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雲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走廊裡,慢慢地將頭埋到了自己的膝間。偶爾有醫生或者護士走過,都拿異樣的眼光看着他。但是秦慕雲依舊那樣坐着,幾個小時過去了,甚至連姿勢都沒有動一下。最後,一個值班的護士看不下去了,上去推推他:“先生,您睡着了嗎?當心着涼。”
秦慕雲擡頭,輕輕搖了搖。
“先生,您是需要什麼幫助嗎?現在已經下班了,我可以帶你去找值班醫生。”
秦慕雲勉強勾出一絲笑容:“謝謝你的好意,我只是來探望一個病人。請問,整容科的病房怎麼走?”
“哦,那邊,盡頭往左拐。”
“謝謝。”
等他消失在走廊盡頭,那個值班護士還站在原地感嘆:“哇塞,好有型的男人!”
秦慕雲走到病房,發現到處都是纏着紗布的人,根本無法分辨各人面目,他這才反應過來,方小艾也不是施欽雨的樣子了,他還按照那樣的模樣去找,如何能夠找到?最後,他到了護士前臺詢問:“請問,一個叫施欽雨的病人住在幾號病房?”
護士在電腦裡查了一下:“沒有叫施欽雨的病人。”
“方小艾呢?”
“也沒有。”
“怎麼可能?”
“我們這裡的病人都在,不信您自己看。”
秦慕雲側過屏幕仔細查看了一下,果然沒有。
“她是今天才來做的,臉部大面積整容的,會不會被安排到其他病房?”
“哦,我想起來了,全臉重塑,查爾頓先生做的,對吧?”
“對對對,就是她。”
“那位小姐不在我們這裡。”
“不在?明明手術出來送入病房的呀?”
“是。可是後來查爾頓先生走的時候把她帶走了,因爲,他說全臉重塑需要精心而專業的護理,他決定把她帶回去觀察治療。”
“他們什麼時候走的?”
“大約三個小時前。”
秦慕雲趕緊驅車去了機場。
“請問,查爾頓先生是在那班航班?”
“對不起,我們無權透露客人的信息。”
“請問飛往M國的航班有哪些?”
“都在這裡了,先生請看。”
秦慕雲一看,兩小時前就有飛往M國的航班,他立即給查爾頓打電話,那邊提示關機,應該是還沒有下飛機。
秦慕雲頹喪的坐到了椅子上,望着人來人往的候機大廳,只覺得心底陣陣寒涼。忽然,大廳的寬屏液晶電視上,出現了查爾頓的身影。原來是一個娛樂記者發現了他,就在機場進行了採訪,時間,正是兩小時之前。
電視裡,查爾頓脣角掛着一絲笑意,操着不太熟練的中文:“我覺得,你們的審美水準應當提高,以後,我可能不會再來這裡接單,就像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爲什麼會有人拿槍指着我,逼我把一個魅力無邊的絕色東方美女變成一個相貌平庸的女孩子一樣。我是個美的創作家,不是美的破壞者,這樣的事情,就算是給我再豐厚的報酬,我也不想幹了。”
秦慕雲捏緊了拳頭,你以爲我想嗎?想嗎?
他仔細看了查爾頓身後的人,卻始終沒有發現施欽雨的身影。至少在鏡頭範圍內,連一個疑似身影都沒有。
採訪完畢,查爾頓消失,秦慕雲開始埋頭給他打電話。那頭一直關機,他便一直打,直到他開機。
“嗨,秦先生。”
“查爾頓先生,我想請您告訴我,方……呃,不,施小姐的情況。”
“手術很順利,也很成功。”
“我想知道,她現在在哪裡,是跟您在一起嗎?”
“本來是的,不過遺憾的是中途走丟了。”
“丟了,您不是說她的臉需要許多特殊護理嗎?那她現在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你現在緊張了?早幹嘛去了?我就搞不懂,那麼漂亮的一張臉,你幹嘛硬要破壞掉呢?”
“查爾頓先生,有些事情你並不瞭解,我只是把她整回從前的樣子而已。”
“整回從前?開什麼玩笑?她那張臉是純天然的,完美得沒有絲毫瑕疵。”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她以前從來沒有整過容?”
“對。”
“你確定?”
“秦先生,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專業水準!”
查爾頓說完“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秦慕雲呆呆的望着慢慢黑屏的手機,大腦裡一片空白。
方小艾的那張臉根本沒有整過容,她長得跟施欽雨一模一樣!除了雙胞胎,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還是說,她根本就是施欽雨?
秦慕雲一個激靈,腦海裡浮現出鬼面那句“相愛相殺”的話來,他的手顫抖起來,幾乎握不住手機。
不,等等,若她真的是施欽雨,又怎麼會自稱是方小艾?她若是方小艾,就應該是照片上那副姿色平平的樣子,又怎麼會和欽雨一般的傾國傾城?
