月”,上身右擰,刀尖削向任劍秋右臂。

他這一招擰身揮刀,不但巧妙絕倫的避過了對方一劍,而且以攻爲守,刀招雖無什麼出奇之處,卻使得乾淨利落,十分老到。

任劍秋大喝一聲,揮劍斜劈而出,刀劍未接,猛然回劍上挑,刺向君簫眉心,這一劍又狠又快,火辣辣凌厲驚人!

君簫連避也不避,翻腕之間,“嗒”的一聲,緬刀下沉,拍在他劍身之上,把他長劍壓了下去。

任劍秋大吃一驚,急急抽回長劍。

君簫倏地跨上一步,刀光精芒電射,向任劍秋捲去。

任劍秋一身武功,已得乃師真傳,只要不遇上君簫這樣的超級高手,在年輕一輩中,也可算得是高手之列,自然看得出君簫這一刀威勢極盛,非同小可!

其實君簫這一刀,也不過是隨手而發,只因他一身功力已臻上乘之故,雖是隨手一招,刀勢就如匹練飛卷,令人無法封架。

任劍秋腳下連換了三個方位,一面揮動手中毒劍招架,纔算化解開去。

君簫冷哼一聲,運刀如飛,連連逼進。

老實說,以任劍秋的武功,在君簫手下哪想走得出三招,君簫這連番逼進,只不過不想讓人看出他的真實功夫,隨手發刀,不拘招式。

但越是隨手發刀,不拘招式,就越顯得變化多端,隨心所欲,沒有一定的路數,使人無跡可求。

這一連七八刀,直殺得任劍秋一連後退了七八步!

任劍秋直氣得雙目通紅,恨不得立時取他性命,但在連封帶架,連連後退之際,縱有暗器,也未遑施展。

直到他退到七步,舉劍封住君簫刀勢,左手往下一垂,才把本來縛在左手腕上的一支鋼管,握在掌心,退到第八步,右手長劍一指,厲聲喝道:“姓雲的,老子和你拼了。”

他長劍一指,正是要把君簫的眼神稍稍引開,同時左手擡處,鋼管發出一陣連珠般的“嗒”“嗒”輕響,但見藍芒乍現,一連八九支三寸來長的短箭,一支接一支的射出!

江湖上一般的袖箭,只能每發一支,發完五支,就要裝箭,梅花袖箭,形如梅花,可以一發五支,沒有人袖箭可以連珠發射的,這就是唐門特製的袖箭。

四川唐門,以毒藥暗器聞名江湖,唐門不僅以獨門毒藥著稱,而且更精於製作暗器,即以任劍秋的連珠袖箭而言,一筒可裝三十六支之多,你只要拇指按下機簧,筒內箭孔即會連續轉動。

因爲它可以連續發射,不論你如何躲閃,他都可以跟着你猛射,三十六支連珠箭下,你很少有機會完全躲得開。

何況他並不需要射中你咽喉要害,一箭畢命,他箭鏃上淬了毒藥,不論什麼地方,只要被它箭鋒劃破一點表皮,見到一點血絲,你就會中了奇毒,全身麻痹,失去武功。

沒有他們獨門解藥,你只有坐以待斃,唐門“天罡箭”的厲害,又豈是江湖上的一般袖箭,所可比擬?

任劍秋一排射出九箭,原以爲足可置他於死地。

普通江湖高手,最多躲得過五支,到了第六,第七支,已絕難躲閃得開,因爲一般袖箭最多不過五支,第六支箭,已出他意外,躲閃就不容易,他一連發出九支,自可把君簫射倒了!

但他哪裡知道君簫內力精純,目光何等敏銳,別說九支袖箭,就是九支細如牛毛的飛針,他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一般人被暗器擊中,就是沒看清楚。

暗器,顧名思義,本來就是不讓你看清楚的利器,因爲看清楚了,你就可以封架得開。

君簫一跟看到任劍秋擡手之間,一排射出九支袖箭,口中大喝一聲,緬刀掄處,迎着一排袖箭電射掃出!

這一刀迎擊,有如破浪排風,九支短箭,連珠而來,也接二連三的碰上刀鋒,同時響起了一連九聲“叮”“叮”輕響!

本來這種短箭,箭桿只有竹筷般粗細,只有箭鏃是鐵的,如今你聽到這一陣“叮”

“叮”輕響之後,每一支箭,從箭頭到箭尾,不論你鐵的箭鏃也好,竹的箭身也好,都被刀鋒一劈爲二,紛紛跌落地上。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只是迎風一晃的時光,君簫並不知道他“天罡箭”一筒有三十六支之多,刀勢一收,凜然喝道:“任劍秋,你還有多少,儘管使來!”

任劍秋看他—刀就劈落自己九支袖箭,心頭也止不住暗暗驚駭:大笑一聲道:“只怕你接不了!”

左手再擡,這回他發了狠勁的拇指按住機簧,把一筒袖箭,只是對準君簫猛射!

袖箭一支接一支的射出,激飛如雨,點點藍芒,排成了一條直線,上下左右不住的移動,支支都射向君簫,向君簫致命大穴下手。

君簫緬刀發動的並不快,好像每一支箭,都是自己湊上去的,不過眨眼工夫,二十七支箭,全被劈落地上,全都被他刀鋒劈成了兩片,灑落一地。

任劍秋眼看一筒“天罡箭”,全已出手,依然傷不了君簫,他左手一鬆,放開箭筒,迅快從腰間摘下鐵簫,右手長劍一振,人隨劍走,腳踩“之”字,快若飄風,欺了過去,右劍左簫,急攻而上。

他果然不愧是唐門中的傑出弟子,這一劍、簫齊施,雙手同發,直如雷電交作,攻勢凌厲!

尤其他左手鐵簫,上下飛舞,矯若遊龍,記記不離人身穴道,右手長劍,此時反成了配合之勢。

這一輪搶攻,右手長劍,不過攻了三招,左手鐵簫,倒在俄頃之間,連攻了七招之多,顯然他此刻一味搶攻,完全是以簫爲主。

君簫一柄緬刀,也使得霍霍生風,好像也在奮力搶攻,使人看得目不暇接,實則只是隨手擺動,封解對方劍、簫攻勢而已,但在外人看來,兩個人劍來刀往,打得甚是緊湊。

激戰之中,任劍秋陡然一個旋身,長劍突出,“鏘”的一聲,撞在君簫緬刀之上,隨着旋身之際,左手一送,鐵簫趁勢而入,閃電朝君簫當胸點去!

這一着快逾閃電,也正是他劍、簫搶攻的最後目的。

就在鐵簫點出之際,但聽“嘶”的一聲,一蓬藍芒,對準君簫胸口,激射過去。

任劍秋早已動了殺機,這一機會,他已經等了很久,手指朝鐵簫機括按下之時,簫頭距君簫胸口,已不過三尺,看得清清楚楚,對得準準確確,敵人等於已經死定,百分之百難逃毒手。

哪知就在電光石火之際,明明已經被自己右手長劍逼B住,忽然間失去了君簫的蹤影,一蓬毒針,飄飄灑灑,像一陣風般,打向空無所有的地方!

任劍秋這一驚非同小可,急急回劍護身,正待轉身!

但見一柄雪亮的狹長緬刀,一下壓在鐵簫之上,君簫已在他左側現身,冷冷說道:“任劍秋,你兩次對在下使用毒針,第一次我沒讓你打出來,這次居然變本加厲……”

任劍秋被他壓住鐵簫,竟然無法撤回,心頭一急,右手擡處,舉劍就刺。

君簫只是後退了半步,因爲他站在任劍秋左邊,任劍秋這一劍自然刺不到他,他口中並未停止,繼續說道:“居然使得如此歹毒,在下說過,今天要給你一個教訓,就把你這支簫留下吧!”

