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紫清倒是十分稀罕的起了個大早,她睜開有些乾澀的眼瞼,看着外面還是剛矇矇亮,不禁有些氣惱今日醒的着實有些早,在牀上輾轉反側了許久還是穿上繡鞋下了牀。
纖歌早已恭候在外面,見紫清今兒個起的這般早,想起昨夜段逸飛好像並沒有在這房中過夜,想紫清那般豔才高絕又心高氣傲的女子,遇到此事定然是會心中煩悶,便避過了此事不談。
“睡得昨夜睡得如何?”纖歌彎了彎脣,理了理紫清的外衫。
紫清也並不以爲意,拉了拉褶裙,一邊梳洗一邊道:“還好,就是有些認牀。睡得並不踏實。”
纖歌見此時紫清語氣不鹹不淡,面上還帶着些懶懶的睡意,也不再答話,只是伺候着女子梳理雲鬢,淺淺的撲些胭脂。
三月的柳枝已然是清脆欲滴,黃洋洋的迎春密密麻麻的鋪滿了整個後花園,流水潺潺的從二十尺高的松石假山上瀉下,在下方的池中激起一朵朵水花,這般意境倒也是頗有些風雅的。
紫清身着鵝黃綢衣,外罩水色輕紗在段府的後院中慢慢的散着步,纖歌今日倒是一改往日雙髻,梳了個簡單流雲,這般看上去倒也真像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看來這皇帝倒還真是寵愛這臣子,竟賜予了這般詩情畫意的宅邸。即便是涼王府倒也不過是爾爾。”紫清拈起一朵素花放在手中,笑語盈盈道。
纖歌也不說話,只是乖乖的跟在她身後,聽着她囈語一般的話。她心知紫清自三年前回到王府就時常如此,自言自語,剛開始時她們不懂,見紫清說話也跟着回答,卻得不到迴音,日子久了便也懂了紫清不過是習慣自己跟自己言語,也就不再答話了。
就這般遊了一陣,紫清便有些累了,在亭中的矮几旁坐了下來,卻隱隱聞得兩名丫鬟在竊竊私語。
“你知道麼?聽說咱們大人昨晚上沒跟新夫人過夜!”一名粉色小衫的丫鬟神秘兮兮的湊到另一名丫鬟耳邊道,聲音卻是尖銳的卻是連紫清離得半丈遠也能聽得到。
纖歌眉頭一皺,擔憂的看向一邊閉着眼眸歇息的紫清,只見那張清淡的臉上沒有一絲變化,好似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
而這兩名丫鬟也還是沒有意識到紫清兩人的存在,自顧自的拉着長舌。
“你聽誰說的?”
那名粉衣丫鬟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我自己看到的!昨晚我去柴房的時候路過新房,眼睜睜的看着大人從那間新房中出來的,走的時候還狠狠的摔了門呢!”
另一名丫鬟驚得捂住了嘴,輕聲道:“啊?這夫人是當今的郡主,聽說才貌兼得,怎的就讓大人這般對待了?”
粉衣丫鬟此時更是趾高氣昂,口中嘖嘖兩聲便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原先這紫清郡主是打的想進宮的主意,誰知皇上非要把她賜婚給咱們大人。這郡主氣不過,嫁到咱們府中當然是萬般不如意。加上金枝玉葉之身,肯定是對咱們大人冷嘲熱諷,咱們大人那般心高氣傲之人,怎會容得她這般看不起自個兒?”
另一名丫鬟點點頭,無意間卻在東方觸到一縷清冷的目光,只見一位美人坐在亭中,嬌美的容顏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般隨意的看了她們,眼神卻凌厲的好像要剝了她的魂魄,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拉着還在滔滔不絕的粉衣丫鬟離開了此處。
紫清看着這兩抹身影急匆匆的隱在了一邊的小林中,菱脣抿出了一個淡淡的冷笑,一旁的纖歌看的心中一突,手心漸漸溼潤了起來。
之後的幾天倒是相安無事,紫清也未曾再到園中游賞。只是在房中憋着,和在涼王府中一樣光景,整日裡除了睡,就是在榻上看些書籍,再不就站在窗前看看外面的景物,但雖說是看,眼中卻多是一片迷濛。
一轉眼,便到了三月十四,兩人成親已是六日,段逸飛卻自是新婚那夜就再也未曾踏入紫清的臥房。下人們只是知道新夫人不得大人喜愛,夫人便整日裡悶在自己房裡。一時間整個段府就好似根本沒有迎娶過新夫人一般。
而紫清雖是不在意段逸飛的行蹤,也並未想過真與其舉案齊眉,但總是有些耳風在身邊刮。說的不過是段逸飛整日流連於花街柳巷,今日又捧了那位花魁等等。紫清聽在耳中,卻從未露出一絲不快,也未曾有過任何反應。
爲何自己已經隱在了這處,這些本不該自己知道的事情還是源源不斷的傳入了自己的耳中?自是有心人而爲之。
紫清菱脣微抿,段逸飛,你究竟是意欲何爲?
當晚,段逸飛下了朝處理完公事後,依舊是在紅巷中流連。紫清正在自己房中閱讀些詩文,門外卻是熙攘一片,黛眉一皺問道:“纖歌,出了什麼事?”
