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想的那個人。”
我哽着嗓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一遍遍的在心裡衝着自己問,我沒聽錯吧,是他的聲音對不對,是他在給我打電話。
隔了有幾秒,井錚的聲音緩慢而認真的從話筒裡傳出來,“潘茴,姻緣山今天什麼天氣,我這邊正下雪呢,還挺大的雪。”
我的鼻子一下就算到不行,沒錯,真的是他。
“怎麼不出聲?”等了幾秒沒聽到我說話,井錚嗓音清淡的問回來,這嗓音讓我有種穿越回到過去的感覺,我們剛在一起時,他每次被我主動撩得興致起來了,講話時就是這個語調。
可這太久違了。
我眼眶漸漸溼潤起來,感覺整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弄得懵掉,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張嘴說出下面這句話的,“井錚,你混蛋。”
聽筒那頭,傳來輕快地一聲呵笑,“工作提前完成了,要不是下的雪太大,我現在已經可以出發,回家了。”
“回家”兩個字終於擊垮了我的防線,眼淚洶涌而出,我也哭出了聲音,可還是不知道跟他能說什麼,開口說出去的依舊是那句,“你混蛋,井錚!”
迴應我的,依然是聽上去輕鬆至極的一聲哼笑,這笑聲格外有感染力,我聽着就能腦補出井錚現在什麼樣。
還是那麼熟悉那麼沉溺其中,彷彿我們分開未見的這幾年時光,都被他的笑聲,濃縮到了不過幾分幾秒。
我心裡開始迫不及待,帶着哭音問他要怎麼回來,雪要什麼時候才能停。
井錚那頭默了一秒,“很快,真的很快……石剛晚點會去找你,他會送你去選好的那個地方,我就直接去那邊,就是不知道咱兩誰會先到。”
他這話其實說的沒什麼毛病,可我聽到他最後那句不知道我們誰會先到時,心裡一下子就難受的不行,也害怕到不行。
就像過去的無數次,我怕,怕他會食言。
可我又不敢把自己的真實情緒說出來,只能低頭默默的掉眼淚,井錚那邊像是感覺到我的異樣,“又害怕啦?不會的,這次絕對不會。”
他不說話還好,補充了這麼一句,我一下子又哭出聲,弄得井錚在手機那頭連聲說着對不起。
我拼命吸了下鼻子,心還是很痛,可嘴角卻忍不住彎了起來。
“笑了吧?”井錚在那頭低聲問我,就像長了千里眼,能看到我現在的模樣。
我明知他看不見我,可還是就當他此刻就站在我對面,對着空氣翻了個白眼,“到底要去什麼地方,石剛一直沒跟我說。”
幾個月前,我從石剛和吳戈那裡得知井錚並未犧牲的消息後,石剛告訴我,井錚還要去執行一次任務,這次結束之後,組織上已經同意了井錚申請離職的申請,爲了保證他今後的安全,回來之後會安排他去別的地方,換個身份繼續生活。
而我作爲他上報的唯一家屬,如果要和他在一起,就必須放棄現在的一切,同樣用全新的身份,跟他在一起。
我當然願意,只是我一直不知道那個地方,究竟是哪兒。
井錚在手機那頭嗯嗯兩聲,聽起來像是有點猶豫要不要回答我,我皺眉等了好幾秒,才聽他跟我說,“是個濱海的小縣城,叫安息鎮,你會喜歡的。”
我還從來沒聽過這麼個地名,正在腦子裡自己假想着那地方會是什麼樣,井錚突然在手機那頭驚喜的哦了一下,我驚了一下趕緊問他怎麼了。
“雪停了!”他開心的回答我,聲音裡掩飾不住的的透着開心到飛起的情緒。
我一邊流淚一邊跟着他一起笑,一道刺眼的陽光透過樹叢之間的縫隙,突然照在我臉上,我眯縫起眼迎上這道光。
