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清脆的木魚聲在永壽宮中不斷迴響。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婦人正跪坐在蒲團上,閉目唸經。手中一串溫潤如玉的小葉紫檀佛珠在手掌的摩擦下緩緩透出一陣令人安心的香氣。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衆千二百五十人聚……”蒼老的聲音平靜無波。
佛龕之中一尊白玉觀音像似悲似喜,俯瞰着面前的老婦,似是在審查她這一生所行之事。
太后唸經很是入神,不知是因爲懺悔,還是敬畏,亦或者真的是在祈禱什麼。
珠簾輕動,將她的神思拉了回來。緩緩睜開雙眼,本就滿是皺紋的眼中散發出震懾心脾的寒光,絲毫不像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婦。
容嬤嬤步履沉穩,卻又沒什麼聲響,可太后還是在她剛剛走近就覺察出來,沉聲問:“可有結果了?”
容嬤嬤四下看了看,並沒有他人。可是今日聽到的消息太過令她震驚,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貼在太后耳邊道:“打聽清楚了,她是華清宮中那位的女兒。”
太后身軀一震,蒼老的面容上滿是不信。“此言當真?”容嬤嬤點頭道:“當年那位離開皇上,咱們費盡心思尋覓,卻沒想到她跑到了草原,成了草原上的王妃。”
太后眼中一片寒光,難怪靈犀一雙藍瞳。這世間竟有這般湊巧的事?她活了近七十年,纔不會去相信這麼荒唐的解釋。
當年那個藍瞳妖孽將軒轅燁迷惑的神魂顛倒,不過是個青樓裡出來的風塵女子,如何有資格入宮爲妃。但是爲此她和軒轅燁曾經多次鬧翻,時至今日母子之間爲此都有嫌隙。想不到那妖孽死了,竟然又來了個小的。
“定然是那妖孽心有不甘,故而讓女兒重回舊地來勾引皇上。哀家不能任由她如此發展下去。”太后心中涌起不安,當初和皇帝鬧翻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難道這一次又要母子之間因爲一個女人而大動干戈?
容嬤嬤有些疑惑,伸手將太后扶起,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又倒了一杯茶,送到太后手中道:“娘娘,可是倘若如您所說,那延禧宮那位又何以會和白家世子扯不清關係?這對她留在皇上身邊,可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啊!”
太后鼻尖溢出一聲冷哼,手中的青瓷茶杯飄出沁人的茶香,只聽她冷冷一笑:“娼ji所生的女子能高貴到哪裡去?左右不過和她娘一樣,水性楊花。”
將茶杯放在桌上,太后捻動着手中的佛珠,不斷的盤算着。半晌之後,長長舒了一口氣道,眉眼中透出一絲陰狠的意味來:“這樣的妖孽斷斷不能留在皇上身邊,容嬤嬤,想個辦法料理了她。”
容嬤嬤臉上沒有一絲詫異的神情,看來這些事已經見怪不怪,只是低聲道:“那皇上那邊兒……?”
“再過幾日就是選秀了,還會有新的人進來。皇上有了更好的,自然就會將舊的忘掉。宮裡陰氣重,哪年不死幾個人,他不會太放在心上的。”
太后仍然覺得,軒轅燁對於靈犀,不過就是對過去的一種懷念。
已經是夏末,天氣還是熱的很。明明已經是下午了,殿中仍然悶悶的不透氣。靈犀手中握着一把竹扇,不停的煽動着,雖然有軒轅
燁事先讓人搬來的冰塊,但仍然不見好。
靈犀最怕暑熱,因爲草原上其實是沒有這麼悶的。故而近幾日都神思倦怠不思飲食。着實讓身邊的霏月着急。
軒轅燁每日都命御膳房變着法的做了新鮮的飯菜送來,往往都吃不了幾口就又被退了回去。爲此軒轅燁還讓人從宮外去給靈犀找了個專門做草原飯菜的廚子進宮,單單負責靈犀一人的飲食,這纔好些了。
“娘娘,這是御膳房剛剛送過來的點心,要不要吃一點兒?”霏月拎着食盒進來,靈犀正拎着雪球要給它剪剪指甲。
這小東西指甲太長,東刨刨西撓撓的,這幾日禍害了不少東西。看見雪球一臉委屈似的,霏月也不禁笑了起來。
“這些點心都是廚子們花了大心思的,將今年最新的茶葉磨成粉,合着糯米麪一同做的,裡面包的餡兒也用桂花糖調了薄荷,吃起來最是沁涼不過。知道娘娘怕熱,這都是皇上親自囑咐的,還是嘗一嘗吧。”
見霏月說的懇切,靈犀也動了心思,笑着將雪球丟到一邊道:“這樣的吃食最好配上一碗冰冰涼涼的甜酪,上面灑滿瓜果粒才最好吃。”
霏月拍手道:“早就知道娘娘會這樣說,已然是備下了的。午間的時候,奴婢就已經讓人用冰冰好了,就等着娘娘說呢。”
說罷一擺手,便有一個小丫鬟亦步亦趨的端着一個木盤上來。一碗還帶着冰碴的甜酪送到靈犀面前。