秦慕雲只覺得有一團亂麻在自己的腦海裡擰過來扭過去,擠得他的頭都要炸了。不過,不管她是誰,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她。
秦慕雲趕緊再次撥通了查爾頓的電話。
這次,查爾頓明顯不悅:“秦先生,甭管你多有錢,你要再給我打電話,我就告你騷擾!”
秦慕雲趕緊道歉:“對不起,查爾頓先生,我只是想要知道施欽雨她現在在哪裡,對我而言,她是個狠重要的人,請你告訴我。”
“一個很重要的女人你會如此對她?”
“我們之間,只是有些誤會。我知道,她不是走丟了,您一定知道她在哪裡,請你務必告訴我。”
“對,我知道。不過,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因爲,她對我說了一句話:從你逼着她被劃開臉的那一刻起,她便決定不再愛你。”
秦慕雲捏着電話,聽着那端嘟嘟的忙音,許久之後,才發現滿臉冰涼一片。
從此,施欽雨,亦或是那個叫方小艾的女人,從秦慕雲的世界裡消失了,留給他的,只有那一張化驗單。
幾天之後。
“鬼面,你在哪裡?你給我出來!出來!”秦慕雲咆哮着,把手邊的東西扔的到處都是。忽然,他的聲調又轉爲心痛的低沉,猛灌了一大口酒,喃喃的道:“欽雨,我的欽雨,你在哪裡?欽雨……”
自從機場與查爾頓的那次通話後,他便再也不提“方小艾”三個字,滿腦子心心念唸的都是欽雨。
“嘩啦——”又是一次脆響之後,房間裡再次滿地狼藉。
西傑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頹敗的景象。
秦慕雲聽到聲音,連頭都沒有擡一下,繼續坐在滿地的碎片中間,抱着一個細頸酒瓶,一遍遍溫柔的撫摸着,喃喃的念:“欽雨,我的寶貝,我的欽雨……”
西傑的眉頭頓時擰成了一個大疙瘩,問縮着脖子站在一旁的阿坤:“怎麼回事?我纔出差幾天,表哥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阿坤搖搖頭:“自從那個叫方小艾的女人被強行整容送走後,大少爺回來便開始酗酒,三天了,一直這個樣子,誰也勸不住。”
果然又是和施欽雨有關,看來,她註定是他命裡的劫數。
西傑狠狠地攥緊了拳頭,走過去,忽然一拳打到了秦慕雲的胸膛上。
“噗——”毫無防備的秦慕雲噴出一口鮮血,一下子倒在了那堆瓷片碎屑裡,後背瞬間一片嫣紅。
阿坤大驚失色,連忙跑過去拖住西傑:“西少爺,你幹什麼呀?你這樣會要了大少爺的命的!”
西傑冷峻的臉龐,再也沒有半點面癱的樣子,此刻正挾着一團怒氣,彷彿冬天的霧霾。
“他這副樣子,不如死了!”
秦慕雲擦擦脣角的血跡,搖搖晃晃的爬起來,衝着西傑嚷:“你說得對,我這個樣子還不如死了,你打死我吧,來呀,再來!”
西傑再次握緊了拳頭,阿坤連忙抱住他的手:“西少爺,不要!求你,不要!”
西傑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看向秦慕雲,問:“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表哥嗎?”
秦慕雲自嘲的一笑,又開始轉身找酒瓶,他背上那片被碎瓷片割破的傷口觸目驚心。阿坤見了,正要過去,被西傑伸手製止了。
“讓他疼!”
“疼?”秦慕雲抓着酒瓶猛灌了一口,笑道:“這點疼算什麼?不及我心上的半分。”
“秦慕雲,別忘了,你是個男人!你是大家心中的男神!”
“不,我不配,忘了你的男神吧,我就是個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會傷害的窩囊廢,哈哈哈……”
西傑一個箭步衝過去,奪過他手裡的酒瓶,“啪”一聲丟出老遠,然後提着他的衣領,將臉湊近他的醉眼,質問:“傷心有用嗎?痛苦有用嗎?你這副樣子,只會讓報復你的鬼面哈哈大笑。我告訴你,別再讓任何人影響你的心情,施欽雨已經死了,她死了三年了!”
“誰說她死了?不,她沒死!是我傷害了她,是我親手毀了她!我知道了,這纔是鬼面真正的報復,他不是要秦氏,他是要我痛苦!他做到了,做到了,哈哈哈……你知道嗎,查爾頓告訴我,方小艾根本沒有整過容,你說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長得如此相像的兩個人?怎麼會?而且,你知道嗎,她懷了我的孩子,就在她親口吐出方小艾三個字的那天,她懷上了我的孩子!”
秦慕雲顫抖着手,像獻寶似的把那張化驗單捧到西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