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一進冬季,川地大部分地區都降雪,尤其是在寒潮侵時,降雪更甚。冬季積雪線下限達兩千三百毫米左右,積雪深一般三寸以上。越往高處雪深越大,九峰山積雪甚至能長達三個月以上。

步兵第八軍、第十軍在總帥張勇的命令下,就地紮營,吃飯、烤火、睡覺。夜冷的風寒並不是這臨時的營地能抵擋住的,軍兵們多數是湊在火邊,背靠背的小磕,輪流着換火。

張勇站在寒風中,雙手附於背後,面略蒼白的望着無盡夜空,脣也微微顫抖,“馬鷂子,堅持住……”

張勇調部於陳奇後,陳奇毫不怠慢,步軍們就地紮營休息時,他卻安排哨隊在營地周圍巡視,親自率探馬去找尋***部下落,與寒冷的夜雪一樣不眠不休。又特別安排部分探馬加急奔向河口鎮附近,勢必一定要在王屏藩部前先找到他。

連降大雪數日,平滑的地面雪積深厚,崎嶇地面凝結成冰,給陳奇一行的行走增加了很大的難度。

望着漆黑的夜空,陳奇只希望快些找到***部,甚至是遇上王屏藩的部隊,痛痛快快來一仗,也比在這又冷又黑的夜裡迷茫尋思要強上百倍。

陳奇伸出手,託於半空,一條瓢大的雪花落在手上,往臉上摸去來回勻擦,冰澈刺骨之意,讓陳奇睡意全無。

冰水還順着臉頰往下滴,便聽見從不遠處傳來重重的踏馬聲。

陳奇頭向旁邊偏去,道:“去前面看看,小心點。”

得到陳奇的命令,探馬飛奔而去,一不會,探馬帶那踏馬聲前來,見陳奇後,那人馬上下馬施禮,陳奇一看,原來是最早派出去的探馬。

“陳將軍,卑職有大發現。”

“是鎮軍中郎嗎?”陳奇急忙問道。

探馬將頭微微一低,道:“恐不是。”

“那你快說,有何發現?”

“河口鎮方向,離這五十里地,發現一支騎兵武裝,卑職判斷,是王屏藩部的騎兵。”

陳奇一驚,隨即在心裡盤算,想過之後,又弱弱問道:“大概都多少兵力?”

“黑暗之中看不太清,從馬蹄聲判斷,不下二千人。”

“好!你等繼續跟緊,我速回營!”

兵貴神速,陳奇見傳達消息探馬面熟,不作他想,即刻親自回營報告總帥。張勇得到消息後,二話不說,立刻下令全軍拔營出發。與陳奇率拼湊出來的千餘騎兵先行,殷化行帶五千步兵跟進,其餘部隊在後面跟隨。

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會探馬來向陳奇報告王屏藩追兵的動向,雖着他們的方向而移動,張勇部的追擊戰線居然拉成了一個蛇型的圈。

殷化行在心裡盤算一陣,下令後隨步兵就地紮營,吃飯、烤火、睡覺,然後自帶五千步兵往相反的方向行去,並將臨時擬訂的戰略派人傳於張勇。

張勇深知殷化行本事,知道他自有打算,也不干擾,繼續向王屏藩追兵逼近。

王屏藩追兵不知是知道已入敵人視線還是另有打算,竟不行直線而是在一個橢圓的範圍裡繞着圈,張勇深感奇怪,但與之還有一段距離,也只好跟着繞下去。

從側面快速的跑來一探馬,探馬停在張勇部前,下馬後急急喘起,道:“大帥,發……發現鎮軍中郎將了。”

聞言,張勇又驚又喜,瞪着那探馬,急急問道:“在哪?快說!”

“就在王屏藩追兵南邊不到二十里,像是已被發現,在來回躲避。”

張勇雙眼一瞪,怪不得王屏藩部在這一塊地方繞來繞去,原來他們也是在覓食。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龜兒子你可沒那麼好運了。

張勇大手伸向黑空之下,大雪之中,喝道:“加速前進!”