失而復得是什麼滋味,我終於刻骨銘心的體驗到了。
……
一天之後,我和石剛開車趕了十幾個小時的路程,到達了靠海的小縣城,安息鎮。
路上接到井錚的電話,他說自己已經先到了,問我們還要多久。
跟他講完電話,開車的石剛瞧着滿臉笑意掩飾不住的我,故意怨念的哼了一聲,警告我等一下見面了,別再他這個單身狗面前撒狗糧太過分。
我噗呲笑出聲兒,剛要拿話懟他,手機又響了,收到吳戈發來的一條微信,也是問我到地方沒有。
我低頭給他回微信,消息還沒發出去,吳戈的新消息又進來了,這回他發的是連着三張照片。
我停下來看照片,上面拍的是井錚在凜安墓園的那作墓碑,墓碑前擺着鮮花,七八個穿着警官制服的人正在對着墓碑行禮。
“看到了嗎,待會兒看見他替我給他看一眼,我就不給他再發一遍了,免得浪費你們的時間。”吳戈這條微信末尾,還加了一個壞笑的表情。
我也抿嘴笑着,明明看的是莊嚴肅穆帶着悲情的照片,可心裡一點都不難過。
因爲我知道,那些是井錚曾經的同事爲他做的,爲了坐實他犧牲的事實。
車速這時慢了下來,石剛告訴我馬上就到了。
我的心跳一下子就快起來,緊張的緊盯着車窗外的一切,“他會來接我嗎?”我心慌的問石剛,問完覺得自己語氣好傻。
石剛看笑話的撇了我一眼,“你這樣我可不適應,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哎!那邊,潘茴看那邊……”
他突然提高聲音喊起來,擡起握着方向盤的一隻手,往車前方某個地方指過去,我跟着看過去。
這小鎮的街面上人不多,臨街的鋪面也稀稀拉拉的,所以想要鎖定什麼目標看清楚並不太費勁,我很快就看到讓石剛興奮起來的是什麼了。
離我們車子差不多五六百米外的路邊上,有個身影正蹲在一個賣菜的地攤前,擡手在菜攤上挑挑揀揀的。
車子在我分辨清楚那道身影的功夫裡,已經又離他近了更多,買菜的人聽到車聲,不緊不慢的側過頭,手上還握着一把新鮮的小油菜。
我觸上這道目光,一瞬間萬般情緒涌上心頭,吸了兩下鼻子,眼淚流了出來。
井錚手上握着那把菜站起身,像是很久沒修剪過的頭髮,有點凌亂的貼在額頭前,把他目光深邃的一雙眼遮住了大半。
可眼裡亮閃閃的眸光還是都被我抓住了。
我知道,經過飛沙走石暗無天日的煎熬後,我終於等來了這一天。
有情風烈烈吹過,塵埃落定。
【全文完】
【番外~女兒井小骨】
我和井錚復婚一年後,發現自己懷孕了。幾個月後,我們有了女兒,井錚給她起的名字,叫井小骨。
井小骨上小學一年級時,井錚又做了一個心臟手術,術後去做複查,醫生說他這些年不再操心,不再過着走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身體裡那顆換上去的心臟狀態真是很不錯。
可我一直隱隱憂慮,她沒忘記醫生的話,按着現有的醫學記錄,他心臟移植後的生存期,最多十五年。
時光在平安幸福的日子裡飛逝,轉眼間就過去了六年。
按最好的去想,他剩下來能陪着我和女兒的日子,也只有不到十年了。
可這次見醫生,醫生跟我說,也許醫學上的一個奇蹟會在井錚身上出現,讓我好好照顧着,希望還是很大的。
井錚這幾年住在海邊,一直不怎麼走動,小骨上學前他陪着孩子學畫畫,居然把自己年少時的興趣也都撿了起來,作品還被百里山河幫忙拿出去給畫廊經理看過,最後居然價錢不低的賣出去幾張。
