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散去之後的天空，萬里無雲。
在中牟城的夜色下，白衍跪坐在府邸內，看着竹簡。
一名宦官急匆匆的來到白衍房間後，與白衍說着什麼，隨後白衍方纔放下竹簡，隨宦官離去。
中牟城內，由於嬴政的到來，整個城邑都進入前所未有的戒嚴，空蕩蕩的街道上不僅沒有行人，時不時還能看到秦吏巡視而過。
白衍帶着兩名親信，跟着宦官走在街道上，最後來到一棟戒備森嚴的府邸。
單是府邸大門，便有不下二十多名手持長戈的秦吏看守，其他地方巡邏的秦卒更是數不勝數。
白衍讓親信等候在府邸大門外，隨後跟在宦官身後，進入府邸之中。
明亮的夜色下。
在幾名侍女手持燭燈的照亮下，白衍來到一個房間。
此刻嬴政什麼都不想，只是想享受着，母親如同小時候那般安撫自己。
“白衍，拜見太后！”
房間內押送主遜來的秦騎津津有味的看着這一幕，無意間還提及不遠處一個被丟棄在角落的‘屍體’，說是屍體因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整個身體滿是鞭打的痕跡，血水都染紅衣服。
白衍說道。
白巖看着兩個女兒好奇的望向窗外，給二女說着鄭氏。
主遜虛弱的睜開眼睛，便看到幾個身穿秦甲的秦騎士族。
白衍輕聲囑咐道。
這倉促的命令打亂白衍原先的部署。
業想了想，有些擔憂的問道。
白衍便早早起身，率領鐵騎大軍在城門外集合。
男子說話間，手中的所持的粗繩揮動權利甩去，頃刻間，房間內便傳來一個慘叫聲。
斬尤正美滋滋的躺在一個牀榻上，身旁兩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正依偎在斬尤懷裡。
房間內。
男子便是主遜。
“可不，若是給我那般身份，我整日都待在家裡摟着美妻美妾，吃着酒肉，絕不出門半步。”
主遜一臉赤紅的望着角落，渾然不顧身前的危險。
而也就是在反駁。
昔日在離開主府，被齊技擊救了之後，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一整晚都在被秦騎追殺。
而在秦國嬴氏宗親存在的情況下，嫪毐就是腦子不清楚，其麾下數千門客，都會有人提醒他。
嬴政沒有轉頭看向白衍，感受着臉上的手，輕輕撫摸自己。
而且白衍也依稀記得，在這一年之中，不僅是趙太后，與趙太后同年一起逝世的，還有楚王、魏王這兩位國君。
見狀。
在秦國，有秦國嬴氏宗親。
看着業一臉疑惑的模樣，白衍笑起來。
一個木房內。
白衍整個人都愣在原地，滿是不解的看向身旁的上卿茅焦。
然而下一刻，主遜沒注意，一道粗繩揮打下來。
“這件事情絕不可傳出去！”
雖然不知道當初事情的詳細經過，但白衍如今，也不會愚蠢到再去詢問，當初嫪毐叛亂的事情已經確定，嫪毐妄圖刺殺嬴政的事情已經成爲事實，呂不韋也已經死去多年，所有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
嬴政看着牀榻上，奄奄一息的母親，眼神之中不住浮現淚水。
牢房門被緩緩打開。
房間內，血人身旁的兩個秦騎見狀，互相對視一眼，隨後看着屍體，一改方纔的模樣，畢恭畢敬的起身，去到木架旁，把主遜手腳解開後，託着其離開。
“啊？”
眼下，看着趙太后的模樣，白衍不由得再次想起歷史中記載，趙太后趙姬會在這一年逝世。
白衍離開房間時，滿是疑惑的看向那名太醫一眼，卻也清楚不是詢問的時候，只能先行離開。
其中最有問題的，便是蘄年兵變中，蘄年宮當時是華陽太后的居所，嫪毐傾盡所有勢力，在蘄年宮叛亂。
“就是他！”
比起這數年來對母親的埋怨，此刻，嬴政腦海裡，全是小時候，母親照顧自己的一幕一景，想起幼年時，世間彷彿對自己有惡意，而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母親的懷裡。
昏迷前。
此刻在斬尤眼裡，完全沒有昔日想起白衍時的忌憚，取而代之的是從容不迫。
整個過程，最終勝利的，是楚系。
這時候業也從門外拿着衣物走進來。
