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面,空蕩蕩的一片。
季萱萱把門關上之後就沒有了一點聲音,我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會這樣,皺起眉頭,我收拾好東西就去敲季萱萱的房門。
“你怎麼了,把門關起來做什麼,還要不要一起睡覺了?”我有些不明白季萱萱在想什麼。
季萱萱的門一點動靜都沒有,就聽見季萱萱的聲音從門裡面傳了出來,“不睡了,你睡客廳。”
“你搞什麼鬼?”我真的是愣住了。
好好的吃着飯怎麼一下子就讓我去睡客廳了。
季萱萱的聲音繼續從裡面傳來,“客廳涼快。”
“你都說要秋天了,我晚上會冷啊。”我故意委屈地道,想搞清楚季萱萱要幹什麼。
門裡傳來啪啪啪的拖鞋拍打地板的聲音。
我直起了背。
房間的門被季萱萱從裡面打開了。
“萱萱……”我笑着就要擠進去,門縫裡面卻直接扔出了一張被子,繼而門又被重重地關上了。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鼻子卻還是被門撞上,疼得我直抽涼氣。
季萱萱滿不在乎地道,“別吵了,我要休息了。”
說完,不管我說什麼,季萱萱果真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抱着被子坐到沙發上,一臉懵逼。
夜已經很深了。
客廳安靜得可以聽見我自己綿長而疲憊的呼吸聲,大概是太久沒有這樣一個人呆着了,我什麼都不用管,也不用僞裝,反而有種意外的輕鬆。
我將自己的身子縮在沙發上,漫無目的地看着頭頂的天花板。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雨。
淅瀝瀝的雨聲溫溫柔柔,似乎是這個秋天的第一場雨吧,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到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雨聲漸漸小了下來。
我裹着被子,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腦海中,總是想起季萱萱吃飯時候不停看向窗外的眼神,以及她進門之前那莫名其妙的話。
心裡總有些莫名的不安。
這麼靜謐的夜裡,我的心跳卻像是戰鼓聲一樣,鏗鏘有力。
又閉着眼睛躺了一會兒,我實在睡不着,乾脆掀開了被子,躡手躡腳地朝着窗戶口走去。
入秋之後的地板上泛着重重的涼氣。
我光着腳,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氣,搓了搓自己的手。
外面大雨初歇後,雨聲變得稀稀疏疏。
夜風狂躁,無數的樹枝被吹得沙沙作響。
我沒有開燈,藉着月光從窗簾後透過來的模糊的光影走到了窗邊。
季萱萱的話,在暗示着我什麼。
窗戶似乎沒有關。
厚重的窗簾都被外面的風吹得起起伏伏。
我靠近窗戶,彷彿靠近了一個巨大的秘密,心跳不斷加速。
咬咬牙,我小心翼翼地將窗簾掀開,手撐着窗臺,踮起腳尖,從窗戶口探了個身子,朝下看了過去。
只是一眼,我的呼吸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繼而變得十分粗重。
夜色深沉,雨下得淅淅瀝瀝。
窗外,是一條逼仄而狹窄的青石板路。
石板兩旁,是昏黃色的路燈,路燈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孤零零地佇立着。
他靠着路燈,背微微有些彎,似乎是站得累了。
看上去有些奇怪,既倔強,又孤獨。
雨停了剛纔那一會兒,現在又下得大了起來。
嘩啦啦的雨聲衝擊着靜夜。
路燈光被大雨沖刷得模糊不清,散發着一團團氤氳的黃光。
那人的臉在這大雨中根本看不真切,只能看見他的手裡有一團紅色的煙火若隱若現的。
雨太大了,他手裡的煙很快就被淋熄。
我不由握緊了窗簾。
總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重重地碾壓着,難受極了。
唐少峰……
我默默唸着那個人的名字,揪心不已。
煙滅了之後,讓唐少峰的身影顯得更加孤單。
他停了一會兒,從口袋裡面摸出打火機,想要再點一支菸,可是雨太大,他點了幾次,都只有微弱的火苗一閃而過,然後就熄滅了。
反覆好幾次之後,他還不肯放棄。
像是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難受過。
我猛地將窗簾拉上,不敢再多看樓下一眼。
有的人,哪怕多看一眼,仍舊是想擁有。
眼睛隱隱有些發酸,我轉過身想回沙發,卻一頭扎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
季萱萱的臉,驟然闖入我的視線,不斷放大。
我像是一個做錯事被抓住的小朋友,有些慌亂地看着季萱萱,眼神四處遊移着,試圖逃避季萱萱的視線。
“清雅。”季萱萱的聲音在黑夜裡面顯得十分清冷,跟以往有些不同。
我幾乎是倉皇地解釋道,“我……我睡不着,在窗臺上吹吹風。”
雨下得太大,月亮被厚厚的烏雲遮蓋。
