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覺得沐七真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小姑娘,她對美食有敬畏之心,這是對美食的創造者最基本的尊重,如果每天爲這樣一個識趣又貼心的小姑娘做飯,也是挺享受的。
怕沐七噎了,三爺一聲不吭地泡茶。他帶她上了閣樓,踏着木質臺階,咯吱聲抑揚頓挫。
閣樓的空間並不大,一目瞭然。三爺很講究,泡茶之前焚香,他的一舉一動輕緩溫和,他安排沐七坐在窗前的臥榻上面,將點心放置榻上的矮桌後,他又推開窗櫺,用一根木棍支撐。
“咕咕……”窗外有動靜,沐七一翻身,跪在榻上,將小腦袋伸出了窺探,閣樓凸出的檐角停着幾隻雪白的信鴿,微風輕拂它們的羽毛,它們很安逸,停停飛飛了好幾輪。
從閣樓的窗前眺望,整個皇城都在腳下,金邊琉璃瓦在旭日的洗禮中光彩奪目,高低起伏的亭臺水榭,遠遠望去就像是夢中的仙境。這個視野實在太好了,靜觀紫薇城的宏偉華麗,又能置身之外紫薇城的波雲詭譎。
“三爺,你就住在這裡嗎?”沐七扭頭,桌邊的茶杯,霧氣騰雲,她品了一口,回味甘甜。
“和你的椒蘭殿自然是無法媲美。”三爺將長笛掛在牆上,深紅的木牆還掛着一把略微陳舊的古琴,一琴一笛,似乎相伴了許久。
“屋不在大,溫馨則明。”沐七拿着點心,一邊咀嚼一邊咕噥,“美食不在多,好吃就行。”
“我發現你的烹煮方式有些不同,難道又是沐家的那位姑姑傳授?”
沐七正好不知道怎麼解釋,不如就推給捏造出來的姑姑,反正無法考究。
“對啊,她說我有天賦,教會我很多不尋常的烹飪法。”沐七把脖子往前伸,故意問道,“三爺是不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爺回身,朝沐七淡笑,踱步靠近地說,“倘若有機會,在下想會一會這位老姑姑。”
“沒機會了。”
“爲何?”
沐七一個激靈,發覺自己口快了,於是只好再撒謊,“她,她離開沐家的時候就是病重,孃親說,她可能命不久矣,我想,過去這麼久,她恐怕……”
三爺盯着沐七的神情,意味深長地說:“那就太可惜了。”
沐七還以爲三爺真的覺得可惜,便又拍拍胸口,得意地說:“雖然見不到師父,但是我可是她的首席大徒弟,她說過,已將畢生所有的烹飪法傳授給我,三爺如果真的感興趣,我倒是很樂意切磋。”
三爺一揮袖袍,側身坐下,而後伸手將沐七嘴角的食物渣擦掉,一連竄的動作,令沐七猝不及防,又心甘情願他的觸碰。三爺的主動,止於禮節,他看她,多了一味複雜的情愫,而她看他,更甚的好奇添了崇拜。
沐七已然忘了來找三爺的目的,兩人就着茗茶和點心,以交流食物烹飪法爲主要目的,相談甚歡。
“嗯呀——”沐七伸懶腰,餘光瞥見窗外的夕陽,沐浴在晚霞中的紫薇城,靜謐祥和,她肚子飽飽了,她突然覺得在宮裡的日子比自己想象中更好。
霞光印在三爺的面具上,他同樣注視着窗外,彼此互不干擾,縱使被好奇一直驅使,沐七也沒有開口,面具下的男子,一定有不爲人知的苦衷,她何必揭人家傷疤,其實三爺長什麼樣,沐七早就不介意了,就好像三爺,似乎根本不介意沐七的瘦弱,在他眼裡的沐七,大放異彩。
返回前殿的只有沐七一人,三爺說他想休息,也是,陪女人聊了一天,男人的確耗費精力。
祁瑞說長公主突然不舒服,已經睡下,至於椒蘭殿的宮女,大多數被公主差遣回到了椒蘭殿,只留下夏月候着,而夏月等得犯困,身子歪在椅子上打盹兒。
“我今天才知道果真有書上說的鴛鴦五珍燴,以前倒是吃過,可惜不正宗,味道不怎麼樣,不過三爺說他會做此菜。”沐七一蹦一跳,在回去的路上像打了雞血似地興奮,只是苦了跟着她的夏月,無精打采地提着宮燈。夜已漸深,祁瑞送他們出了華延宮,之後將宮燈交給了夏月,並操心地囑咐夏月護好自己的小主。
看情況是沐七護好自己的宮女,夏月一天沒吃東西,又餓又困,走路踉踉蹌蹌,沐七扶了一把,但到下一個廊亭的時候,撒手又去追螢火蟲玩樂了。
“公主不可能沒賞賜吃的,你是不是又挑食了?”沐七接手提着宮燈。
“今天胃不舒服,奴婢不敢多食。”
“明兒個找太醫給你瞧瞧。”
“奴婢不敢,哪有太醫給奴才瞧身體的。”
沐七噘着嘴,壞壞地笑,“先把太醫騙來椒蘭殿,隔着紗簾把脈的時候,伸你的手。”
兩人正聊着,眼看就要到椒蘭殿,忽地沐七心裡一緊,擡眼望去,壓抑的氣氛籠罩在椒蘭殿上空。
沐七的第六感很強烈,她就是傳說中的烏鴉嘴,向來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椒蘭殿正殿外,沐七見到了雕塑男神屈侯十一,可他不是守在華延宮殿外嗎?白天還打過招呼,雖然是她一廂情願地和人家自來熟。
這會兒又招呼一聲,十一兄眼不眨一下,嘴不動一分,儼然就是個門神。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一進門,沐七先跪下來,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夏月也跟着跪在地上。
行大禮討好,虧她想得出來。不過皇帝老兒很受用,他聽到沐七漫不經心地請安,從內殿走出來。
“七美人好忙啊,朕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皇上倨傲冷笑,他雙手背身後,端着架子打量跪在地上的沐七。
“臣妾不忙,再忙也要迎接皇上。”沐七聽出語氣不太和善,連忙好言好語,“只是不知道皇上會來椒蘭殿,否則今天我肯定不會出宮了。”
“又去了華延宮?”
“皇上也說了,多陪陪公主,我正巧送了火鍋過去。”
“就是這東西?”皇上手指的方向,桌上擺放着火鍋和食材。食材早就風乾,看來,皇上根本不屑她的美食,也不願品嚐。
沐七點了點頭,“皇上,是不是臣妾配的作料不合您胃口?”
“你起來。”皇上坐下來,面色冷峻地命令。
“謝皇上。”沐七和夏月一同起身。
“過來。”
沐七詫異地擡眸,撞上對方的目光,皇權威儀壓倒性地向她撲來。
這就是她預感的窒息感。
“是。”沐七福身後,小碎步地往前挪,她尋思皇上的動機,按理說,她最近比較聽話,沒頂撞他,他不應該來找茬吧,還是太聽話了,他想雨露均沾?
噢買嘎,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千萬不要霸王硬上弓。沐七心裡一萬匹曹尼瑪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