牢房內。
白衍說完，看到業有所感悟的模樣，沖洗好後，上前從業手中拿過衣物穿上。
房內的牆壁上，點滿燭燈，數十盞燭燈的光亮因爲開門而微微搖晃，但聚在一起的燭光卻依舊讓整個四周都明亮無比。
“啊！”
不管是跑去小巷木房，亦或者是去府邸高樓，秦騎總是能跟蹤過來。
用將軍曾經的話說，那就是棋子。
嫪毐死，呂不韋被逐放，在這兩件事情之後，嬴政掌權，昌平君擔任秦國丞相，一衆秦國楚系官員相繼頂替曾經嫪毐、呂不韋的勢力。
看着贏侃那一臉心切的模樣，白衍停住腳步，對着贏侃拱手輯禮。
嬴政囑咐道。
對於嬴政會不會召見贏侃，白衍不敢肯定，不過白衍卻十分清楚的知道，往日那些人如何看待太后、對待太后，嬴政再清楚不過，只是因爲心中對太后有怨言而沒有理會。
白衍擡起頭，看向嬴政，擡起雙手。
田齊代姜背後，不僅僅是田單一朝掌權，更是齊國姜氏在五國伐齊後，王室宗親的人丁衰落，而且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後續也要要由田氏數代人的努力，方纔能完成田氏頂替姜氏。
白衍擡頭看向業。
白衍這纔回過神。
魁梧男子搖頭說道。
天色矇矇亮。
白衍起身，看着身上滿是缺口，破破爛爛的衣服，隨後看向業二人。
“將軍！”
“這人嘴也是硬的！”
斬尤一臉疑惑，怎麼今日那麼容易醉，想到這裡，斬尤看着那侍女離開沒多久的房門，想起方纔的侍女。
“吾兒是王！”
來到木桌前，看着審問得來的竹簡，白衍跪坐之後，陷入沉思。
“現在家破人亡，聽說，全家男丁，沒一個活口！”
“嬴大人！”
下一刻，還沒等主遜緩過神，再一次揮打便落在身體上。
上卿茅焦看到身旁白衍的目光，緩緩嘆息，隱晦的搖搖頭。
業與那魁梧男子拱手點頭。
然而讓白衍意外的是，不僅嬴政在內，房間內還有上卿茅焦，以及諸多侍女，還有一名太醫。
“吾兒，白衍來了！”
業聽到白衍的話，一臉驚訝，隨後於身旁的魁梧男子，也就是喬裝打扮的鐵騎將領，對視一眼。
深夜下。
房門被緩緩打開，主遜被拖到房間內後，立刻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傳來，望着四周微弱的燭燈下，滿是血跡的牢房，以及各種刑具。
啪~！
魁梧男子也停下鞭打，這也讓主遜稍微鬆口氣。
第二日。
這一幕斬尤並沒有注意到。
主遜便是親眼看見一個又一個齊技擊，在自己眼前被秦騎殺死，或者同歸於盡。
··········
中牟城的牢房內。
然而那時候看到趙太后身體似乎不適，有些不像正常的咳嗽，白衍有所疑慮，便請求太醫去診斷。
白衍清楚，嫪毐當初與趙姬的事情，以及嫪毐叛亂，都是真的，不過其中的一些事情，正如同烽火戲諸侯的故事一樣，都會被人篡改一些。
趙姬的話再次響起。
而眼下，業更想知道的是，方纔廢了如此大的勁，矇蔽那主遜，若是不放掉，等會被贏侃殺了，豈不是今晚白受罪，而且也浪費掉那麼一刻關鍵棋子。
然而最終卻沒有診斷出什麼。
另一邊。
眼下唯一確定的是，此前猜測沒有錯。
當聽到鄭氏謀反之時，白巖搖搖頭。
白衍讓兩名將士去叫業來府邸，看着將士領命離去後，方纔回到自己的書房內。
“母后！”
就是放在數百年後，在有人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幾百年後，記載着司馬氏篡魏，也不敢一朝動手，而是等到所有魏國老臣病逝，方纔敢逐步控制魏王。
事實也沒出主遜的意料，主遜很快便被綁在一個木架上，伴隨着一名魁梧男子拿着一根帶血粗繩上前。
房門外傳來腳步聲，緊接着業便走進房間。
一名女子討好的給斬尤倒上，與那侍女對視一眼。
白衍微微低着頭。
白衍緩緩上前，對着臥榻旁的嬴政拱手輯禮。
不消一會，主遜身體上的衣物，便出現一些深紅色的溼跡。
伸手從木桌上，拿過一卷竹簡，看着上面此番活下來的名單。
嬴政的聲音響起。
不過對於這些，業已經習以爲常，就是全軍將士也都不會覺得奇怪。
而在輯禮間，白衍這時候纔看到，臥榻上的趙太后，面色蒼白，給人感覺奄奄一息。
啪~啪~！
“微臣白衍，拜見王上！”
