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夕驚愕地睜大眼睛,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了,齊王還想進軍令支王城?!她也不好說什麼,起身就去問達蘭大巫師。
達蘭大巫告訴雲夕:他們進入旱海之後,是靠黑鷹引路才找到大軍所在的方位,就這樣也走了三天之多;巫師們這一路上遇到兩次風塵暴,颶風揚沙之時,一行人就躲在駱駝腹下避開砂石的襲擊;就憑齊王這行人馬,既無水糧又無遮風的帳篷,在這個多風沙的季節,就算有他們帶路,活着走進令支王城的不會多過一半人。
若是現在立刻調頭回伏龍山,脫離旱海的時日就快得多了。
雲夕明白:就算齊王殿下備下充足的水糧,這些以守護草原爲天命的巫師們也不肯帶他們去孤竹城;若不是看在自己面子上,他們會和密盧王子一樣,寧可讓這些帶着兇器的華夏人困死在茫茫沙漠之中。
她把達蘭巫師的話譯給身邊的風霖聽了,風霖卻早有了主意,“小夕,我們就如實對義父講吧,回到伏龍山,我自有法子勸義父退兵。”
齊王聽完雲夕的回報,沉吟了一瞬,轉頭問燕王,“慕容兄,如此我們返回到伏龍山略一休整,從你所走過的芝麻嶺繞行去攻令支王城?”
燕王大喜,“甚好!一切全聽齊王殿下的調遣!”
公孫隰朋哂笑:就燕王手下那百十號人,有什麼可調遣的?!
巫師們自覺地兩人共乘一駝,閒出來的駱駝由雲夕安排;雲夕和風霖徵得齊王同意:把管仲大人先扶了上去,又讓公孫隰朋將軍坐在後面扶着他。公孫隰朋也從未坐過駱駝,一時間和管仲扶着駝峰一齊狂咳狂笑;藍蟒扶着齊王殿下坐在另一匹駱駝上,燕王和燕三公子也得以沾光不用再接地氣。
最後一匹駱駝上當然是風霖緊擁着雲夕,雲夕從懷裡掏出一個密瓜來咬了一口,轉頭遞到風霖嘴角,學着風霖的聲音,“乖,咬一大口。”
風霖果真咬了一大口,“還有沒有?給義父和管大人解解渴?”
“放心啦。達蘭伯伯給了一大袋子呢,我放在小白馬的背袋裡一半,剩下的都給藍蟒哥哥啦,交待他給齊王和公孫將軍嘗一個,其它的都給管爺爺留着,這種甜瓜是潤肺的,他吃上幾個興許咳嗽就好了。”
“好妹子,怪不得管大人一開始就喜歡你!他最善觀人,知道你是好心腸的姑娘。”
雲夕咬了一口甜瓜就放到風霖嘴邊讓他也咬一口,兩人一人一口吃得甚是甜蜜;走在他們前面的達蘭大巫師回來頭望着他倆的神態,呵呵大笑起來,“小公主,上次伯伯見到烏日更國師,他還提到你已到了找情寵的年歲,這個華夏族的美少年是你自己選定的?”
雲夕聽到舅父的名字,心中一驚,“達蘭伯伯,你沒有把我進旱海的事稟報國師吧?”
“現在還沒有……但是不報是不對的,國師大人早就嚴令各地的巫師聽到你的近況就立刻上報呢。”
雲夕掙開風霖的懷抱,從駱駝上一躍而起,跳到達蘭大巫乘坐的那匹白駝上,隔着一個駝峰對達蘭大巫擰起麻花,“伯伯,你不能告訴我舅舅,他要是知道我沒在大周遊山玩水,反而跑到北狄的旱海吃苦,他會將我捉回去的!”
“不說也可以……嗯,小吉娜,你是爲後面那個少年才願意來這裡吃苦的?”
“也不全是啦!達蘭伯伯……令支狄人和我們雖然不是一國的,但他們也是生活在草原上的好兒女,我怎麼可以眼睜睜地看他們死在華夏人的刀劍下?可是齊王殿下人也很好,後面這些華夏少年家裡也有母親和妻子等他們回家啊!”
達蘭大巫的神色凝重起來,“原來我們的小公主已經長大了,您需要我們做什麼?”
“嗯,風霖哥哥說了,他想等大軍回到伏龍山就勸說齊王殿下回薊城,他想帶我去令支王城勸說令支王撤兵,雙方言和!伯伯,你認得令支的大薩滿(類似冥國的聖女)是麼?有你在當中周旋,定會事半功倍。”
達蘭大巫含笑點點頭,“那齊王若是同意霖公子的建議,我自當隨公主進孤竹勸說令支王答裡呵撤兵。”
雲夕歡笑着在達蘭大巫臉上吧唧兩下,躍回到風霖身前。
這回連公孫隰朋將軍也發覺她輕功高明且輕盈美妙,“相國大人,這雲……小郎是位姑娘?”
管仲不屑地道,“你也是一國公孫,府中美姬無數,怎地這眼光就和一傻大兵沒兩樣?”