隨着話聲,刀上微一用力,往下壓去。

任劍秋但覺握簫虎口驟然一麻,哪裡還想握得住簫?五指不由自主地一鬆,鐵簫拍的—

聲,跌落地上。

君簫緬刀一收,冷冷地道:“你去吧!”

任劍秋俊臉脹得通紅,厲聲道:“好,你留下唐門兵刃,就是存心和西川唐門爲敵,你小子走着瞧吧!”

君簫大笑道:“咱們這筆樑子爭端由閣下而啓,天下理字只有一個,在下不在乎唐門不唐門。”

任劍秋沒有再說,掉頭飛掠而去。

君簫收起緬刀,俯身從地上拾起鐵簫,剛直起身來,瞥見原先坐在松林前面的三個勁裝漢子,一齊站起身子,朝自己走來。

這三人之中,有一個正是方纔打尖之時,踩盤子的勁裝漢子,君簫一眼就認得出來,心中暗道:“看來這三個人也是衝着自己來的了。”

念頭轉動,只作不知,轉身朝馬車走去。

三人中果然有人發話了:“喂,朋友,你慢點走。”

君簫一手提着鐵簫,回過身,打量了三人一眼,問道:“你們可是和在下說話麼?”

三人中一個瘦削漢子冷聲道:“不和你說話,還和誰說話?”

君簫臉色一沉,哼道:“這就奇了,在下和三位素不相識,有什麼好說的了”

瘦削臉漢子似要發作,其中一個較爲矮胖的連忙攔着道:“咱們兄弟想請問一聲,這輛車上是人是貨?”

君簫把鐵簫往腰間一插,反問道:“是人如何?是貨如何?”

矮胖漢子道:“大概你老兄是護院的吧?”

君簫笑了笑道:“在下是保鏢的。”

矮胖漢子拱拱手道:“不知老兄是哪一家鏢局的鏢頭?”

君簫故意裝作不懂,輕哼道:“保鏢就是保鏢,一定要哪一家鏢局才能保麼?”

那打尖時踩盤的漢子,左眉有一道刀疤,他一直沒有開過口,這時忽然冷笑一聲道:

“老兄連字號也不肯亮,那是沒把咱們兄弟放在眼裡了。”

君簫道:“在下雲驚天。”

瘦削臉漢子道:“江湖道上,咱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雲朋友的大名。”

這句話正是說君簫亮的萬兒,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而已!

君簫自然聽得出來,他依然只作不懂,笑了笑道:“在下剛從關外來,三位自然沒聽說過在下姓名了。”

那矮胖漢子心中暗暗奇怪,這小子方纔和唐門弟子動手,一身武功,大是了得,怎麼對江湖門檻,這般陌生,他是故意裝作,還是真的初走江湖的雛兒?

他只是打量着君簫,沒有作聲。

君簫看他們三人都沒有說話,微微一笑,拱手道:“三位別無見教,在下那就少陪了,咱們還要趕到高安去哩!”

說完,轉身欲走。

斷眉漢子沉喝道:“站住!”

君簫怔得一怔,問道:“朋友還有什麼事?”

斷眉漢子道:“你還沒回答咱們大哥的話,車上是人是貨,就想走麼?”

原來那矮胖漢子是他們大哥。

君簫似乎有點不耐,微哂道:“三位管咱們車上是人是貨?”

斷眉漢子忽然一反手從背後撒下單刀,獰笑道:“相好的,把車上幾隻箱子留下,咱們兄弟看在你也是武林同道份上,人車可以放行。”

君簫直到此時,纔算明白過來,口中哦了一聲道:“原來三位是劫賊,那好辦,雲某保的這趟鏢,必須要連人帶貨,就是趕車的兩匹牲口身上,都不能缺少一根馬尾,護送到南昌去,這是在下入關以來第一次保鏢,在下和三位既沒有交情可套,那只有放手一搏,江湖道上講究強者爲勝,只要三位勝得在下,車上幾隻箱子,就任憑留下。”

矮胖漢子嘿然道:“朋友倒是光棍得很,亮刀!”

君簫一手撒下緬刀,催道:“時間寶貴,咱們還要趕路,我看三位還是一齊上吧!”

斷眉漢子獰笑一聲道:“不錯,咱們兄弟正要掂掂你的斤兩。”

這時瘦削臉漢子一抖手掣出一根粗如鵝卵的七節鋼鞭,矮胖漢子同時亮出了寬達五寸的厚背鋸齒刀,各自跨上一步,正好把君簫鼎足圍在中間。

君簫自然看得出,這三人的兵刃相當沉重,武功決不會差,這一瞥間,他也同時看到駕車的王小七,抱膝坐在車座上,眼看自己被三人圍在中間,即將動手,居然神態悠閒,毫無緊張之色。

這三人之中,矮胖漢子是他們大哥,他沒有出手,其餘二人不敢出手搶攻,這時只聽矮胖漢子抱刀喝道:“雲朋友,咱們讓你先發招,你還客氣什麼?”

君簫笑道:“在下是保鏢,三位是劫鏢的,按追理說,劫鏢的人該全力搶攻,護鏢的人要全力抵抗,三位不攻,在下如何抵抗法子?”

矮胖漢子聽得一呆,沉笑道:“好吧,朋友那就接招!”

他心頭微有怒意,聲出刀發,鋸齒刀一翻,使了一招“猛虎當道”,刷的一聲,刀勢斜劈,凌厲刀風,逼人而來,鋒寒似水!

他一出手,左邊的瘦削漢子,右邊的斷眉漢子一鞭一刀也跟着出手,夾擊而至。

君簫身形一側,先讓開了斷眉漢子的單刀,隨着緬刀一封,嗒的一聲,就壓在矮胖漢子的鋸齒刀上,身形接着一旋,左手已從腰間抽出那支鐵簫,手腕朝外一揚,迎着瘦削臉漢子七節鞭硬砸過去。

他壓住鋸齒刀使的是四兩撥千斤的巧勁,一下就卸去了鋸齒刀劈來的沉猛之勢,但左手鐵簫砸向七節鋼鞭,完全是硬碰硬的打法,當然,他在這一記上,最多也只使了三四成力道,並沒施展全力。

鐵簫和七節鞭驟然一接,登時發出一聲震耳的金鐵交鳴,只見瘦削臉漢子被震得退開了一步。

斷眉漢子一刀落空,口中大喝一聲,單刀划起一道寒光,朝君簫攔腰掃到。

矮胖漢子跟着突然跨進一步,鋸齒刀一招“開門見山”,刀光擴及五尺,迎面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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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簫急速斜退半步,緬刀一揮,刀鋒從側面攻向矮胖漢子執刀右肩,這一招使的是劍招“白鶴亮翅”,刀勢如電,輕快無匹!

矮胖漢子急忙收刀旁躍,君簫卻在他躍開之際,左手鐵簫卻以一記“移山填海”,朝斷眉漢子攔腰橫掃的單刀上磕去。

這一記又是硬打硬砸,在鐵簫上,又用了三四成力道,鐵簫和單刀接觸,又是鐺的一聲金鐵狂鳴,斷眉漢子同樣被震得後退了一步。

這時剛纔被震退的瘦削臉漢子一退即上,七節鋼鞭猛向君簫頭部砸到,被逼收招的矮胖漢子大吼一聲,鋸齒刀一招“鐵騎突出”,幻作一道凌厲長虹,電射捲來。

君簫身形一矮,左手一擡,鐵簫筆直點向瘦削臉漢子臍下“陰交穴”,一縷勁風,挾着破空輕嘯,嘶然有聲,先簫而發!

