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目光落向井錚身後那片忽明忽暗的火光,腦子空白的僵硬回答,“不用你管,我們擋了消防通道,馬上就讓開。”
說完,我又衝着酒吧歌手說開車啊,語氣冰冷。
車子再次發動起來,井錚再沒說話,轉頭就去處理我們後面停着的另外一輛車。
我這會才注意到,酒吧歌手的車原來停在了一片住宅小區的門外,這個門應該是小區的消防通道,大概平時從來沒出過什麼事,所以很多私家車晚上都停在了這邊。
結果今晚這小區就出了火情,這些違例停車就擋了路。
不遠處,閃着燈的消防車正緩慢的往前移動,井錚和另外幾個消防員挨個處理那些沒挪走的車輛。
我時不時就能聽見井錚憤怒的吼叫聲,接連不斷有趕過來把自己車開走的車主出現,應該無一例外都被他吼過了。
酒吧歌手的車子漸漸開走,我回頭望着越來越小的那道背影,臉色蒼白的扯了扯嘴角。
車子並沒直接開遠,酒吧歌手把車停在了這條街的街口上,轉頭看我,“喝多了,今晚,就剛纔那事……就當沒發生吧。”
我冷漠的看看他擠出來的虛僞笑容,“怎麼,害怕了?怕我報警啊。”
酒吧歌手沒說話,看着我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我不會報警的,我是個殺人犯,哪敢自己往警察眼皮底下送啊,算你走運遇上我了。”我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推車門,車門沒反鎖直接就推開了。
壓根沒心思去欣賞酒吧歌手驚愕的表情,我下車就往回走,衝着那片濃煙烈火而去。
等我硬撐着跑到警戒線邊上時,正好看到好幾個消防員背上滅火器,準備衝進火場裡。
我一眼就看出來屬於井錚的那個背影,即便都是一樣的裝備和服裝,可我就是認得出他,我剛喊了他一聲,就看到他迅速消失在最近的一片黑煙裡。
眼前是一片片熱浪翻涌,時不時還有被疏散出來的小區居民往外走,每個人都被煙熏火燎的很是狼狽。
一個捂着嘴巴劇烈咳嗽的年輕小夥從我身邊經過,我聽到他正舉着手機在講電話,說的是小區着火了,他剛逃出來。
他還沒說完,突然就從小區裡傳來一聲爆炸。
在場的人都楞了一下,我只覺着一陣熱浪撲臉,一陣灼熱過後就是劇烈的疼痛,下意識本能的就往後退了幾步。
離我不遠的地方,一個消防員拿着對講機,大聲吼着問井錚在哪呢,我的目光被牢牢地鎖定過去。
有人回答他,隊長剛纔第一批進火場了。
“不知道誰家的煤氣罐炸了!”有人繼續大聲彙報火場裡的情況。
拿着對講機的人看來是領導,我很快就聽到他大聲下着命令,不準任何人進入火場,先在外圍滅火形成隔離帶。
“井錚!你小子給我聽着,別往裡面衝知道嗎!”最後,這位領頭的還點名叫了井錚,口氣惡狠狠地下着命令。
對講機裡安靜了一秒後,突然就傳來有些變音的井錚聲音,他大聲在對講機裡喊着:“我擦!有人喊救命呢!”
“喂喂,井錚,聽我命令!回答!”領頭這人拿着對講機嘶吼,可再沒回應他的動靜了。
我的心緊張到不行,恨不得能衝進火場裡,去看看井錚到底怎麼樣了。
都發生爆炸了,他不會不要命的還往裡面衝吧。就算職責是救人,可也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呀,我紅着眼,漫無目標的朝一片火海里張望着。
幾分鐘的等待,在我心裡猶如漫長的幾年過去。
我正尋思着要怎麼過去跟消防那個領頭的搭上話,問問情況怎麼樣時,小區的火場裡再次傳出來一聲更猛烈的爆炸聲。
這一次的爆炸點離我們挺近,視線之內就看到玻璃,木頭板,各種不明物體的碎片都瞬間炸裂在空氣中。
“操!隊長墜樓了……”一個好大的喊聲,在我耳邊炸響。
我聽完,整顆心也跟着那句墜樓了,沉沉下落。
——
半個小時後,幾個相互攙扶的消防員,疲憊的從小區火場裡走了出來,我狠狠咬着嘴脣想要迎上去,卻很快被人撞開了。
一陣“讓一讓我們是醫生……”的喊聲跟着響起。
我也很快看清,剛剛撞我一下的是個女醫生,已經腳步匆匆的迎着出來的消防員們跑了過去。
而我,被負責外圍維持秩序的警察給攔下,沒辦法靠近井錚,只能眼巴巴看着他被一個女醫生攙扶着,從我眼前走過去。
井錚摘下了安全帽,臉上橫七豎八的都是灰塵混着汗水留下的痕跡,我儘量自己去看,應該是沒看見血跡,這多少讓我心裡踏實了一點。
他應該是沒受什麼大傷吧。
井錚被那個女醫生扶着走到了另一側的路邊,背後倚着電線杆站住,手上看似順其自然的推開了扶着他的女醫生,那個女人的正臉轉到了正對我的方向,我看清了她的樣子。
是她。
那個在急診給井錚縫傷口的女大夫,通過別人來向我下戰書的海歸。
沒想到就這麼再次見到了。
井錚從戰友手上接過來一瓶礦泉水,擰開了仰頭就往嘴裡灌,喉結上下滾着。
