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消失的速度很快,快到宋寧以爲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事實上,顧承洲確實從小院門外經過,與他同行的是魏修遠,還有另外一名面容冷峻的男人。
顧承洲來的時間比較早,他並不知道宋寧已經回來。更不知道,他與她的距離,在某一個瞬間,僅僅隔了一堵牆。
“這院裡怎麼回事,吵吵嚷嚷,別的客人怎麼用餐。”顧承洲走出一段距離,看到經理過來,忍不住蹙眉。“去看看,讓他們注意點。”
“馬上去……”經理擦了把汗,想告訴他訂位子的人是楚修謹,猶豫了下,到底沒說。
少夫人失蹤後,生意上的事全都歸黃馳和秦朗管理,兩人接手後開了個會,讓他們都記住,顧家只有一位少夫人。
當時新聞鋪天蓋地,都說是楚少把少夫人拐跑了,這要說了,指不定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顧承洲完全沒想到,來的會是宋寧和楚修謹,交代完隨即繼續往外走。
來到外院的停車區,他輕聲跟魏修遠說了幾句,低頭拉開車門,優雅從容的坐了進去。“去九湖山。”
“不回老宅?”秦朗掉頭的同時,試探着說:“要不要打聽下,少夫人什麼時候回來?”
顧承洲擺擺手,一言不發的閉上眼,線條越來硬朗的面容,佈滿了蕭瑟落寞的神情。
車子駛出涮味齋後,平穩滑入車流,朝着九湖山的方向勻速開去。
涮味齋南院始終笑語聲聲,其樂融融。
宋寧這幾年在非洲,沒少跟當地人喝果酒,因此酒量愈發的厲害起來。只是她一向不貪杯,差不多就停,誰勸都沒用。
楚修謹也喝了不少的酒,看向宋寧的目光,始終笑意沉沉。
醫療隊的成員中,有人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又開始起鬨:“在一起!在一起!”
“你們別鬧了哈,我喝多了會打人的。”宋寧故意板着臉,一本正經的說:“誰皮癢的只管站出來。”
三年的朝夕相處,大家都知道宋寧身手了得,她剛說完,起鬨的聲音就停了,都不帶有尾音的。
院中寂靜一秒,瞬間爆發出暢快的歡笑聲。
吃過午飯,大家閒扯了片刻,便各自散了。
宋寧和李媚一道了上了車,跟着楚修謹的車子,出發前往梅苑?雅居。
車廂裡有些悶,老牌歌星沙啞低沉的嗓音,輕輕哼唱着動人的情歌。
李媚腦袋昏昏的靠到椅背上,側眸看向身邊,臉頰緋紅喝得有些微醺的宋寧,遲疑開口:“有件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吧,我現在是金剛心,你說什麼我都接受。”宋寧慵懶的彎起脣角。“是不是又是跟顧家有關。”
“不是,是楚少走後定下的那個未婚妻。”李媚坐直起來,嗓音輕輕的。“聽說,是楚家老爺子親自拍的板,婚禮怕是快了。”
“誰拍都沒用。”宋寧打了個嗝,捂着嘴癡癡笑起來。“好姐姐,我跟楚修謹青白的很,而且你放心,我這次回來,呆的時間也不會很久。”
“爲什麼?”李媚下意識的問出聲。“這次要去哪裡。”
“回老家給我爺爺上墳。”宋寧吐出一口氣,懶洋洋的轉過身看她。“我已經三年沒給他上墳了。”
李媚見她忽然紅了眼眶,忍不住伸手將她拉到懷裡抱住。“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姐姐你真好。”宋寧枕着她的胳膊,眼淚一下子淌出來,輕輕搖頭。“爺爺一輩子都活在山溝裡,他可不認識什麼大明星。”
李媚微怔,轉瞬莞爾。“好好好,我不去。你大概什麼時間走。”
“畫展結束吧。”宋寧鬆開她,掙扎着坐直起來。“這次義賣的款項,會通過我的基金會,專門捐給給國內的貧困小學,專款專用,到時候可能需要你幫忙站臺。”
李媚聞言,瞬間爽快答應下來。“跟我就不用客氣了,就是把別的活動推了,也不會放你鴿子。”
抵達梅苑?雅居後,李媚進去坐了一會,就告辭離開了。
宋寧跟楚修謹打了聲招呼,上樓打開筆電,查看畫展的所有作品。
這次畫展,可以說是他的一個夢想。因爲展出的大部分畫作,都是在非洲的那段時間畫下來的,還有一部分的攝影作品。
楚修謹是個很有想法,並且動手能力很強的人。
在他的筆下,那些原本滿目蒼夷的村莊,多了一絲帶着生命活力的溫暖氣息。
那些因爲飢餓,而面容枯槁的兒童。在他鏡頭中,呈現出來的是蓬勃的生氣,和對美好的無限嚮往。
