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腳下。
宮宸戔的離去,讓東玄緒忍不住暗暗鬆了一口氣。
小魚兒蹲在東玄緒身旁,一邊不怕冷的玩雪,一邊好奇地問道,“緒哥哥,那一個人是誰?”說話間,用小手指了指前方那一抹湛藍色錦衣之人。
東玄緒順着小魚兒所指的那一方向望去,回道,“他是南靈國的大將軍。”
“什麼是大將軍?”小魚兒不懂,撓着頭好奇的再問。
“大將軍就是統領千軍萬馬的人。”
東玄緒自小在皇宮長大,耳犢目染自也瞭解那麼一些,似個小大人般有板有眼的回道。
小魚兒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有聽懂,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又搖頭,“緒哥哥,那他是不是很厲害很厲害?比少主還要厲害?”
東玄緒輕輕的搖頭,有些悶悶不樂的回道,“舅舅更厲害些。”
“那少主是不是也統領千軍萬馬?”小魚兒聞言,立即興奮得追着問道,一副很想知道的樣子。
東玄緒不再說話,埋頭玩雪。半響,小聲開口道,“我晚上可以……可以留在這裡不走嗎?我不想回去。”
這裡的‘回去’,東玄緒指的是竹屋。
他不想與宮宸戔在一起。每每與宮宸戔在一起,他都會覺得很害怕。
“緒哥哥是要留下來,與小魚兒一起睡嗎?好欸,小魚兒這就去告訴叔叔。”小魚兒聞言,頓時欣喜,立即蹦跳了起來,就跑向不遠處的木屋。
封亦修遠遠看到兩個孩子,思量了一下後,緩步向着東玄緒與小魚兒所在走去。
東玄緒看着突然出現在視野中的那一抹衣襬,再順着衣襬一路往上望去。片刻,低垂下頭,繼續有一下無一下的把玩地上未融化的白雪。
“你就是東清國的九皇子——東玄緒?”封亦修站定腳步,低頭問道。
東玄緒不回答。封亦修看着,蹲下身來。面前的這個孩子,眉宇間與宮宸戔竟有着兩三分相似。
東玄緒並不想與封亦修說話,見封亦修蹲下來,立即起身便要走。
“你討厭宮宸戔?”封亦修倏的道。
已然站起身的東玄緒,頓時腳步停下,抿着脣望向面前開口問自己的封亦修。
對於東清國皇陵的那一場滴血驗親,封亦修或多或少也都聽說了那麼一點。此刻,越看東玄緒越覺得東玄緒就是宮宸戔的兒子。不然,不可能長得如此之像,而東玄緒對宮宸戔所表現出來的害怕,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一刻,封亦修心中只迫切的想要離開這裡,想要弄清楚所有的一切。
“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怎麼離開這裡?”封亦修再問道。
“你問這個幹什麼?”東玄緒繃着一張小臉反問。回來的一路上,雖同坐一輛馬車,可互相之間卻並沒有說過什麼話,東玄緒只知道雲止抓封亦修回來,是爲了威脅南靈國的皇帝與太后。
“你只要回答我就好了。”
不曾與小孩子有過什麼接觸,封亦修用詢問士兵般的冷硬語氣道。
東玄緒聽着,纔不吃這一套,直接轉身就走。今天晚上,他想要留在這裡。並且,不止是今天晚上,從今往後他都不要回竹屋,不要與宮宸戔在一起,不要……想去看看小魚兒說得怎麼樣了?想要知道風濁與風絮都答應了沒有?
封亦修微微一怔……
·
安靜的竹屋內,陽光靜靜灑落的房間之中。
雲止難得的好眠,脣角於睡夢中不知不覺輕揚起來,似夢到了什麼。
宮宸戔看着,爲雲止攏了攏身上的錦被,起身出去。
睡夢中的雲止對這一切渾然未覺。
時間悄然流逝。
夕陽西下,好好睡了一覺的雲止悠悠轉醒,睜開眼來。
宮宸戔坐在一樓的大廳內飲茶。派出去的人,至今也還未查到那一個名叫‘匸’的人身份。
雲止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打開門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一抹再熟悉不過的白色身影。她很肯定,荊雪懿爲了封亦修的安危,一定會去求南臨風出手的。而南臨風爲了南靈國的面子,再加上親生母親荊雪懿的懇求,一定會與西楚國合作,一起對付東清國。到時候,她再請得北堂國的琳琅助一臂之力,那東清國那邊相信很快就……
宮宸戔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回頭望去,薄脣輕啓,端得是不容抗拒的命令,“過來。”
雲止微抿了抿脣,從幾何時開始,他對她說話都這般命令的口吻了?
“爲何出去?”看着走近的雲止,宮宸戔直接問道。
“這可就要問夫君你了。”
雲止聞言,走過去的方向忽然一側,故意繞過宮宸戔,去到宮宸戔對面落座,回道。
“爲夫讓你出去的?”不滿意雲止故意坐那麼遠,宮宸戔語氣不變道。她可知,知道她受傷的消息時,他有多擔心她?
