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明朝且莫做思量(15)

士兵們看向她的目光熱烈了很多,白家那麼大的家業,他家小姐讀書識字,殺伐決斷也就不稀奇了。想到自己竟然和白家的小姐一路同行,還曾並肩作戰,臉皮薄的就嘿嘿笑,膽子大的幾個就上前問一些她走商路的奇聞趣事,還有幾個熱心的,湊上去誇耀自己老大的好處來。

馮羽在一旁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看着青瞳臉色如常,可憐的他一句話也不敢說。

到黃昏的時候,草原天氣變幻,起了大風。

冬日草原上的風是十分冷冽的,吹在臉上如同細鞭子抽上一樣疼。但是壞天氣絲毫沒有影響這些騎兵的心情,他們個個衣衫破舊、塵沙滿面,卻個個眉梢眼角都含着喜色。大苑的突擊隊經過數不清的艱苦戰鬥,終於凱旋了!他們取得了巨大的勝利,因爲他們的努力,敵人已經遭到重創,他們爲自己的祖國、自己的兄弟同胞立下了大功!

他們有資格,也完全有理由高興。多少石林箭雨都不怕,難道還怕小小的風嗎?

所以,儘管風打着旋兒發着怪聲從他們身邊掠過,卻吹不走他們的好心情,甚至還有一個人和着風呼嘯而過的怪聲音,唱起歌來——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門塞,萬里胡人盡漢歌!”興奮的心情無從宣泄,一個人開口,轉眼就有無數人接口唱了起來,最後每個人都張口一起唱,連五音不全的老任都不例外,激揚慷慨的歌聲在廣袤的草原上空響起,越唱越響,似乎整個天空都和着歌聲一起飛揚起來。

“天威直卷玉門塞,萬里胡人盡漢歌……”青瞳聽着這樣的歌聲,也未免心中翻騰,這是中原民族脊樑挺得最直的時候,纔敢放聲唱出來的歌曲。這是四夷臣服、萬國來朝纔有的威嚴。

“天威直卷玉門塞!萬里胡人盡漢歌!”

青瞳握起了拳頭,爲了這個目的,她做什麼都不虧!

突然他們都住了口,只見草原一邊出現幾個黑色小點,衝他們打着手勢。原來是任平生派出去的探哨飛馬回來了。這幾個探哨隔得老遠就興奮地大叫:“老大,遇到接應我們的兄弟了!我們到家了!”

十幾個人鼓足腮幫子一起喊:“我們到家了——!”

譁!所有在場的苑軍士兵都炸開了鍋。元修安排軍隊在固定的路線上接應,這是一早就計劃好的。而且他們平安歸來,並沒有計劃中逃回來、後面遍佈追兵的狼狽,軍隊接應似乎多餘,不值得這麼高興。

但是“到家了!”這三個字實在太親切,實在太溫暖。對這些百戰餘生的將士來說,看到自己的兄弟,意味着他們很快就要回到自己的土地,回到自己的家了!那又怎麼能不興奮呢?

顯然,他們的兄弟也想念着他們,不然怎麼會提前了幾天的路程就有人接應了呢?

不用吩咐,不用催促,人人都好像多長了幾隻手幾隻腳,馬兒策得飛快,煙塵在草地上輕快地揚起,蹄聲奏成歡快的樂章。

二十三

很快,這些興奮莫名的人遇上了苑軍一個小隊,元修派出接應的大隊還是按計劃在幾天路程以外,這一隊苑軍也是探哨,只有五十人。

小隊長越衆上前,對任平生施了一個軍禮:“任都統!大帥命你扔下軍隊,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和他會合。”

“怎麼了?關中打起來了?”任平生吃驚地問道。

元修的關中軍和忽顏的西瞻軍一直在對峙,雖然也打過幾仗,卻大多都是小範圍試探,彼此傷亡都有限,元修管這種仗叫“擦”一下,再大規模一點兒的叫“碰”一下,後面還有“撞”一下,才輪到真正的“打”。關中對峙三個月,只“打”過一次,“撞”過三次,其餘的都是“擦碰擦碰擦擦擦”。元修把這些寫到他的行軍記錄上,任平生以爲他打算譜曲唱歌。

東林加入之後,因爲誰也不願意先出手,戰局就更加僵持,連“擦”都很少了,有什麼事情能讓元修這樣緊張?難道西瞻和東林開始猛攻了?

