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晨煞

一把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帶我到城中的客棧去。”

“哇……哇!大俠饒命!小的身上沒有銀子啊,小的只是來晉陽走親戚的,不小心迷了路纔在這裡的,大俠饒命啊!”

我抱着頭大叫,突然感覺手裡多了一樣東西。

“想要活命的話按我說的去做!”

我低頭一看,手裡拿着的居然是一錠金子,咦,這裡的強盜不但不搶錢,竟然還給我金子?

那人剛說完,突然整個人歪在了我身上,他左手拿着匕首、右手搭着我肩膀,整個人的重量壓在我身上,壓得我差點摔倒,這人原來受傷了,站都站不穩。

“不要找大的客棧,找小客棧。”那人就在我耳邊說道。

我定定神,穩住身子轉過頭去,一望之下不由心膽俱裂。此人臉上戴着一副黑色的面具,面具的形狀是一隻正展開雙翅的蝙蝠,黑色的底紋,上面嵌着幾縷銀色花紋,面具只從鼻子上面開始遮掩到眼睛,露出嘴巴和下巴頦兒,露出的那些皮膚上有一道道突兀猙獰的疤痕。

聽他的聲音,正是剛纔打鬥時說話的其中一人。

真是禍不單行啊,屋漏偏逢連雨夜,這些破事怎麼都在今天叫我撞上了。

“是,是,小的明白。”我膽戰心驚地答道,留得青山在,哪怕無柴燒,保住小命要緊。

我趕緊把那錠金子放入懷中,這人身高還在北凌飛之上,我只到他的胸脯位置,唯有奮盡全力架着他,吃力地邁步往城中走去。一邊走一邊暗想,這人看似受了很重的傷,要是過一會他支撐不住暈倒或直接掛掉,那錠金子也夠我用上一段時間了。

可惜天不從人願,那人雖身受重傷,連走路也走不穩,卻仍然清醒得緊。幸好此地已離城中不遠,走了約半個時辰,終於找到一家小客棧。那店小二見到那錠金子,馬上眉開眼笑地引着我們進了一間大客房,客房裡有兩張牀,還有一個大浴房,看來是這店最好的客房了。

把那人往牀上一放,我心裡盤算着既然已完成任務了,可以走人了吧。剛走到門口正要拉開門,“哚”地一聲,剛纔那把匕首擦着我的耳邊插入門中。

“我沒說過你可以走。”他人躺在牀上沉聲道。

“是,是,小人只是……只是想叫小二打點熱水進來,給您梳洗一下。”我努力掩飾心中的恐懼,心虛地說道。

那人沒吭聲,我只好硬着頭皮拉開門,叫來小二,吩咐他打兩盆熱水進來,再隨便弄點吃的和兩套乾淨衣服進來。

小二倒是手腳利索,不一會便把東西都送進來了。我擰了條熱帕子遞給那人,那人卻不接,盤膝坐了起來,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遞了給我。

“給我敷藥。”那聲音低沉沙啞,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用這種不容質疑的口吻說話,叫人聽了不敢有違背之意。

“是。”我接過瓶子,卻不知他傷在哪裡。

這時,那人解開背上的佩劍放在旁邊,轉過身去背對着我,解開身上的衣服,露出赤-裸的上身。一看之下,心裡不由升起一股寒意,頭皮陣陣發麻。這人背上一道深深的刀痕,從右肩起斜斜地劃到腰間,肩胛位的肉已翻開,露出骨頭來,血早已浸溼了他脫下來的衣服。受了如此重的傷,他竟然還可以撐到現在,真是不可思議。

我定定心神,嚥了咽口水,拿起帕子,抖着手替他擦去背上的血跡,再把那瓶子裡的藥粉塗到他的傷口上。觸碰到他的傷口時,他全身緊繃,顯然是極痛苦,卻仍是一聲不吭,倒是條硬漢子。

敷完藥,我幫他穿上小二送來的乾淨衣服,看來我在北凌飛府中幹了這麼久倒是沒白乾,這伺候人的功夫算是學到家了,起碼那人沒什麼意見。

剛纔他解下來的佩劍就放在身旁,我打量了一下,這劍身比一般的劍要闊一點,劍柄上刻着一個“魔”字,看來這人就是那個天魔教的晨煞了。果然這名字跟他及配,帶着蝙蝠面具,臉上疤痕累累,真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桌上的食物已經涼了,可我早已餓得四肢發軟,也不管那麼多了,坐過去就狼吞虎嚥起來。喝飽吃足,終於沒那麼難受了,可是身上的衣服仍是溼溼的。望望那人,仍然是在那裡打坐,動也不動一下,我拿起另外那套乾淨衣服,站到屏風後面,以極快的動作換上。

換過衣服,我舒了口氣,坐回桌邊,那人仍在打坐,我望望門口,那把匕首仍插在門上,不知道如果此時我走人的話,他會不會發覺,還有沒有其它暗器會飛過來?這人看來就算不是個壞人,也絕不會是個好人……手支着腦袋,想着想着,眼皮漸漸重了起來,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這一睡,竟然睡到第二天雞鳴破曉時才醒來,趴着睡了一晚,只覺混身腰痠背痛,一時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看到對面牀上躺着的人才猛然想起昨晚的事來。