“不是。”雲止不緊不慢的搖了搖頭,回答得乾脆利落。
“那不知夫人剛纔之話何意?”說話間,宮宸戔端起手旁的那一茶盞,慢條斯理的品了一口。
“夫君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在這裡與我裝不知?”雲止聽着,慢慢的、明顯的一點點皺起眉來,一副似惱非惱的樣子。隨即,沉下臉緊接着道,“連區區一個人都保護不好,讓她被昔日的……人挾持,帶了出去,最後,倒反過來怪我……”
“夫人這是在責怪爲夫沒有保護好夫人?”
“你說呢?”雲止的語氣亦不變,面色低沉而又肅然,讓他這般質問她。
宮宸戔看着,半響,有些無奈的道,“過來。”
“不,你過來。”
雲止一動不動,纔不聽宮宸戔的話過去。
宮宸戔聽着看着,略微皺了皺眉,不過短短時間不見,她倒是……“真不過來?”
“倒是有些餓了。”答非所問,雲止說着,一臉平靜的站起身來,就轉身向着竹屋外走去。將封亦修留在風濁與風絮那裡,雖有留下影衛看守,可還是有些不放心。或許,仍然應該將封亦修給囚禁起來纔好,以防萬一。
“爲夫也餓了。”
一隻手,忽然自雲止後方一把扣住雲止手腕,將雲止整個人往後一帶。
雲止踉蹌了一下,撞入宮宸戔的懷中,“你……你走路都沒聲音的?”
“說,想爲夫了。”宮宸戔一手緊緊摟着雲止的腰身,將雲止整個人困在自己懷中,低垂下頭道。
“一點也不曾想過。夫君,你這是要我說謊嗎?”
雲止作勢掙扎了一下後,便任由宮宸戔摟着。對於宮宸戔的話,挑了挑眉,一本正經的回道。
宮宸戔的面色,頓時難看了下來。
下一刻,也不辨雲止說的是真是假,宮宸戔威脅道,“再說一遍。”
“夫君,你是要我‘說實話’,還是要我‘說謊話’?”雲止強壓住心底那一抹笑,面上是一層不變的正經之色,認真問道。
“你……”宮宸戔再一皺眉,下一刻,突的親吻了上去。
雲止不料,想要閃躲時已來不及,而本能張嘴的那一聲驚呼卻不想恰給了宮宸戔一個可乘之機……
夕陽西下,陽光斜灑進竹屋,將兩個人的身影與地上一道拖延開去,密不可分。
許久,宮宸戔才戀戀不捨的放開了雲止,追着再問,“可想了?”
雲止靠在宮宸戔的胸口略微喘息,脣畔微紅,面色亦微紅。只是,徒然不知那面色是氣喘的,還是羞的?他這不是廢話麼?他離開,她自然想念他,但口中卻依然不說。
宮宸戔一手攬着雲止腰身,一手撫摸上雲止的手腕,“爲夫送你的那一隻鐲子呢?”
雲止聞言,立即就想到了匸送她的那一隻鐲子。而想來,宮宸戔定是知道了,不然此刻不會突然有此一問。
想到此,雲止忽的恍然明瞭,他難道是……吃醋?
所以,她剛剛回來時,他一副淡淡之色,故意說‘不是在等她’。眼下,更是一副質問之態。
“倒是從未見你帶過,丟了?”
久久等不到雲止回答,宮宸戔低頭再問,手繼續撫摸雲止手腕。
他送她的東西,她又怎麼會丟?雲止擡頭望去,對上宮宸戔的眼睛道,“豈會,就放在房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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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要與爲夫說的?”
宮宸戔倒是未留意到,隨即,話題突的一轉。語氣中,似隨口問道。
“想要我說什麼?”雲止故作不知,一臉疑惑之色。
宮宸戔看着,眉宇再度輕皺起來。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去那邊看看。若你不想過去,等我回來再給你弄晚飯。”心中有些放心不下風濁風絮那邊,雲止說着,後退一步,從宮宸戔懷中退出來,便要馬上前去看看。
宮宸戔撫摸雲止手腕的手,霎時,一把扣住雲止手腕,“先回答了爲夫剛纔的問題才準走。”
雲止當然知道宮宸戔說的是什麼問題,倒是不曾想面前這個男子也有那‘孩子般’固執的時候。下一刻,微一抿脣,忽的,雲止踮起腳尖,出其不意而又毫無徵兆的輕吻上宮宸戔的側臉。兩個輕若無聲的字,在撤離開的那一刻吐出,而人在音落那一刻已出了竹屋。
速度之快,所有的一切前後加起來不過一眨眼的時間而已。
一眼望去,但見,夕陽西下的天地間,竹屋外,一抹白色的身影翩然離去,衣袂飄飄。
宮宸戔有些不料,倒是呆怔了一下。隨即,伸手觸上被雲止輕吻過的地方,望向雲止離去的背影,耳邊還清晰繚繞着她剛纔所說的那兩個字。片刻,也出了竹屋,但卻是往另一個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匸?他到底是誰?爲何他竟怎麼也調查不出他的身世?