那個小隊長和任平生也很熟,他搖搖頭:“現在哪裡還顧得上關中啊,京都出大事了!朝廷方面對大帥多方斥責,大帥現在不在易州,已經回捷州老家好些日子了,他將帥印扔在易州,說是要告老還鄉,再也不管軍事了……”

“什麼?”任平生還沒有做什麼,他身邊的青瞳在馬背上幾乎跳起來,她大聲喝道,“他瘋了!他這個時候撂挑子不管,關中豈不是要落入敵手?”

青瞳臉色十分難看,元修今年纔多大?告老還鄉!虧他有臉說得出口!不知他在什麼人那裡受了氣,居然如此不顧大體,這樣拿喬擺譜。

小隊長不認識她,嚇了一跳,眼巴巴望着任平生,用眼神詢問:“這是什麼人?”

任平生拉了青瞳一下,示意她少安毋躁,問道:“京都已經失陷,還能出什麼更大的事?”

“哎呀都統!你那都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也難怪,你一去這麼長時間,消息不通,當然不知道,京都出了多少大事,我簡直都說不完——”

“先說最大的事!”青瞳喝道。

小隊長又嚇了一跳,任平生道:“別理她,她就愛一驚一乍的!”他看了一眼青瞳身上還穿着西瞻服飾,隨口道:“她是,嗯……元帥在西瞻安排好的暗樁,我們這次出行,她幫了大忙,暴露了,就和我們一起回來了。”

聽任平生這麼一說,那小隊長容色立即和緩了,原來是自己人。

“京都發生什麼事了?”青瞳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

“你說,從最大的事說起!”任平生擰開掛在馬鞍子上的酒葫蘆,遞過去讓那小隊長喝一口,接過來自己也喝了一口。

小隊長嘴裡咂吧着他沒喝過的馬奶酒的酸味,不習慣地皺皺眉,說道:“要說最大的事,那就是皇上駕崩了!”

噗!任平生嘴裡那一口酒全噴在他臉上了:“咳咳咳……啥?”老任一口酒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小隊長摸着臉上流下的水珠,哭喪着臉看着他,青瞳和他比起來,十分沉穩,一點也算不上一驚一乍。

“你慢慢說,京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件一件慢慢都和我說一遍。”

青瞳帶馬上前,那小隊長有些猶豫,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底細,不知該不該聽她的。

但青瞳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惱怒,也沒有大聲呵斥,卻讓他不受控制地感到一種畏懼。那是一種沉靜、冷淡、威嚴的目光。居高臨下地、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那小隊長被她這樣一看,心頭竟然生起莫名的壓力。

他有些畏懼地看了青瞳一眼,心道這個暗樁恐怕在西瞻地位不低,沒有長時間的頤指氣使,是絕對培養不來這種眼神的。連這樣的地位都可以放棄,她對大苑的忠心也不必懷疑了。何況他要說的事雖然是大苑驚天動地的大變化,卻也已經是衆人皆知的事情,他們只要回到中原,隨便找誰都能打聽到,算不上什麼秘密了。

他咳了一下,才道:“嗯……這個,京都真的發生了好多事,你要一件件都問,那我就從那場大水開始說。”

“大水?”青瞳和任平生互相看看,都皺起眉頭。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但是能讓元修不顧關中戰事、班師回朝的大事,那會是多大的呢?眼前只有這個有些囉唆的小隊長,他們再着急,也只能耐心地聽着。

“那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都統你還剛剛進入草原不久的時候。”小隊長湊近,低聲道,“說起那場大水,屬下還是北邊最早知道的人。屬下有一個表舅原本住在興州,他帶着全家到關中避避,說是聽晉陽來往做買賣的貨商說,沛江水位前些日子突然下落,他們大貨船都因爲吃水深不能運行了——”

任平生打斷他的話:“好好地正說着京都,你從興州扯到晉陽,從晉陽扯到江州,我問你京都到底出什麼大事了!”

“哎呀都統!”那小隊長道,“你聽我說完嘛,沛江是沛江,卻不是在江州,而是在下游的濟州那段。有一個晚上,沛江的水下落之後又突然暴漲,好在沛江的堤壩很高,江水倒也沒有出堤。沛江周圍有駐軍,江邊三十里都不許有民居,加上那時候是晚上,到白天水就已經退下去,和平時一樣了,所以壓根也就沒有幾個百姓知道沛江漲水了。”