正從外面趕來的纖歌正氣喘吁吁,紫清上前遞了一杯茶過去,纖歌遲疑了一下一飲而盡道:“皇上下旨要召大人進宮,可大人不在家中。”
紫清心中瞭然,轉身道:“那他在何處?”
“聽門口的段陽說是去吃了花酒,可派人去尋,尋是尋到了,可這大人喝的是爛醉如泥,就是不肯回來。”纖歌頓了頓,又道:“大人還說……”
紫清眉梢一挑:“還說什麼?”
纖歌咬咬脣道:“還說要郡主去接他回府。”
女子眼中閃爍着精芒,心中暗道:段逸飛,你終於肯出招了。隨即燦爛一笑,對纖歌道:“拿披風來。”
紫清今日與往昔不同的披了一件大紅披風,因依舊是春寒料峭,裡面還有一層暖絨,白色狐裘環在頸間,惹得那張玉顏更加嬌俏。
待紫清到達正廳時,管家丫頭們已經是站了滿屋,一個個急得團團轉。見這一身貴氣的女子從後廳趕來,精明的管家立即瞭然,這便是那位隱在後院中的夫人了。
“夫人,您可來了!”管家趕忙上前扶住女子的胳膊,卻被女子不動聲色的退了回去,撲了個空。管家面色尷尬卻不敢與之爭論,忙道:“夫人,您看這該如何是好?”
紫清冷眼瞥瞥面前的男子,約摸是四十歲左右的年紀,一雙眼睛像條縫一樣,卻閃着精光。心中一陣厭惡,淡淡道:“準備馬車。”
管家愣了一愣,當即會意,小跑着去張羅馬車了。紫清環視了一下週圍的大眼小眼,無意間掃過了幾日前見過的那兩張熟悉的面孔,嘴角綻出一個冷冷的笑容,邁步跟着管家出了房門。
隨着紫清纖歌二人離了這大殿,忽的一名叫翠兒的丫鬟忽然倒地,一旁一身粉色小衫叫燕兒的丫鬟忙扶住她。那翠兒打了個冷顫,腦海裡只閃現了幾日前的那個清冷目光,心中一涼,便昏了過去。
馬車裡只有管家,纖歌和紫清三人,管家看着面前的女主人心中一陣陣的不安。這夫人雖是足不出戶,甚至連房門也極少出,但周身卻瀰漫着一種凌厲的氣息,把他壓迫的萬分緊張,可她這會兒子並不詢問大人這段時間的動向,更對今日的事隻字不提,只是閉着眼睛神色不動的坐着。
管家張了張嘴,還是識相的閉上了口,乖乖的看着紫清和此時一樣冷着臉的纖歌。
不多時,馬車停在了一處熱鬧非凡的街道上,隔着門簾還可以隱約聽到外面的鶯聲燕語招呼客人。
纖歌伸手搖了搖一邊的紫清,只見身披大紅披風的女子緩緩睜開了迷濛的眼睛,略帶倦意的掃視了一下馬車內部。
管家心裡一陣疑惑,看這般模樣,難道是剛剛睡着了不成?
紫清敏捷的跳下馬車,徑直走到這家紅樓門前,冷眼看着這些來往的達官貴人們,厭惡之色染上了眼眸。
“夫人,這煙花之地實在是骯髒的很,您是千金之軀,恐怕……”緊隨其後的管家上前說道。
紫清心中冷笑,並不看他,開口道:“那勞煩管家大人進去把你家大人請出來咯。”
管家本欲只是作番客套,不曾想她竟這般作答,消瘦的臉上露出一絲窘色:“夫人,小的若是能將大人請出來,不是早請了嘛!”
紫清臉上譏諷一笑,邁步入了這紙醉金迷的煙花之地。
而當紫清一進門,着滿屋子的男人們就禁不住的往門口那個一襲紅裝的女子身上看去,再轉眼看看自己身邊的這些女子,都變成了庸脂俗粉,不堪入目。一邊濃妝豔抹的老鴇趕忙上前恭敬道:“夫人,您可不能來這兒!”老鴇看此女子身着華貴,氣度不凡,想必也是哪家貴族夫人,自是不敢得罪。
紫清看了看前面這個矮自己一頭,滿臉橫肉的婦人,隨即一笑道:“那還煩請媽媽將這段逸飛段公子叫出來了。”
老鴇被眼前女子那明媚一笑恍了身,半晌才磕磕絆絆的開了口:“夫人,不是媽媽我不肯通融,實在是這段公子交代過,我實在是不敢打攪啊。”
只見女子神色立即冰凍,眼神凌厲的直逼人心,老鴇心裡一驚,段逸飛段大人前些日子成了親,這夫人不就是當今的郡主?隨即立即閉口,眼睜睜的看着那抹火紅披風上了二樓。
而正在樓上與幾名浪蕩子飲酒尋樂的玄衣男子此刻長眸一眯,暗道:“是時候了。”隨即起身立於門前,撩開珠簾,果然,在門口不遠處立了一清冷女子,一襲紅色披風靜靜的垂在身旁,宛如一尊神女雕像,與這煙花之地顯得那般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