拿起小勺盛起一點送入嘴中,靈犀滿意的眯了眯眼睛。看見靈犀這樣俏皮的表情,霏月和那送甜酪的小丫鬟都不禁抿着嘴笑了。
雪球在靈犀腳邊滾來滾去,時不時還會發出幾聲細微的喵嗚聲音,似乎是在嘴饞。
靈犀笑着將它又抱起來,絲毫不在乎它尖銳的爪子會勾壞身上價值連城的綢緞長裙。
將食盒打開,一盤碧綠色還散發着茶香的點心擺在裡面。靈犀拈起一塊,送到雪球嘴邊,只見它的小鼻子動了一動,隨即又伸出舌頭舔了舔,最後才一口將那點心吞下去。滿足的輕哼一聲。
一連串的動作逗得靈犀哈哈直笑,可笑聲還沒落,異變突生。
只見方纔還溫順的雪球突然一聲尖利的叫聲,藏於爪間的鋒利指甲伸了出來,猛然向靈犀白皙的手臂一撓。靈犀躲閃不及,霎時手臂上出現三道血淋淋的爪印。
“這畜生!”靈犀剛要罵,卻見雪球落到地上,表情猙獰,痛苦的翻滾起來。有鮮血不斷的從它口鼻之中溢出,雪球只掙扎了片刻,便沒了氣息。
靈犀只覺得後背一股涼氣蔓延而上,怔怔的望着地上剛剛還活蹦亂跳的雪球,說不出話來。
“這……”霏月大驚失色,趕忙跪下,不住磕頭道:“娘娘饒命,奴婢完全不知情啊。”
那點心有毒,而且是食之即死的劇毒。死亡離她如此之近,靈犀心中一陣後怕,倘若剛剛先吃了點心的是自己,那此刻在地上躺着的也就是自己了。
霏月還跪在地上抖若篩糠,連帶着身後的小丫鬟也嚇得不輕。靈犀平穩了心智,這才伸手將霏月給扶了起來:“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這毒不是你下的。”
霏月嚇得不輕,呼吸急促,
小臉微紅,見靈犀並不責怪,心中感激道:“多謝娘娘。只是這點心是霏月從御膳房拿回來的,路上並沒見到任何人,會是誰有那麼大膽子直接在御膳房給娘娘下毒呢?”
這宮中看靈犀不順眼的人不少,但是最想讓她死的莫過於皇后,可是皇后會有這麼大膽子嗎?
靈犀蹙了眉,百思不得其解,見霏月伸手要去收那盤有毒的點心,制止道:“別動,放着吧。”
隨即轉身回了寢殿,將霏月拉到身邊:“你去告訴皇上身邊的姚公公,就說我受了驚嚇,身子不適,下午便不去御書房了。”說罷將頭上的朱釵都卸了,只穿一身素袍躺在牀上。
在這宮中,已經有人想要她的命了。只是她要想活下去,能依靠的便只有軒轅燁對她的寵愛。而恰恰,軒轅燁對她已經寵到了癡迷的程度。
頭髮微亂,小臉煞白,似乎還有些發抖。軒轅燁聞訊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番這樣的景象。
剛剛在御書房批摺子,總覺的時間過得太慢,左等右等靈犀都不來。剛要讓姚長卿來請,卻聽霏月急匆匆的跑到御書房說靈犀身子不適。
他哪裡還有心情批閱奏章,忙不迭的讓姚長卿在前面引路,心亂如麻的趕到延禧宮來。果然牀上那個小人兒憔悴的讓人心疼。
見那一抹明黃色身影閃進寢殿,靈犀將自己支撐起來,還沒說話,卻又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給按了回去。威嚴的臉上怒氣沉沉,凌厲的掃過霏月身上,沉聲問道:“娘娘這是怎麼了?你們延禧宮的人,都是怎麼當得差?”
霏月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靈犀小手拉了拉軒轅燁的袖子,撇了撇嘴道:“不怪她們,是今天雪球死了,把我嚇着了。也連累皇上跟着受累,是靈犀的不是。”
聲音柔柔,直直戳中軒轅燁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一邊說着,大眼睛裡還泛起了淚花,當真是我見猶憐。
軒轅燁將聲音放緩,大手拍着靈犀的後背:“雪球昨日不還好好的,今日怎麼就死了?是不是吃錯了東西?你別傷心,朕再讓內務府給你挑一隻比雪球還要伶俐的貓兒送過來陪你玩,可好?”
一邊柔聲寬慰靈犀,一邊將問詢的眼神投到霏月身上。霏月會意道:“回稟皇上,今天下午,奴婢從御膳房拿回來幾塊點心。娘娘心疼雪球,先餵它吃了,哪知道雪球剛剛吃完就……”
軒轅燁敏銳的捕捉到了霏月話中的意思,聲音不禁寒了幾分:“那點心呢?”
姚長卿早就端了過來:“霏月姑娘,是不是這盤?”霏月點點頭:“就是這個。”
軒轅燁向姚長卿試了個眼色,姚長卿從袖口中取出一根兩寸來長的銀針,一試之下果然全部變得烏黑。軒轅燁倒吸一口冷氣,這是有人下毒,要殺他的靈犀。
怒火瞬間被點燃,軒轅燁一雙眸子都染成赤色,聲音散發出凌厲的寒意,幾乎是從齒間蹦出來的:“給朕查,細細的查。看宮中是從哪裡來的這些髒東西。”一邊說,一邊將眼眶還紅的靈犀攬進懷中,用力擁住。
他不能容忍,再有人將她從身邊奪走,還是以這樣陰險的方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