晨煞直挺挺地躺在牀上,一點聲息沒有,我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他的面具還戴在臉上,一動不動的,如果我現在走人的話,應該不會被發現吧。正猶豫不定,卻見他突然動了動,口裡發出喃喃的沙啞聲:“水……水……”

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倒了一碗水過去,坐在牀邊把他扶了起來靠在我肩上,另一隻手把碗喂到他嘴邊,只覺得他混身滾燙滾燙的,咕咕的連續喝了幾碗才停下來,又繼續昏睡過去。

定是昨晚受的傷太重,失血過多,傷口發炎導致發燒了。

怎麼辦?我現在走的話,他肯定阻止不了,可是,我這樣一走了之,他會不會傷重不治?雖然昨晚我是被他劫持到這裡來的,可是昨晚如果不是他,只怕我要在野外飢寒交迫的過一晚。罷罷罷,我這人就是心軟,姑且儘儘人事吧。

打定主意,便叫來小二幫忙請了個大夫,又用昨晚那個小瓶子裡的藥繼續幫他敷藥。其間,我三番五次地想揭開他的面具,看看他的真面目。他露出來的鼻子和下巴、還有嘴巴的線條其實極好看,只是那些疤痕看上去很礙眼。但這念頭最終還是忍住了,我猜他之所以整天帶着個面具,是因爲他的臉上受過傷,這蝙蝠面具之下的臉,肯定有更猙獰的傷疤吧,我還是不要揭別人的短。

小二很快就把煎好的藥送了進來,我扶起他讓他靠在我肩上,托起他的頭用勺子把藥喂到他嘴裡,可他在昏睡中竟然把牙齒咬得死死的,用勺子也撬開不開。試了幾次之後,我狠狠心把他的鼻子捏緊,終於成功倒了一勺藥進他嘴裡,他猛地睜開了眼睛一把揪着我的衣領,另一隻手已舉起,眼看就要一掌揮下來。我嚇得連碗也掉地上去了,大呼一聲:“大俠饒命,小人只是餵你喝藥。”

他舉起的掌停在空中,佈滿血絲的雙眼冷冽地注視着我。我怕他神志不清之下,一掌拍下來我的小命就這麼完了,連忙一臉誠懇地望着他道:“大俠您發着高燒,我請大夫來看過了,幫您抓了幾副藥,方纔正要喂您喝呢。”我又指了指地面,“您瞧,都打碎了,不要緊,小人再去倒一碗來,您先歇會兒。”

這時的我後悔得直想往牆上撞去,我應該一走了之不管他死活的。片刻之後,他終於把手放了下來,鬆開了我的衣領,用他沙啞的聲音說道:“記得拿點蜜餞。”

我差點暈倒,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大惡人,背上都傷成這樣也不吭一聲,喝藥竟然還怕苦要吃蜜餞,我多想告訴他剛纔那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有多不協調。

我笑着道:“成啊,蜜桔、話梅、金絲棗、杏脯,大俠您要吃哪一種?”

他瞥了我一眼,沉聲道:“甜的就行。”

我應了句“馬上就來”,轉身正要往外走,手臂突然被他狠狠一拉,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他俯過身來冷冷地說道:“別想要逃,不然我讓你生不如死。”

我陪笑道:“呵呵,大俠您說笑呢,這兒好吃好住的,大俠的傷又沒好,小人哪會走呢。”

好不容易伺候他完喝藥,他倒頭便又睡了過去。到了晚上,第二次把他扶在我肩上喂藥,他突然劇烈地咳了起來,咧牙呲嘴地把口裡的藥汁吐了出來。

“蜜餞。”他不耐煩地提醒我。

我委屈地說道:“是是是,小人一時忘了。”我拿起一塊杏脯蜜餞遞了給他,他不客氣地就着我的手吃進嘴裡,這才從我手中拿過碗喝起來。

“叫小二送點吃的東西進來。”喝完藥他又盤膝坐着打起坐來。

真是沒禮貌,枉我還費這麼多心思來救你,一句謝謝也沒有。

我朝他瞪瞪眼,還是耐着性子叫來小二,我不跟他客氣了,叫小二儘管把店裡最拿手的好菜都拿上來。我一邊吃一邊不時拿眼瞄一下他,他連吃東西時也不把面具拿開,一桌的好菜,他都沒怎麼動,只簡單地喝了一些粥,吃相倒是挺斯文的。

