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前路茫茫

沙,沙沙,沙沙沙……

幽靜密林深處,不時傳出陣陣細碎的響聲。

“啊,野人啊!快來打野人啊……”一名山民打扮的村婦失聲尖叫,踉蹌着跌倒在地,揹簍翻倒,幾隻山雞撲棱棱飛出,迅速躥進茂盛的雜草叢中。

“大嬸,”披頭散髮,身裹破爛蕉葉的“野人”一步步逼上前來,不住地搖着手,“我不是野人,我不是野人啊!”

村姑滿臉發白,渾身哆嗦,衝着“野人”連連叩頭:“大仙,大仙,求求你饒了我吧,我家裡有老有小,還有個癡傻的弟弟……”

“大嬸,”殷玉瑤哭笑不得,扒開額前亂髮,湊到村姑眼前,“您仔細看看,我真不是什麼野人,更不是‘大仙’,我只是遇上盜匪,被搶光了東西而已……”

“不是野人?也不是大仙?”村姑怯怯擡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殷玉瑤,又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頓時長長鬆了一口氣,慢慢站起身來,一邊拍打着身上的灰塵,一邊道,“我說姑娘啊,你是打哪兒來的?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我是奉陽郡人氏,家住燕雲湖畔,本打算去探望住在酈州的表姨,不想半路上遇上強人,什麼都被搶走了……”

“強人?”村姑定定神,疑惑地皺起眉頭,“這赤山上有強人嗎?怎麼我在這山腳下住了十幾年,從來沒聽說過?”

“呃——大概是路過的吧,”殷玉瑤眼珠子一轉,趕緊岔開話題,“大嬸啊,您能不能行行好,借我件衣服蔽體?將來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報答您!”

山裡人素性淳樸爽快,村姑大手一揮:“先別說這些,我家就在前面,趕緊去換了衣服要緊,你個姑娘家,怎麼能穿成這樣在山裡走來走去?”

“謝謝你啊大嬸。”殷玉瑤滿臉感激不盡,跟在村姑身後,一行走一行問,“大嬸貴姓?”

“我姓秦,夫家姓蔣,村裡人都叫我蔣三姑。”

“三姑,”殷玉瑤立即甜甜地喚了一聲,“那你們平日,都去哪裡趕集啊?”

“十里外的恬溪鎮。”

“恬溪鎮?離酈州州府遠嗎?”

“遠着呢。有兩三百里,坐馬車也要坐上一日一夜呢。”

約摸行了半個時辰,隱隱看得村社在望,青石鋪就的小路,從村口一直通到村尾,兩旁散落着數十幢瓦房,倒也乾淨整齊。

行至左手邊第六座院落前,蔣三姑停下腳步,伸手推開竹柵欄,熱情地招呼道:“姑娘,進來吧,這就是我家了。”

殷玉瑤舉目四下看了看,但見整個院落收拾得齊齊整整,屋檐下懸掛着辣椒、蘿蔔、玉米等乾貨,一見便知是個勤勞樸實的山裡人家。

蔣三姑把殷玉瑤引進屋中,直接帶進裡間,從箱櫃裡翻出幾件花布衣服,遞到她面前:“不好意思啊姑娘,家裡只有這些粗布衣裳,你將就着穿一穿吧。”

殷玉瑤趕緊接過來:“這已經很好了,多謝三姑。”

兩人正說着話兒,外間忽然傳來一聲粗獷的喊聲:“三姑!”

蔣三姑眉梢一揚:“是我家那口子回來了,我先出去看看,姑娘,你慢慢換吧。”

殷玉瑤點點頭,自己拿起衣服利索地穿上,繫好裙帶,又就着掛在牆上的銅鏡,將散亂的烏絲綰成髻子,這才撩開布簾走出。

院中石桌旁,已多了一名面色黎黑的漢子,聽見腳步聲,放下手中茶碗,轉頭對上殷玉瑤的視線,不由怔了怔。

“喲,”蔣三姑捧了個盤子從另一邊走過來,也不由一愣,禁不住叫起來,“好個俊俏的姑娘,竟被我這沒眼的婆子認成野人了!姑娘,你可千萬別見怪啊。”

“哪裡的話,”殷玉瑤微微一笑,神情大方自然,“要不是三姑你,我還被困在那山林中呢。”

“阿香,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從山裡帶回來的妹子?”

“是啊,瑤妹子是去酈州探親的,不想在山上遇到強人,還好給我遇上了,特地帶她到家裡來換洗換洗。”

“哦,”漢子點點頭,“這也是該當的,但不知瑤妹子親戚家在哪裡?”

“酈州州府。”

“州府?”漢子眉梢微微揚起,“州府離這兒兩百多裡呢,妹子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去?”

