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姐,請您體諒司令。司令還有一句話,本來是要屬下護送您遠赴法蘭西后再告訴您,如今,屬下只好提前了。”張副官望着眼前的女子面色蒼白,心裡不由得涌來一陣憐憫,更多的,卻是惋惜。
“去做您想做的事,去見您想見的人。”這一句,自張副官的口中徐徐而出,卻令葉雪妍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好幾步,直到倚在桌角,方纔穩住了身形。
去做你想做的事,去見你想見的人。
短短的十四個字,卻讓她的心開始哆嗦了起來。她努力的思索着,試圖要弄明白鄭北辰這句話裡究竟是什麼意思。
“葉姐,司令在法國也命人爲您打點好了一切。到了那裡,您可以接着讀書。關於您的兄長,司令也安排他去了巴黎軍校。司令用心良苦,還願您可以理解。援軍遲遲未到,司令不得已,只能如此。”張副官眼眸炯炯,一一解釋,實在不願她對鄭北辰有所誤解。
“他過,讓我在北平等他。等戰事一了,他就會回來!”葉雪妍搖了搖頭,只不敢相信。
鄭北辰,當初是你不由分的闖進了我的生活。爲什麼等到我心裡有你的時候,你又要把我送走?你太霸道,你太不講理!葉雪妍的眼眶裡溢出了淚水,只拼命的搖着腦袋。
“葉姐,司令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您好。”張副官身軀挺得筆直,道完了這句話,再次行了一個軍禮,便要打算離開。
“等等!”葉雪妍喚住了他,緊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走,我要回去!”
“葉姐,有一句話,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張副官靜默片刻,出聲言道。
葉雪妍擡眸,卻覺得嗓子似是被堵住了一般,竟是不出話來。她攥緊了手中的金鎖,只衝着張副官點了點頭。
“這一仗,委實過於兇險。華南與東北,只能保住其一。司令甘舍東北,也要保住華南,只因華南一失守,北平便會危險。北平乃是首都,若一旦淪陷,整個國家的氣數便是要盡了。司令如今早已做好了與扶桑軍決一死戰的念頭,否則,他決計不會讓您走。”
道此處,張副官頓了頓,又言道;“屬下跟隨司令多年,從未見他對一個女人動過情。所以葉姐,還請您感念司令一番苦心,趕快走吧。您若回去,只會讓司令分心而已。更何況——”
“我要回去!”葉雪妍依然牢牢的與張副官對視着,眼底卻是一片堅定的光芒。
“回去,不定就是死路一條!”張副官眉頭皺起,語氣也是嚴峻了起來。
“我要回去!”葉雪妍目光清冷,似是魔怔一般的,從嘴裡脫口而出的只有這四個字。整個人,散發出淡淡的香寒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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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所中,燈光昏暗,鄭北辰坐於主位,一衆的鄭家軍高級將領坐下下首,每個人的臉上皆是面色凝重,沉默不語。
一時間,空氣裡充滿了壓抑。
外頭的大雪依然連綿不絕的下着,這一夜,鄭家軍與扶桑軍竟是約好了似得,同時停戰,只等着明日生死決戰的來臨。陣地上,萬籟俱寂,平日裡的炮聲槍聲全是銷聲匿跡,只有呼嘯的風聲,似是訴着無盡的哀傷。
“司令,這可能是大進攻前最後一個安靜的夜晚。”參事林元欽看向鄭北辰,出聲言道。
鄭北辰聞言,笑了笑,起了一根菸來,淡淡了句;“這也可能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晚。”
一語言畢,衆人的面色更是一震。
鄭北辰環顧四周,掐滅了菸頭,他站起了身子,聲若洪鐘;“我們都是軍人,就以軍人的方式結束吧。來人!”立時,戎裝警衛應聲而入。
鄭北辰面色如常,只有一雙眼睛,卻是閃爍着嗜血一般的光芒,他大聲道了三個字,卻是豪氣干雲!
“拿酒來!”
待警衛將酒水呈上,鄭北辰舉起一碗,朗聲道;“明日還要打仗,咱們今晚就淺嘗即止。喝了這碗酒,兄弟們明日一起上陣殺敵,管它是死是活,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條好漢,這一碗,我敬大家!幹!”
着,鄭北辰舉起碗,仰頭而盡,喝完,便是一把將碗揮在了地面,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響,啪嚓,青花瓷碗摔了個粉碎。
衆人的面色也是激動起來,眼底更是紅了,一番視死如歸般的豪氣縈繞在整間屋子。
“我等願追隨司令成仁!”男兒熱血,一覽無餘。將領們的聲音,更是轟然如雷,響徹在耳際。緊接着,一聲聲清脆的啪嚓聲絡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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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指揮所一地狼藉,只餘下鄭北辰與林元欽二人。
鄭北辰吸着煙,看着林元欽一臉沉思的模樣,遂笑道;“怎麼,想老婆孩子了?”