我過去就特別喜歡看他這樣喝水,大學那會兒,他打完球休息的時候,從我手裡接過水就是這麼喝的,我知道我們學校那時候很多女生都特意去球場等着,就爲了看井錚喝水的性感樣子。
井錚渾身已經看不出來原本的樣子,到處都髒兮兮的,好多水流從他嘴裡往下流,落到腳邊的泥土灰塵裡。
我嚥了咽喉嚨——他還是渾身男人味爆棚。
我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井錚,期待他發現我的那一刻。
那個女醫生沒離開,始終站在井錚身邊,嘴脣一張一合沒聽過,不知道在跟井錚說什麼,井錚臉上沒什麼表情,一直在喝水。
一瓶水徹底喝光了,井錚捏着空瓶垂下手,目光也隨着活泛起來。
周圍圍觀的人羣漸漸散去,陸陸續續有人在我和井錚隔着的路上走過去,時不時就隔斷我看向井錚的視線。
終於,在三個路人從我眼前經過之後,井錚冷淡疲憊的目光和我重疊上了。
而他身邊那個女醫生,不知何時就消失不見了。
他看了我幾秒,身體動起來,緩緩靠着身後的電線杆,直接坐在了地上。坐下後,目光還落在我臉上,看着看着,我忽然就發覺他目光裡滿滿都是悲傷的神色。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不明白這悲傷從何而來。
我第一反應,是不是井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傷,他難受的表情就是因爲傷口疼。
這麼一想,我腳下馬上動起來,朝他迎面走了過去。
一個男人騎着電動車突然從我面前駛過,我猝不及防的往後一躲,電動車不知道怎麼回事還朝我跟着撞了過來,我心裡一晃愣在了路上,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一個在維持秩序的警察過來扶住我,我穩了穩心神,趕緊去瞧井錚坐着的地方。
結果,那裡已經沒人了,我慌神的四下去找,很快就看到離那根電線杆沒多遠的地方,井錚正拍着屁股上的土,背對着我走向一輛消防車。
那個之前消失的女醫生,這會兒又冒了出來,陪在他身邊。
我顧不上聽騎電動車那個男人跟我道歉的話,目光直勾勾盯着他們的背影,忽然就大聲喊起來,“井錚!你站住!”
附近站着不少消防員,聽到我的喊聲都朝我看過來。
那個女醫生也回頭看我,唯獨井錚就像什麼都沒聽見,還是背對着我繼續向前走。
幾大步之後,井錚已經到了消防車旁邊,我看着他動作利落的跳上高高的消防車,終於回頭朝我看過來。
我心裡一亮,以爲他還是沒忘了我。
可他的目光並沒落在我臉上,我很快發現他看的目標在我前方一點的地方,就是那個女醫生。
他是看她的……我自作多情了。
井錚聲音嘶啞的衝着那個女醫生說,“明天我休息,買好早飯去我家。”
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就像老夫老妻之間臨出門時很普通的一句囑咐。
“知道了,記着多喝點水!”女醫生很快的給了迴應,我看到她舉起一隻手,用力衝着井錚揮了揮。
消防車緩緩從我面前駛過。
仰頭使勁往車裡看,只能勉強看見井錚一個掛着寡淡神情的側臉。
我轉頭跟消防車朝同一個方向往外走,腳下要很快才能跟上緩慢的車速。
一直被我忽視的手機,突然在手裡震動了一下,我嚇了一跳低頭去看,看到的提示居然是井錚發來的微信,我慌忙點開去看,腳下還不停的跟着消防車。
可是還沒來得及看清微信的具體內容,我就被人猛地一伸手給扯住了。
我驚怒的轉頭,看到了那個酒吧歌手的臉,他居然還在,還敢來找我。
我什麼都沒問,眼神不屑的看着酒吧歌手,等他自己說要幹嘛,酒吧歌手臉色也很冷,抓住我上下打量一圈才低聲對我說,“咱兩能不能忘了今晚那些事,以結婚爲目的談一場戀愛……我喜歡你。”
我真的是被難得的驚到了,一時間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位。
正愣着,兩個穿着制服的警察朝我們走了過來,到身邊站住都盯着酒吧歌手,看得他鬆開了拉着我的手,目光惶惶的問警察有什麼事。
身材魁梧的那個警官看了我一下,對酒吧歌手說,有人報警說他之前試圖強迫一個女孩在車裡發生關係,他們是過來出警的。
聽着這話,我不知道怎麼的就朝消防車裡的井錚望了一眼。
撞上我和酒吧歌手在車裡的人,應該只有他吧,那報警的人……
酒吧歌手慌亂的開始跟警察解釋,還喊我讓我作證他不是要非禮,我沒空理他,只注意到消防車突然加速開走了。
看着消防車的背影,我纔想起來井錚發來的那條微信還沒看,就連忙低頭看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