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下、睡不着、愛發脾氣……
怎麼像是神經衰弱啊?
唐果正琢磨着,皇帝道:“當年,皇考處處受掣肘,反對者衆、支持者稀,滿洲貴族們幾乎全站在他的對立面。”
“重重重壓之下,他的改革大多無果而終,到最後以‘罪已詔’收場。皇考駕崩之後,四輔臣主政之時,先前的施政措施又被推翻了十之七八,回到了老套路上去,這便是臣下與君主的較量。”
“政事上不得施展,後宮裡不得自有,憋屈又窩囊,皇考身體虛弱之極,年年避痘,只那一年有所耽擱,便染上了,因此撒手人寰。”
唐果終於聽明白了。
“所以,這是對你的新一輪全方位立體攻擊?不但讓你事業不成功,還要家庭不幸福,以便傷害你的感情,讓你也神經衰弱、免疫力下降,拖垮你的身體?那也就是說,除了幹掉我之外,皇子乃至皇女們那裡也許都會有反應?”
皇帝點點頭:“是啊,我這把年紀,‘風燭殘年’了,還能經住多少打擊?人家人多力量大,明的暗的齊上,總能奏效的。”
也對,歷史上那位康熙皇帝,要沒有九龍奪嫡、骨肉相殘的事兒,估計不會那麼早死。
唐果晃晃頭,政治鬥爭太複雜、太殘酷!
“那你說說,對方都包括哪些人?我也好有個數。”
“嗯,先從各王府說起吧。”皇帝看一眼車外,快到暢春園了。
“莊親王府、簡親王府、裕親王府目前是站在我這邊的;康親王府中立;顯親王府、克勤郡王府、安郡王府、順承郡王府一系的人,你要多加小心,……”
不多時,回到暢春園,皇帝換好衣服去聽政;唐果自回梨花院落。
這一日朝堂上平平靜靜,京城之中卻起了軒然大波。
顯親王府太側福晉富察氏在目耕園大放厥詞之事早傳遍了四九城。
涉及到的八旗貴女和她們的母親、姐姐們昏了一次又一次。
早知道,寧死也不去求她!
可惜有錢難買早知道。
裕親王府傳出來的“實況轉播”,更是讓這些人家恨得牙癢癢。
求人哪有這麼求的?
這不是逼皇上和唐佳夫人承認人家做錯了嗎?
我們怎麼就成了這老太婆手裡的工具!
也有人懷疑:不對吧?富察家的女孩兒也在其中,難道她連自家的臉面也不顧了?
馬上就有人給解惑:“這你就不明白了吧?皇上不是說要給多爾袞平反嗎?顯親王一系和多爾袞多大的仇?那太側福晉還不得幫夫家說話?這回的事兒明顯是顯親王一系在借題發揮!女孩兒們的事兒就是藉口罷了!可嘆那些個人家還上趕子求上去……搭了女兒還賠上了名譽!”
“真是人心難測啊!”
……
兩日之後,顯親王世子衍璜從軍營裡發來了緊急請罪書,皇家對老富察氏的處置也於同日下來了。
念在老富察氏“年老昏聵、受人矇蔽、一片愛惜女孩兒之心”的份上,更重要的是乾清宮夫人唐佳氏開恩不追究她失禮、失儀之處,經宗人府有關負責人提議,皇帝又法外施恩,從輕處罰:老富察氏和她堂侄女兼兒媳小富察氏暫且保留側福晉封號,但一應待遇俱免。
意思就是說,這兩位以後有名無實了。
噢……
一堆人點頭:這是爲了給顯親王世子留面子呀!不然,這倆女人削去封號,顯親王世子也得換人做了。
那些個秀女又昏一次。
啥叫“一片愛惜女孩兒之心”?在哪兒?
各家這個恨喲!
“呵呵……夫人沒瞧見,顯親王福晉當時那個表情……唉!她可算是見了天日了!”高嬤嬤嘆道。
她說的顯親王福晉,是前顯親王丹臻的嫡福晉李佳氏,嫁進顯親王府二十來年,基本是個透明人,就是一擺設,孩子一個也沒有,管家也沒她份兒。
今兒是她頭一回接手顯親王府的管家權。
唐果跟着嘆息一會兒,問烏爾吉嬤嬤:“嬤嬤,你還沒說富察氏爲何如此囂張?”