一名穿着綢衣的男子，躺在木房之中，此刻男子滿身塵土，以及綢衣上沾着不少血跡，眼神之中給人感覺也是暗淡無光。
白衍跟着侍女離開府邸時，剛好在府邸門外，碰見匆匆前來求見的贏侃。
回到府邸。
而那名齊技擊老者在下令翻牆突圍後，更是在突圍的途中，殺了幾個秦騎後，被十餘名秦騎士族圍攻，隨後在十幾個秦騎的秦劍下，被砍成無數段慘死。
嬴氏宗親背後代表着所有老秦人，以及秦國那些老士族，跟別說還有蒙氏、楊氏、李氏等諸多數不清的大族。
十幾輛馬車正在秦吏的檢查後，緩緩行駛進入洛陽。
另一邊。
看着將軍那身體上的數道老傷，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士族子弟會有的，更別說，在這寒冬深夜，拿冷水清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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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身後傳來贏侃想要求見的聲音。
“你們太小看士族了！這可是趙地！”
書房內。
感覺到贏侃匆匆的從身前走過，白衍見狀，搖搖頭，隨後也沒有再理會贏侃，帶着兩名親信離開。
白衍說話間。
這時候一名侍女端着一壺美酒過來。
領命後，白衍看到身旁茅焦的眼神，心領神會，隨後對着嬴政輯禮告退。
不管是白衍與茅焦，還是其他侍女、太醫，全都低頭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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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那顫抖的話，在房間內響起。
看着侍女離去，斬尤沒有在意，眼裡只有這兩日剛得到的兩個美人，伴隨着嘴角壞笑的笑意揚起，斬尤伸手拿起美酒喝起來，片刻後，正當斬尤準備伸手碰懷中女子時，斬尤突然感覺腹中劇痛，頭也有些眩暈。
房間內。
但這時候太后垂危，此時贏侃去茅焦面前，打擾嬴政、太后，屬實是最不明智的舉動。
“你們說，好好的一個主君子，放着榮華富貴不去享受，非要刺殺嬴政。”
主遜聞到焦味，也清楚的看到，不遠處角落那被翻過來的血人，那張熟悉的臉。
不過倒也沒有難倒白衍。
本就因爲痛苦而猙獰的臉，再次滿臉通紅。
房間內。
嬴政與趙太后終究是母子，一同經歷過患難的母子。
當看到趙太后那蒼白的臉頰，虛弱的望向自己，露出一抹笑容，白衍心頭一緊，連忙輯禮。
好好的君子不做，非要做一些要被砍頭的事情。
業與那名將領點點頭，對着白衍輯禮，隨後看着白衍離開，二人也跟在後面。
斬尤滿是得意的搖搖頭，似乎白衍立功，就如同他立功了一樣。
比起秦國先王，對於嬴政而言，當初照顧他，護着他的，這世上也只有母親趙姬。
“說，主謀有何人何人？還有那些人未曾被抓住！”
“放心，那人本就體弱，而且還一直咳嗽，帶來時就奄奄一息，要不是伱們說那人殺死上卿郭開，吾都不敢相信，那人能提劍！”
業問道。
自己被擒之後，更是親眼看到一個個，無數只腳踏過那名老者的屍體。
馬車內，白巖帶着妻女，感受這馬車的搖晃，聽着馬車外傳來的喧囂聲。
主遜瞪着眼睛，張着嘴吧，額頭上的青筋直冒。
“那白衍，又立功了！”
魁梧男子見到主遜離開後，連忙轉過身，對着血人輯禮。
“不必，明日我會交接給贏侃，由贏侃決定處理這些人，這些人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當白衍正準備帶小部分麾下鐵騎大軍，入城護送嬴政與趙太后離開中牟城的時候。
聽着下人的稟報，聽着鄭氏的下查，斬尤笑得樂不可支。
“你們二人都回去休息吧！”
“說！不！說！”
魁梧男子權力揮打道，接連數下，最後似乎還不滿意，氣喘吁吁的停下手，看着一臉痛苦卻還嘴硬的主遜，轉身去拿起火爐內的鐵棍。
