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離開天山雲海的時候,從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她一次次的幻想着路嘯鳴的樣子,想着跟他見面的場景。他是英俊,瀟灑還是將近古稀的老人,或者貌似鄰家的大伯。
她無數的想象,和見面之前的忐忑,但是當她真的面對的時候,心反而變得平靜了。他就是那樣一個平凡的男子,雖然眼角的皺紋已經略顯滄桑。鬢角也已經有了白髮,但是仍然能在眉眼之間看得出曾經的他也是意氣風發,俊美的容貌。
她想,若是當年真的是他拋棄了她們母子,那她便永遠不會跟他相認。這樣的爹就算認了又有何用?可是轉而一想,她對路青青的那種寵愛,心裡又不禁有些不明白。
本來還有些吵雜的亭中瞬時間安靜了下來,靈兒等了一會沒有聽到任何人的迴音,才默默然的擡起頭,打量了一圈。
她沒有刻意的去看路嘯鳴,而是先環視了一下在坐的所有人,怕自己異樣的表情會露出什麼破綻。她並不是一個很會隱藏自己的人,她的心事總是很容易被發現。
除了路青青、陳曦和沈寶言,每一個人都是那種驚訝的神情望着她。路家三叔緊縮着眉頭驚訝的張着嘴,安俊成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兩隻眼睛都放着綠光。
路嘯鳴一怔,端着酒的手就停在半空中,身旁的路青青叫了他幾次她都沒有回過神來。只是定定的看着不遠處的水靈兒,誰都沒有在說話。大家各懷心思,本來熱鬧場景一瞬間冷了下來。
侍候的丫鬟不知道發什麼了什麼事情,也用一種奇怪的神情打量着她。
靈兒只覺得無數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讓她覺得十分的不自在。
她站定後,朝着身邊的白靜尷尬的看了看。白靜也滿臉狐疑的看着她,兩個人站在亭中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嘭”的一聲,路嘯鳴手中的酒落在桌子上,濺起來的酒滴凌亂的灑在了桌子上。他的眼圈瞬間佈滿了血絲,往後踉蹌的退了一步。若不是身邊的路青青扶了他一把,估計肯定會摔在地上。
他甩開路青青的手,搖搖晃晃的就朝着靈兒的方向走去。
路青青一把拉住路嘯鳴的衣袖,看了一眼路嘯鳴。他已經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裡,眼睛都不眨的只向着靈兒的方向走。
“爹?”路青青瞪了一眼靈兒,用盡了力氣抓着路嘯鳴的衣角不放。但是路嘯鳴畢竟是個男子,雖然人到中年,但是就憑路青青那點力氣那根本就拉不住。
路青青急了忙大喊了一聲:“爹,你這是做什麼呀?”
路嘯鳴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回過神。剛纔就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只覺得瞬間腦子“嗡”的一聲,思緒也飛到了九霄雲外。
他輕撫了下額頭,還有些微喘。冷靜了片刻纔對着靈兒說:“你剛纔說你叫什麼?”
靈兒抿了抿嘴道:“水靈兒!”
路嘯鳴已經回到了座位上坐下,穩住自己的顫抖說:“那你是水飛塵的…”
“是他的徒弟!我是個孤兒,自小由師父撫養長大。”她趕忙解釋,聽了靈兒的話路嘯鳴微蹙的眉頭舒展了些。
路家三叔“嘭”的一拍桌子,大聲說了一句:“這姑娘跟嫂子真的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剛纔差點以爲是嫂子回來了呢,嚇死我了!”
