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樣把我丟了
夏家人終於都走了,醫生和護士也都走了,特護病房裡,只剩下蘭蘭和夏雨兩個人。房間裡,安靜得只剩下蘭蘭的續。面對着夏雨那張周圍纏滿了紗布的王子臉,蘭蘭好雄好雄,此刻,她多麼希望躺在這張牀上的不是她最心愛的男人,寧可換成她自己啊!
“一葦,對不起!我不該和你吵架,不該氣你。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你回來好嗎?只要你肯醒過來,要打要罵,我都隨你,好嗎?”蘭蘭自責地捧着夏雨那隻沒打點滴的手,望着夏雨鼻孔裡插着的氧氣管,在心上人面前情難自抑地抽泣起來。
夏雨的手“觸摸”着蘭蘭的臉,摩挲着,撕碎了蘭蘭的心:“我好後悔啊!一葦,你知道嗎?其實,我和藍天也好,與陳劍飛也好,都是假的、假的情侶關係啊!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這顆心,自從遇見你以後,就只爲你跳過了……”
夏雨,仍然“冷”着一張臉,似乎不屑於聽蘭蘭的解釋。看着他雙目緊閉,似乎真的走進了另一個世界。蘭蘭的心也越來越沉重,可是,她還是堅持着、堅持着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自己與夏雨的故事,企圖在每一個下一秒裡能夠喚醒夏雨的知覺:
“一葦,想想,我第一次坐你的車去看菊展,多麼有意思啊!你一句我一句地談着菊花經,甚至把身邊的另兩個人都給忽略了,連美蘭都快給我們氣死了。呵呵!最令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會買車票送那兩個離家出走的孩子回家。就是那一次,你把我的心給徹底征服了……”
“一葦,你還記得嗎?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與你去看海。雖然,我不喜歡有柵欄圍着有門關着的大海,但是因爲有了你,那次看海就意義非凡了,還在路上,我就直覺地感覺得到我和你之間一定會有故事發生。只是,我沒想到,會是一個吻……那是我的初吻啊!我以爲,你一定也會和我一樣,永遠也忘不了這些故事的,可是,現在的你爲什麼就……”
蘭蘭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着,深情凝望着她此生的最愛,並一遍又一遍地訴說着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細到針尖兒大的小事也被她搜了出來……
“一葦,還記得你給我唱《蘭花草》嗎?”說完,蘭蘭就自己唱了起來,“我從山中來,帶着蘭花草。種在小園中,花開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蘭花卻依然,苞也無一個。眼前秋天到,移蘭入暖房……”
然而,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過去了,她的夏雨沒有醒來。除了護士進來換過幾瓶點滴之外,病房裡仍然靜悄悄的。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夏雨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蘭蘭越來越慌了:一葦,別離開我!原諒我的任性和小心眼,好嗎?你知道我在等你嗎……55,我在等你啊!今生,只要你肯醒過來,我就只爲你而停留,也只爲你守候!!!
邱醫生沒說出口的話,她都明白了,戀人之間,是有一些特殊體驗的,而這些特殊體驗,也許是病人最深刻的記憶,也是喚醒戀人最可能吊件。所以,爲了夏雨,她什麼都願意一試。
想着想着,蘭蘭忽然想起了那一次——夏雨幾乎是用逃,從她的身邊跑出去的,還有,在紹興時,夏雨給她擦洗身子時那急促的呼吸聲……也許,他會對這個有印象吧?夏雨的手,在蘭蘭的操作下,輕輕地在她的胸前輾過,蘭蘭的續也加快起來,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臉,也紅得像熟透的西紅柿!
一遍,一遍,又一遍,奇蹟出現了!蘭蘭感覺,夏雨的指頭好像自己在動了。她停止了自己的手的動作,仍然感覺到夏雨的手在着撫摸她的胸bu。蘭蘭的心,也“撲通撲通”跳得更厲害了:夏雨的手在動,夏雨醒來了,夏雨不會變成植物人了!
“一葦,你醒來了,是不是?你不會變成植物人了!是不是?”蘭蘭放開夏雨的手,站起來湊近夏雨的臉,去問他,夏雨的手,也受驚似地垂落下來。
她的眼淚滑落下來,滴在夏雨的臉上沒纏紗布的地方。奇蹟在擴大,夏雨的眼睛也慢慢地睜開了,看看四周。然而,當他看見蘭蘭時,蘭蘭忽然覺得他的眼神與往常有所不同:空空洞洞的,彷彿不認識自己似的。
果然,夏雨一開口就問蘭蘭:“你是誰?我這是在哪裡啊?”
蘭蘭的頭“轟”的一聲,就要爆炸了!天!他居然不認識我了!蘭蘭着,按了牆上的鈴。一會兒後,醫生和護士就過來了。
聽蘭蘭說了夏雨醒過來的情況後,醫生開始問夏雨了:“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叫夏雨啊。”夏雨平靜地說。
醫生、護士、蘭蘭都同時一驚:他記得自己是誰!
醫生又馬上乘勝追問:“那你還記得你們家裡都有些什麼人嗎?”
“有我爸,有我媽,還有我姐、姐夫。”夏雨說得很慢,但卻很沉着,絲毫不像一個病人。
醫生更震驚了,又問:“除了他們,還有什麼人嗎?”