“聽三姑說,離這兒十里外有個恬溪鎮,我想先到鎮上,僱馬車去州府。”

“這樣啊,”漢子輕輕地摸着下巴,“也好,妹子你若不介意,就先在我家休息一夜,明早隨我去鎮上,我認得陳記車行的老闆,他們常常有貨車去州府,說不定可以捎你一程。”

“真的?!”殷玉瑤眸中頓時大放異采,“那就太謝謝你了,大哥。”

“沒事兒!”漢子爽利地一擺手,“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能幫襯一點是一點吧。”

計議一定,殷玉瑤微微放了心,安安適適吃了晚飯,又借住了一宿。

次日清早,晨雞剛叫第一遍,殷玉瑤便起了身,梳洗一番吃過早飯,辭別蔣三姑,和蔣華一起,踏上去恬溪鎮的路。

晨霧朦朦,山道兩旁的野草上,滿是露珠,沒走多遠,布鞋和裙腳便已盡溼,幸好是盛夏時節,沒多久太陽升上半空,亮晃晃的陽光灑下來,很快蒸發乾衣服上的水汽。

恬溪鎮東頭。

陳記車行前。

一輛輛馬車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領着殷玉瑤,蔣華直接進了鋪門,亮聲叫道:“陳哥,陳哥在嗎?”

一名中等身材,略微有些發福的男子從櫃檯裡走出,滿臉笑意地迎上前來:“是蔣哥啊,快坐快坐,是不是又想拉山貨?”

“不是不是,”蔣華擺擺手,側身拉過殷玉瑤,“是我這大妹子,想搭便車去酈州州府,能不能麻煩陳哥給安排一下?”

“州府?那敢情好,今兒下午有三車貨,要發過去,姑娘要是不嫌棄,就跟車伕擠一擠吧。”

“多謝陳老闆!”不等蔣華髮話,殷玉瑤已經接過話頭,衝着陳老闆便是深深一福。

“既這樣,”蔣華轉身看着殷玉瑤,將一直提在手裡的包袱遞到殷玉瑤跟前,“這裡有些乾糧和果子,你拿着,路上吃吧。”

“蔣大哥……”殷玉瑤眼內一熱,剛要說些感激的話,卻被蔣華揚手打斷,“咱們山裡人,不說那些客套的話,就當認識個朋友,結份善緣。只希望瑤妹子你順水順風,太太平平地找到你家親戚,那就行了。”

默默地接過包袱,目送蔣華離去,殷玉瑤連日惶惑的心中,淡淡漫開一絲絲溫暖的漣漪……

“殷姑娘,請跟我來吧。”陳老闆依舊是滿臉笑容,出聲招呼道。

邁進陳記的後院,殷玉瑤才發現,這家車行的規模,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搬貨的、趕車的、刷馬的,不下好幾十人。

“陳老闆啊,想不到你生意做得這麼大。”殷玉瑤不禁出聲誇讚道。

“哪裡,哪裡,”陳老闆連連謙遜道,“不過在地方上略有些人脈罷了,對了,殷姑娘,酈州郡府,方圓好幾十裡,不知你家親戚,是在東城,西城,還是南城,北城?”

“是……東城。”

“那好,”陳老闆點點頭,“我吩咐夥計一聲,讓他們到了貨棧後,再捎你去東城。”

“……好。”殷玉瑤趕緊點頭答應,生怕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午時過後,三輛馬車駛出陳記車行的後門,沿着塵土飛揚的街道,出了恬溪鎮,徑往酈州城府的方向而去。

靠坐在車門邊,遙望着前方曲折蜿蜒,漫長得沒有盡頭的道路,殷玉瑤心中悄然升起一股深濃的無措——

此一去,千山萬水;

此一去,前路未卜;

此一去,命運將轉向何方,她的心中,除了茫然,還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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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

對普通的老百姓而言,或許很短。

但,對於那些鎮日生活在勾心鬥角的權勢依附者而言,卻是分秒必爭,稍有不慎,便會是地覆天翻。

浩京。

大燕皇宮。

濃密的烏雲仍然牢牢地籠罩着整片天空。

浩京的這個夏季,似乎特別地多雨。

從半月前到現在,一直不曾停歇。

錦華宮。

垂地的白色帳幔,隨着陣陣冽風,不停地飄來蕩去,將原本華麗的宮閣,渲染出幾份幽森冷謐。

“你說,”一道幽冷的聲線穿過白紗,帶起陣陣迴音,“酈州那邊,仍舊沒有任何消息?”

“是,母妃。”浮動的暗影裡,慢慢現出一張削挺冷沉的臉,暗黑雙眸中,時不時掠過一絲暗紅。

“鐵黎這個老狐狸,果真能沉得住氣。”

“母妃,倘若他一直不動,那我們——?”

“九州侯呢?”紗幔中的聲音忽然拔高,話鋒陡轉。

“正在接收整編齊安的三山大營。”

“那就好,”深掩在簾幃中的華貴女子,冷冷一笑,“本宮倒要看看,那老傢伙有多沉得住氣。”

“母妃的意思是——”

風勢遽猛,翻飛的白紗間,乍然現出一張妖媚至極,卻又帶着幾分冷豔的臉。

“暄兒,江山是你的,沒有人能夠奪走,誰都不能……”戴着金甲的手指撫上年輕男子冷峻的面容,呢喃細語散碎一地,清晰,而又帶着刻骨的冷。

“這話,說得太早了吧?”緊閉的殿門忽然隙開一道逼仄的縫,狂亂的風趁隙而入,吹得四圍的門窗一陣嘎嘎亂響。

收回自己的手,女子慢慢轉眸,看向來人:“哦,是侯爺啊,這麼早就回來了?看起來,事情很順利?”