烏爾吉嬤嬤笑道:“回主子的話,說來話長了,那富察家,於頭一位顯親王爺卻是有救命之恩的。”
長話短說。
當年豪格與多爾袞爭皇位,兩人各有支持者,算起來,豪格背靠正藍旗與正黃、鑲黃旗,又得了代善支持,比多爾袞有優勢。
關鍵時刻也不知豪格是不是殺妻之事留下心理陰影,在大臣推舉他做皇帝時,鬼使神差的說自己德福不夠,當不起大任,結果被多爾袞順水推舟,真的失去了競爭皇位的資格。
倒是讓當時的小破孩兒福臨撿了便宜。
多爾袞掌權之後,豪格自盡在獄中,當時有人提議,將豪格苗裔剷除,富察哈石屯與另一名大臣挺身而出極力阻止,後來富綬的親額娘博爾濟吉特氏帶着他嫁給了多爾袞,多爾袞又比較喜歡他,富綬這才保住了性命。
富綬其人,在生父的大仇人兼繼父兼叔叔的身邊,受人家恩養長大,估計是愛恨情仇很難分得清,他一輩子基本沒什麼大的建樹,主要精力全放在生孩子這事兒上了。
二十七歲死的,留下子女若干,但繼承爵位的,是他恩人富察哈石屯的孫女老富察氏所生之子丹臻。
老富察氏雖是個側福晉,但憑着她家祖上積的德,在顯親王府一直是內宅當家人,無須宅鬥,富綬全權授予。
到了丹臻這兒也一樣,嫡福晉李佳氏照舊是樣子貨,掌權的是側福晉富察氏,襲爵的依然是富察氏生的兒子。
福臨對豪格感情很深,小時候爲了保住豪格一命,終日不吃不喝的哭,自己一掌權,就給豪格平了反,順治、康熙兩朝,對顯親王府俱是寬容恩寵,所以,老富察氏這輩子基本不知道什麼叫敬畏皇權。
烏爾吉嬤嬤剛講完,皇帝也進了院子。
一干人等告退,皇帝兩口子坐下閒聊。
“這事兒暫時告一段落了吧?”唐果問。
皇帝喝口茶,“咱們這兒暫時告一段落,人家纔開始,顯親王府那邊忙着,旁的人也忙着呢,這個且不管它……東西收拾得怎麼樣了?過幾日咱們便動身西巡。”
“靈芝她們都弄好了。”
“嗯。”
唐果看看皇帝臉色:“你很不高興的樣子……有事?”
皇帝晃着搖椅:“累。”
“出什麼事了?”唐果走過去,幫他按摩頭部。
“做皇帝太久,確實是一件讓人煩的事,讓別人煩,自己也煩。”
“哈哈……是嗎?親愛的,你大悟啦?”
皇帝拍拍老婆的手:“果兒,你說,我早死,誰最得利?”
“這問題太不讓人開心了。”
“說說而已,你知道,我康健的很!”
“好吧,按正常邏輯,自然是太子……”唐果手一頓,“這次的事兒跟太子有關?他沒這麼笨吧?再說也沒必要啊,你們感情不是挺好的嗎?”
“皇家的事兒,哪兒那麼多‘必要’好講?這次的事兒只是開頭兒,往後人家肯定越來越頻繁的找事兒氣我,難爲我,連帶着收拾你,老大圈着,一時出不來;老二若是再被我厭棄了,得利的人可就多了。”皇帝幽幽的道。
“啊?”
幹掉長子和嫡子,那接下來不就是老三爲“大”?
不過也可以說老四爲“貴”,佟佳皇后養子麼!
那老十還是貴妃親子呢!
到底誰呀?唐果混亂了。
看夫君大人——
晃悠着睡了。
五月初十,皇家又出了個事兒,喜事兒。
誠郡王胤祉的側福晉富察氏生下一子。
這是目前胤祉存活下來的兒子中身份最高的了。
他嫡福晉生的兩個兒子已先後夭折了,府裡唯一的一個小阿哥,是妾室生的。
皇帝照例給了賞賜。
唐果對着“富察氏”三個字,研究了一下午。
第四百八十一章:尿布事件(作者打錯章節數字~順序依舊按首發網站排序)
五月十五便要出發去五臺山,唐果臨走前需要安排下家裡的事兒。
宮女裡頭帶着小悅和薛全琴,外加一個去年來的山杏。靈芝留在暢春園看家。
又叮囑靈芝注意宮裡的動靜。唐果覺着,既然人家已經開始新一輪有組織的進攻,肯定還有後招,多加小心沒錯。
一應瑣事囉嗦完了,把人都打發走,自己繼續畫姻親關係目。
越畫越是心驚。富察氏一族確實是勢力廣大,文武官員多不勝數。說什麼“佟半朝”,富察家也不遑多讓。估計另外幾個大姓,比如瓜爾佳、鈕鈷祿什麼的也是一樣。
唉!難怪夫君大人做點兒什麼改變都得挖空心思!