他倒不是爲了錢,只是覺得這是對他多才多藝的一種認可,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井小骨同學算是完整繼承了爸媽的天賦,在畫畫上面也很厲害,早早就顯山露水,不過小丫頭自己倒是沒什麼興趣在這上面發展。
她反而更喜歡自己動手烤餅乾做蛋糕什麼的,總之很喜歡在廚房裡面轉。
結果,井錚悶聲不響的研究了一段後,在家裡置辦了相當於專業蛋糕烘焙坊的設備,陪着女兒一起玩起了烘焙。
我依舊對廚房沒甚興趣,人家父女親子時間時,就委屈的被排除在外了。
井錚真的很寵孩子,我甚至感覺,他已經達到溺愛的程度了。
有一天,丁我去接小骨放學回家,剛一進家門,就看見井錚扎着圍裙,剛從廚房裡走出來。
小骨沒像平日那樣,見到爸爸就撲過去嘰嘰喳喳停不下來的會說話,今天進了家門就有點蔫兒,井錚自然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他看看我,發現我的臉色也沉着,就問怎麼了。
我沒說話,打開井小骨同學的書包,從裡面拿出來一個本子,直接扔在了餐桌上面,指着本子和井錚說,“你女兒厲害了呢!全班只有她沒完成作業,我被老師訓了半個小時。”
小骨聽着我的話話,仰起小臉看了看爸爸,嘴巴癟着。
井錚看了眼女兒,再去看桌上的作業本,問她怎麼回事,爲什麼作業沒寫完。
小姑娘繼續仰着臉,苦惱的回答爸爸,“我不是沒寫完,是因爲有一部分作業,昨天老師就讓寫過,我已經記住那幾個字了,幹嘛還要寫一遍呢?”
“井小骨!你還挺有理是吧。”我冷着臉看女兒。
這孩子哪裡都好,就是有時候總有一些怪理論,實在是像某人……我想着,轉眸去看井錚,結果就看見他正對着女兒笑呢。
笑得有點傻。
“我都會寫了,就是不想重複嘛。”井小骨看着我難看的臉色,還是按着自己的心思在說,一點都不肯妥協。
井錚一邊笑,一邊隨手翻着女兒的作業本。
“好了,先吃飯吧,我早就做好了,吃完了咱們再說作業的事情!小骨,去洗手。”井錚揉了揉女兒的頭頂,笑着看我。
我一肚子火氣沒地方釋放,見他又和平時一樣要出來和稀泥,就很不滿的衝着他翻了個白眼。
晚飯過後。
井錚按着我的強烈要求,準備去和井小骨同學好好談談。
結果,談話只進行了不到五分鐘就出了結果,我看到井小骨同學皺巴着一張臉,還沒開口撒嬌磨人,井錚同志就已經心軟到不行,全部讓步。
“爸爸也覺得你沒錯,以後就這麼辦吧,老師那邊我去談。”井錚竟然擺出一副過去處理事情時的沉肅神色,很正經的許諾了女兒。
我聽完只覺得頭暈,被這對父女給氣的。
井錚喊我和女兒一起例行飯後散步,可我心裡堵着氣,不肯出去,還讓井小骨回自己房間去,今天散步取消,我要和爸爸談事情。
等井小骨同學帶着同情爸爸的目光離開了,我馬上一把揪住閆沉,問他怎麼回事,有這麼慣孩子的嗎,這樣下去怎麼行。
井錚嘴角噙着笑,一把將我抱在懷裡,聲音輕輕地,“我有分寸,你不用操心。”
我還是生氣,“你還知道分寸啊,那還這麼對孩子,怎麼行啊……”
“怕什麼,我們的女兒,不會被慣壞的。”
說完,他不再給我繼續嘮叨的機會,結結實實的俯身過來,把我吻住了。
過了許久,我們兩個才喘着氣放開彼此,依偎在一起。
井錚摩挲着我的的手指,慢慢的聲音說,“你怕我太溺愛小骨的話,也有辦法解決……”
我納悶的問他有什麼辦法,趕緊說來聽聽。
“我們再生一個吧,再有一個,什麼問題就都解決了……就從今晚開始努力。”
窗外一輪滿月升起,月光那麼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