嬴政若是不在意趙姬的話，也不會直至深夜，還在這裡，而且若是沒有意外的話，日後趙姬還會被追封爲帝太后。
不管是白衍，還是茅焦，紛紛再次低下頭。
“白衍！”
“將軍，那萬一這人被殺了呢？”
“比起其他人救，讓那些士族親自耗費代價救人，纔會深信不疑。”
業來到木桌前，對着白衍拱手輯禮。
本來白衍是準備找個時間把這些人給帶去雁門，但眼下太后重病垂危，嬴政突然下令要全速趕往邯鄲。
只是白衍真的從未想過，會來的那麼快，那麼突然。
當微微擡頭，看着牀榻旁的嬴政，這時候白衍才注意到，嬴政那側露的臉頰上，似乎有溼跡。
白衍低着頭，耳邊聽到嬴政與趙太后的交談，心裡有些感慨。
白衍搖搖頭。
把主遜拖來的兩名秦騎士卒也來到拐角，用力踢了踢地上的血人，隨後一人蹲下身，伸手把血人翻過身。
黃昏之時，嬴政把調查的權利，全部交給自己，而審問完活着的人，幾乎所有人都在死撐，一些沒有骨氣的人倒是說得快，不過也都是一些沒用的事情。
二人都有些難以理解。
在洛陽的城門。
白衍聽到嬴政的話，清楚嬴政這是準備急趕邯鄲，不等咸陽駐軍以及更卒，連忙輯禮。
兩個秦吏站在門口，看着那名男子小聲的議論道，話語之中滿是不解。
白衍說道，隨後來到一個巨大的木桶旁，脫下衣服，露出有着數道傷口的身體，拿着木勺盛滿水便從頭澆下。
半個時辰後。
看着母親，嬴政滿是不捨。
白衍洗着身體，感覺身體被冷水沖刷過後，不斷髮熱，輕聲解釋道。
“啊！”
“將軍，明日要離開，這人要安排人放出去嗎？”
“今晚需要你受累一番，去安排一下。”
若那麼容易繼位，趙國百餘年估計早已經換了十幾個姓。
看着趙太后虛弱的伸手，放在嬴政的臉頰上。
原本一臉死寂的男子，聽到全家男丁無一活口之時，整個人，滿臉浮現一抹痛苦的神色，那泛起血絲的雙眼緩緩閉上。
頃刻間主遜便想到此前去邯鄲的幾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除非有嬴氏宗親的人，殺光嬴氏所有王室宗親，否則即使成功殺死嬴政，也無法繼位，秦國疆域那些老臣老將不會答應，所有老秦人也不會答應。
歷史中這兩位國君也是在這一年內，相繼病逝。
突然間。
鞭打主遜的魁梧男子赤裸着身體，滿是不忿的反駁道，語氣之中似乎帶着少許不滿。
殺郭開？
然而此刻主遜卻根本來不及鬆口氣，面目因爲痛苦而猙獰的臉，緩緩轉頭看向角落那躺在地上的血人。
隨後主遜就被兩名秦騎託着離開牢房。
其中體弱，咳嗽的，這加在一起，主遜立刻猜到，那人是誰。
魁梧男子話音落下。
在離開洛陽時，趙太后雖然依舊咳嗽不適，卻也沒有這般嚴重，怎麼到了中牟城，就突然變成這樣，似乎已經時日無多。
“昏了！這人細皮嫩肉，不曾想嘴巴這麼嚴實！”
嬴政乃是秦國國君，一國君王，他們二人身爲人臣，看到嬴政最脆弱的一幕時，最好還是避開。
當初第一次見趙太后趙姬時，白衍便想起，在歷史中，趙太后的壽命已經只有一年。
白衍輕聲應道。
就看到地上原本已經昏過去的血人，睜開眼睛，擡頭看着大門。
一次次揮打，都會讓主遜痛得嚎叫。
洛陽城內的一個府邸。
下一刻，伴隨着胸前傳來劇痛，主遜嘴張到最大，整個人都不斷掙扎着，手腳努力掙脫繩索，最後緩緩軟下。
白衍這時候聽到臥榻上，趙太后那虛弱的聲音，轉過頭看去。
“小心點，別把這人打成那人那樣，方纔那人不說，差點被你打死。”
“明日即刻率領鐵騎，護送寡人與太后前去邯鄲，不得耽誤。”
主遜已經清楚自己接下來的遭遇。
母親若是不在，自己日後在便再也沒有母親，這世間只有自己一人。
在秦國待的越久，白衍便越是清楚，如今士族當道，想要從內部篡權，想要通過一代人基本是不可能。
“將軍，那人離開了！”
想起母親方纔說的，想回小時候生活的地方看看。
“微臣在！”
“諾！”
在業疑惑的眼神中，白衍緩緩說出今晚要做的事情。
斬尤眼中滿是眩暈，感覺整個房間都在晃動。
昏迷見，斬尤耳旁隱約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去拿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