公孫隰朋嘿嘿大笑起來,隨即也咳了一陣;管仲握住他的手腕,“隰朋,你的身子怎地——”公孫隰朋搖搖頭,示意他的狀況他自己清楚得很。
管仲嘆息道,“老夫這把子歲數了,就算立時去了,也不算得短命,可是隰朋你正當壯年,身子怎地虧虛成這樣!早知如此,該換成父替你出山的。”
“隰朋得蒙相國舉薦,成爲主君器重的上卿之一,這些年來榮華富貴、喝令一方的日子也嘗過了,最想念的就是與兵營的兄弟們一共在戰場上快意恩仇的日子!這一趟來燕北,身子雖累,心裡舒坦啊。”
這隊人馬在不見天日、不見邊際的茫茫黃沙當中走到快天黑,仍未能覲見太陽神一面,幸好那種可怕的風沙未再興起。
兵士們沉默地在就地躺下,戰馬們沒有水喝已無力嘶鳴:原本是精壯的好馬,現在一匹匹瘦骨嶙峋地比退役的老馬還難以見人。
雲夕本想靠在風霖懷裡安睡,忽然聽到一個竭力忍耐的嗚咽聲;她四下尋找:原是一個年輕較小的士兵耐不住飢渴,捂着嘴低泣起來。
她掏出一個蜜瓜用刀子割成兩半遞給風霖,讓他給那可憐的孩子一半,剩下的給燕三公子,她因燕三出口辱罵慕容珞,所以沒出手爲他醫治腿傷,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燕三接過甜瓜,卻轉手遞給燕王,燕王撫順他的亂髮,“珏兒,你受了傷,本就有些發熱,吃點果子興許好受些。”燕三自記事起就沒得到父親這般和顏悅色過;他一邊吃甜瓜,一邊悄悄抹着眼淚。
那個從風霖手中接過甜瓜的小兵眼中發熱,卻是幹得半滴淚水也無,接過甜瓜咬了一口,含了許久也捨不得咀嚼。
齊王沉默了一瞬,對公孫隰朋說,“傳令下去,今日與寡人受此磨難的兵士回臨緇之後全都歸錄神兵營!立下軍功的可封爲下大夫!”
公孫隰朋將王令大聲交待下去,兵士們一同將手中的兵器舉了三舉,爲了節省氣力,他們不會再大聲喧叫。
風霖臉上替他們露出開心的笑容,這笑容使得雲夕胸中一緊,暗自慶幸巫師們及時趕來,不然就算她將風霖帶走避過一劫,風霖這輩子也不會開心的。
走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天居然放晴了!而放眼望去,伏龍山黑乎乎的峰頂就在他們面前!
將士們嘶啞着聲音歡呼起來,風霖也高興地將雲夕拋到頭頂又接住,直到雲夕叫着要氣惱了纔將她摟回懷裡。
巫師們將齊人送到伏龍山和旱海交接的地帶就調轉駱駝要回去。齊王學着夷人的禮節向他們行了撫胸躬身禮,巫師們回了半禮就離去了。
達蘭大巫卻帶着他的兩名弟子隨他們進山,齊王以爲他們要護送雲夕回薊城,便撥了三匹好馬給他們。
王子成父早得到邊界守軍的來報,帶人迎上前來,一見齊王等人的樣子,立時痛哭出聲,悔恨自己留在山裡享福,沒跟主君一齊出兵打狄人。
齊王笑道,“成父快起來,你帶兵在這裡開山道也甚是辛苦,哪裡算得上享福啊。寡人羞愧,這許多天在旱海里轉悠,還未見到令支王城的樣子,就險些葬身在黃沙之中!”
王子成父聞言忙引着衆人先到聖泉汲水解解飢渴;山中衆人也吃光了餘糧,好在山中留兵不多,他們在附近的山嶺打了許多小型野獸,也掘到不少蛇洞鼠洞,備下許多烤肉脯。
風霖稍飲了幾口清水便拉着雲夕到齊王近前,低聲把他的想法說出。
齊王吃了一驚:“霖兒,寡人這些日子一直在懊悔不該帶你出薊城,若是你在薊城留守,以你之智、齊軍現在的處境會好得多!成父將軍說山道已勉強可以通行,我們明天休息一天,後天一早從芝麻嶺發兵去孤竹。”
“父王,山下那名士兵送上血書的時候就說狄人的主力正圍困在燕王城外,所以元、潘二位兄長的後支部隊無法出城接應我們;但是從燕王父子被襲擊的時間算來,狄兵的主力仍在令支王城!令支小國滿打滿算也就能拿出一萬精騎兵,怎麼可能同時——”
“霖兒,你是說?!”
“是,父王!孩兒猜測別有一股兵力既非令支人也非燕王的屬下,而是燕王殿下的近親或權臣,暗中蓄養的兵力與狄人一明一暗、勾結起來各取其利;令支人要的是西北三城畜養的良馬、而薊城那位‘暗的’,意在奪取燕王殿下的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