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chapter 55

人好的品質分很多種。

我們往往關注如何堅強, 如何自愛,如何鶴立雞羣。

卻只有時過境遷,才能漸漸明白。

何如包容, 如何犧牲, 如何讓你, 比我幸福。

——2006年5月15日

勞動模範肖言老師罷工了。

眼看實驗班第一次高考期臨近, 竟然風風火火的傳出了這個讓人跌破眼鏡的消息。

當然學生們的猜測也是各種各樣的, 多半是說他家裡有了事情要麼就是顏小柔懷孕綜合症。

只有忽然很沉默的林亦霖明白,肖言是爲了自己鬧得和顏清薇關係破裂,讓懷了孕的顏小柔夾在中間兩頭不是人, 蹲在家裡聯繫朋友與發泄鬱悶。

那天晚上,林亦霖沒坐車, 獨自在黑夜中走了三個小時才走到學校, 卻發現雅禮早已關門, 他硬是在校門口坐到了天亮。

林亦霖很瞭解陳路的個性,也許是家庭的原因, 那個大少爺說出來的話是決不肯改變的,其實究竟去不去美國的問題,他若是真心與自己態度平等的商量……結果也並不會這麼糟糕。

擡頭看着被大城市污染到模糊不清的夜空,林亦霖漸漸變得絕望,也變得清醒。

凡事都是有一就有二, 陳路這顆鑽石的重量, 他真的承受不起。

想離開, 林亦霖只是想離開。

即使不出國也不願再生活於被人掌控的陰影之下。

那樣單薄的生命不過顯得更無意義。

出國這件事算了就算了, 也許這正是兩人之間混亂關係的休止符。

唯獨肖言覺得不公平, 他非要替林亦霖把機會爭取回來。

可惜顏清薇又是什麼人呢?大家叫她女王可不是空穴來風的。

傍晚陽光融化在了蔚藍的天幕上,不再奪目刺眼, 暖暖的撒在臉上很是舒服。

林亦霖整了整校服的領子,放寬心情露出個和熙的微笑,才按響門鈴。

是顏小柔開的門。

她也爲這事情憔悴了不少,破天荒打電話給陳路罵他混蛋,被失戀又不肯承認失戀的大少爺摔了手機作罷。

“肖老師在嗎?”林亦霖問道。

“他啊,悶在書房不出來,沒辦法。”顏小柔苦笑的讓他進門。

林亦霖反而比他們都想得開:“那我去找他聊聊吧,都別往心裡去了,無所謂。“

“傻孩子,這不是小事兒啊。”顏小柔拍他的肩膀:“現在薇薇姐是順着陳路死不改口,興許哪天陳路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他愛怎麼着就隨他去吧。”林亦霖表情很淡。

作爲一直都很鼓勵他們在一起的知情人,顏小柔小心翼翼:“路路就是太喜歡你了,你還是把話跟他說開了吧……”

林亦霖微笑,不置可否,徑直向書房走去。

“老師,你在忙啊?”

肖言正魂不守舍的瞅着桌上的教育學原理髮呆,聽到一聲清爽的問候,恍然擡頭。

林亦霖輕輕走進來,關上門,很禮貌地說:“您這禮拜也不去教課,同學們都挺擔心的,派我來看看您。”

“沒心情,教課有什麼用,還不是沒法讓你……”

“過去就過去吧。”林亦霖見肖言擡手示意,才坐到他對面,表現得倒是很雲淡風輕:“本來就是有很多不公平的東西,如果我總是去向如何讓它公平些,恐怕這輩子只能一事無成。事已至此,要我說還是算了吧,畢竟我還可以去高考,又不是不出國不能活。”

肖言無奈的笑了笑。

“您明天還是去上課吧,同學們都等着呢,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高考了,您現在走了同學們怎麼辦?我又不是您唯一的學生。”

“我知道,這回是我不對。”肖言揉了揉眉心,擡首問:“你真要高考?”

“嗯……我還有一件事要求您。”林亦霖微笑:“我報志願了,去重慶的,可不可以不要讓陳路知道?”

“去哪?”肖言嚇了一跳,全國最好的學校幾乎都在北京,他竟然要跑到千里之外的大西南。

“重慶……遠一點嘛,我想重新開始,我不願意等着再重蹈覆轍,我不想再遇見他。”林亦霖說的很淡然。

“和陳路說清楚不就得了,他也不是瘋子。”

“您比我瞭解他,我和他說不清楚。”

肖言沒回答,靜靜的看了林亦霖兩秒鐘,然後點頭:“我不會告訴他的,其實當初就不該安排你們去認識,陳路的性格太極端,我以爲你能改變他,沒想到卻反而被他給拖累了。”

“我誰也不埋怨,只後悔自己不懂得從開始看到結局。”

高考前的半個月,學校裡的人就變得很少了,高三回家去自由複習,高二的文理重點班也停課衝刺,氣溫升高,人心浮躁。

林亦霖坐在講臺上看着爲數不多的同學們自習,窗外知了鳴叫的聲音還是隱隱約約的傳來,他不禁在想,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在幹什麼?前年呢?