發現了***,張勇猶如找到了生命之光,而馬鷂子所部也像找到希望一般,快速前進,恨不得快些打上一仗,就算是當做暖暖身子也罷。

王屏藩追兵發現被追擊的時候,張勇部離他自然只有十里地,慌亂之中,追兵總將急忙喝探馬前去,又繼續對***部進行追擊。

眼見就要追上***部了,探馬急急回報,將張勇部兵力情況實言相報。王屏藩部總將雖然年輕氣勝,也是爭強好勝之輩,但深知兵力相差玄虛,又無地形優勢,要正打起來,***部從側面反撲,形勢就很難逆轉了。思考一會,迅速做出決定,放棄繼續追擊***部,撤回梓潼城。

張勇哪裡肯放過這個絕妙機會,分派探馬前往***部,本軍又加快速度,對王屏藩追兵進行追擊。轉眼間,王屏藩追兵變爲逃兵。

雙方都是騎兵,速度差異不大,地面的崎嶇又讓兩軍兵馬速度整體減慢,黑壓壓的地面,除了瓢狀的大雪紛紛下落,便是驚天動地的踏馬之聲。

王屏藩逃兵發現張勇追兵還算及時,保持的這段距離,足夠讓本軍逃到梓潼城下還有機會陸續回城。而張勇部的三千騎兵是絕對不趕在城下逗留的,王屏藩逃兵總將露出微微笑意,如果張勇軍真敢追到城去,一定讓他有去無回。

這個得意的想法還在臉上殘留着幸福的笑容,突然前方猛的一陣怒喊,接着便看見黑壓壓的人羣不知何時已擠滿在前方,喊聲不斷,在夜空中迴盪。

無數當頭的騎兵拉馬回停,本能的等待總將的指示,總將畢竟年輕,看見這一幕,不禁心裡也慌了,但一想再停留半刻,那後方的鐵騎奔來,更不好應付,牙一咬,吼道:“佈陣,衝鋒!踏出一條血路!”

總將一聲令下,二千騎兵頓時排成長蛇狀,總將被衆騎兵簇擁在中心,前面,是一個箭型的箭頭。速度快,動作也敏捷,可惜的是,箭頭還未形成,衆將士便發現黑空中除了落下白色的大雪外,好像還攙雜着另一種東西。有些好奇的兵士不明白是什麼,便挺着胸膛任由那天降之物落在身上,等到明白時,人卻已栽下戰馬倒在了被鮮血染紅的雪地裡,身體上到處都是窟窿。

不一會,軍中便響起呼天喊地的大叫。“賊兵放冷箭拉!!!還有快銃!”

這邊大亂的同時,那黑壓壓的人羣裡又響起了鋪天蓋地的吼聲。從後方追擊而來的張勇收到了前馬探馬的情報,又聽見殷化行的步兵部傳來的叫吼聲,不禁全軍士氣大增,稍微鼓舞了幾句,全軍便以更快的速度奮力向王屏藩逃兵追去。

馬蹄聲、狂吼聲、風嘯聲……

王屏藩逃兵總將的臉上已滿是蒼白毫無血色,那原本就乾枯的嘴脣已咬出血來,勒馬先行出列,狂吼道:“不想被馬蹄踩成肉泥,不想被亂槍射成肉餅,就把命豁出去,衝!”

衝!衝!

總將在軍中似乎很得軍心,一聲令下,副將兵士毫無異意,在後面跟着衝了過去,更有很大一部分快速繞到總將之前,爲他抵擋亂箭。

見王屏藩突圍,站在岩石上的殷化行陰陰一笑,將手舉在半空中,冷冷的看着急速奔來的騎兵戰馬,在心裡默默的倒數。

三,二,一,冷風從殷化行臉上掠過,臉色突然變得異常嚴厲,單手向下狠狠一揮,喝道:“出擊!”