瘦削臉漢子不防君簫內力如此深厚,急急往後躍退。

君簫右手緬刀趁機疾發,使的是“橫槊中流“,朝前架去。

要知他這柄緬刀,狹長如帶,鋒薄如紙,乃是一件輕柔的兵器,但矮胖漢子使的厚背鋸齒刀,刀背足有五寸來寬,算得是重兵器了,雖然同樣名之曰“刀”,在份量上就相差甚遠。

矮胖漢子使用這種厚背刀,自然是自負臂力過人,最喜和人強攻硬拼,此時眼看君簫舉刀硬架,正合他的胃口。

不,他心中暗暗冷嗤:“這小於當真不知死活,居然敢用緬刀來架我刀勢,我若真要取你性命,這一刀下去,你還有命?”

雙方一來一往,勢道何等快速?

矮胖漢子連念頭還未轉完,一厚一薄兩柄刀已然交,接上了,他耳中聽到“噹”的一聲金鐵交鳴之聲,手臂也同時感到猛烈一震,但覺腳下浮動,身不由己地後退了一步。

君簫在動手之際隱約可以感覺到馬車上,正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偷偷地覷伺着自己,不用說,那一定是姬紅藥了!

她昨晚從牆頭飛掠上假山,一身輕功就顯得不弱,輕功有如此火候的人,武功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君簫更不願讓她看出自己武功底細,眼看對方三人,自己只要用上三四成力道,就可把他們一一震退,也就益發沒把三人放在心上,只是一味的和他們纏鬥。

這三個漢子中只有使鋸齒刀的矮胖漢子,被君簫又輕又薄的緬刀震退,心頭暗暗驚凜,對方這年輕人一身功夫,極爲深厚,心中已經存了戒心。

其餘兩個漢子雖然也曾被君簫震退過一次,但他們總以爲雙方動上了手,兵刃交擊,被人震退一步,也是常有之事,對方內力,和自己也不過在伯仲之間,自己有三個人聯手對敵,豈會落敗,因此不把君簫放在心上。

他們心中都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速戰速決,縱然不取他的性命,也要儘快將此人擊敗。

這三個漢子,武功實在也算得是一把好手,不大一陣工夫,就已聯手和君簫打了二三十手,鋸齒刀、七節鞭和一柄單刀,儘量的配合出擊,此退彼進,交織來去,如穿梭織錦,合作得綿密無間,重重刀光鞭影,將君簫緊緊地裹在其中。

君簫依然右刀左簫,不時地輪流着把三人中的一個人逼退出去,因爲每兩招之中,只要有一個人被逼退,他的緬刀和鐵簫,就永遠只要對付兩個人就好。

這一來,和他們對敵的雖有三個人,但實際和他動手的,卻只有兩個人。

這是取巧的打法,但如果你武功不高出他們三人甚多,就無法使得如此得心應手,要逼退哪一個,就把哪一個逼退出去。

這一點,在動手的三個漢子來說,是絕對感覺不出來的,這叫做當局者迷,他們一直自以爲一退即進,撲攻之勢,絲毫未懈,而且三人也絲毫沒有落敗的跡象。

局外之人,當然也不易看得出來,因爲在激戰之中,誰都會忽進忽退的,三個漢子兔起鶻落,進退如風,着着進攻,氣勢毫無餒退之象,反而君簫右手緬刀,左手鐵簫,有時顯得十分忙碌。

在局外人看來,那支鐵簫,是君簫從唐門弟子手中奪來的,他因對手有三人之多,他手中只有一柄緬刀,恐怕無法應戰,才把這支鐵簫臨時派上了用場,不是自己趁手的兵刃,使來總有些不大習慣。

當然,這所謂外人的看法,只是指一般普通人的看法,如果此時有一個武功相當高明的人在場,一眼就可看出君簫只是戲弄三人而已。

卻說君簫和三人打到快近五十招的時候,忽然緬刀護身,往後躍退,口中大聲喝道:

“住手。”

三個漢子聞言停住,斷眉漢子單刀一收,冷冷地道:“雲朋友可是膽怯了?”

“笑話!”

君簫傲然道:“三位可知已經打了多少招麼?”

瘦削臉漢子道:“咱們並未約定多少招就該停手。”

“不錯。”

君簫笑了笑道:“但五十招之中,三位並未勝得過在下。”

斷眉漢子怒聲道:“小子,你也沒有勝過咱們兄弟。”

君簫大笑道:“三位可知在這五十招之中,在下隨時隨地,都可取三位性命?”

矮胖漢子不服道:“雲朋友一身武功,極爲精純,如論單打獨鬥,洪某承認不是雲朋友對手,但咱們的目的是劫鏢,劫鏢只講手段,不講江湖過節,在咱們兄弟聯手之下,雲朋友想取咱們性命,未免言之過狂了。”

君簫又是一聲朗笑,說道:“好個劫鏢只講手段,就憑閣下這句話就夠了,在下在五十招之中,真不該處處手下留情,不忍趕盡殺絕……”

斷眉漢子聽得大怒,攔着厲聲喝道:“小子,你夠狂……”

“在下一點也不狂。”

君簫左手一舉,凜然道:“三位看清楚了,這是什麼?”

他把鐵簫朝斷眉漢子一指,接着道:“這是四川唐門天毒星唐友欽門下弟子用的兵刃,你們就算沒有聽說過唐門‘奪命飛芒’,方纔也總親眼看到過簫中暗藏的飛針,在下和三位對敵之時,只要中指往下一按,飛針就可應手而發,三位自問躲閃得過麼?”

唐門“奪命飛芒”,他們自然聽說過。

這支鐵簫,一點不假,正是四川唐門之物,而且方纔也確曾看到任劍秋從簫中射出過一蓬細如牛毛的藍芒——“奪命飛芒”!

他們對自己有多少能耐,當然最清楚不過。

君簫在動手之際,真要發射出“奪命飛芒”來,他們能不能及時躲閃得開,自己當然也最清楚了。

斷眉漢子看他簫頭指着自己胸口,一時不由得臉色大變,一聲不作,急急往後倒飛出去一丈來遠。

君簫微微一笑道:“朋友不用膽怯,在下若是真要發射飛針,十個閣下都已經躺下去了,還等到現在麼?”

斷眉漢子方纔說君簫膽怯,故而君簫也用“膽怯”二字回敬了他。

矮胖漢子忽然納刀入鞘,朝君簫拱拱手道:“雲朋友恕在下兄弟冒犯,告辭了!”

說完,朝其餘二人打了個手式,一起轉身躍上馬背,飛馳而去。

君簫聳聳肩,收起緬刀,然後又把鐵簫插到腰間,回身朝馬車走來。

姬紅藥果然醒過來了,她春花般臉上,還是紅馥馥的,星眸如水,從車簾中探出頭來,喜形於色地道:“雲驚天,你的武功真好,一下把三個毛賊打跑了。”

君簫道:“這三個不是普通毛賊,而且也不是我把他們打跑的。”

姬紅藥問道:“爲什麼?”

君簫道:“這三個人武功很高,在下未必能把他們打跑,他們是給在下嚇跑的。”

姬紅藥問道:“爲什麼?”

姬紅藥道:“是啊,我只看到你用簫指了指,他們就嚇跑了,這是爲什麼呢?”

原來她車停得較遠,沒聽到他們說些什麼。

君簫道:“這支鐵簫,是四川唐門的東西,四川唐門,你知不知道?”

