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宇翔講到這兒,眼神複雜的盯住我,頓了幾秒後,“後來我們決定,把你騙回去。”
我眯了下眼,問他,“騙我回去?怎麼騙的。”
老羅頗爲苦澀的衝着我笑了笑,“真希望你永遠想不起這些,可能這就叫報應吧,我自己下的套,最後還得自己來解。”
我聽他這麼說,已經隱約感覺到些什麼。
“當時我跟你說,你一直在找的井錚……回懋江了。你忘了那麼多,可是一聽我說到他的名字,馬上就有了精神頭,可是當着你老爸和程叔的面,你還是不肯跟我們走。”
老羅講到這兒停下,他嘴角原本苦澀的微笑變得溫暖起來,“你知道嗎,你等他們離開了,就偷偷跟我說,讓我帶你回懋江去找他,可你不會回家的,還讓我幫你找個房子,我當時面對你的那個心情啊……”
老羅低下頭無奈的苦笑着,我看着他,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
說實話,我挺意外的,從沒想到多年的老友居然在我失去的記憶中,佔着這麼重要的位置。
他前後參與其中,可是在德國那五年裡,一點痕跡都沒露出來,掩藏的真好。
“潘茴,你怪我嗎?覺得我這個被你信任的朋友,其實是個大騙子,瞞了你這麼久什麼都不說。”老羅再次擡起頭時,看我的目光裡滿是愧疚和痛苦。
我很少見他這樣。
可是我要怎麼回答呢,我心裡不是怪老羅,只是突然之間知道了這麼大的信息量,我一下子挺無措,尤其想到在德國那五年和老羅的朝夕相對,被欺騙的感覺多少都有了一點。
即便有,我也不希望老羅知道。
我半眯起眼睛歪頭瞧着老羅。
他應該很熟悉我這副模樣,知道我擺出這個樣子,代表着什麼。
我跟他說,“老羅,其實我那天聽你說完我懷過孕流過產之後,就覺得心裡挺輕鬆的,現在加上你又跟我說了這事,我更輕鬆了,覺得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真的。”
聽着我的話,老羅臉色變得困惑起來,“不是,你沒事吧,不是被我刺激的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怎麼就扯平了?我們之間有什麼需要扯平的?”
我心裡變得特別亂。
因爲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要把自己五年前做過的那件事,親口告訴我最好的朋友,要把自己黑暗不堪的那一面,展露在羅宇翔面前。
雖然我想過老羅也許早就聽到了一些有關那件事的八卦傳言,可畢竟我從來沒跟他說過,我就是覺得自己對老羅隱瞞了那件事,也算是欺騙吧。
把我醜陋的陰暗面好好的遮掩起來,不被他看見,不就是欺騙。
見我不說話,老羅起身站起來,坐到了緊挨着我的座位上,“潘茴……”
我眨眼回神,話既然已被自己說到這兒了,那就說全吧,我不想和井錚似的總不把話說完,讓人心裡堵着難受。
就這樣,我和老羅調換了身份,我變成了講故事的那個,羅宇翔成了聽故事的人。
我大概講了半個小時,把多年前我找人幫我綁架同父異母大哥的事情告訴了羅宇翔,還在老羅震驚的注視下,第一次對人講了當年井天揚被燒死在大火裡,他就是井錚的親弟弟。
老羅聽我說到這裡,一臉不可置信的搖搖頭。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在包間裡來回快步走了兩圈後,突然站回到我面前,啞着嗓子問我,“我,你……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你怎麼能?可是你那個的不是你大哥嗎,那井錚的弟弟怎麼會燒死在那房子裡?”
我眼前跳出一片火光,井天揚全身被火焰籠罩,口裡在叫我的名字,最後倒地的一剎,還對我喊着讓我快走。
我身體顫抖起來,我不想老羅看到我在他面前哭,可眼淚還是不知不覺的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潘茴……”羅宇翔痛苦的叫我,可是面對瞬間就淚流滿面的我,他第一次手足無措的愣在我面前,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
我透過眼前的一片水霧看着他,逼着自己繼續對他說,“天揚是爲了救我才被燒死的,他最後跟我說,讓我趕緊走,警察要是問我,就讓我把,把綁架的事情算在他頭上,是他利用我綁架了潘鑫……”
我再也說不下去,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音,肩膀不可抑制地發抖。
老羅坐下,拿起桌上的紙巾遞給我,我沒接,他也沒再繼續,把紙巾放回到桌面上,神色難過的看着我,眼睛裡也隱隱有了水汽。
“原來傳聞的那個綁架是真的,可是……”羅宇翔喃喃說着,似乎還不算完全信了我剛纔說的那些話。
我擡手抹了下臉上的眼淚,吸吸鼻子開口說,“看來我老爸還真的是厲害,當年能把事情掩蓋的那麼幹淨。”
羅宇翔看我時,我對着他無所謂的勾勾嘴角。
老羅把臉別開,看着窗外低聲說,“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和一個窮小子談戀愛,後來不知道你們因爲什麼事就分手了,那時候你對我隱瞞談戀愛的事,也挺厲害的……可我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多事情,你們分手就是因爲他弟弟吧?”