季萱萱的臉在黑暗中看起來有些泛冷,“你看見他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我不自覺地別開了臉,沒有回答。
季萱萱直接從我旁邊走過去,將我拉起來的窗簾又拉開來。
我不受控制般地轉過頭,看向唐少峰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太倔強的緣故,這麼大的雨他還是把煙點燃了,紅色的亮光,在夜裡孤獨地亮着。
“幾個小時了?這麼大的雨,說不定已經淋感冒了吧。”季萱萱淡淡地說道。
她的話,像是針一樣紮在我的胸口。
我沒辦法想象唐少峰是在下面站了多久。
按他的性子,說不定從我上樓開始就一直在樓下沒有離開過。
“清雅,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但是,要是我,我肯定沒有辦法眼睜睜看着我男朋友大半夜淋着雨站在我家樓下。”季萱萱伸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擡起頭,無措地望着她。
季萱萱不緊不慢地又開口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清楚,非要傷害彼此呢?今天我看到的是唐少峰,我覺得無所謂,但是,我不希望你們之間因爲誤會,有一天是你這樣站着,看着唐少峰的窗戶。”
季萱萱的話,讓我的嘴角抿成了一條倔強的直線。
我恍惚間覺得,我自己和樓下的唐少峰其實也沒有區別。
孤獨,卻又固執。
季萱萱看了看我,又過來抱了抱我,“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永遠都會陪着你。”
說完,季萱萱鬆開了我,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一個人站在窗臺,靜靜地看着樓下唐少峰的影子,心裡面荒涼一片。
唐少峰的煙又抽完了一隻,他低頭去拿煙,卻發現已經沒有了,乾脆把煙盒子扔到了地上。
靠着路燈,擡起頭來,一動不動地看了過來。
我躲在窗簾後面,偷偷地看着他。
我從來沒有這樣偷偷地看過唐少峰,也沒有見過他這樣落寞的樣子。
鬼使神差地,我拿出手機,給唐少峰發了微信過去,“查崗了……”
樓下,唐少峰褲兜裡面的手機亮了一下。
他皺了皺眉,看了看信息之後,眉頭鬆了開來,屏幕的照射下,我清楚地看見唐少峰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四周的寒冷都似乎被他的這笑容驅散了一樣。
唐少峰很快回了我,“我在家呢,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別玩太晚了。”
我握着手機的手不由一緊,“在家?我不信,你拍個照片給我看看?”
唐少峰低頭看着手機,頭頂上空不斷飄着冷雨,他都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一樣。
手機很快響了起來。
我看見唐少峰直接給我發了一張他臥室的照片。
我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這隻有臥室,沒有你啊。”
樓下,唐少峰的身子一僵,他換了一條腿靠着路燈。
沒一會兒,就給我發來一張他躺在牀上的照片。
我又是好笑,又是想哭。
“這是老照片吧,我一點都不信,這樣吧,你光着身子站在牀上比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自拍給我,我就相信你。”我飛快地回着唐少峰的消息。
唐少峰看到的時候明顯是懵了一下。
他握着手機,好一會兒,纔回我道,“明天。”
短短兩個字,看上去冷冰冰的。
我不由咬緊了自己的下脣。
雨越來越大。
唐少峰見我一直不回消息,有些焦躁起來。
他握着手機在石板路上來來回回走動着,不時朝着窗戶這邊看過來。
黑色的影子被拖得長長的。
我終於是忍不住,轉身將自己的東西拿好,直接拉開門朝着樓下走了過去。
出了樓道,冰冷的雨水就砸了下來。
或許是入秋的緣故,這雨比夏天的時候冷了太多,那些冷意都一副樣鑽到骨子裡面去的樣子。
我渾身一抖,這纔想起自己忘了帶傘。
抿了抿嘴脣,我用手擋着頭,就朝着唐少峰那邊跑了過去。
到轉彎的地方,我停下了腳步,靠在牆角,探了個頭,小心翼翼地看向唐少峰那邊。
路燈光昏昏暗暗。
凌晨四五點,根本沒有一個人路過。
唐少峰就站在這一片大雨中,腳邊,是滿地的菸頭,早就已經被雨淋溼完,陷在泥水中。
唐少峰的表情十分焦躁,一直拿着手機,等着我的消息。
我看着他渾身溼透的樣子,眼睛酸澀難忍。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都到唐少峰身後的。
他一直低頭看着手機,沒有看到我。
我在他身後,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唐少峰下意識地回過頭來,看見我的時候,猛地睜大了眼睛。
大雨淋得我快要睜不開眼,我擡手一把將臉上的雨給抹了下去,聲音沙啞地說道,“老公,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