“好像沒有了吧,讓我想想。哦,對了,還有小杰!我怎麼能把他給忘了呢?”夏雨笑了,那笑容是那麼地燦爛,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
醫生卻愁眉苦臉了,一副愛莫能助的神情望着在這裡陪了夏雨半個晚上直到現在快要天亮,用自己的執著與堅韌把夏雨從混沌世界中呼喚回來的蘭蘭,卻毫無辦法幫她。
天!蘭蘭暈了,他把他的家人們都記得清清楚楚,就是不記得自己了,這意味了什麼?蘭蘭只覺得這個世界自己的存在是個笑話,是個多餘人了:沒有了一葦,也就沒有了愛,我也像一具行屍走肉,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呢……
醫生卻沒看得出蘭蘭此時的心碎,反而開心起來:“好了,你可以放心了,他不會成爲植物人了。”
說完,醫生就要走,蘭蘭急了,追到走廊上,叫住了醫生:“醫生,你還沒有告訴我這是爲什麼呢?他記得那麼多人,卻爲什麼不認識我了?”
醫生看了看蘭蘭,有點同情她,但還是不得不坦然地告訴她真相:“他是失憶了。”
“失憶?怎麼可能?醫生,你都聽見了,他連自己的家人都記得清清楚楚,又怎麼會是失憶呢?”蘭蘭激動得聲音都變了:換誰誰承受得住呢?是吧?這樣的結果,原不是我想要的啊!神,你不要這樣地懲罰我!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這樣任性了……
醫生站住了,也想起了蘭蘭這個無眠的夜晚,於是又拉着蘭蘭回到病房裡,不甘心地指着蘭蘭又問了夏雨一遍:“夏雨,你認識這個女孩嗎?”
夏雨仍舊茫然地搖了搖頭,雖然擺動的幅度很小很小,但是卻很堅定:“她是誰?我不認識她。”
醫生無奈,只好又示意蘭蘭跟他一起出了房間,來到外面的走廊,然後纔跟蘭蘭解釋夏雨的這種特殊的病例原因及狀況:“失憶可以分成兩種:病理性失憶或心因性失憶。根據目前情況來看,他很可能是心因性失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心因性失憶就是指病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腦部受到碰撞後,再加上心理因素遺忘了一些自己不願意記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事情或人或物。”
蘭蘭咀嚼着醫生的話,漸漸明白了:夏雨是在有意識地逃避有關自己的事物,也就是說,他恨自己恨到要忘記的程度了,所以這次受傷,無形中幫了他一個忙,將自己真的徹底從他的腦海裡剔除掉了!頓時,她只覺得自己懸在空中,卻無力阻擋自己下降的速度,也無法確定自己將在何處落腳。她都要瘋了!
“姍姍,姍姍,你在哪?”夏雨居然在叫姍姍!
蘭蘭忍不住靠在走廊的牆壁上痛哭起來:55,你活該!現在你如願以償了吧?你們終於徹底分手了……你哭什麼哭?你該笑纔是啊!口口聲聲說要他去找姍姍,現在他要姍姍了,不正合你心意麼?……55,爲什麼我的心會那麼痛……上帝,和你做笑交易好不好?把那病牀上失憶的人換成我,把健康給他好麼……55,活着爲什麼這麼……難!!!
“夏董,叫上姍姍吧,小雨想見她。”
夏鵬程也愣了一下,這次,他是真諜清楚了,蘭蘭在叫他“夏董”呢!而且,還讓他叫上姍姍,這其中會有什麼變故呢?然而,他也來不及深想,就叫上謝惠,又打了個電話通知姍姍趕緊到南島第一人民醫院去,就出門了。
夏雨不知怎麼的,一會後又沉沉地睡去。
蘭蘭望着夏雨的睡臉,雖然不再擔心他會成爲植物人了,卻似乎失去了她在這個世間最寶貴的親人:失去了你的愛,我就失去了最寶貴的續。活着,真難;活下去,更難……若不是家裡還有雙親在,我真想,一葦,我真想閉上眼睛,也離開這個世界算了……
“小雨!”姍姍幾乎是飛奔過去了。本來,她都以爲沒希望了,沒想到上天竟然垂青她,又給了她一次復活的機會,浪費了,也是對天地的不敬啊!
“姍姍!”夏雨終於看見了自己久盼的姍姍,也驚喜交集。
就連邱醫生,也替蘭蘭不值地嘆息了一聲:怎麼,一次意外,就能讓一個人,不該忘記的偏又忘記,該忘記的偏又浮出水面了?蘭蘭啊蘭蘭,真是一個苦命的女孩,和林梅一樣。
他最佩服的是,蘭蘭並不跟姍姍計較,彷彿挺尊重夏雨的意見似的,哪怕他是在病中作出的錯誤的決定。不像姍姍,見縫就鑽。
邱醫生是深知夏雨對蘭蘭的感情的,他擔心,夏雨在闖過生死關時,卻又面臨一場新的災難,而這場災難,似乎除了他恢復記憶,旁人都是幫不了他的忙的。
夏家人只是愣了愣,一個個叫着“小雨”,彷彿是他們叫醒夏雨的。
蘭蘭幽幽地嘆息一聲,邱醫生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蘭蘭,累了,餓了吧?去休息一下,也吃點東西吧。”
是啊,這裡有他們,夏雨的親人,還有他現在最想念的姍姍……他都不認識我了還會再需要我嗎?蘭蘭在心裡默默地想,也聽見了自己的肚子正在咕咕叫。她這纔想起,其實從昨天夏雨遇難起一直到現在,自己還食。
“邱醫生,我今天還有課……”
“我知道。去吧,有事我會打電話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