·
竹屋與天山相隔了一段距離,不遠不近。
雲止隻身一個人返回。
天山。
一襲湛藍色錦衣的封亦修,負手站在高聳入雲的山頂。
到來的雲止,不經意擡頭的那一眼,恰隱隱約約看到。下一刻,略一思忖間,雲止直接上山而去。天山的整一片山脈,在不久前那一場大火焚燒下,此刻山頂被未融化的白雪嚴嚴覆蓋,白茫茫一片,與半山腰以下的黑禿禿寸草不生形成鮮明對比。
“你真這麼恨我?”聽到身後傳來的那一道腳步聲,封亦修本能的回頭望去。
“不,我不恨你。”雲止走過去,在封亦修的身側三步之遙處站定腳步,瞭望向天際那一輪殘陽。
“是嗎?那你還……”
封亦修不信,頓時,止不住冷笑了一聲。她若不恨他,那爲何要那般羞辱他?她若不恨她,那爲何會……
“還怎麼樣?”雲止側頭回望,不緊不慢打斷封亦修。
四目相對,除卻那一日西風坡上,這還是兩個人第一次這般面對面。儘管,一路坐同一輛馬車回來。
封亦修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雲止,沒有說話。光線中,面色低沉,情緒不辨。若時間可以倒流,那麼,他當初一定不會那般待她。剛纔一個人站在這裡,他想了很多很多。而忽然間明白過來一點,那就是,那一日西風坡上之所以會那麼惱怒,除了被欺騙、羞辱與算計等等外,還因爲……失望。
被禁那一段日子,不得不承認,那日她所說的‘再續夫妻之情’幾個字一直纏繞在他心底,怎麼也揮之不去。
上午之時,看着她在看到宮宸戔時流露出來的欣喜之色,看着她與宮宸戔之間的一切,看着……心底的那一股不舒服那般清晰,此刻想來……
寒風,自四面八方呼嘯而來,席捲起雪地裡的枯葉,席捲起人的衣袍。
雲止在封亦修望着她的同時,亦望着對面的封亦修。剛來這個陌生世界之時,睜開眼看到的第一眼,如今已恍若隔世。他永遠不會知道,就在他率兵撤離的那一過程中,那一個名叫‘雲淺止’的女子已悄然逝去。而景夕,也差一點就因爲他而喪命。恨?不,他不配,也不值得她爲他浪費時間與多餘的感情。下一刻,雲止收回視線,一邊重新望向夕陽,一邊直截了當而又帶着顯而易見的警告道,“封亦修,只要你乖乖呆在這裡,等過一段時間我自會讓你離去。記住,千萬別做一些自作聰明的事。”
“你想要利用我來讓南靈帝與西楚國合作,從而,一起對付東清國?”
封亦修聞言,脫口道。雖然,還不知道事情的原本,可是,將一切聯繫在一起,不難猜測出一二。
“對,正如你所言。”雲止沒有否認,側頭回望了一眼封亦修,淡淡一笑。
“南靈帝不會受你威脅的。”封亦修肯定道。
“不,你錯了,我剛剛上山來時,已收到了南靈帝調兵的消息。”微微一頓,意有所指道,“封亦修,你可千萬別小看了自己。”雖身處天山,可外面的一切依然掌控手中。雲止說完,淺笑着轉身,便準備離去。
“雲淺止……”
望着雲止毫無留戀轉身欲離去的背影,挽留的話語不禁脫口而出。
“還有事?”雲止轉回身來,神色淡漠。封亦修看着,微微沉默了一下,亦微微猶豫了一下,片刻,衣袖遮掩下的手微微手緊,面無表情問道,“你與宮宸戔,到底什麼關係?”
“這與你有關?”雲止還以爲封亦修要說什麼,詫異之下,不覺一笑。
“你可別忘了,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夫君’。”
“封亦修,你在說什麼玩笑?”
“雲淺止,我……我們從頭開始,離開這裡,如何?我知道,之前是我對不起你,可是從今往後,我會好好‘補償’你的。”這些話,早在當日信了面前之人的話,前去救被擄的雲淺止的時候,他便已經想對雲淺止說了。眼下,儘管中間穿插了那麼多的‘插曲’,但封亦修終還是說了出來,在此時此刻只有兩個人的山頂上說了出來。心中,不想看到雲止與宮宸戔在一起。
寒風習習,空氣中似能聽到衣袍沙沙作響的聲音。
雲止一怔,隨即,不覺慢慢皺起眉來,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封亦修他剛纔那話是……從頭開始?他想要與她……
封亦修望着雲止,神色認真,絕非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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