“嗯。”我保持嘴角的笑意,回答他。
老羅足有一分鐘什麼都沒說,我也除了吸鼻子之外不發出別的動靜,腦子裡剛纔回憶時的激動,漸漸平復下去。
“我只是不明白,既然有這麼大的一件事隔在你們之間,你怎麼還會跟他……是他逼你領證的對嗎?”羅宇翔語氣突然激動起來,聲音也大了不少。
我看着老羅的眼睛,他眼裡滿是悽然,看得我心頭一磕。
我還沒回答,羅宇翔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把聲音重新壓低後又問我,“那五年前你懷孕,是不是被他……是的話,你告訴我。”
我被他問的一怔。
剛開口要否定,老羅又搶着問我,“這次!這次你又,是不是也是他故意的!”
羅宇翔的口氣,變得憤怒起來。
我明白他在問什麼,之前原本是想回答他不是他想的那樣,可是聽他問完剛纔這句後,我把那些話咽回了肚子裡。
我也不確定了,同樣的懷疑,不是沒出現在我的腦子裡,我只是一直迴避不願去想,告訴自己我已經被突然恢復的那些記憶弄的心力交瘁,就不要再給自己添煩惱了。
可是老羅還是把問題扯到了我面前,讓我面對。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我就知道,他主動找我過來見你,不正常……你不會有事的,潘茴。”
我無力的眨了眨苦酸的眼睛,從羅宇翔臉上捕捉到一絲稍瞬就消失的漠然,聽他又跟我說,“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哭笑起來,竟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他。
羅宇翔突然就把手伸到了我面前,大拇指觸上我的一側臉頰,很溫柔的抹了抹那些淚痕,口氣不容置疑,“跟他離婚,跟我回懋江,回德國也行。”
“離婚”二字有些刺耳的鑽進我耳朵裡,我往後縮了縮身子,想避開羅宇翔的手指。
這些年我們雖然很親近,他也並不掩飾對我的追求和好感,可像現在這樣的肢體接觸,幾乎沒有過。
以前在德國是有過一次,可我當時表示出避開後,羅宇翔就馬上收手,從來沒發生過眼前這樣的局面。
我往後躲,他的手跟着一起,絲毫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我感覺到不一樣,眼神盯着羅宇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可是我站到一半,肩頭就被羅宇翔重重的壓了下去。
“跟他分開,我現在就安排帶你走。”羅宇翔壓着我的肩頭,掏出自己的手機。
我皺眉仰頭看着他,“他本來也沒打算跟我過一輩子,我討厭你們都跟我說什麼要離婚,婚是我自己的,要結要離不用別人給我拿主意。”
說完,我擡手推開老羅壓在我肩頭的手,還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換作以前我生氣發脾氣時,羅宇翔肯定會軟下來勸我,可這次他沒有,我耳邊忽然就爆發出一聲怒吼。
“我不管,你坐下!”
我感覺耳膜被震得刺痛起來,身體也在此被老羅按回到椅子上,他這一聲實在很大,我估計包間門外的人都能聽得清。
“你幹嘛,瘋了!”我重新跌坐在椅子上,仰頭同樣大聲的吼回去。
羅宇翔胸口劇烈的起伏着,眼睛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充滿了怒色,他按着我坐在了我對面,瞪着我。
我還以爲自己會聽到更刺耳激烈的話語,可是沒想到和老羅彼此瞪了幾秒後,卻聽到他對我說,“對不起。”
帶着老羅口音的這三個字,讓我原本冒出來的火氣,一下子就滅了下去。
我有什麼資格接受他的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那個,是我纔對。
“對不起,老羅。”我渾身無力的靠坐在椅背上,也說了對不起。
老羅沒說話,我感覺他像要過來把我摟住時,包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敲響了。
老羅的胳膊僵住沒再繼續他要做的動作,我也趕緊趁機轉頭去看包間門口,問了聲什麼事。
我以爲是服務生從外面聽見我和老羅剛纔的大聲爭執,過來看看有沒有事,結果我問完,門外傳來的是吳戈的聲音。
“是我,吳戈。”吳戈回答完我,又敲了兩下門。
我轉頭看着羅宇翔,他盯着包間門,把胳膊收了回去,坐回到椅子上,什麼也不說。
我等了幾秒,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後,衝着門口說了句進來吧。
包間門應聲打開。
吳戈側身開門,他並沒直接進來,看架勢是在等什麼麼人。
很快,幾天不見的井錚,坐在輪椅上被人推進了包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