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着聲音看過去。
挺意外的,看見的居然是吳戈。不對,應該稱呼他一聲吳警官。
“吳警官,又來抓我?”我真的就叫了吳警官,叫完站着沒動。
吳戈穿着便裝,上身一件霧霾藍的羽絨服,下身黑色窄腳褲,腳上白色運動鞋……很韓系的打扮。
我眯眼打量朝我走過來的吳戈。
他穿這身還挺有氣質挺順眼的。可惜,是穿在我討厭的男人身上,好感度頓時被拉低好多。
吳戈也在打量我,目光的焦點最終落在我的一頭短髮上。
走到我面前,吳戈身形長立,沉默不語,只是一直盯着我的頭髮看。
我稍稍把頭仰高一些,試圖從吳戈的目光裡看出點什麼。
不知道他還找我幹嘛,怎麼知道我會這個時間出現在潘家這邊,他跟蹤我嗎。
本以爲自己戒備心一直在線,結果手還是猝不及防就被吳戈突然抓起來,我本能的想擺脫掉,嘴上也提高音量喊起來,“你幹嘛!”
吳戈一臉隨便你的表情,抓着我不放,他看着我的眼睛問我,“離婚手續辦完了?”
我手上繼續用力,沒想到又是猝不及防就掙脫了,我拿另一隻手握着被他找過的手腕,低頭不回答。
他連我去民政局辦離婚手續都知道,肯定是跟蹤我了,可我一點都沒覺察到。呵呵,不愧是吳警官啊。
吳戈忽然把聲音壓得好低,湊近我耳邊,“潘茴,對不起。”
我冷冷的扯了下嘴角,耳朵裡盤旋着井錚在民政局跟我最後說的那句,“潘茴,再見。”
事情都發生過了,說對不起有毛用,說再見有必要嗎。
吳戈見我不出聲,自己又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不想見到我,可我還是得來見你……我有很重要的話要跟你說。”
我吸吸鼻子,擡腳就朝小區大門口走,吳戈跟上來一把拉住我時,我轉頭狠狠瞪着他,“我不想聽你說話,離我遠點成嗎?”
“不能,你必須聽。”吳戈像個無賴似的回答我,手上倒是鬆開了。
我繼續往小區門口走,吳戈沒再跟着。
可是不過一秒,他就在我身後開始大聲講話,“你不好奇,我怎麼就變成警察了嗎?不想知道我幹嘛要在他身邊臥底?”
臥底兩個字,刺進我的耳膜裡,周圍路過的行人正放慢腳步,打量我和吳戈。我的腳步也慢下來。
見我還沒停腳,吳戈就繼續說下去,“安警官的事情,你不想知道了?”
我終於站住,轉身看着吳戈。
吳戈馬上朝我大步走過來,“我請你吃飯,邊說邊聊。”
我垂下眼簾,默了一會才淡着臉色回答他,“我想喝粥。”
吳戈把我帶到了懋江的一處老街區,說這裡有家很不錯的粥店,就是什麼時間過去人都多,有點兒吵。
我看着吳戈,“不是要跟我好好聊聊,不找個安靜隱蔽的地方嗎?你可是做過臥底的。”
吳戈聽我這麼說,原本一直有些冷肅的臉色緩和下來,嘴角甚至隱隱多了一份笑意。
他把車停下來,擡手指着左手邊的一個衚衕口,跟我說,“粥店就在那個衚衕裡,我會去井錚身邊跟着他,就是在那兒喝粥時決定的。”
吳戈領我走進衚衕,一路走到衚衕盡頭時纔看見那家粥店。我擡眼看着門口的店招牌,“老李粥店”。
店門一打開,裡面的嘈雜人聲就破門而出,我下意識就皺皺眉頭。
吳戈覺察到我的神色,“裡面有個小包間,沒這麼吵,進去吧。”他說完,拿後背依着店門,讓我先走。
我瞟了他一眼,走進老李粥店。
等吳戈進門了,一個頭發灰白的老頭馬上從收銀臺裡站起身迎過來,口裡熱情的喊着吳警官,你可有日子沒來喝粥了。
吳戈也熱絡的和老頭打招呼,稱呼他李叔,我聯想粥店的名字,想來這應該就是老闆了。
吳戈問,包間有人嗎。
李叔朝我瞧一眼,樂呵呵的回答吳戈空着呢,親自領我們朝粥店最裡面走過去,裡面還真有一個不大的房間。
吳戈招呼我進去,還和李叔直接說了要吃的幾樣小菜,說完才問我想喝什麼粥,還把包間桌上的菜單遞給我,“這裡的皮蛋瘦肉粥不錯。”
我瞥了眼印刷簡單的菜單,“那我就要這個。”反正心思也不在吃喝上,就按他說的吧。
很快,桌面上就被三種粥,五六樣小菜,還有切開的鹹鴨蛋,茶葉蛋之類的吃食給擺滿了,還是老闆李叔親自上菜。
吳戈和李叔說話的當口,我聞着面前一碗皮蛋瘦肉粥的香味,感覺自己還真是餓了,索性也不等吳戈,拿起勺子先吃了起來。
吳戈送走李叔,關上包間的門,扭臉看我正在喝粥,就呵呵笑着也坐下,他什麼話也沒說,也吃起來。
我們兩個就這麼一言不發的專心喝粥。
整整一碗皮蛋瘦肉粥全進了我的肚子裡,我還吃了一個素餡包子,半個鹹鴨蛋,最後開始喝熱乎乎的豆漿時,才撩起眼皮去看坐我對面的吳戈。
他還在吃,手邊擱着兩個空了的粥碗,碟子裡是吃了大半的肉餡包子。
發覺我在看他,吳戈也才把眼神瞅向我,他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正在嚼嘴裡的食物,說話的聲音就有些含糊不清。
“吃飽了?”吳戈問我。
我把豆漿杯放下,眼光朝包間不大的空間掃了一圈後,纔開口,“飽了,能開始正題了嗎。”
吳戈馬上回答沒問題,然後飛快的吃光他碟子裡的包子,還把手邊的小菜又往嘴裡塞了幾口,最後喝了一口水,跟我說他吃飽了。
我冷眼看着他,不想跟他廢話,就等他開始。
可是吳戈半天也沒說一個字,就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偶爾端起水杯喝口熱水。
這麼耗了幾分鐘後,我失去耐心,還是先開了口。
我問吳戈,到底要跟我說什麼重要的話,趕緊說。再不說的話,我要回家了。
“潘茴,你還有家嗎?”吳戈等我說完,馬上緊跟着開了口。
我被他問的一怔。是啊,我順口習慣的說了回家,可我的家,在哪。
“我當然有家,你到底說不說?”我不耐煩的回答吳戈,心裡一直壓着的酸澀滋味,卻已經被他剛纔那話給勾了起來。
吳戈又喝了一大口水,放下水杯時,他問我,“你頭髮長得快嗎?”