姬紅藥道:“四川唐門,以毒藥暗器名聞天下,我自然知道。”

君簫道:“這支鐵簫裡,裝有四川唐門最厲害的‘奪命飛芒’,只要一按機括,就可射出一大蓬餵過劇毒的飛針,他們自知擋不住,才嚇跑了。”

姬紅藥咭地笑道:“真好玩,所以你要把他的簫奪下來,喂,你快上來,給我瞧瞧。”

君簫道:“二小姐酒已經醒了,在下還是騎馬的好,坐在車裡,悶氣得很,我可不習慣。”

他自顧自彎着腰,去解拴牲口的繩子。

姬紅藥道:“我就是一個人坐在車裡悶氣嘛,所以希望你也坐在車上來,好和我聊聊。”

君簫解開繩子,一躍上馬,笑道:“在下是替二小姐保鏢的,保鏢的人,哪有坐在車廂裡的。”

姬紅藥道:“現在不用保鏢,他們不會再來了。”

君簫騎在馬上,悠然道:“在下說過我不習慣坐車。”

姬紅藥嬌豔的臉上,漸漸繃了下來,重重哼了一聲:“臭美。”

“譁”的一聲,用力放下車簾,不再說話。

君簫也沒再去理會她,回頭朝王小七道:“喂,小七哥,咱們可以趕路了吧?”

王小七年紀雖輕,卻緊閉着嘴脣,一向很少說話,這回也不例外,一聲不作,只是一抖繮繩,揚起長鞭,向空中一揮,發出“噼啪”一聲脆響,兩匹馬立時撒開四蹄,往前奔去。

傍晚時分趕到高安,這裡已是鄰近省會,城中商肆林立,十分熱鬧。

此時天色雖未全黑,每家商店門口,都已點上了燈,當真是萬家燈火,行人熙攘,車馬往來,更顯得夜市風光,別有一番景色。

姬紅藥雖然和君簫賭氣,但馬車進城之後,止不住還是掀起車簾,偏着頭不住地朝街上打量。

王小七一直馳到一條橫街上,在一家招商客店門口,停了下來。

君簫跟着下馬,早有店中小廝接過馬匹。

王小七關照店家,要了兩間上房,一面吩咐夥計,把七八支箱籠,一齊搬到房中。

姬紅藥匆匆洗了把臉,就像一陣風般跑到隔壁君簫的房中,叫道:“喂,雲驚天,我想上街去,你陪我去走走好不好?”

君簫道:“二小姐上街去做什麼?”

姬紅藥道:“明天就要到南昌了,我總不能空着手去看大姐,所以我想買幾件衣料給她,順便我也想去買些東西。”

君簫道:“你去買東西,也要在下保鏢麼?”

姬紅藥道:“是啊,那三個毛賊被你嚇退,可能還不死心,一路綴着咱們下來,我一個人上街,碰到他們怎麼辦?”

說到這裡,揚揚眉毛,問道:“你去不去嘛?”

她拿眼望着君簫,一臉俱是盼望之色。

君簫拗不過她,只是點點頭道:“好吧,我陪你去。”

姬紅藥欣喜地道:“那就快走,買好東西,我們就在外頭吃飯。”

君簫道:“吃飯也要在下保鏢?”

姬紅藥瞟着他,說道:“難道你不吃晚飯了?”

兩人走出客店,這時華燈初上,街上行人往來,更見熱鬧。

姬紅藥走進一家綢布莊,挑了四件綢緞,然後又在一家成衣鋪裡,買了一套鵝黃和一套玫瑰紅的春衫,又指着君簫身材,買了兩套中衣,兩件輕紗長衫。

君簫問道:“二小姐的姐夫,和在下身材差不多麼?”

姬紅藥抿着小嘴,嫣然笑道:“是啊,我替大姐買了四件料子,也總得買點東西送姐夫呀!”

說話之時,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只是瞟着君簫憨笑。

君簫發覺她有時嬌憨得極爲可愛,一時不禁使他想起了李如雲。

李如雲有時不是也很嬌憨麼?

只不知她現在哪裡?

自己雖然到了江南,但到哪裡找她去呢?

姬紅藥看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出神,不覺臉頰雙紅,抱起一大包衣物,叫道:“喂,你在想什麼呢?”

君簫被叫得“啊”了一聲,忙道:“沒……沒什麼?”

姬紅藥白了他一眼,才道:“咱們走啦!”

店裡的夥計只覺他們是一對回門去的小夫妻,連忙陪着笑道:“少爺,少奶奶好走,下次再光顧小店。”

姬紅藥紅着臉,口中嗯了一聲,兩人走出店門,姬紅藥低低地埋怨道:“都是你……”

從前的大街上,可沒有人行道,她低着頭說話之時,驀地裡從橫街轉彎角上,一陣鈴鈴輕響,竄出來一匹黑毛驢,粗看之下,驢上好像沒人似的,一下衝到了姬紅藥身前。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尖細地聲音叫道:“乖乖;不得了啦,小黑子,我老人家喝醉了,你可沒喝醉,撞上人家小媳婦,我可賠不起。”

原來這人伏在驢背上,這時才擡起頭來。

他實在生得身形瘦小,是個乾癟老頭,弓着身子伏在驢背上,大概沒占上二尺地方,是以看去好像沒人一般。

那頭黑驢,好像懂得人言,奔近姬紅藥身前,四腳忽然剎住,硬是一分不前。

君簫聽他口氣,出語詼詣,好像上次在黔江酒店裡遇上的那個自稱“方叔公”的矮老頭,擡眼看去,這人生得瘦小乾癟,尖頭禿頂,盤着一條花白小辮子,細得只像老鼠尾巴,這時眯着眼睛,酒氣熏熏,只是望着人嘻笑,並不是那個矮老頭。

從黑驢竄出,到君簫打量着人家,原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姬紅藥雙手抱着幾個大小紙包,雖沒被驢撞上,也嚇了一大跳,她豈是省油之燈,不覺柳眉兒挑,杏眼兒瞪,惡狠狠地叱道:“你這人怎麼沒長眼睛麼?這大街上,行人來往,怎好任意亂撞?”

驢背上的瘦小老頭打着酒呃,連連陪笑道:“我的小姑奶奶,真……真對不住……小……

老兒多多喝了幾杯,有些困,就讓小……小黑子自己走,呃,沒……沒想它眼大無光,差點撞上你們小倆口,呃!好……好在它沒……沒……撞上你,呃……”

君簫看他說話之時,在驢背上搖搖晃晃,醉得好像要跌下來一般,連忙在旁說道:“二小姐,他已經喝醉了,你也不用和他計較了。”

瘦小老頭望着姬紅藥嘻地咧嘴一笑,尖聲說道:“我的小姑奶奶,你……你看,呃,還是你老公講道理,小老兒醉是沒醉,呃,不過有些想睡,我可要失陪了。”

他那頭黑毛驢,可真靈,主人一聲“失陪”,它驢頭一低,突然從旁竄出,一路得得地朝街上奔去。

那瘦小老頭伏在驢背上,尖聲怪叫道:“哎喲,小黑子,你這不是存心要摔死我了……”

得得蹄聲,和他尖聲怪叫的聲音,漸漸遠去。

姬紅藥使勁地啐了一聲,道:“討厭。”

抱着紙包往前走去。

大街上有的是酒樓,姬紅藥當然要揀一家門面最大的酒樓,走了上去,她把手中大小紙包往桌上一放,就向堂館點了許多酒菜。

她好像很高興,也許是聽了人家叫她“少奶奶”、“小媳婦”,心裡覺得很舒服,因此臉上一直帶着輕盈的淺笑,笑得很甜。

她笑得越甜,君簫就越想念李如雲。

因爲李如雲看他的時候,臉上也經常帶着這樣輕盈的淺笑,笑得也有這樣的甜。

他和李如雲共過患難,也在一起練過功,在那三天三夜之中,心心相通,息息相關,兩個人早已合成一體,兩顆心也已結成了一顆,這又豈是兒女情長四個字所能比擬?

君簫一想到她的時候,姬紅藥臉上漾起輕盈的笑渦,都變成了李如雲的淺笑!

天涯咫尺,人面何處,一時但覺從心底涌起無限別緒離情,滿桌佳餚,食難下嚥,口中不自覺地輕輕嘆了口氣!