那時候很忙,卻很充實,每分每秒都知道要做什麼。

而現在,塵埃落定,生活浮現出的真相竟然如此無力。

“別在那竊竊私語,都什麼時候了?考完愛怎麼說怎麼說,非現在浪費時間。”他擡高聲音訓斥後排的男生。

“班長,很累啊,說說話怎麼了,反正你要去美國沒壓力啦,站着說話不腰疼。”

“剛纔這話誰說的?!出來!”肖言忽然出現在理科班門口,表情很嚴肅。

林亦霖趕緊打圓場:“老師你別較真,大家確實很累了。同學們,現在英語有什麼問題趕緊問問肖老師,不要考試時還留着盲點。”

幾個女生趕緊舉起手來,林亦霖等着肖言過去,才警示性的往後排瞅了兩眼,男生們也都老實了。

他剛要坐下,書邊的手機便震動了半秒。

帶着手機已成習慣,好幾天沒響,讓林亦霖一時間瞅着進來的短信有點發愣。

果然陳路發來的,內容很讓人惱火。

“來天台,十分鐘不來我就去你們班。”

林亦霖心情煩悶的刪掉短信,看着班裡埋頭做卷子的同學們那麼認真,最終還是站起來出了教室。

憔悴。

林亦霖推開半掩着的鐵門,看到陳路,第一感覺就是如此。

穿着件寬鬆的體恤,棉布運動褲,別人怎麼想不知道,小林子估麼着他肯定是從公寓裡忽然跑出來的,才如此不休邊幅。

電視上每天都在沒完沒了地放陳路比賽錄影和各種花絮,永遠是時尚,帥氣,陽光,和現在這個臉頰有點凹的蒼白男孩子判若兩人。

只是不聚焦的眼神在林亦霖出現的那刻變了,裡面擴散的東西讓人揪心。

“你過來。”陳路聲音也有點啞。

從那晚吵架兩人就沒再見過面,林亦霖自然可以像從前一樣在挫折中站起來,但顯然這位大少爺不可以。

雖然對他幼稚的相處方式感到無望,林亦霖還是捨不得好好的意氣風發的他變成這樣,只能苦笑着慢慢走過去。

離陳路還有一米,竟然忽然就被他拉到懷裡,確切地說,是被他拉得摔到懷裡了。

陳路死死的抱着林亦霖,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顫抖的說:“不要和我生氣了,是我太過分了,對不起,對不起,和我回家吧,你不可以離開我,除此之外我什麼都答應你,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好不好?”

林亦霖僵直着不動,等着他有些急促的喘息平穩下來,才淡淡地說道:“別傻了,和你一樣,我也是說什麼就是什……”

沒道出來的半句話頃刻被陳路用久違的親吻堵住,這親吻不再像從前溫柔甜美,而有些惡狠狠的,幾乎將林亦霖的嘴脣弄出了血。

林亦霖骨子裡從來不是逆來順受型的,他也急了,使勁往下拉陳路禁錮着他的手臂,力氣不夠大,竟然咬破了他的舌尖。

以爲他會吃痛分開,沒想到適得其反,把他僅剩的收斂也毀了。

陳路眯着不理智的雙眼,一把拉開了林亦霖的校服襯衫,釦子叮噹的掉了一地。

也趁這個功夫,林亦霖終於掙脫出手給了他一拳,罵道:“你給我滾!”

陳路氣喘吁吁的捂着臉,嘴角滲着血跡,白得嚇人的臉看起來很可怕。

林亦霖氣憤地拉緊自己的衣服,便往後退邊說:“你非要把我的自尊踩得粉碎才甘心嗎?我爲什麼要要聽從你的安排!你不要說得比唱的好聽,你什麼時候聽過我的話!”

“不是……”陳路下意識的向他伸出手,才明白自己又錯了。

“我不想再看見你了,光說喜歡有什麼用,你是白癡嗎?根本就不懂怎麼去喜歡,一不順心了只會傷害我!”林亦霖手腕瘀紅,疼痛不堪,表情是七分生氣三分委屈。

陳路又邁上前去想拉住他,惹得林亦霖立即反抗,兩人正在撕扯間,天台的門口穿來聲怒吼:“陳路!”

林亦霖回頭吃驚的望着肖言。

肖言冷着臉把外套脫下來遞給林亦霖,說道:“你先回宿舍。”

林亦霖如同大赦,接過衣服轉身就走了。

然而他並沒有真的離去,而是靠在鐵門外,全身不受控制的顫抖。

隱隱約約聽見他們兩個人在天台上爭執的很激烈,後來沒了對話,像是打了起來的聲響。

林亦霖閉上眼睛動彈不得,雖然只隔了一道門的距離,他卻沒勇氣再進去。

對陳路的感情,不是一句兩句說得清的。

從開始走到現在,根本沒力氣再去思考再去分析,難道離開都這麼難嗎?

他的褲子裡就放着六月九號去重慶的火車票。

沒人知道,也沒必要與人分享。

雖然去上那裡的大學有些委屈自己兩年的努力了,可是自由,全新的自由有着難以想象的吸引力,每分每秒都在衝擊着林亦霖的內心。

一切好像早就預定好了似的,上帝碼了個遊戲般的牌陣。

讓這些凡人在裡面,盲目夾雜着恐懼,或喜,或悲。

讓所謂愛情的三寸之地,成了永遠走不出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