林元欽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司令取笑了,元欽只是在想着明天的戰事。”
鄭北辰眼眸迥深,明知他言不由衷,卻也不甚在意,接着吸着菸捲,待一根盡,又起了一支。
“司令又在想着誰?”林元欽迎上鄭北辰的視線,似隨意問道。
鄭北辰便是一笑;“我孑然一身,孤家寡人的有誰好想?”
“司令難道就不想您的未婚妻?”沉吟片刻,林元欽再次出聲。
鄭北辰並未回話,面容隱在煙霧裡,陰晴不定。
林元欽見他如此,便道了句;“明日大戰在即,司令還是早些歇着,元欽告退。”着,拿起了軍帽,走出幾步後,卻聽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我不敢想起她,我怕我一想起她,就會捨不得死。”
男人的聲音,冷寂如斯,滄桑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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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在這寧靜的夜晚,顯得分外清晰。
“司令——”張副官推開門,走了進來,挺身向着鄭北辰行了個軍禮。
鄭北辰乍然看見他,眉頭便是皺緊,他霍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厲聲喝道;“你怎麼回來了?”
張副官垂下頭,一言不發。
“你不要怪他,是我求他帶我回來的。”溫婉的女聲傳來,鄭北辰瞳孔一緊,下一秒,就見一道纖細秀氣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葉雪妍。
“屬下有負司令所託,懇請司令責罰。”張副官不敢擡眸,只恭聲言道。
鄭北辰牢牢盯着葉雪妍,看也未曾看他,只了倆個字;“出去!”
張副官鬆了口氣,走出去的時候還不忘將指揮所的門帶上。
靜默,倆人對視着,卻相顧無言。
“爲什麼要回來?”終究是鄭北辰,走到了葉雪妍身邊,輕嘆一聲。
葉雪妍擡眸,一雙柔軟的眸子卻似在清泉裡洗滌過似得,明亮的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你爲什麼要送我去法國?”她不答反問。
鄭北辰淡淡笑起,英挺的眉眼浮起一絲不爲人知的自嘲來。
“雪妍,你明白。”
“我不明白!”葉雪妍臉通紅,眼眶裡滿是淚水,既是羞怯,更多卻是氣憤。
“鄭北辰,你總是這樣不講理!當初是你不管不顧的要我留在你身邊,可現在,你又要把我送走,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你爲什麼就不能問一下我是怎麼想的?你憑什麼幫我做決定?”
鄭北辰看着面前梨花帶雨的臉,那層怒意卻令她更增麗色,他脣角的笑意更濃,只是攬住了她的腰肢,道了句;“要不,你怎麼會喊我無賴呢?”
“你——”葉雪妍怎麼也沒想到如此關頭他還有心思調笑,心裡的委屈與惱怒卻更是深了一層。
“放開我!”她氣極,只拼命的掙扎。
鄭北辰擔心傷着她後背的傷口,胳膊也不敢用力,只攬着她的纖腰,卻是什麼也不鬆手。
“你既然都回來了,我又何再必放了你?”他居高臨下的望着懷裡的人,心頭卻滿是舒暢。
葉雪妍不在掙扎,只握緊了拳頭,向着他的胸膛揮去。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心裡,我....,”葉雪妍粉臉通紅,卻是不下去,淚水一滴滴的滾滾而下;“可你還是要送我走,還那樣絕情的話——”到最後,她再也忍不住,只緊抿着脣瓣,側過了頭。任由淚水順着臉頰不斷的滑下來,一直落到頸脖裡去。
鄭北辰抽出一隻手,一面爲她拭去淚水,一面笑道;“你心裡想着什麼,我可真不知道。”
葉雪妍睜着一雙淚眼迷濛的美眸,卻是向着鄭北辰瞪了一眼,她的臉頰滿是暈紅,一咬牙,道;“我爲你擋槍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鄭北辰聽到這一句,方纔漸漸收斂了笑意,眼底,卻含了一抹嚴肅的味道。
“雪妍,你清楚你在做什麼嗎?”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沉重。
“我知道。”葉雪妍也是定定的看着他;“我要陪在你身邊。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在哪,我就在哪。那句話,我就當從沒聽過。”她的眼睛裡,是從未有過的執拗。
鄭北辰搖了搖頭,輕聲道了句;“又孩子話。”小說傾世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