很多時候,宋寧也在想,楚修謹那麼浪漫又精緻的一個人,自己爲何動不了心。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三年,直到接到凌風的催命電話,決定回國的那一刻,她才恍惚明瞭。
她的心早就丟了,丟在那個人身上,再也找不回來。
他把她從塵埃裡,帶進精彩紛呈的世界,用盡最甜蜜最浪漫的手段,將她的心一點點蠶食,最終拆吃入腹。
他給了她蜜糖,也給了她毒藥,讓她在餘生都無法將他忘記。
興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宋寧坐了一會便感覺到疲乏,只好起身走到窗前,俯身趴到窗臺上往外看。
“篤篤篤……”敲門聲響過之後,楚修謹溫潤的嗓音,輕輕飄過來:“宋寧,你這段時間自己住這邊,我得回趟天香園。”
“去吧。”宋寧應了聲,想起李媚和自己說的事,黛眉微微蹙起。
三年前,沈曼欣就曾誤會過她和楚修謹的關係。如今換了人,自己又住到梅苑,想必誤會會更深。
沉吟片刻,宋寧直起身回頭拿來手機給李媚打過去。
她的行李不多,就幾套夏天換洗的衣服,稍稍整理一下就全部收拾好了。
半個小時後,李媚的專車開到別墅門外,宋寧拎着行李上了車,十分平靜的給楚修謹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搬家的決定。
這頭,楚修謹對她先斬後奏的做法,感到非常無奈,但依舊欣然接受。
——
九湖山。
顧承洲進門,看到老爺子在菜園子裡摘菜,不疾不徐的過去幫忙。
閒聊了一會,老爺子忽然提起杜老,說是情況已經穩定下來。
顧承洲眼皮跳了跳,不意外的想到了宋寧。“爺爺,是不是寧寧回來了?”
“不是,是去請了大和尚,還有韓老的徒弟。”老爺子揹着手,慢慢踱着步子,走到石桌那坐下。“寧丫頭若是回來,你也切記不可胡來,解除婚約這事,必須得蘇家自己開口。”
顧承洲默了默,沒吭聲。
他知道爺爺的意思,當初蘇雲清算計他,但老爺子也沒給臉。
若宋寧真的回來,必須得讓蘇家主動提這事,否則外人會以爲顧家人不講理,仗勢欺人。
“你也27了,要是寧丫頭不回來,遇到喜歡的,該結婚就結婚。”老爺子嘆了口氣,虎目微眯。“我福澤太淺,沒能讓寧丫頭成爲我顧家的孫媳婦。”
“除了她,我誰都不要,她一定會回來。”顧承洲斂眉,面容堅毅。
顧老爺子又是一聲長嘆,沉默下去。
妙覺大和尚說,緣分天定,可三年過去,那丫頭賴在非洲就不是回來,他也沒轍。
一週後,由楚修謹一力籌辦的慈善畫展,在藝術區的一家畫廊裡,正式開幕。
嘉賓除了同去非洲的醫療小組成員,有美院的李教授和國學界的幾位泰斗,還有京城傳媒界的同仁,以及楚修謹在商界的諸多好友。
由於風範提前一天,放出楚修謹和宋寧回國的消息,各路媒體蜂擁而至。
紅毯環節還沒開始,整個藝術區,即被擠的水泄不通。
沈曼欣隔着車窗看到這一幕,不由的跟身邊的宋寧打趣。“你這號召力也是沒誰了,就是不知道蘇家那位,會不會哭暈在廁所。”
“她有什麼好哭的,怕是一會還會耀武揚威的出現。”宋寧興趣缺缺。“我其實真不喜歡這麼大排場,可我答應爺爺,必須完成他的遺願。”
沈曼欣挑了挑眉,忽然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聲音,悄聲跟她耳語。
宋寧聽罷,忍不住失笑。“至於嗎?”
原來楚老並未給楚修謹定下什麼未婚妻,也沒逼着他贏取沈曼欣。
“太至於了,這口氣我必須得出,你不準泄密。”沈曼欣擡高下巴,得意洋洋的衝她的笑。“婚禮的時候,你必須得到場。”
“那是自然,別人的我可以不去,你的必須要去。”宋寧捂嘴偷笑,不時打量楚修謹的側臉。“我覺得他會恨死你。”
沈曼欣渾不在意。“恨去吧,我又不在乎。”
宋寧樂不可支,笑的格外暢快。
紅毯開始,沈曼欣因爲身份不同,下車即走入貴賓通道,避免記者拍到。
宋寧和楚修謹作爲畫展發起人,壓軸出現,最後走上紅毯。
兩人從車上下來,立即引起轟動,鎂光燈此起彼伏。
“看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爲今天是你我的婚禮現場呢。”楚修謹開了個玩笑,優雅朝她伸出手。“我實在榮幸。”
“你是在說,我的紅色禮服太張揚嗎。”宋寧淺笑着把手交給他。“嫌棄也沒辦法,我也不喜歡。”
楚修謹莞爾,溫柔幫她把被風吹亂的劉海理順。“無論怎樣,你都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