我心口一睹,乾巴巴的語調回答他,“短頭挺好的,不想留長了。吳警官,能珍惜時間趕緊說正事嗎。”
“潘茴,對不起。”
我騰的就從椅子上站起來,朝着吳戈身後的包間門口走過去。
走到吳戈身邊時,他也站起來,我腳下稍微一遲鈍的功夫,人已經被他拉住,緊接着把我摟進懷裡。
我掙扎幾下,吳戈用的力道恰好足夠控制住我,可又不會讓我感覺難受,我突然想起跟他去見嶽海那個女企業家時的情形,一股被戲弄的糟糕感覺頓時充滿全身。
我剛要開口罵人,吳戈就先拿手捂在我嘴上,“對不起,要不是那天的計劃沒失敗,你就不用遭這個罪了……你還是長髮飄飄好看。”
我聽的稀裡糊塗,不明白吳戈說的“那天的計劃”是指什麼,我被他捂着嘴發出嗚嗚幾聲,拼力想仰頭去看他的臉。
“答應我耐心聽完,我就放開你。”吳戈的手勁,明顯鬆了一些。
幾分鐘後,我重新坐回到吳戈對面的位置。
吳戈也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坐在椅子上盯着我,“該從哪說起好呢,你最想哪件事,你來挑。”
我厭惡的瞪着吳戈,可腦子已經隨着他的話,開始想自己最想知道什麼。
幾秒之後,我問吳戈,“你知道我媽媽以前的身份?”
“嗯。”
我繼續,“那就先說,跟我媽有關的。”
吳戈突然笑了一下,“我以爲你會先問我,爲什麼作爲一個警察,要跟在井錚身邊,你不想先搞清楚這個嗎?”
我也笑了,“吳警官怎麼這麼多廢話,你要是早就想好跟我怎麼說,就別浪費時間讓我挑。”
吳戈冷笑出聲,眼神變得格外明亮看着我,“兩年前,我就在這包間裡,接受暗中接近井錚的任務,跟他最開始接觸,就是在姻緣山的消防隊。”
話題就這麼入了正軌。
我臉上繃着一片淡定,可心裡早已千頭萬緒都翻了起來。
原來,我從姻緣山開始就覺得這個吳戈哪裡不對勁的感覺,是對的。
原來他是作爲……我腦子裡跳出臥底兩個字,可是卻不願和眼前的吳戈對上,在我的認知裡,只有壞人才會被好人派臥底在身邊。
吳戈是臥底,算是好人吧。那跟他對應的被臥底的人,也就是井錚……就是壞人了。
我喜歡的男人,是壞人。
“在姻緣山退伍離開消防隊時,他爲了隱瞞我的真實身份,救了我。”
我瞪大眼睛看着吳戈,一時之間消化不了他剛纔的話。
“懋光井家是做哪一行的,你還不知道吧,他跟你說過嗎?”吳戈喝了口水,好奇的看着我。
我一皺眉,瞳仁跟着緊緊一縮,抿了下脣,努力回憶我和井錚之間的談話,一下就想到他在井家老宅和我說起他父母的那些話。
他應該跟我提過,他們井家在最開始的時候,他父親和井海文兄弟兩個,是做某種黑暗生意起家的。
難道……腦子裡竄出來那樣東西,還有我在視頻裡看到邵桂芳還有潘薇吸食那東西的畫面。
“你想的沒錯。”吳戈突然打斷我的思考,口氣明顯嚴肅很多,“表面光鮮亮麗的大企業家,背後……骯髒一片。”
“你跟他認識挺早,應該知道他被送到國外留學的事情吧,在國外那幾年,他的確是去學東西的,不過……學的可不是什麼有益身心的知識。”
“井錚學的,是怎麼害人……不動刀不見血,還能賺大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