“至少不會像你手下那幫飯桶,奔徒千里,徒勞無功。”

“侯爺不要生氣,只要將各地駐軍的兵權收繳殆盡,我想那燕煌曦,就算有五十萬大軍在手,也翻不出天去!”

“婦人之見!”九州侯不屑冷哼,“你可知道,燕煜翔臨死之前,留下了什麼?”

韓貴妃聞言一怔,眸中頓時閃過戾色,緊緊地盯着九州侯。

“他留下了一道聖旨。”

“什麼聖旨?”

“禪位給燕煌曦的聖旨!”

“什麼?!”韓貴妃面上變色,眼中卻滿是難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啊,御璽早已在我手中,他如何頒旨?”

“那隻能說明一個事實,早在我們動手之前,他就已經決定,將皇位傳給燕煌曦!只是你,你們這兩個無知婦孺,一直被那老傢伙矇在鼓裡而已!”

“就算是這樣,那也不能改變什麼!”韓貴妃目露猙獰,“區區一道聖旨,難道抵得過百萬大軍?”

“說你蠢,還真是蠢!只要燕煌曦手執聖旨,登高一呼,各地駐軍還會乖乖上繳兵權嗎?還有那些呆在自己封地上的親王郡王們,只怕不等我們動手,已經趁勢而起,渾水摸魚,整個局面將難以收拾,而你這個準太后,母儀天下的美夢,也只能是夢了!”

“九州侯,”韓貴妃尚未答言,燕煌暄冷涼的聲音已沉沉響起,“若燕煌曦手中有聖旨,還會等到今天嗎?”

彷彿一道霹靂橫空劃過,整個錦華殿頓時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風聲,仍舊響個不停。

“是啊,”好半天過去,韓貴妃眼中綻出狂喜的烈芒,“酈州的探子來報,三日之前,燕煌曦就已經見到鐵黎,可酈州大營到現在仍無半分動靜,這隻能說明——”

“不錯,”燕煌暄當即接過話頭,“那道所謂的聖旨,可能根本不存在,也可能——”

“怎麼樣?”四道犀利的視線,一齊對準燕煌暄那兩片薄薄的嘴脣。

然而,燕煌暄卻再未開口,只是冷冷一笑,慢慢轉過身,大步朝殿門走去。

這小子——

九州侯眼底掠過一絲疾光,繼而深深地沉澱下去……

或許,他是真的小看了這個表面波瀾不驚,實則城府內斂的,大燕二皇子,燕煌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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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泌殿。

“都有什麼人,去了奉陽郡?”

“啓稟二皇子,有貴妃娘娘的大內侍衛、九州侯的暗探,祈親王的紫衣衛,泰親王的青衣衛……還有,飛雪盟的第一殺手……”

端坐於椅中的男子呼地坐直身體,寒厲目光凜凜直視着跪在階下的黑衣人:“飛雪盟第一殺手?落宏天?”

“是。”

“他……也去了奉陽郡?你們怎麼發現的?”

“在燕雲湖畔的蓮香村,數十名大內侍衛離奇死亡,其中包括千使高之銳的兩名副手,俱是宮內數一數二的好手。屍身上只留下頸部一絲劍痕,確是落宏天慣用的流霜劍所致。”

“落宏天也去了奉陽郡?”燕煌暄久久地沉吟起來,眸色閃爍不定。

“據屬下打探,高之銳曾經親自出馬,將一名名叫殷玉瑤的女子抓進奉陽郡郡府大牢。”

“哦?爲什麼?”

“聽說那女子,曾經在燕雲湖上,和燕煌曦一同出現。”

“竟有這事?”

“是。”

“還有別的消息嗎?”

“有,屬下還打探到,此女的真實身份,是前御史中丞殷騰渙之女。”

“前御史中丞?殷騰渙?”燕煌暄的眉頭高高隆起,“朝中有這麼個人嗎?”

“此人在二十年前便已獲罪問斬,而且是誅連三族的重罪。卻不知是誰做了手腳,卻讓他僥倖逃出命去,隱遁鄉野。”

“……唔。”燕煌暄再次沉吟,“此女現在何處?”

“被落宏天帶走後,下落不明。”

“難道你們就沒有搜查?”

“查過了,方圓數十里均已尋遍,沒有發現此女蹤跡。”

“再查,一定要找到!”冷冷然扔下七個字,燕煌暄拂袖起身,朝着後殿的方向疾步而去,腦海裡卻開始迅疾地盤算起來——

落魄外逃的皇子,和一個罪臣之女,會有什麼關係呢?還有,那道所謂的“傳位詔書”,到底是真實的存在,還是,某人精心佈下的騙局?

祈親王、泰親王、飛雪盟……燕煌曦前腳剛至西南軍大營,便有如許多的勢力插了進來,這臺大戲,真是越來越熱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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