姬紅藥可不知他在想念着另一個女孩子,只覺他一直呆呆地望着自己,忽然嘆起氣來,這不是明明……

女孩兒家心裡誰不敏感得像繡花針尖兒?

他在自己面前,忽然忽忽若有所失,這不是已經明白的表露出來?

只在觸景生情,會短離長,纔會這般依依難分,食難下嚥!

她心頭有了一絲甜意,咬着嘴脣,柔聲問道:“你有什麼心事?”

君簫輕輕搖頭道:“沒有。”

姬紅藥過了一會,才眨眨眼,又問道:“明天到了南昌,你準備到哪裡去呢?”

君簫道:“還不一定。”

姬紅藥眼珠轉動,低低地道:“你如果想找我,可以到南門外的聚英樓找馮總管去。”

君簫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姬紅藥關切地道:“你怎麼連筷子也不動呢?人家說:人是鐵,飯是鋼,今天累了一天,多少總得吃些纔好,來,我陪你吃半碗。”

這話暗示他,我已經把地點都告訴你了,還怕以後不能見到我麼?

姑娘家真是會錯了意。

她取過君簫的飯碗,用筷子撥了半碗飯到自己的碗裡,才把飯碗遞了過去,說道:“這樣好不好,快些吃吧!”

君簫拗不過她,吃了半碗飯,姬紅藥果然陪着他也把半碗飯吃了。

兩人會帳下樓,迴轉客店,夥計一看兩人回來,立即搶在前面,一直進入後進,替兩個人打開了房門,點上燭火,接着端上臉水,沏上茶水,還伺候着巴結道:“二位還有什麼吩咐?”

姬紅藥問道:“咱們趕車的吃過飯了麼?”

店夥回頭:“用過了,是在小店叫的。”

姬紅藥道:“好,你下去好了,沒有事啦!”

店夥唯唯應是,剛剛退出,只聽西廂房傳出一個尖細的聲音,提高嗓門叫道:“喂,喂,夥計,快給我老人家添酒哪,再來半斤,真要命,叫了半天,還沒人理睬,你們這些勢利眼生在頭頂上的夥計,只知道巴結有錢人,人家小倆口才上了大館子回來,不招呼,也沒什麼要緊,我老人家酒蟲爬上喉嚨,還不快送來。”

只要一聽聲音,就知道是那個騎黑毛驢的瘦小老頭。

夥計沒待他嘮叨完,就連聲應道:“來了,來了。”

三腳兩步的奔了出去。

姬紅藥抱着大包小包回入房中,連臉也投洗,就拿着一個紙包,朝君簫房中走來,笑盈盈地道:“喂,雲驚天,你穿穿看,我買的合不合身?”

說着把紙包往牀鋪上一放,打開紙包,正是方纔買的兩套中衣和兩件輕紗長衫。

君簫微微一怔,望着她問道:“你……這不是要送給大姐夫的麼?”

“誰說要送給大姐夫了?”

姬紅藥溫婉一笑道:“我是爲你買的。”

君簫爲了掩飾身份,身上穿的是藍布大褂,一面搖搖頭道:“多謝二小姐,在下不習慣穿長衫。”

姬紅藥抿抿嘴道:“這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穿上身子不就習慣了?”

君簫還是搖搖頭道:“不,在下這樣很好,二小姐盛情,在下心領了。”

姬紅藥急道:“這怎麼成,我已經買了,難不成要我拿還人家?你明天就換上了,南昌是個大地方,許多人只認衣衫不認人,你老穿着藍布大褂,真埋沒了你的人品……”

只聽西廂那個瘦小老頭忽然嘻地一聲輕笑,壓低聲音道:“這話沒錯,新郎倌回門,總是打扮得體面些才成!”

他說的聲音雖小,但傳到姬紅藥,君簫耳中,可聽得消清楚楚。

姬紅藥氣得脹紅了臉,啐道:“討厭。”

那瘦小老頭自言自語地道:“人老了,哪個不討厭?但老人家也有可愛的地方,等到要挽媒人的時候,可就用得着我小老頭了。”

姬紅藥究是姑娘家,臉皮子嫩,一負氣,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去。

這一來,君簫自然不好再把她買的衣衫送回去,只是搖搖頭,起身掩上了房門。

只聽西廂房那瘦小老頭又在尖着聲音叫夥計給他添酒:“喂,夥計,再給小老兒燙半斤酒來。”

不過一會工夫,他至少叫喊了四五次,店夥計光是給他添酒,就夠忙了。

君簫估計他這一陣工夫,少說也喝了三四斤酒。

瘦小老頭的聲音本來極爲尖細,但叫到後來,聲音又尖又沙,連舌頭都大了,分明已經喝醉,但還在嚷着燙酒。

一個人肚子裡灌了三四斤酒下去,那能不醉?

何況自己兩人,在大街上遇上他的時候,伏在驢背上,酒氣醺醺,一路打着酒呃,本來已經是喝醉了的人。

君簫現在事情遇見得多了,江湖閱歷深了許多,心裡有一種感覺,這瘦小老頭,和自稱“方叔公”的矮老頭,頗有相似之處,說不定也是一位風塵異人!

但這一念頭,立時給推翻了!

西廂房的瘦小老頭,敢情酒灌多了,尊胃不受用起來,但聽“噦”的一聲,忽然嘔吐大作。

要是一個內功精深的人,酒喝得再多,也不會吐的,君簫不會喝酒,就沒有吐過。

瘦小老頭不但嘔,而且還喘着大氣,呻吟不止。

這下可又忙了店裡的夥計,替他收拾房間,又打熱面巾,又沏熱茶的,剛剛把他給伺候好。

只聽瘦小老頭有氣無力地道:“夥計,真麻煩你了……”

話聲未落,忽然驚叫起來,尖聲地道:“啊,夥計快瞧,對面屋瓦上,怎麼有人?”

夥計笑道:“你老大概喝醉了,屋上哪裡有人?”

瘦小老頭爭着道:“我小老兒人喝醉了,眼睛可沒喝醉,方纔明明有個人影,在對面屋瓦上愣頭愣腦的,東張西望,給我一嚷,忽然不見了。”

夥計笑着道:“時光不早,你老歇着吧!”

君簫聽得心中忽然一動,屋上有人,那準是夜行人了。

就在此時,南首屋脊上,果然出現了一條人影,他面向上房,冷聲喝道:“姓雲的,你給我出來。”

這人一開口,君簫就聽出又是天毒星唐友欽那個寶貝徒弟任劍秋,這人當真陰魂不散,難纏得很。

人家既已指名叫陣,君簫不得不站起身,打開窗戶,朗笑道:“任劍秋,又是你。”

任劍秋厲聲喝道:“姓雲的,有膽就跟我走,咱們到外面了斷去,別在這裡驚動旅客們的好夢。”

只聽西廂瘦小老頭大聲道:“就是他,就是他,方纔那個愣頭愣腦的小子,又在屋脊上嚷了!”

這時只有喝醉了酒的人,纔敢出聲,客店裡的旅客們,聽說是江湖上人尋仇,一個個噤若寒蟬,連頭都不敢探出半個來。

君簫道:“好,在下當得奉陪。”

雙足一點,穿窗而出。

任劍秋已從對面屋脊,騰身躍起,朝外飛去。

君簫越過屋脊,跟蹤追了下去。

兩人一前一後,恍如兩縷黑煙,在夜色中很快的消失。

就在兩人身形消失之後,客店裡又有一條纖小的人影,在屋面上出現,他遠遠綴在前面兩人身後,一路尾隨下去。

這人正是姬紅藥,先前還和前面兩人保持着五丈來遠的距離,爲的是過分逼近了,怕被前面的人發覺。

奔到離大街漸遠,前面兩人這一展開輕功,奔行之勢,突然加快,姬紅藥究竟是女孩兒家,體質較弱,距離也越拉越長。

就在奔行之間,只聽身後“踢踢嗒嗒”的好像一路有人奔跑,跟了下去。

這時忽然聽到有人細聲說道:“你要幫老公的忙去,這樣可不行,等,你追到地頭,你老公早就被兩隻癲皮狗咬得連骨頭都剩不了幾根啦!”