唐果扔下筆發了半日呆。
好在即使一個家族裡的人,政見不同的情況也非常普遍,而且各個分支並不如何團結,不然造起反來應該不難。從權利中樞到戍邊軍隊,到處都有富察家的人物。再加上世世代代的聯姻,關係網織得那叫一個“密”!
這次老富察氐那件事,雍郡王胤禛幫着顯親王世子衍璜求情來着。
據說他倆感情十分之好。
是感情好不避嫌疑,還是有別的緣故?
複雜啊!
“主子,烏爾吉嬤嬤與奴婢有稟報。”靈芝在外回道。
“什麼事?進來說話。”唐果坐直身子,看向門口。
烏爾吉嬤嬤與靈芝走進來行了禮,唐果揮手:“免了,嬤嬤,這會兒正熱着,您怎麼來了?可有什麼重要的事兒?”
“回主子的話,是有些個瑣事,奴婢覺着應該和主子說說。”烏爾吉嬤嬤道。
“哦?嬤嬤請說。”
“主子奴婢也並不十分確定,只是頭晌兒主子吩咐奴婢們多加小心,奴婢又想起奴婢額娘在時說過的一些事兒,這纔多琢磨了些。主子有空兒隨便聽聽吧。”
“嬤嬤無須顧慮,您有話直說。”
“回主子的話,最近一段時間,咱們這裡的份例東西,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紕漏。”
“有這種事?”唐果真詫異了。
一般來說,不是失寵的主子纔會被這麼“招待”麼?
“都是什麼紕漏啊?”
“多是些奴才們的份例,瑣瑣碎碎的。多數時候,是東西外頭瞧着好,實際上不堪用。或許小事,不敢勞主子費心,奴婢們也沒回稟,找了管事兒的調換過也就罷了。換不得的,因主子平時恩賞多多,奴才們自己想法子淘換了,倒也沒耽擱使用。主子一再告誡奴才們不準無故生事,奴才們謹記的。”
唐果皺眉不語。管宮務的是佟佳貴妃,按理說,那麼個聰明人,不會做出這事兒。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一共多少回?還有什麼?嬤嬤一併說了吧。”
烏爾吉嬤嬤忙道:“回主子的話,纔剛兒奴婢與高嬤嬤和靈芝姑娘仔細查對過,從四月初,便有了第一樁,是粗使宮女們的飯事給的不及時,以前從沒有過。再後來陸陸續續的到今兒統共有六件事兒。其中四件解決了。”
唐果點頭,“嬤嬤接着說。”
“方纔奴婢等與靈芝姑娘細查了一下,初六那日進給主子的‘雪花白’,也有問題。那布帕是經不得洗,只得穿一次的。”
“經不得洗?”
‘雪花白’是一種細布的俗稱。這布滑輕密薄軟,有四種顏色白色的便是‘雪花白’。唐果感覺相較於綢緞,這個更舒適,所以打算用它做內衣。
烏爾吉嬤嬤道:“據奴婢們打聽,這個布是江南織造新做出來的。
耐洗消汗,原是夏天做寢衣的上好料子。只不知爲何到了咱們這兒就變了,過了水之後便皺了也不軟和。奴婢通過老姐妹的關係,從旁的宮裡弄出了一塊兒,卻是耐洗得很。”
唐果笑笑:“嬤嬤之前說想起今堂當年說過的事兒,不知是什麼?”
烏爾吉嬤嬤也笑了,這個主子一向上道兒!不用底下人爲難。
“回主子的話,是先帝爺時候的事兒。奴婢斗膽,多嘴了。”
“是我想聽故事,嬤嬤講講吧。”
“說起來,當年孝獻皇后是先帝最寵愛之人,宮裡頭的東西自然俱是上佳之物。但她宮裡頭的東西,損毀、折舊的也最多。因此十分被宮內外詬病。先審倡行節儉,告誡過孝獻皇后幾次。孝獻皇后也只能請罪。後來倒是先帝爺發現,許多進給孝獻皇后的日常應用之物,明面光鮮,實際上暗藏瑕疵。先帝爺裁撤內務府,設立十三衙門,奴才們都猜測,多多少少也有點兒這個事兒的由子。”
見唐果聽得認真,烏爾吉嬤嬤又道:“也是由於這個,先帝爺下決心讓孝獻皇后掌了宮權。只是掣肘甚多,孝獻皇后耗盡了心血,尚不能讓各方滿意,卻弄得自己體虛多病。”
唐果聽懂了,也琢磨明白了。笑道:“嬤嬤的故事很好。”這的確是個好法子。
誰能想到受寵的人也會被這麼對待呢?皇帝又不是居家男人,哪兒那麼些時間看布料能不能水洗、調查衣服是怎麼穿壞、日常用品因何損廢?