來之前靈兒確實也聽白靜提起過這個路家三叔,說直白了就是胸無城府,粗人一個。靈兒本來也沒想什麼,今日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他竟然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毫無避諱的說出這幾句,想來雖然說是五大三粗,但也是個心思單純的人。靈兒不免心裡對這個人倒是隱隱生出了幾分好感,若是需要從這些人的口中得到關於孃的消息,那他絕對是不二的人選。
此話一出,路嘯鳴臉瞬間拉了下來,只是惡狠狠的瞪了路家三叔一眼。
路家三叔的話雖然說的坦然,但是靈兒還是不由的身子一顫。畢竟還是當着路青青的面,怕是日後她更是要防着自己了。
她只覺得心臟跳動的已經不是自己能受的住了,就像它自己已經有了生命,就要掙脫肉體的束縛跳出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只能剋制在剋制,嘴角勉強的扯出一絲笑意。
見水靈兒及其尷尬,路嘯鳴的笑容也頗爲怪異,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先入座吧,一路奔波怕早已經是餓了。”畢竟是經歷過大江湖的人,只是瞬間神色已經恢復淡然。若是這點事情都穩不住,怎麼可能鎮住整個護龍山莊。
靈兒入座後,還是有點拘謹。剛擡起頭就看到路家三叔正衝着她笑,她只能輕輕的衝他點了點頭。
“水姑娘別介意,我三弟自幼在外,身上難免帶了一些江湖習氣,話粗聲粗氣。若是得罪了姑娘,還請姑娘見諒。”說着衝着靈兒舉了舉手中的酒杯。
靈兒也趕緊端起眼前的杯子道:“路三叔爲人耿直頗有英雄氣概,怎麼說的得罪二字,路莊主過慮了。”
路嘯鳴眉眼微展,嘴角的笑也自然了許多:“既然你們是青青的朋友,那也便都是我的孩子。若是你嫌棄,叫我一聲路伯父好了。青青自由都是一個人,能交到你們這些朋友也真是她的福氣。”
靈兒點了點頭,衝着路嘯鳴笑了笑。心裡卻有些酸澀,竟然開始有點羨慕起路青青來,這麼多年,路嘯鳴將她視爲掌上明珠,她過着錦衣玉食、悠閒自得的生活。只要是在護龍山莊,只要有路嘯鳴在,路青青就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更何況,現在還有俊秀。她的生活相對於自己而言,那簡直是天上人間。
她頓時覺得心中無比酸澀,但是還要強顏歡笑。
一時間,她只覺得眼前一片朦朧,似乎有一層水汽遮住了眼睛。她趕緊擡頭,好讓眼淚自己流回去。
眼淚在眼圈中趟了個來回便慢慢消去,剛一低下頭就看見寶言微眯着眼睛看着他,表情中帶着探究和疑慮。
她被他這種眼神看怕了,轉過頭去。卻又對上了路青青帶着怒氣的眼神,她只覺得心煩意亂趕緊又低下頭去。
酒桌上的氣氛極其的尷尬,大家只能各自吃飯寒暄着幾句無關緊要的話。路家三叔不停的拉着陳曦和安俊成喝酒,好似一副今日不醉不歸的樣子。氣氛在路家三叔咋咋呼呼的氛圍下倒是緩和了許多。
靈兒吃了幾口就飽了,見白靜正如癡如醉的看着寶言。她推了推她:“別看的那麼直白,女孩子要有些矜持的。”
她的話剛說完,便看到白靜的連刷的一下就紅了。她本以爲自己是說錯了什麼,順着白靜的眼光望去,卻看見寶言正盯着他們的方向。
難怪白靜會如此了,只怕以後見到寶言她都會是這副表情了。
她還正在發呆,猛的覺得肩膀一疼。派她的人倒是沒有憐香惜玉覺得她是個女子,怕是用了挺大的力氣。
靈兒皺着眉頭往上看,只見路家三叔滿臉通紅的站在她的身邊。一手端着酒,還使勁的衝她傻笑。
靈兒正狐疑的看着他,就聽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朝着路嘯鳴大喊到:“大哥,你看這姑娘,連驚訝的神情都跟嫂子一模一樣。”他打了個酒咯,完全沒有發現路嘯鳴臉色已經發綠,繼續說道:“你看看,這皺着眉頭的樣子,跟你還有幾分相似呢。”
他說完一把令起水靈兒,拿着酒杯的手指向路青青:“你看她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纔是你的親生女兒的。”
水靈兒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迫站了起來,路三叔的話只讓她剛平穩的心有糾結在了一起。她用力的拽了拽路三叔的胳膊,但是他的力氣太大了,她根本掙不脫。只能祈求般的看着寶言。
寶言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只是輕輕的抿了一口杯中酒,還挑釁似的衝她挑了挑眉毛。
靈兒皺着眉,心裡把這個陰陽不清、男女不分的人罵了千百遍。不出事情的時候總是在她的眼前晃悠,真到出了事情需要他幫忙的時候,他倒是做起了甩手掌櫃一副看戲的樣子了。
路嘯鳴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冷聲喝到:“三弟,必須無理,還不趕緊放手?”
路三叔見路嘯鳴臉色都變了,酒意頓時行了三分。趕忙鬆開靈兒,略帶歉意的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撓着頭:“對不住,對不住,我一高興就啥都忘了,實在是對不住。”
靈兒終於腳能落到地上,她笑着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今天該是個高興的日子。大家高興就好。”
路三叔一聽立即眉開眼笑:“對!對!對!高興,高興就好。”
路青青蹭的一下站起身來,因爲站的太猛,撞到了眼前的桌子。桌子劇烈的搖動,餐具也乒乒乓乓的作響。
“水靈兒,我們路家不歡迎你,你現在立馬給我走。”她指着水靈兒的臉大聲喊道,從她見到她開始,所有人的眼光,所有人的關注全都都在她身上。她現在只要看見她就來氣,她現就恨不得把她立刻馬上消失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