姬紅藥聽得不由一怔,目光迅速一瞥,左右前後十丈之內,簡直連鬼影子也看不到半個,哪裡有人?

但這話明明就在耳朵邊上,決不會聽錯。

一時不覺心中大感奇怪,再側耳聽去,身後果然“踢蹋嗒嗒”的像是有人跟着跑來!

但等她回頭看去,依然不見人影,而且腳下這一停,連“踢踢嗒嗒”的腳步聲音,都聽不到了。

姬紅藥可沒有時間去找,依然低頭往前疾奔,她一奔行,只聽那“踢踢嗒嗒”的腳步聲,又跟了下來,而且這聲音已經就在身後。

同時又有人細聲說道:“小姑娘,還是我老人家帶你一段路吧!”

這聲音就在耳邊,而且話聲才一入耳,忽覺有人一把拉住了胳膊,帶着自已往前飛奔而去。

姬紅藥被人拉着飛奔,她幾乎連這人的影子都沒看清,心下不禁大吃一驚,急急回頭看去。

哪知這人拉着自己胳膊,跑得比飛還快,自己兩腳根本就沒沾地,但覺兩耳生風,一個人就像騰雲駕霧一般!

你想回頭去看?

兩眼被拂面勁風,吹得休想睜開跟來!

姬紅藥心知遇上了異人,她雖然無法睜眼,但猜想這人極可能就是住在西廂醉得又吐又鬧的瘦小老頭。

那是因爲她兩次聽到耳邊有人細聲說話,聲音雖細,分不清是誰,但說話的口氣,就像是瘦小老頭。

她睜不開眼睛,索性就不睜了,任由那人拉着胳膊飛行,不多一會,只聽那人又在耳邊細說道:“到啦,那兩隻癩皮狗,就在前面林子裡打轉,你別讓他們看到了!”

話聲甫落,身形也隨着驟然剎住,雙腳同時落到了實地!

姬紅藥立時睜開眼來,但見自己已經站立在一片疏林之間,這片樹林疏朗朗的,雖在黑夜,依然漏得進月光,她迅速舉目四顧,哪裡有什麼人影?

心頭更是震驚不止,暗道:“這人究竟會是誰呢?明天看到姐夫,他見多識廣,也許會知道。”

一面又想着這人曾說:“兩隻癩皮狗就在前面林子裡。”

不知他說的“癩皮狗”,又是什麼人?

心念轉動,正待舉步朝林外走去,就在此時,樹林外面,卻響起了兩聲“嘶”“嘶”破空輕響,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宛如浮矢掠空,相繼飛來。

姬紅藥趕緊身形一縮,閃入一棵樹身後面,躲藏起來,凝目看去。

但見那兩人來勢甚快,眨眼之間,已在林前瀉落,前面那個腳下突然好似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踉蹌,身子朝前撲出,幾乎跌了個狗吃屎,口中驚“咦”一聲,身形倏地騰空躍開數尺。

他後面那人相繼掠來,這人堪堪躍開,後面那人也已瀉落,敢情他來得太快,沒看清楚,跟着同樣腳下一絆,幾乎朝前傾跌出去,他也同樣“咦”了一聲,趕忙提氣上躍,橫閃數尺,纔算剎住來勢。

這真是快得如同電閃一般,姬紅藥看得暗暗奇怪,只要看兩人來勢,一身武功,分明極高。

就說地上有石塊,樹根等絆腳之物,也不應該絆到,何況他們飛落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什麼絆腳的東西。

兩個人怎麼都會腳下突現踉蹌,好像絆了一跤呢?

心中想着,這兩人也已站定下來。

那是兩個生相兇獰,身形魁梧的大漢,身上穿着一式長僅及膝的黃衫,腰束皮帶,背後插一柄虎叉,這一站停,就顯得十分彪悍!

姬紅藥心頭不覺猛然一驚,看他們這身裝束,不就是伏獸天王黎不違座下五大弟子?

只見前面那人忽然轉過身去,問道:“怎麼,老四,你也絆了一跤?”

後面那人道:“不錯,小弟剛纔好像絆在一塊大石頭上。”

前面那人,道:“但這裡哪有什麼石頭?”

那老四道:“三師兄方纔不是也絆了一跤麼?”

姬紅藥聽他們稱呼,暗道:“伏獸天王座下五大弟子,獅,虎、豹,熊,獍,他們一個老三,一個老四,那是黎豹、黎熊二人了,那暗中說話的人,卻把他們說成了兩隻癩皮狗。”

她覺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出聲來,趕緊抿了抿嘴。

只聽老三黎豹沉哼一聲道:“此事大有蹊蹺,莫非有人在暗中捉弄咱們不成?”

老四黎熊奇道:“有人捉弄咱們?誰吃了熊心豹膽,敢捉弄咱們師兄弟……”

話聲未落,突聽林梢響起一陣簌簌輕響,樹枝搖曳,飛下一陣落葉,朝兩人當頭飄飛而下。

一陣樹葉子,原也不足爲奇,但老三黎豹忽地似有警覺,舉首朝上望去。

這一仰望,可吃了虧,只見他突然雙手捂臉,口中“啊”了一聲,腳下連退數步。

老四還好,沒仰臉起來,但樹葉子落到頭上,就像暴風雨一般,打得隱隱生痛,趕緊雙手抱頭,朝橫裡閃出。

這真是奇事,這一陣樹葉子,居然打得黎豹、黎熊抱頭鼠竄,姬紅藥隱身樹後,看得清楚,但也更加納罕。

這一陣樹葉子飄飛下來,明明輕飄飄的,不着一點力道(內功精純的人,可以飛花摘葉傷人,那是從他手上打出之時,已是急勁如同暗器,才能傷人),打到兩人頭上,怎麼會痛呢?

老三黎豹突然兇睛一瞪,厲聲喝道:“什麼人暗算咱們?有種給大爺滾出來!”

姬紅藥心中暗道:“糟了,他目光注視着林中發話,自己莫要被他們發現了!”

只聽右首三數丈外,有人“呃”的一聲,打着酒“呃”,但他敢情拼命用手按住嘴巴,不讓出聲,是以聲音不響。

這聲酒呃,聽得姬紅藥笑了,暗道:“果然是他!”

老四黎熊倏地轉過身去,叫道:“果然有人躲在樹林子裡,咱們快搜!”

“搜”字甫出,人影一晃,“嗖”的一聲,朝右首林中竄去。

老三黎豹更不搭話,使出“龍形一式”,身如電射,以奇快身法,飛掠過去。

這片樹林子,本來不密,隱隱可以射進一些月光!

老三撲來的身法極快,目光一瞥,看到一棵大樹後面,似有一個瘦小人影,閃了一閃,心中暗暗冷笑,猛然飛撲過去。

哪知撲到近處,根本不見人影,腳下方自一停,耳中又聽到身後不遠,傳來“嘶”的一聲輕響!

他聽聲辨位,立即一個飛旋,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他這一掌自然又落了空。

但就在此時,自己左側又有一道人影掠過,他心頭十分怒惱,哪肯放過,看準對方後形,又是一掌劈了過去。

那人影驟聽身後疾風颯然,劈擊過來,口中喝道:“好傢伙,你來得好!”