“我表舅的那個朋友本來也不知道,他的船大,擱淺在岸邊走不了,他就在江州等着,打算等沛江水位恢復再走。漲完水那個白天,官府突然通知他,說他的船已經由官府從濟州運到江州,現在可以把船開走了。他趕緊去江邊開船,誰知那船就像生鏽了一般,十幾個人都踩不動輪槳,半天才走出去二十幾裡水路。官府催得急,他只好勉強開,出了江州之後實在走不動了,叫人下水一看,好生嚇人!原來是有兩具屍體卡進船底下的輪槳裡面了!當時我表舅那朋友還以爲晦氣,碰上了江裡的死漂,他怕惹麻煩,就沒聲張,悄悄把船開走了。後來聽到很多傳言,說那個晚上濟州漲水的時候,順着水流下來滿江都是屍體!一堆一堆都直接衝上甲板了!然後就聽說南邊災民越來越多,他怕有什麼禍事,就帶着我的表嬸和幾個弟妹到關中避避。結果你猜怎麼着?”

青瞳沉聲問:“怎麼?”

“原來是梁河決堤,水流通過京都衝到下游,南方至少三個行省受災,死了十萬人!還有近三百萬人家業都被沖毀了!成了難民!”

“啊?”任平生幾乎跳了起來,“死……死了多少人?”

“十萬!”那小隊長齜牙咧嘴地重複了一遍,顯然過去了這麼久,這個數字給他的刺激還是不小。他嘆了一口氣才道:“都統啊,關鍵不在死多少人,而是梁河的位置,那是京都門戶,京都裡面可是被水整個洗了一遍!”

任平生驚道:“梁河?梁河我知道啊,水量並不太大,能淹兩三個行省?難道幾個月前京都附近一直下着暴雨?”

“不是暴雨!”小隊長用極小的聲音道,“是陛下命人掘開梁河堤壩,想淹死京都城中的西瞻人,但是梁河下游河牀淺,水勢無法控制,所以氾濫成災。”

“胡說!”任平生大怒道,“她怎麼會下這樣的命令?何況她……呸!這是誰散播的謠言?該殺!”他想說何況青瞳現在根本不在京都,話到口邊臨時打住,震怒不已。

小隊長急了:“都統!這種事我敢胡說嗎?我長了幾個腦袋?要不是陛下掘開梁河,能有後面那麼多事發生嗎?要不是京都現在那麼亂,我家元帥會連大敵當前都不顧了,要班師回朝嗎?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這一走,關中六省百姓的死活都得聽天由命了!可憐我表舅是爲了避禍才搬家過來的,這倒迎頭趕上禍事了!”

任平生臉色十分難看,這個時候他實在沒有心情關心這個小隊長的倒黴表舅了。京都一百多萬人口,關中全盛時期可足足有六千萬人口,即便最近幾年天災人禍不斷,也還有四五千萬人口。元修爲了什麼事,可以放下這幾千萬百姓不顧,班師回那小小的京都一地?

青瞳臉色比他還鐵青,她帶馬上前一步,咬牙道:“任平生,我們快馬趕路,先去捷州,一定要在關中範圍內截住元修的軍隊,天大的事,也要先把外敵打走再說!我給他四十萬軍隊,是讓他內戰用的嗎?”

“截住元修?”任平生十分詫異,“元修不是掛印封劍,回家待着去了嗎?他沒有領兵!”

“瞎扯!他要是真的準備掛印,還安排人接應你們?還會叫你捨棄大軍,立即去關中和他會合?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小子要有大動作!我們必須趕快!”

“好!”任平生臉色也鄭重起來,回頭吩咐,“馮羽、肖平軍,你們帶着隊伍按原計劃走大路!”

他對青瞳道:“我知道有一條幹涸的古河道,順着那條路走,能省下一半的路程,只是那條路早就荒蕪了,沒有水源補充。”

“沒關係,我們四馬換乘,多帶清水就是!”她轉向那個小隊長,道,“一會兒你跟我走,邊走邊說,你知道什麼都說出來,一點也別遺漏!”

“是。”那小隊長被緊張的氣氛感染,小聲答應,完全沒有反駁的念頭。

任平生這個隊伍在西瞻草原到處奔襲,遇上好馬就收歸己有。每個人坐下馬匹都換了幾茬,現在所有的都是不錯的健馬,很快就挑出許多匹速度快、力氣也大的馬匹,帶上足夠的飲水和部分乾糧。

雖然有任平生在,馮羽還是不放心,自己也要相隨,又帶了十個神弩營弓手跟着。

略略整頓之後,這十四人就脫離大隊,單獨出發了。

“你接着說!”青瞳邊策馬邊衝那小隊長道。

小隊長在顛簸的馬背上遮住口鼻,阻擋烈風灌進肚裡,所以他的聲音有點斷斷續續:“梁河決堤之後,十六衛軍在濟州的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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