他能看着的,也就是內務府的記錄罷了。
個人有個人的份例,超了,那就叫奢侈。順治廢后不就有這個罪名嗎?
即便皇帝不在乎,傳出去,這個名聲也不好聽。
況且,那老富察氏囂張無禮,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不就是我這個乾清宮夫人,身份高則高矣,但在宮裡啥都不管,沒有實權麼?
被命婦輕視,日常份例又被這麼動手腳,是個人就得怒了,然後呢?
興許會生了攬權之心,或是在皇帝面前有所行動,與管着宮務的佟佳貴妃打擂臺。總之,後宮參商起,我這個“十年盛寵”的人物也終於露出“真面目”!於是皇帝陛下也就“清醒”了?
唐果無聊的想打呵欠。
都是吃飽了撐得!
閒着沒事研究這些,把幾十年前的戰術都弄出來了!
“嬤嬤,內務府總管是誰呀?”
“回主子的話,赫類,赫舍里氏。”
“赫合里氏?仁孝皇后的族人?”
“回主子,他們家與仁孝皇后關係並不太近。”
唐果頷首,“嫉嫉,你拿兩匹咱們那‘雪花白’送給內務府總管大人吧。做別的不行,給小孩子做尿布總是可以的。”
“咳咳……是。”
第二天晚上,皇帝問老婆:“果兒,聽說你賜給別人兩匹尿布?”
“是啊,反響不錯吧?”
“咳咳……用果兒的話說,今天內務府仝員整改自查來着。我回來時,他們還沒散呢。”
“呵呵……佟佳貴妃今天也整改宮裡頭名處管事兒的人呢。”
“讓他們改去吧。安生了一段日子,各處的釘子也該清清了。這種事沒個頭兒。”
“有什麼好煩的?反正你再做幾年皇帝就不做了,到時候讓別人去煩好啦。我只覺得無聊,再說人手都用來監視幾處比較重要的地方了,哪有精神陪那些人玩兒啊?所以快刀斬亂麻。
管是誰在背後搗鬼呢?我只找第一負責人。這不挺有趣兒的麼!”
“是挺有趣兒,‘雪花白’尿布一夜之間名震京城。”
“唉!耽誤了這布的前程,實在是罪過……”唐果打呵欠:“睡覺!”
“呵呵……那倒沒有。聽小穗子說,今兒好些個人專門跟他打聽這布呢……果兒?睡得真快……”
內務府裡關於“雪花白”質量異變事件的調查還在繼續,唐果已跟着皇帝踏上了去五臺山的路途。
她的出奇制勝讓N多人傷了腦筋,不過這不是她需要關心的事兒。
內務府總管拿着俸祿,不就是管這些事兒的嗎?有什麼貓膩兒讓他操心,這叫在其位謀其政。
唐果目前關心的,是薛寶琴的問題。
薛寶琴二十一了,又是個極美、極有氣質的姑娘,自然被不少人看在眼裡。
眼下宮裡頭隱隱有種猜測,說薛寶琴是唐果留着用來固寵的,聽得唐果白眼無數。
但薛寶琴的婚事確實還沒個着落。一直沒個合適的。
“皇瑪嬤!”
唐果的思緒被打斷:“弘暉呀,怎麼你一個?弘皙呢?”
“回您的話,弘皙哥哥與人說話呢,不得來。”
“上車來坐吧。”
弘暉爬上車,“皇瑪嬤,江南送來了好多美人哦,您聽說了沒有?”
“美人?送到哪裡了?”
弘暉掰着手指:“二伯、三伯、我阿瑪、五叔、七叔、八叔都有。”
呃……這是什麼情況?除了不在京的和被圈的,這不是所有皇子手一份嗎?無差別送禮?爲的是啥呀?
“誰送來的?”
“李煦。”
“嗯……都收了?”
弘暉點頭:“收了。做婢女。”
且!
“貼身”服侍的婢女吧?
“小傢伙兒,怎麼想起和我說這個?”
弘暉彎着月牙眼:“孫兒就是提醒您一聲,山西巡撫那兒也準備了美人,米脂美女。”
唐果敲敲他額頭:“你纔多大?就知道米脂美女了?”
弘暉掊捂着腦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孟子曰:知好色則慕少艾。”
唐果笑得肚子疼。
美人嗎?米脂美人嗎?
她更奇怪的是那些江南美人。挨家送美女,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