吃着吃着,他突然擡起手,那把原來插在門上的匕首突然“嗖”的地一聲,自動飛到他手上。

哇,隔空取物!他突然露的這一手,把我震撼得兩眼發光。

“那個,大俠,今後我可以跟着您一起浪跡天涯嗎?”我一陣激動,衝口而出。反正我現在孑然一身無家可歸,這人看來武藝高強,跟着他混些日子,學幾下旁身之術也不錯。

他好像完全沒聽到我說話似的,繼續吃他的粥,眉頭也沒挑一下。

我不死心又道:“大俠,小的雖沒什麼本事,可是像大俠您這樣的大人物,總得有個人替大俠您跑跑腿,倒茶遞水,乾乾粗活什麼的。”

他還是沒理會我,好像完全沒聽到我說話一般。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其實你也不是什麼高手吧,要不然怎麼會給人打得落花流水,狼狽而逃,跟着你混看來也沒什麼前途。

我歪歪嘴,低着頭喃喃地自言自語。

剛纔我對着他說話他像沒聽見一般,現在我喃喃低語他卻有了反應,狠狠地擡起頭瞪了我一眼,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極樂門的人如果不是使詐用毒,又仗着人多,豈能傷我一分一毫!我傷好之日,便是極樂門滅門之日。”

我吐了吐舌頭,現在你愛怎麼吹就怎麼吹吧,我不敢再出聲,他也沒繼續理我,吃完東西又坐回牀上盤膝打坐了。

夜已深了,既然那人已經醒了,我也不打算再貿然走人了,免得走到門口那匕首又飛過來讓我自討無趣。於是,我不再理會他,自顧走到另外一張牀上,和衣睡了起來。

第二天起來,沒想到晨煞又開始發燒了,看來他的傷勢嚴重,是沒可能一劑藥就能治好的。我又繼續叫小二幫忙煎藥,和着蜂蜜喂他。果然,到了傍晚,他又醒了。

如此反覆了四五天,他每天半夜就開始發燒,一直燒到第二天傍晚才退燒,醒了一句客氣話也不說,起來就叫我做這做那的。店裡的小二一日三餐總會按時送進房來,他醒了就隨便吃點東西,之後就自行打坐運氣療傷。

其間曾有兩三次,每當我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想要溜之大吉時,他總會及時醒過來,那把千刀殺的匕首總會“嗖”地一聲不偏不倚地貼着我的耳朵飛到門上。真是造孽了,我心中暗罵,救人性命我還救得這般窩囊,看來我這條命天生不適合做好事的,他昏迷不醒時我就應該掄起凳子狠狠把他給拍死的。

到了第五天,我再也耐不住了,這人脾氣古怪,陰晴不定,就算他肯帶我浪跡天涯,保不定哪天我做了什麼事惹他不高興了,他隨便一掌把就我斃了,於是心裡開始盤算着如何尋個機會溜走。想想身上沒有銀子倒是件麻煩事,不禁打起晨煞的主意來。

藥喝了一半,晨煞突然醒了過來,他今天的體溫已沒之前幾天那麼高了,看來是開始有好轉了。他軟軟地挨在我肩上,就着勺子又喝了一口,有些奇怪地轉過頭來問我:“這是什麼?”

“還是那藥啊,之前您不是嫌苦嗎,我加了點蜂蜜。”我回答他。

他微微怔了一下,靠在我耳腮邊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果然很甜。”

這斯該不是有斷袖之闢吧,我心裡打了個冷顫,趕緊把他推遠點。

“你叫什麼名字?”他又沉沉地問道。

“小的叫……無雙。”想起這幾天的經歷,先是無端的給北凌飛趕走了,接着又被劫持來這裡當傭人,真是應了那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便隨口編了個名字。

“無雙,我記住了。”他輕輕揚了揚嘴角,之後沒再說話,喝完又睡了過去。

到了傍晚,晨煞又醒了,小二已把吃的端了進來,兩人剛坐好準備吃,我正尋思着怎麼找個藉口外出一下,然後走人,他突然停止了動作,側耳細聽,隨即手一伸,牀上那把劍已抄到手中,待我回過神來,他已推開窗戶跳了出去。

莫非是他的仇人尋來了?機會難得,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我迅速撿起牀下他換下的血衣,翻了幾下,沒發現有銀子或金子,倒是在一個暗袋裡找到一塊玉佩,是一條鯉魚的造型,活靈活顯的,背上有一對長長的魚鰭,並不是平常的玉那樣呈翡翠色,而是淺淺的藍白色,帶點繼繼續續的脈帶冬瓜囊狀,玉質晶瑩剔透,是塊上好的冰種。既然沒找到銀子,就拿這塊玉先頂着吧,拿到當鋪去應該能換個好價錢。把那玉佩放進懷裡後,轉眼又瞥見插在門上的那把小匕首,不大,只有手掌長短,通體烏黑髮亮,一看就是削鐵如泥的寶刀。玄色的刀柄樸實無華,一面刻着一個魔字,另一面嵌着一隻展翼的黑曜石蝙蝠。

拿一個是拿,拿兩個也是拿,不拿白不拿,用來旁一下身也好,就當是我伺候你這麼多天的報酬吧。放好匕首後我又衝回桌旁,在沏茶的小爐子上弄了點炭灰往臉上一抹,再點上麻子,往樓下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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