一聲令下,五千步兵在擴展縱列的同時手執火槍向王屏藩逃兵部狂涌,王屏藩部還未能在步兵陣中撬出一條小口,就被同時擴展縱列的步兵和後面追來的張勇部飽了餃子。

黑空之下,一片鬼哭狼嚎,飄落的雪花,也濺上了一層血色。

王屏藩部二千騎兵,逃回去的幾乎連二百都不到。

戰爭結束後,***殘兵也趕了過來,見到***後,張勇大喜,馬鷂子,馬鷂子勾肩搭背的叫着,嘴裡親切的不行。心裡卻笑罵到他孃的,終於能給漢王一個交代了。

“大帥!抓到敵軍總將!”張勇與***說笑時,幾名士兵架着一俘虜上來。

士兵將俘虜的身子壓着,並狠狠的踢他的膝蓋窩,怒喝道:“跪下!”心裡大爲爽快,心想就是你帶着這支鳥部隊東跑西跑,害的老子在大雪中跟着你繞圈子。

不過這俘虜也還有幾分志氣,咬着牙就是不跪。

張勇大手一揮,士兵將他鬆開後,道:“告訴我,你是誰,什麼官職?”

俘虜向張勇橫了一眼,頭側向一偏。

“放肆!”那士兵愣是看這總將俘虜不爽,又將他狠狠壓住,這時陳奇湊過來,道:“大帥,這人我認識,他可大有來頭。”

“噢?”聽到大有來頭,張勇,***、殷化行都湊了過來,疑惑的問道。

陳奇又道:“他就是王屏藩的侄兒王立知,是王屏藩在軍中最信賴的嫡系軍,以前在戰場上見過一面,真沒想到,居然會這裡遇上。損失了這隻部隊,王屏藩一定很痛苦吧!”

“哼!”王立知在陳奇臉上瞪了一眼,一言不發。

雖然王立知一言不發,張勇也不打算讓他再說什麼,揮手示意將他帶下去,然後交代陳奇要派人貼身看守防他把自己結果,接着與***殷化行對視,三子老狐狸都眯着眼睛,陰陰的笑成一團。

部隊暫回殷化行就地命令的紮營,***的八千殘餘雖然被救了出來,但當他得知劉正已陣亡,再想起牛周等人,不僅體內氣血翻滾,又恨又痛。

營中,張勇哈了口冷氣,問道:“熙和,你怎麼看?”通過剛纔那一戰,張勇對殷化行更加的信任了。

殷化行看了一眼帳外的天,良思一陣,道:“既然我們已經聚合,就應馬上進攻梓潼城,王屏藩得知王立知軍覆滅的消息後,畢竟心裡會有所顧忌,這時我們全力攻擊,對他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也贊同殷化行的意見,於公與私他都想早日到梓潼殺個痛快,點頭附和道:“熙和說的有理,我們現在就出擊,不給王屏藩喘息的機會!”

“那倒不必,我軍大可休息一夜,等天亮再發兵也不遲,經過一戰,將士們也都累了,再說步兵第十二軍的兄弟們恐怕早想好好睡一覺了,今夜是個好機會。養足精神,好好迎接大戰!”

張勇點點頭,覺得殷化行說的極對,遂就按他的意思去辦。

王府內,林風爽快的在案几上連拍三下,臉上大笑嘴裡卻罵道:“他媽的張勇,非要老子逼啊!

周培公李光地對視一笑,林風的語言他倆人早已習慣,倒是站在側旁的李紱有些不自在。

頓了一下,林風朝李紱看了一眼,又望向周李倆人,道:“準葛爾使團的事李紱和你們說的很清楚了吧,你們想想,發表一下看法。”

周李倆人湊在一塊對視小會,周培公道:“晉卿,你考慮的周到,你說吧!”

李光地頭微微一仰,目光平時着望向林風,躬身行禮,道:“晉卿認爲此事……”

如殷化行計劃的那樣,第二天天一亮,步兵第八軍,第十軍,第十二軍組成的攻川主力拔營出發。休息了一夜,將士們的體力恢復了很多,加上白天比之黑夜溫度梢高,視線也明朗,行軍速度大大增快。

殷化行的判斷果然沒錯,王屏藩得知張勇***已聚合,並全軍向梓潼挺進,心想圍殲漢軍步兵第十二軍***部已成泡影,竟果斷下令,立即放棄梓潼縣城,快速撤回到綿竹、成都一線。

張勇部到達梓潼時,王屏藩部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了一些因行軍困難還留下的大炮。不給王屏藩過多在綿竹組織布防的機會,張勇部沒在梓潼停留,而是直接跟上,向綿竹挺進。

天空中依然是瓢雪大落,漫天大地一片蒼白,但在將士們的眼裡,這些白白的大雪竟全是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