一個轉身,揮掌迎擊過來。

老三黎豹一聽對方開口,竟是老四黎熊的聲音,慌忙喝道:“老四是我!”

兩人出手何等快速,話音喝出,兩股掌風,已然迎個正着,發出蓬然一聲,兩人各自被震得後退了一步。

老四黎熊輕哼了一聲,埋怨道:“三師兄,你怎麼不早點出聲。”

“呃!”

又是一聲酒呃,從他們的左首傳來。

老三黎豹聽得心頭火發,朝老四打了一個手勢,低喝一聲:“老四,你從樹後抄過去。”

老四黎熊點點頭,身形一閃,繞着樹後抄去。

“呃!”

又是一聲酒呃,依然從原來的地方傳了過來,顯見他這回並未躲閃開去。

老三黎豹更不怠慢,雙足一點,一式“豹子竄崖”,頭先身後,朝兩棵樹隙中穿了過去。

這下當真快捷無比,眼看一棵大樹底下,縮着一團黑影,老三黎豹身形疾落,一下落到那團黑影前面。

“呃!”

那黑影又是“呃”的一聲,打着酒呃,這自然證實了,方纔戲弄自己的正是此人!

黎豹哪還和他客氣,右手一探,“黑豹露爪”,疾向那團黑影抓去。

他出手奇快,那黑影根本沒有躲閃,就讓他一把抓住了胸膛,把那人提了起來。

他直到此時,纔看清這團黑影,是一個又瘦又矮的小老頭,滿嘴噴着酒氣,這一把他提起,似乎極爲驚恐,張口結舌,話還沒有說出,口中“呃”了一聲。

老四黎熊看到老三已經把人逮住,急忙竄了過來,問道:“三師兄,你捉到這廝了?”

那瘦小老頭被人凌空提起,嚇得手足亂舞,叫道:“大王饒命,小……小老頭身邊……

呃!沒,沒有值錢的東西……”

老三黎豹粗壯的手臂,在空中抖動了下,獰笑道:“老小子,別在太爺面前裝蒜,你說,方纔跟太爺們搗蛋的,可是你?”

“冤……冤枉……呃……”

瘦小老頭雙腳懸空,就怕自己跌死,兩隻又瘦又癟的手爪,緊緊抱住了老三的手腕,一面打着酒呃,一面哭喪着臉,陪笑道:“小老頭只是喝醉了,想在大樹底下涼快涼快,沒有大蒜炒蛋,其實炒蛋要用韭黃才香……”

他把“裝蒜”和“搗蛋”,纏夾成“大蒜炒蛋”。

老三黎豹捉着他胸襟的手把,突然一緊,厲聲道:“老小子,你再在太爺面前裝迷糊,太爺就一把摔死你……”

他話聲未落,瘦小老頭口中急叫道:“你快放手,小老兒要吐啦!”

突然張了張口,“嘔”的一聲,一道匹練,從他口中直噴而出。

老三黎豹反應也是不慢,一眼看到他張口要吐,立即右手一擡,想把瘦小老頭摔出去。

那知瘦小老頭就是怕摔死,兩隻手攀住了黎豹的手腕,死也不放。

這一來,黎豹擡起了手,就把瘦小老頭身子擡高了,瘦小老頭嘔吐出來的連酒帶菜,就往他頭上直蓋而下,粘糊糊,滑膩膩,滴滴搭搭的,吐得他一頭一臉,酒臭穢氣,中人慾嘔!

黎豹簡直氣瘋了心,右手使勁一摔,左手趕緊用衣袖抹了一把臉,但已有不少貼着嘴脣,鹹絲絲的,忍不住從心底打了個噁心,差點連晚餐吃下去的酒菜,一齊都要嘔出來。

瘦小老頭一個身子被摔得一路手舞腳踢,翻着筋斗,飛了出去,口中尖叫道:“救命哪,小老頭這下完蛋啦!”

偏偏老四黎熊就站在一丈開外,這下瘦小老頭一團人影正好對着他凌空飛去,老四自然不肯放過他,這就一探手,抓住了瘦小老頭的胳膊。

那知瘦小老頭又是“呃”的一聲,第二口從胃裡翻出來的酒菜、麪條,涌泉般射出!

噴得老四黎熊臉上開了花,連眼睛都睜不開來,鼻孔裡卻吸進了不少碎雜的東西,嗆得他連連咳嗽,這一咳嗽,又從嘴角兩邊,大量流了進去。

這下可比他老三還慘,老三隻是淋了一頭一臉,他卻是迎着面來的,一時鼻嗆口咳,着實嚥下去了一二口。

他一摔手,丟開瘦小老頭,只是彎腰噁心翻胃,越想越膩,但東西已經嚥了下去,哪裡還吐得出來,只是不住的乾嘔吐着口水。

瘦小老頭已經落到地上,他這一吐,胃裡立時舒暢得多,眼看兩人被自己吐得一身狼藉,心裡十分過意不去,不住地打躬作揖,陪着笑臉,尖聲尖氣地道:“真是對不住,小老兒今晚喝了兩盅,其實早就想吐了,這要怪二位的不是了,你們不把小老兒提上提下,翻動了胃,小老兒怎麼會吐出來呢……”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黎豹、黎熊恨透了心,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怒吼一聲,一左一右撲了過來,舉掌就劈。

瘦小老頭夾在他們中間,嚇得縮着頭,駭然道:“這是做什麼?你們真像兩隻發了瘋的癩皮狗!”

也不知他怎麼從兩人中間溜出來的,但聽“砰”的一聲,兩個人腦袋瓜已經撞在一起。

不論他們武功有多高,腦袋瓜裡裝的可是人腦,什麼地方都經得起撞擊,腦袋瓜可經不起這麼用力擊撞!

兩個人同時一聲不作,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瘦小老頭拍拍手,忽然衝着姬紅藥藏身之處,咧嘴一笑,尖聲道:“讓他們安安靜靜地躺一會也好,小老頭酒癮發了,可要先走一步啦!”

說完,轉身往外就走。

姬紅藥一直隱身樹後,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這瘦小老頭武功之高,簡直不可思議,她究竟出身武林世家,今晚無意間遇上這麼一位曠世高人,豈肯錯過,急忙叫了聲:“老前輩……”

急急縱身閃出林去。

瘦小老頭早已踢踢嗒嗒地跑出老遠,只聽他回過頭來說道:“等你們請小老頭喝喜酒的時候,我一定會來的。”

聲音未落,人跡已渺。

這一段話,好像已經過了許多時候,其實從姬紅藥被這位瘦小老頭帶來樹林子裡,到他戲耍黎豹、黎熊,前後也不過盞茶工夫的事。

姬紅藥眼看黎豹、黎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雲驚天(君簫)和任劍秋卻不知去了哪裡,正待循着原來的方向,迴轉客店。

瞥見大路上出現了兩條黑影,一前一後,朝這片樹林前面奔來。

姬紅藥突然心中一動,暗道:“伏獸天王座下有五大弟子,老三、老四在這裡出現,莫要是他們同門師兄弟找來了?”

心念一動,立即又閃入林中,隱住身形,悄悄往外覷去。

兩道人形來得極快,等她藏好身子,他們已經趕到林前,這下她看清楚了,這兩人正是四川唐門弟子任劍秋和自己最關心的雲驚天。

她自己也弄不清,爲什麼她會對雲驚天這般關切起來?

兩人趕到林前,任劍秋腳下一停,只聽君簫已開口說道:“任朋友一路急奔,此處離城少說也有三四十里,你到底是約在下了斷過節,還是存心和在下比賽腳程?”

任劍秋跑得有些氣喘,一張還算清俊的臉上,泛起森冷的殺機,嘿然道:“自然是要了斷過節。”

君簫劍眉微微一攏,說道:“任朋友可否聽我一言?”

