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默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酉正過後。睜開眼,入目的是■悉的紅色喜帳,手不經意撫上額頭,嘴中頓覺乾澀。微微晃了晃頭,試圖尋回一絲清醒。
腦海中,驀然顯現出的是一雙噙滿淚水慌亂的眼眸。唐默臉上焦急一閃而過,坐起身伸手就挑了帳幔。屋裡燃了蠟燭,眼神四下尋覓,卻沒有見着她的身影。
右手握拳,輕輕在額頭敲了敲,左手撐在圓桌邊上。自己怎麼會那麼衝動,竟然在馬車上···…現在,她在哪裡?
“二爺,您醒啦?”
桃紅衣裝的女自外走來,見着站着的唐默,忙上前在牀架上取了衣袍。爲唐默披上後,嘴邊忍不住提醒道:“這樣冷的天,二爺怎麼也不着了衣裳再下牀?”
唐默站直身,望着來人道:“巧兒,二奶奶呢?”
巧兒面色滯了滯,而後纔回道:“奶奶在隔壁的次間裡。”說完轉了話題道:“二爺既是醒了,奴婢讓人將晚膳送過來。”
唐默往外看了看,院寂靜,他的心卻隱隱不安,低語道:“已經過了晚膳的時間?”
巧兒一邊往屏風外走一邊道:“是的,二爺。”走到門口,對外面的婢叮囑了幾聲,回來繼續道:“二爺素來酒量很好,今兒個和二奶奶回門,怎麼喝成這樣回來?”
想起早前在武國公府的宴席,唐默眯了眯眼,不答反道:“她可用過了晚膳?”
巧兒頓了一下,才明白唐默口中的她指的是如錦。
搖了搖頭複道:“沒呢。”
唐默已經自己在動手着衣,聽到回話,不解地轉頭,“已經過了晚膳的時間,怎麼會沒用?”
“晚膳的時候,奶奶沒有去大夫人那。”
唐默皺了皺眉“爲何?”
巧兒取了髮帶爲唐默束髮,“大夫人聽說您喝得嘧啶大醉,將二奶奶找去談了話。等到晚膳的時候,奴婢見奶奶遲遲沒有動身,去次間那問了問,奶奶只道今兒個不過去了。”
因爲同新少奶奶關係不熟巧兒說到如錦的時候口氣極爲生疏。
唐默拂了巧兒的手,隨意又攏了攏衣袖,跨步就往外走去。巧兒跟着一路走到門口,打了簾,正遇上慧兒帶着幾個小丫鬟取了飯菜回來。
慧兒爲首,見唐默往外,不解地就道:“二爺,您這是去哪?”
“先擱着吧。”
唐默心不在焉地說完,擡腳就往旁邊的次間走去徒留身後幾個愣神的人。
推開了次間的門,暗黃色的燭光下,就見那抹着了素色淡梅收腰寬袖襖的身影半躺在側前方的梨花木榻上。許是聽着了動靜,她轉過頭,見着是自己忙放下手中的書站了起來。
立在木榻旁,雙手擱在身側,似是有些緊張。
唐默走過去,想起早前的事,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遲疑了一會,最後還是如錦先說了話,“爺醒來了啊?”聲音淡淡的,不似平時那般溫和。
“嗯醒了。”
妻明明是低了頭看不見自己的動作但唐默卻還是點了點頭,緊着道:“我…下午那……”
如錦擡頭,面上不帶喜怒,只平靜地問道:“二爺可用了晚膳?”
“還未曾。”
如錦聽了即道:“喝了那麼多的酒,腹中無食,還是早早用了膳好。”
唐默個比如錦高了一個頭,一低頭就見着那高領下隱隱顯着的紅色脣印。心頭掠過一絲愧疚,唐默只覺得嗓口難受,走到旁邊的案几邊,取了上面的茶一股腦就給喝了。
“那是我用過的茶。”
唐默還未放下茶杯的手頓了頓,擡頭笑笑道:“你我本是夫妻。”
如錦未語,低了身取了茶几上的另外一個茶杯,又給他添了一杯,遞到他的面前。
唐默望着如錦,早前她那顫動的眼眸似是還在眼前晃着。現下見着自己,怎麼都沒有問一句爲什麼?
“二爺是在屋裡用還是在大堂?”如錦側移了幾步,想着往門口處喚人。
唐-默跟過去,反問道:“你想在哪裡?”
如錦擡起頭,本似繁星的眸此時失了光芒,微有不解,又帶了幾分疏遠,“我已經用過了。”
話方落,對面的唐默眼皮都沒眨一下,回道:“丫頭說你還沒用。”
如錦似有吃驚,改詞道:“方纔用了點心。”
“這怎麼夠?”唐默說着,伸手就去拉如錦的手。後者的手往後微微縮了縮,待被握住的時候,卻沒有掙扎。
唐默心生異樣,望着如錦的眼神更顯擔憂。拉過如錦,在鋪了還帶着溫度榮福毯的梨花木榻上坐下,唐默心裡端量了下說辭·還是先發了問,“母親、下午找餑婢?”