任劍秋道:“你說。”

君簫神色一正,說道:“任朋友,咱們之間,本來並無什麼深仇大恨可言,當日在下先已購好此刀,任兄後來恃強非欲購買不可,但在下不欲因此和任兄結怨,自問更無開罪之處,不想任兄卻一再向在下尋仇,古人曾說:‘怨家宜解不宜結……’”

姬紅藥暗道:“我當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怨,原來只是爲了買一把刀,任劍秋這就不對了!”

任劍秋不待他說下去,突然仰天發出一聲龍吟般的長笑,笑聲高亢入雲,極爲嘹亮。

君簫微微一笑道:“任兄如果約了什麼幫手的話,不妨去把他們喊出來,在下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

任劍秋冷峻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在下好笑之處,乃是因爲有一句話,對你雲驚天非常恰當。”

君簫安詳地道:“不知是哪一句話?”

任劍秋獰笑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君簫道:“任兄認爲雲某今晚要喪生於此了?”

“不錯。”

任劍秋冷峻地道:“雲驚天,今晚你不會有活着離開此地的機會,要是有什麼遺言,在下倒可以爲你轉告家屬。”

姬藥紅聽得有氣,暗暗罵道:“你纔不會活着離開呢,四川唐門有什麼了不起?”

君簫毫不生氣,點點頭道:“任兄好意心領,聽任兄的口氣,今晚想必約了厲害幫手,非取在下性命不可,任兄那就請他出來一見如何?”

姬紅藥忍不住道:“他約來的兩個幫手,在這裡睡大覺呢!”

任劍秋倏地回過身去,喝道:“什麼人?”

姬紅藥早已俏生生走了出去,應道:“我。”

君簫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問道:“二小姐怎麼也來了?”

姬紅藥朝他扮了今鬼臉,嬌聲道:“你們能來,我不能來?”

任劍秋目泛厲芒,哼道:“你看到在下兩個朋友了?”

姬紅藥抿抿嘴,伸手一指林中,輕笑道:“你不會自己進去瞧瞧?”

任劍秋心頭甚是狐疑,暗道:“以黎氏昆仲的武功,這小妞如何會是他們對手?”

但他眼看姬紅藥說得認真,忍不住依着她手指之處看去,這一瞧,果見黎老三、黎老四二人,直挺挺地躺在一棵大樹底下,一動不動!

他心頭驀然一驚,也來不及察看兩人的生死,厲聲喝道:“小丫頭,你把他們怎麼了?”

姬紅藥冷冷地道:“你不會等他們清醒過來,問問他們?”

說完,伸手來拉君簫的手,嫣然笑道:“雲驚天,咱們走。”

任劍秋氣得臉色煞白,狂笑道:“小丫頭,你傷了他們二人,自會有人找你,你留個萬兒再走。”

姬紅藥氣鼓鼓地道:“姓任的,四川唐門,徒有虛名,你以後用不着再找雲驚天,有什麼事,只管到南昌聚英樓找我去。”

話聲一落,拉着君簫就走,口中嬌柔地道:“咱們回去。”

任劍秋臉有異色,望着兩人背影,低低地道:“南昌聚英樓!”

這句話的口氣,大有驚詫之意!

君簫被姬紅藥拉着手,心裡大爲彆扭,但人家姑娘家都並不介意,自己怎好從她手中掙脫?兩人走了一段路,他忍不住問道:“二小姐,那兩個是什麼人?你怎麼制住他們?”

姬紅藥放開他的手,掠掠鬢髮,嫣然一笑道:“你不要叫我二小姐,叫我紅藥就好了!”

她的笑很嫵媚,接着道:“他們是伏獸天王座下五大弟子的老三、老四……一個叫黎豹,一個叫黎熊,武功都十分高強……”

君簫道:“這麼說,你的武功,一定更高強了。”

姬紅藥笑得更甜,說道:“纔不是我制住他們的呢!”

君簫奇道:“那是什麼人把他們制住的?”

姬紅藥神秘一笑道:“你猜猜看!”

君簫道:“這個在下如何猜得着?”

姬紅藥不依道:“你一定猜得着,你想想看,咱們這一路上,有沒有碰上過一個很奇特的人?就是他制住他們的。”

君簫靈機一動,問道:“莫非會是喝醉了酒的那個瘦小老人?”

“你真聰明,一點就透!”

姬紅藥開心地道:“就是他,你當他醉鬼,人家本領可大呢,說起來,真會把人笑痛肚子!”

她咭咕格格地邊說邊走,把他如何帶着自己一路飛奔,一直說到兩人腦袋瓜互撞爲止,一字不漏,說了一遍。

君簫驚異地道:“如此說,這老人家,真是一位風塵異人。”

姬紅藥道:“這還用說?哦,雲驚天,你有沒有聽人說過,武林中有這麼一個喝了酒會吐的高人?”

君簫道:“在下一向在塞外長大,初次入關,怎會聽人說過?”

姬紅藥道:“沒關係,明天到了南昌,我會問姐夫的,他一定知道。”

君簫試探着問道:“二小姐的姐夫,一定是很有名的人了?”

姬紅藥回頭白了他一眼,輕嗔道:“我給你說過,不要再叫我二小姐,我們是朋友,你就叫我紅藥好啦!”

君簫不知怎的,看到她就會想起李如雲,當時李如雲不也像她這樣說道:“君相公,你就叫我如雲好了。”

他直到此時,才發現姬紅藥說話時的神情,很有些橡李如雲,他望着她,不自覺地點點頭,隨口說道:“在下記下了。”

姬紅藥看他只是癡癡地望着自己,只當他對自己有情,她對他回眸一笑,輕盈地道:

“我姐夫叫諸葛真,人家都叫他小諸葛,不但武功高,人品好,而且博覽羣書,交遊廣闊,見過他的人,沒有不佩服他的。”

女孩兒家,除了家人,最接近的人,莫過於姐夫,小姨子私心裡欽慕姐夫,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姬紅藥把她姐夫說得如此了不起,就是她見過的不少男士,沒-個比得上她姐夫。

只有雲驚天和姐夫還差不多,不,他比姐夫強,因此,她在不知不覺間,很自然的對他產生了親切之感。

兩人邊說邊走,腳下絲毫不停,不大工夫,便已奔近城垣,雖是找到隱僻之處,但那長滿荒草的城牆,卻有數丈高下。

君簫回頭問道:“你上得去吧?”

姬紅藥在他面前,自然不肯示弱,說道:“我從沒在晚上翻過城牆,大概還上得去。”

君簫道:“那我先上去,在上面等你。”

說罷,雙腳一頓,雙手一劃,使了一式“鷂子穿雲”,一下拔起四五丈高,躍上城牆。

姬紅藥走到離城牆丈來遠,暗暗提吸真氣,雙足用力一點,一個人直拔而起,一下躍登城牆,只是勢子太急了,躍上城頭,一下剎不住勢,繼續朝前衝去。

城牆上能有多大的地方,再往前衝出一二步,就得一步蹈空,摔將下去。

君簫看她一時剎不住腳,趕忙伸手把她拉住。

姬紅藥嬌軀一軟,口中輕啊一聲,一個人一下撲入他的懷裡,就像受驚的小鳥一般,把臉頰貼着他的胸膛,嬌喘道:“雲大哥,不是你及時拉住我,今晚非跌死不可!”

君簫道:“你跳得太猛了。”

“嗯!”

她口裡輕輕嗯着,整個人都柔順地貼在他身上,壓根兒就不想離開他的懷裡,貼得緊緊的。

君簫只覺她伏在胸口,臉頰熱烘烘的,好像在胸口燃燒,兩顆心都在劇烈的跳動,彼此都可以感到對方的心跳,他雙手緩緩地環住了她柔若無骨的嬌軀,漸漸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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