如錦沒有側頭,輕輕點了點頭。
“我醉酒,與你無關。母親是不是責怪了你?”另一手放在妻的肩上,唐默扳過她的身,讓她直視自己。
“沒,只叮囑了幾句,在外不能失了身份。我身爲妻,沒有盡到本分,是我的疏忽。”
這幾句話說得直板,不帶自己的一絲情緒。唐默聽了心裡不舒服,隱隱又明白妻是因爲早前在馬車上的事,故而對自己這般冷淡。雙手圈住她的兩隻手,開口解釋道:“我、今兒個,我聽着了些話。”
如錦擡頭,望着唐默,很明顯是等着下文。
唐默取過旁邊的茶杯又喝了一口,狐疑着擡頭才道:“我、許是我多心,你聽了可別生氣。”
如錦柳眉微微一挑,卻沒有說話。
唐默嘆了一聲,似是有些無奈,緊接着道:“今日,我撞上了大姐和大姐夫的談話。”
如錦望着唐默的面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同緊張,而心下也早就起伏不止。陳浩寧和薛弄芸,他們談及了自己?是說了些什麼,會讓唐默後來變化那麼大?
見如錦果真神色有異,唐默強忍着心中的那份不適,緩緩道:“我也不是故意站在那聽牆角,只是二人吵得厲害,我怕走出去反引起他們誤會。早前本聽說過他們夫妻不合,卻不知鬧到了這種地步。”
“他們說我什麼?”
如錦不願聽唐默開場的那些話,想盡快進入主題。
先前薛弄芸和自己說那番莫名其妙-話的時候,自己就已是不安了。現下她同陳浩寧,難道真是捅破紗窗挑明瞭?
頓時覺得手足無措。
“你是不是借你大姐之手,給大姐夫安排過飲食?”唐默剛說完,瞬間就感受到手中握着的小手就微微一抖。眸色深諳,嚴肅地又道:“爲什麼你會知道他喜歡喝什麼、吃什麼?安排地一絲不差,錦兒,這不得不讓我多想。”
妻和陳浩寧早前的交談,由始至終都是唐默心中的一根刺。按着他的性,是不願將問題沉澱下來的。他的爲人處事,便是將事情弄得清清楚楚,相處間不能存在一絲隱患。
只是現下才新婚,唐默不想追問,是怕她生出那種心思,認爲自己不信任她。若是一人心生了嫌隙,那夫妻間的感情又如何能處好?只是沒有想到,會讓自己聽到那樣的話:
薛弄芸撕心裂肺地對着陳浩寧喊道:“你便是心裡當真沒有我又怎麼樣?我是你的妻,那個會什麼泡茉莉茶的女人,那早前和你花前月下的人早就死了,死了!”
唐默還記得當時陳浩寧的的表情,臉色極爲平靜,面對着面紅耳赤的薛弄芸,斜眼冷道:“她死了是一回事,我和你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便是不在我身邊,你便是模仿着她的舉動,我卻依舊愛不上你!”
“什麼碧潭飄雪、什麼蛋黃酥、蓮蓉糕,你以爲你打聽到了她之前爲我做的安排,就可以讓我愛上你?”陳浩寧的話絲毫不客氣,直讓薛弄芸面色血色全無。
“就算你打聽到了一切,安排好了一切,哪怕是你有和她一模一樣的面容,但是你那蛇蠍心腸卻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了的!”
唐默從未見過一向溫儒的陳浩寧會說出這番話,還是對着他的妻。但是更爲震驚的卻是後面薛弄芸的話,她自嘲着說,她就不該去爲了討好陳浩寧而向五妹妹低頭順眉。她說陳浩寧早前打聽糾纏了那麼久,不禁陪她演恩愛的戲場,就是爲想知道是誰教她那些安排。薛弄芸坦白地告訴了陳浩寧,是五妹妹!
薛弄芸口中的五妹妹薛如錦,自己的妻!
那一瞬,所有的酒意都被壓了下去。唐默站在那裡,似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花費了心思、投陳浩寧所好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妻。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她便是連嫁給了自己,都未曾細細打聽過自己的飲食習慣。
爲何要對陳浩寧那般在心?爲何能邢麼明白,比薛弄芸還清楚?
不得不承認,那個時候唐默慌亂了。渾渾噩噩地同她一起上了回府的馬車,他心中有無數個疑問,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後來閉目不想,她卻伸手爲自己蓋上薄衾。那一瞬,他再也忍不住,拉了手就恨不得問她,她最想嫁的是否是陳浩寧。可等開了口,還是換了言辭。
如錦被唐默問得語塞,呆滯在那兒,不知該如何作答。而腦海中,想着的卻是,他陳浩寧早早懷疑了自己,現下卻是當真證實了。這樣的情況,那往下見着面,會怎麼樣?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